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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關係惡化

楊羽送一個病人去婦產科,交接完畢後走出來就看到一個二十八九歲的女病人佝僂著身子從樓道口進來。楊羽的目光落在她臉上的時候,愣了愣,為什麼這麼面熟?雖然急診每天人山人海,但眼前這姑娘,肯定是有什麼特別。楊羽思索了下,想了起來,趕緊掏出手機,在保存圖片中找了一圈果然找到了……前不久有個所謂的「前女友」來跟陳紹聰鬧過一場,可不就是她。這姑娘可不一般,她當初怒氣沖沖地抓著陳紹聰的衣服從急診辦公室衝出來的場景,可算是給大傢伙兒都留下了深刻印象。

楊羽回頭看了看她剛才走出來的診室,4號,楊羽眉心微微一蹙,有點沒想到。這時一個婦產科護士拿著檢查單往外走,看見她,順口打招呼:「送病人啊?」楊羽點點頭應著,忽然一把抓住她胳膊壓低了聲音道:「我一下想不起來了,幾診室是性病門診來著?」

「4診室啊。你幹嗎?」婦產科護士上下打量她,「……最近幹啥了?」

楊羽一把把她推走:「去!」

護士笑著走了,楊羽低頭琢磨著走回急診,剛好迎面就碰到陳紹聰夾著腿快步走著,嘴裡還小聲「哎喲、哎喲」地叫著,楊羽更緊張了,立刻抓住他:「我跟你說點事……」

陳紹聰哀號道:「別碰我!尿急尿急!」說著小步快走,撥拉著擋他路的人,「讓開讓開……」楊羽看著他的背影,喃喃重複:「尿急?尿道刺激征——尿頻,尿急,尿痛……」她索性跟了過去,就站在男廁所門口,拿出手機開始一邊查詢「男性淋菌性尿道炎」一邊嘟囔著:「尿痛,尿頻,尿急,尿帶血……」

陳紹聰釋放完,通身舒爽,一邊整理著褲子一邊出來,看見楊羽嚇了一跳:「你在這兒幹嗎呢?」楊羽收起手機,有些猶豫地道:「沒、沒事兒啊……打遊戲呢。」陳紹聰回頭看看男廁所的標誌不可置信地問:「在這兒打遊戲?」覺得楊羽今天很是奇怪,做了個「怕怕」的表情,躲著她往前走去。

楊羽卻緊跟著他道:「哎,站住。」

「你到底要幹什麼啊?」陳紹聰警惕地問。

「那個……你最近查過體嗎?」

「啊?今年的體檢還沒到呢。」陳紹聰還是莫名其妙。

「離體檢還好幾個月呢,但我覺得你還是……去……」楊羽一邊說一邊往陳紹聰下體看了一眼,陳紹聰緊張地別過腿:「你幹嗎啊!」

楊羽揮揮手,大聲道:「哎呀,總之你還是去泌尿外查一下吧,尿頻、尿急的症狀可大可小,不能諱疾忌醫啊,總之,對身體有好處。」她說著拍拍陳紹聰的肩膀,不等他回答,快步跑了。

陳紹聰愣怔地看著她的背影,喃喃自語:「查體?尿頻、尿急?你說什麼呢!」

楊帆從手術室出來,和小唐一起走進辦公室。

小唐解釋道:「楊主任,您一個手術,我們副總等了兩個小時,剛走。」

「抱歉啊,在醫院就是這樣,說不準什麼時候就來個緊急的。」楊帆口裡說著抱歉,但也沒什麼真正的歉意。

小唐連連點頭:「我跟副總解釋了,醫院嘛,臨床上鎮得住,說話才能有份量。」

楊帆拿起茶杯接水,一笑:「難得,你還能說句在情理的話。」

小唐湊上去,笑著說:「可我剛才聽說,陸晨曦又上手術了,還是新來的那個莊大夫帶上去的。我就不明白了,他不是你請回來的嗎?他現在到底哪頭兒的啊?」

楊帆喝了口茶,沉吟道:「他這一而再、再而三的,我也有點捉摸不透了。陸晨曦手術隔幾天就做一台,去了急診,胸外的論文數量倒是要上來了,還要叫她來講課。照這麼下去,哪天她要回胸外,我想攔都攔不住。」

小唐詭秘地笑笑道:「主任,我有個同事……倒是能用一用。」

「你們這些醫藥代表,見了陸晨曦,跑得比誰都快,你還能找出好漢來?」楊帆壓根兒不信。

「他還真是條好漢,和陸晨曦談過戀愛,您也認識。」小唐嘿嘿一笑。

「薛巒?對啊,他在你們公司呢……嗯,那倒是可以好好用一用。」楊帆想起這個名字,用杯蓋片了片茶湯,表情諱莫如深。

莊恕下午輪空,又沒有約到陸晨曦吃飯,乾脆收拾了下資料,準備回家。剛要走,敲門聲響,進來的是傅博文。

他並不驚訝,只問:「找我?」傅博文點點頭,直截了當地說:「關於移植手術,我對媒體撒了謊。他們突然而來,鏡頭前,我沒有勇氣承認,自己的最後一個手術,是半途退下別人替做的。」

莊恕略感意外,沒有說話,等著他繼續說。傅博文靜了靜說道:「這件事是我沽名釣譽。虛榮自私,又用了謊言來掩蓋。本來是想在科裡說明情況的,或許大家還可以理解我只是一次體力不支,但是那個採訪來得很突然,我猝不及防。如今,其實醫院裡,我的同事我的學生,都已經知道了真相,我也無可解釋,但是對外,我畢竟是仁合的院長,為了醫院的名譽,甚至醫者的尊嚴,我只能……」

「醫者的尊嚴?」莊恕冷笑,「醫者的尊嚴是靠謊言維繫的?」

傅博文閉了閉眼,輕聲道:「對,我早就玷污了醫者的尊嚴。但是,現今這個社會,醫患矛盾如此嚴重,一根導火索引發的後續,可以無限放大延伸……莊大夫,我知道你很不齒我的做法,但是我懇請你,在這件事情的表述上,與我達成一致,這是我作為院長最後的請求。」

「最後的請求?」

傅博文澀然道:「我已經向局裡遞交了辭呈,以身體的原因要求離開崗位。同時,我也向局領導詳細交代了這次的事件。我做了深刻的檢查,從此,放棄任何榮譽稱號、所有學術頭銜,從醫療界徹底地淡出。如果你不信,我可以把文件發給你……」

莊恕聽到他跟上級交代了事情原委,又說徹底告別醫療,心中不由也有些惻然,但旋即譏諷地道:「你以為你的未來,你的榮譽,我很關注?」

傅博文苦笑:「這只是我對這件事必須做的交代,也是我個人對你的道歉。」

「對我個人的道歉?其實,這件事,你該道歉的是患者。是那些相信你具備醫者實事求是的精神,堅持以挽救生命為最高優先的學生。」

傅博文臉色蒼白:「我,我剛才解釋了……」

莊恕擺擺手,淡淡一笑:「我不會逼你。我只是很好奇,每次遇到這種關乎名譽的事,你都會怎麼做?保持沉默,辭職了事?你還用過其他的手段嗎?」

傅博文盯著他,茫然而無措。他突然想起什麼,衝口問道:「你,你今年多大?」

莊恕冷冷地回答:「你確實該對我懺悔,該對我道歉。雖然,你的道歉和懺悔已經無法彌補我,而且,遲到了二十九年!」

陸晨曦趕到醫院的小花園,只見薛巒正陪著鄭燕華在聊天,陸晨曦衝到他們面前,在鄭燕華跟前一邊晃悠著一邊「張牙舞爪」:「師姐你還是顧著孩子,要不然,你就是拿一把刀來,不是拿一兜子雞蛋了!」

「你胡說八道什麼呀,都跟你似的,醫院不成武館了?」薛巒看她一眼。

鄭燕華苦笑著說:「拿雞蛋扔她,也就是發洩一下出出氣,你當我真會撲上去把她怎麼樣嗎?她畢竟是患者,是孕婦。」

陸晨曦看她傷感,趕緊打岔道:「就是!對爛人不能拿命拼!扔她個臭雞蛋爛西紅柿讓她知道丟人就行了。只不過……師姐,」她蹲在鄭燕華跟前道,「在急診我是大夫,來這兒就診的都是我的病人,這種事兒我不能不管啊。你要還是氣不過,咱找到她家,我跟你一塊兒去,連那個渣男老公一塊兒丟!」

「哎哎哎!你是來勸架的還是來加火的?」薛巒無奈地問。

鄭燕華被她逗笑:「不這麼說就不是陸晨曦了,你們是一點都沒變,只有我……變成了怨婦潑婦。」

「什麼怨婦潑婦?好了好了,不說這個了,我從急診跑出來做了個手術,好容易有點兒空,出去坐會兒吧。我請師姐吃甜點,冰淇淋火鍋,大份的,冰淇淋裹著熱騰騰的巧克力醬一入口,什麼酸溜的事兒都能給甜沒了。咱院附近數他家最棒,一般人我都不帶她去……」陸晨曦拉著鄭燕華邊走邊說,薛巒跟在後面小聲地嘮叨:「我想吃飯……」

「你閉嘴!」陸晨曦呲他一句,逕自挽著鄭燕華直奔甜品店。滿滿地點了一桌子,自己身先士卒埋頭吃了起來。

薛巒邊吃邊對鄭燕華道:「師姐,你當初受不了委屈走了。她的脾氣難道比你好嗎,師姐你是不知道,她現在離辭職也差不多了。」

鄭燕華詫異:「不至於吧?」

「怎麼不至於?我當時已經跟楊帆把胸牌摔了,正趕上車禍大搶救,結果,就成了暫時流放急診了。」陸晨曦口裡塞滿了冰淇淋,含糊地說。

鄭燕華詫異:「你在仁合一直有傅院長寵著,總是一帆風順,確實不是好事。不過現在,楊帆怎麼連傅院長的面子都不賣了?」

陸晨曦擺手,煩躁地說:「一言難盡。自從傅老師兩年前重病手術,休了幾個月之後,精力不行了,這個楊帆就越來越囂張。」

「你都不在胸外了,還操那些心幹什麼呀?」薛巒插了句嘴。

陸晨曦不服氣地說:「我不在我還不能說說啊?現在的胸外,誰都沒心思去提高臨床技術、帶學生,只想著怎麼跟醫藥公司合作,怎麼湊數據出論文了。」

「你能不能少在背後議論領導啊,吃多少虧了還不改。」薛巒有些好笑地道。

「好好好不說這個……我也不懂他們領導的事兒,煩。」陸晨曦揮揮手。

鄭燕華笑了:「能進仁合外科的女人,除了傲就是強,沒一個會轉彎的。」

陸晨曦笑著蹭了蹭她:「你看你看,還是師姐懂我吧。」

鄭燕華白她一眼:「懂你?我這是教你,順順當當不受委屈,這輩子好事兒都是你的啊?早不受,晚了可能要受更大的,別……學……我。」

陸晨曦低下頭,沒有答話。薛巒身子往後一退,衝著鄭燕華比了一個大拇指。陸晨曦頭都沒回就知道他在幹啥,沒好氣地道:「別瞎比畫。你老師的病例,我前天就發給傅老師了,他說是出差了,但是也該查郵件,不知道怎麼還不回復。」

薛巒訝然道:「傅老師還出差?他不是要辭職嗎?」陸晨曦吃驚地猛地站起身:「辭職?傅老師要辭職?!」「你慢點,別嚇著師姐。」薛巒連忙安撫她。鄭燕華見他們有事,也站起身道:「你們忙,我這就先回去了,哎,來給你們添麻煩了。」

薛巒和陸晨曦將她送上出租車,看著車門關上,慢慢離開。薛巒轉過身,迎上陸晨曦審視的目光,聽她冷聲問:「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薛巒歎口氣:「我們先鋒公司跟仁合一直在合作,對醫院領導人事變動是很敏感的。我雖然是研發部主管,但是跟市場部關係也不錯……」

陸晨曦打斷他:「你說書呢!我對你們公司的人事關係沒興趣。那個謠言就是楊帆的手段,傳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就問你,傅老師就是因為這個要辭職嗎?!」

「那可能不是謠言啊,莊大夫水平也非常高。」薛巒認真地說。

陸晨曦憤然:「莊大夫水平高,傅老師就是水貨啊?他的臨床水準你不知道嗎,難道這種謠言你也相信?!」

「你別激動啊,這種事兒總不會無緣無故說起來……」薛巒說到這兒,停住不想往下說了。陸晨曦看著他冷冷地問:「啥緣故?」薛巒一咬牙道:「好吧,告訴你吧,這兩天我約了幾個相熟的老師和朋友吃飯……包括張默涵,你大師兄。」薛巒又停下了。陸晨曦盯著他催促:「說呀!」薛巒彷彿被她逼得不得不說的樣子開口道:「哎呀行行行,都告訴你了!我跟他說起朱老師的手術,想請傅院長主刀,他就提到了肺移植的事兒,所以……他建議我去請莊大夫,請他主持治療。」

「你剛剛話裡說他提到了肺移植的事?他參與手術了,他說什麼了?」陸晨曦抓住關鍵問道。「他能跟我說什麼?難道說謠言是真的?!可人家壓根兒就不建議我找傅院長,這說明了什麼?」薛巒無奈地反問。

陸晨曦拿手恨恨地指了指薛巒:「枉你們都是傅老師的學生!別人不瞭解他,你們不瞭解?他一輩子連家都沒有,全放在臨床上了!別說做手術,連補貼窮困病人,都能捐出一處房了!」說完轉身就走。薛巒在身後無奈地道:「你幹什麼去?別惹事兒啊!」

陸晨曦一陣疾走,直奔莊恕的辦公室,敲了門,沒等莊恕回應就推開門跨進去,這才看到莊恕的辦公室裡有人在,看樣子應該是病人家屬,莊恕正對著電腦在給他說著什麼。她硬生生地收住腳步道:「哦,有病人家屬啊,你們先聊。」她剛要退出去,莊恕起身叫住她:「陸大夫,我介紹一下,這是小病人林森的父親。」

陸晨曦停住腳步:「哦,你終於趕回來了。」

林森的父親道:「你好,我叫林偉。」莊恕為他介紹道:「這就是我剛才跟你提過的陸大夫。」他轉向陸晨曦,「你也一起來說一下吧。」

陸晨曦平靜了一下情緒點了點頭,過去坐下後道:「我研究過他們母子的病史病歷,我懷疑您夫人是術後胸痛導致了抑鬱,加上突然得知孩子也患上了胸腺瘤,需要做開胸手術,她的心理壓力太大,所以……選擇了這樣的方式,來逃避這個結果。」

「現在這個結果……我也很難接受。」林偉痛苦地撐著頭。

「林先生對林森的手術很猶豫,所以我想請你一起商量一下,給林森進行微創小切口開胸手術來切除腫瘤。」莊恕說著,發現陸晨曦聽著他的話,精神有點兒不集中,「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陸晨曦吸口氣收了收神道:「沒事兒……那我來說一下他的手術吧。」她站起身,在小黑板上畫出了人體胸部的草圖,其中肋骨、胸骨和胸腔臟器位置清楚分明,還畫了肋間神經走形圖。然後她對著示意圖道:「我只要準確定位肋間神經走形,在手術中精細操作,盡力避免損傷,就能大大降低術後胸痛發生的可能。」

「但是林森剛剛經歷了骨科和腹部的手術,恐怕暫時不能進行胸腺瘤的摘除。」莊恕皺眉。

「嗯,他之前受傷加上兩次手術,失血近一千毫升。缺血對肝腎心臟都是負擔,近期確實不宜再做一次全麻手術了,需要等待合適的時機。」陸晨曦也點點頭。

林偉雖然聽懂了,但仍非常苦惱,低聲道:「仁合有最出色的心胸外科,你們兩位更是難得的專家,只是……有他媽媽前車之鑒,對這個術後胸痛,我真是有點害怕……而且我這次回來,孩子對我也很排斥,跟他交流起來很困難。」

「孩子經歷了這麼大的刺激,心理創傷一時很難恢復,而且你又離開他這麼久了,不要著急吧。林森不願意讓人覺得自己是個孩子,你可以嘗試著用平等的方式和他交流,先跟他做朋友。」莊恕溫言道。

「好,謝謝你,謝謝你們。」林偉站起來。

莊恕送他到辦公室門口,叮囑道:「還有一點,你給他買的玩具,即使他嘴上說不要,但心裡還是喜歡的。」

林偉一笑:「我明白了。」

莊恕和陸晨曦送走林偉後,莊恕對陸晨曦做一個抱歉的手勢道:「對不起,我要抓緊時間泡個面充飢,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陸晨曦示意他盡可隨意。莊恕泡著面說道:「你不用擔心,林森這個手術,我會去跟楊主任講,請你來主刀。」

陸晨曦揚眉問:「你這麼肯定?一而再、再而三地讓我回胸外手術,楊帆能答應?」

莊恕把水倒進麵碗,沒注意陸晨曦的表情,半開玩笑地說:「我可是楊主任請回來的幫手,這點面子他總會給我的。」

「那你又為什麼這麼幫我?給我個理由。」陸晨曦卻笑不出來。

莊恕一邊攪著面一邊抬頭道:「不過是台手術,你還怕我把你賣給楊主任了?」他注意到了陸晨曦的狀態不對,認真地問道,「怎麼了?」

陸晨曦看著他,直接地尖銳地問:「那天徐芳因的移植手術,你為什麼突然要把我替下來,要求親自給傅老師做助手,這是不是楊帆的意思?」

莊恕望著陸晨曦,有點猶豫,不知該怎麼回答。

陸晨曦見他無語,胸口更是憋悶,接著提問:「好,你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我問其他的——傅老師決定提前退休,已經遞交了辭職申請,你是知道的,對吧?」

莊恕有點被她問住了,點頭承認:「我知道。」

到這一刻,陸晨曦發現自己的推測被證實,一直壓抑的情緒終於爆發了,脫口道:「什麼時候?今天、昨天?還是更早?是不是你簽約就是為了這個結果?楊帆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做出這樣的事情!你們兩個把我像猴子一樣耍,一個人扇耳光,一個人給香蕉,他把我踢出去,你再來教育我,要我學乖了順服了才能回到心胸外科,這就是你們想要的嗎?!」她越說越激動,努力忍著眼淚,明亮的眼睛直視著莊恕,目光簡直有點刺目。

「你哪兒來的這些陰謀論?傅博文辭職自有他必須辭職的理由,跟我有什麼關係?」莊恕的聲音也失了一貫的冷靜。

陸晨曦冷笑出聲:「怎麼現在就直呼其名了?連一句尊稱都沒有了?傅老師好歹是你的前輩,算得上光明磊落,醫術醫德無可挑剔,即使你們立場不同,起碼的尊重也是應該有的吧?」

莊恕被她這幾句話刺得心底生疼,諷刺地說:「你傅老師光明磊落,是我和楊主任拉幫結派,排除異己,孤立老專家,還拿天真、正直的年輕專家當棋子!還有什麼?你剛才問我什麼來著?哦,那天為什麼要把你替下來是吧?」

「難道不是楊帆指使你的嗎?只有你參與了手術,你們才能製造現在滿天飛的謠言,不是嗎?!」雖然感覺到了莊恕的怒氣,陸晨曦依然不服軟,反問道。

莊恕笑了,笑容中卻帶著尖銳的譏嘲:「對!傅博文光明磊落,我們做什麼都是別有用心。我主動參加手術是為了陷害傅博文,去陷害這個三年都不怎麼主刀的傅老師!然後我再讓你回心胸外科手術,指導你做論文,賣人情、收買人心,是我初來乍到需要支持,看中你陸大夫手裡這把手術刀,要擠走傅博文,把你收歸己用!」

陸晨曦愣愣地問:「你……難道不是嗎?!」

莊恕突然伸手把陸晨曦手中林森的病歷拿過來,連帶桌上的片子和其他檢查結果一併收攏,冷漠地道:「林森的手術,你再考慮一下,如果你不願意做我不勉強,明天的講座你也不必來講了。」

陸晨曦怔怔地看著他。

莊恕收好所有資料,平淡地對她道:「我確實欣賞你的手術,但在今天之前,我知道你固執,卻沒想到你是偏執。臨床上,我喜歡技術過硬的同事,但是在生活中,對於那些邏輯不清的,我不想容忍!請出去!」

陸晨曦的手有點發抖,仍堅持站得筆直,問出了最後一句話:「我再問你一次,心胸外科流傳的謠言,到底是不是你們編造的?」

莊恕再也按捺不住,心底的暗潮洶湧終於偶現稜角,鋒利地開口道:「陸晨曦,誰給你的權力去這樣惡意地揣測上級大夫和領導?你以為自己在仁合像一個公主般的存在是為什麼?全院都知道,是傅博文對你的愛護、縱容,這都來源於他對你的愧疚!因為你的父親多年前死於這家醫院!死於一個……醫療事故。」

「我的身世你居然都打聽了?你還真是……」陸晨曦驚訝。

莊恕冷笑反問:「處心積慮嗎?」

陸晨曦梗著脖子,眼裡淚光更盛,一字一句地道:「你拿其他的東西誣蔑傅老師也就罷了,但是當時的醫療事故與傅老師毫無關係,是因為一個護士的瀆職,是她忽視了我父親的藥物過敏史,給他注射了青黴素!」

「你確信?」莊恕聲音冰冷。

「我為什麼不確信?」陸晨曦睜大眼睛。

莊恕盯著她緩緩地說出一句:「因為你,太、蠢、了。」

陸晨曦從小到大,從來沒有被人當面說過蠢,而且是「太蠢了」,而且,說她的人是業界她敬仰的大神……一口氣噎得差點轉不回來,她氣急地喘了口粗氣,擰身向外走去,走過小桌,伸手一把打飛莊恕的泡麵。

泡麵連面帶湯翻倒在地,濺得到處都是。

莊恕看著她摔門而去,又看了看地上的湯湯水水,歎了口氣。他也沒去收拾,就那樣在一片狼藉中,慢慢坐在辦公桌前,撐著額頭坐了會兒,自己都覺得額角、手心開始冒冷汗,拉開抽屜默默翻了半天,卻只找出一塊口香糖,他默默地看了看,剝開口香糖塞進了嘴裡。

急診處置室,陳紹聰又縫合完一個頭部受傷的患者,他送出幾步後一手撐著門叮囑道:「三天換藥,一周拆線,換藥別來急診,得去門診啊!記著,別洗頭!」

病人答應著離開。陳紹聰沖護士台道:「縫合包沒了,再給我取十個包來。」

「知道了。」不遠處的護士白雪答應著往高壓消毒室走去,楊羽看見陳紹聰反身回手術室,想了想,走了進去。

陳紹聰坐在診斷床上喝著水,楊羽走進門,陳紹聰抬頭看見她手中沒拿縫合包,問:「縫合包呢?」

「白雪去拿了。」

「哦。又來病人了?」

楊羽搖搖頭:「沒……就是……」她轉身把門關上,鄭重地問,「你定了體檢沒有?」

陳紹聰一臉迷茫:「什麼體檢?哦……你今天問過我一回,哎,你什麼意思?這麼關心我下半身,泌尿科給你提成啊?」

「去你的!我跟你說,你最好去查查。」楊羽勸得這麼苦口婆心的,讓陳紹聰起了疑心:「哎哎,有話能說明白嗎?」

楊羽想了想,扶著門說了實話:「剛才我在產科,看見你那個前女友了。」

陳紹聰思量著:「前女友?哪個啊?」

「就是在值班室扒你褲子的那個,她……進了性病門診……」楊羽才說到這兒,門開了,白雪抱著十個縫合包進來。楊羽轉身準備走,陳紹聰忽然說道:「你站住!」

白雪嚇一跳,也和楊羽一起站住了。

陳紹聰扭頭對白雪道:「你,擱下,出去。」白雪聽話地放下縫合包,拉著楊羽邊往外走邊問:「怎麼啦?」陳紹聰卻一邊撥手機號一邊沖楊羽道:「你留下。」

楊羽趕緊把白雪推出去,把縫合包放在器械台上,站在一旁等陳紹聰打電話。陳紹聰電話撥通了,開口道:「張茜,對,我陳紹聰,你在哪兒呢……別編了,我剛剛看見你了!說,在哪兒呢?……哦,我知道了。」他掛了電話,一把抓住楊羽的胳膊往外走。

「你幹嗎呀?」楊羽掙扎著。陳紹聰不答,拽著她出門,沖診室喊了句:「黃大夫,幫我盯半小時,馬上就回來!」楊羽一邊掙扎一邊說:「你幹嗎呀,出什麼事兒了?」

陳紹聰沉聲道:「她住院了,在婦產科呢。」

楊羽詫異:「這麼嚴重啊?」

兩人來到婦產科病房,楊羽道:「你進去吧,我門口等你。」陳紹聰想想也好,推門進去,見張茜穿著病號服,流著淚躺在病床上輸液,臉色憔悴,手裡拿著手機,抬頭看到他眼圈一紅。

陳紹聰坐在一邊道:「我剛才看你病歷了,已經並發盆腔炎,你……你怎麼早不來看呢?」「我……我開始哪知道會得這病啊,以為就是那什麼太……太頻繁了不舒服……後來肚子疼,越來越厲害,我也不敢說,他嫌我嬌氣……」張茜低頭抹淚。

「你腦子有病啊?不跟我好也不能跟他好啊,他就是一垃圾!」陳紹聰忍不住怒氣憤憤地道。聽了這話,張茜立刻從默默流淚變成哭出了聲,陳紹聰沒轍,語氣軟了下來,道:「行了行了別哭了,現在哭也沒用。好好治病,有事給我打電話吧。」見他起身要走,張茜趕緊道:「哎……你別走啊,我這就有事兒。」

「什麼事兒你說。」陳紹聰又坐了下來。

張茜猶豫著問:「你能不能……給他打個電話啊?」

陳紹聰一聽就摸手機:「沒問題,我幫你罵他!」

張茜卻道:「你別光罵他呀……」

「那我打電話幹什麼呀?」陳紹聰不解。

「我是想……你讓他來治病吧。」張茜小聲說。

陳紹聰一聽,急了:「我去!你還沒告訴他啊!」

張茜委屈地說:「他上次見面就說我太嬌氣了,非要分手,從那以後就再也不接我電話了,我剛才一直給他打,他還是不接……」

「他不接,我也不能給他打啊。我給他打電話說這事兒是什麼概念你懂嗎?這叫洩露病人隱私!你是想讓我失業啊?」陳紹聰生氣地說。

張茜著急:「是我請你給他打的,不算洩露隱私,你是我們的朋友啊。」

陳紹聰更急:「我才沒有你們這樣的朋友呢!打電話……」他喘了口粗氣站起來,沒管身後張茜連聲叫他,逕直走出病房就大步往外走去。站在門口的楊羽小跑著跟在後面問道:「你真不給她男朋友打電話啊?」

陳紹聰氣咻咻地說:「我閒的我!」

「可總得讓他知道他得病了吧!這個病不治,等出現心腎併發症那可就晚了,會出事兒的!」楊羽一把把陳紹聰拉住,陳紹聰停住腳,甩開她怒道:「他女朋友的電話他都不接,跟我有什麼關係!」

「可是他這樣下去,還會傳染給別人啊,你看張茜都傳染了,你不通知他他還不知道傳染給誰呢!這種事兒你都不管啊,你就打個電話吧!」

「我打什麼打,這渾蛋你不知道,自打我認識他他就三天兩頭換女朋友,回回領來的都不一樣,都不知道哪兒領來的。洗浴中心就是他家,他不得病誰得病?」

「他什麼樣咱不管,可他現在是病人,傳染的是你朋友,你總有責任吧?」楊羽勸著他,卻把陳紹聰越勸越急,大聲道:「對,我有責任,我有責任為民除害!我他媽打死他!」說著索性甩開楊羽跑了出去,楊羽拔腿緊追,揚聲道:「陳紹聰,你幹什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