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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論文風波

陸晨曦從成都風味的館子出來,拒絕了想要送她的薛巒,自己在街上逛了很久,更是想了很多。心中浮起又飄散的,都是跟薛巒的過往,那些曾經屬於青春的,已經在歲月中淡化的惆悵。她買了一個雀巢的蛋筒啃著,又買了兩串糖葫蘆,走到了一個有中心水泥輪滑場地的小公園,默默看著那些孩子又叫又鬧地在上面穿梭,看著剛剛開始學輪滑的小姑娘,戰戰兢兢、搖搖晃晃地踩著輪滑鞋走向場地。她坐在一旁慢慢啃完蛋筒和所有山楂,見場上人已經很少,這才長長舒了口氣,站起來準備回家。

疑惑依舊是疑惑,憤怒依舊是憤怒,而傷感也依舊沒有隨著歲月完全地消失。但是還有需要穿上白大褂拿著聽診器穿梭在喧囂急診的明天。

傷春悲秋或者憤怒絕望其實是一個急診大夫負擔不起的奢侈。

回到家推開門,發現客廳的燈亮著。莊恕正坐在沙發上看書,茶几上是一杯咖啡。

陸晨曦看見莊恕,那一場自己衝動異常的爭吵驀然回到眼前。事實上她摔門而出的時候已經在後悔,甚至奇怪。自己雖然脾氣暴,但向來限於發現同事、下屬工作不認真時才會爆發;從來沒有對不相干的人、工作之外的事情發過脾氣管過閒事。對莊恕,到底怎麼了?他雖然跟楊帆過從甚密,對楚珺仔細教導,可是人家做事並沒有任何不妥的地方,自己究竟在幹什麼?

至於那場手術,陸晨曦心中滯了滯——她其實無法相信莊恕會造謠,但是更無法去想傅博文會說謊……或許,自己正是因此而太焦躁、太心慌,於是隨隨便便抓了件事來發脾氣,以此掩飾自己內心的恐懼?

想到這一節,她越發心驚。

然而,她並不是個因為心驚就會逃避的人。一旦想明白了,她固然彆扭,卻還是決定道歉。她當即默默走過去,低聲主動搭腔:「……還沒睡呢。」

「等你呢。」莊恕的眼睛沒從書上離開。

「唔,等我……」陸晨曦低下頭,不知道為何要訥訥地解釋,「我在外面逛了一陣子……」

莊恕只道:「我不是你爸,我不查你的崗。」陸晨曦被噎了一下,但正心虛,便也沒針鋒相對地回嘴,只是低聲問:「那,找我什麼事兒?」

莊恕指了指茶几上的幾頁紙:「看看吧。」

陸晨曦拿起來看。莊恕還是邊看書邊說:「明天心胸外科例會的講座,我幫你擬了一個提綱,你看一下,不認同的話……」

陸晨曦先是愣怔,再一看,真的是有關手術的講座提綱,不禁又驚又喜,趕緊接話:「認同!認同!我確實不太會做演講。」

莊恕「啪」地收了書,盯著陸晨曦的眼睛。陸晨曦被他盯得不自在,聲音越說越小:「……你真幫了我大忙了……」

莊恕平淡地開口:「我只說兩點。第一,你說我殫精竭慮地幫助楚珺,可是我在你身上花的時間,比楚珺多得多。如果你認定,我幫助女性同事,是為了某種不正當的關係,那麼我跟你……」

陸晨曦立馬辯解:「我可沒說什麼不正當關係!」

「好,那麼第二點,你說我和楚珺在辦公室執手相看淚眼,容易造成誤會,那麼你跟前男友演偶像劇,難道不是既有礙觀瞻,又耽誤工作?這種做法欠妥,我接受你的意見。但是我也提醒你,做人不能太雙標,對別人和自己的要求請一致。我說完了,我去睡覺了。」莊恕說完,逕自走進臥室,留下張口結舌的陸晨曦,看看自己手裡的提綱,又看看莊恕臥室的門,嘀咕道:「那台手術……」

這時牆上的掛鐘已經指到了十一點,莊恕房門打開,他看看她補充了一句:「你再心急,也不可能一下子解決所有疑問,除去所有讓自己心中忐忑不安的猜測。」她聽他說到此,呆了一呆,忍不住就衝口而出:「為什麼不能說明白?不說明白怎麼可能不猜測,帶著猜測做什麼事情都不能安心。」

「並不是所有真相都能立刻大白。更不要說……真相大白的那個答案,並不一定會讓人如釋重負。」莊恕苦笑,「人這一輩子,難免會有帶著疑問往前走的時候。就像很多患者,門診看診被懷疑腫瘤,接下來要約B超,要做B超,要等結果。這個結果,未必是好的,甚至未必是確定的,可能還需要做CT,做活檢,甚至,等術後組織學分析。這個過程可能很長,一定很煎熬,可是沒辦法,也只能這麼走下去。而且大部分人,連病假都沒法休,要交報告,要趕死線,甚至要伺候家裡的老人孩子。」他說罷,就要退入屋裡,陸晨曦突然抬頭望著天花板道:「我覺得……」

「什麼?」莊恕問道。

陸晨曦絞著手指,卻沒有繼續追問她想知道的那個答案,卻是聳肩笑笑:「我以後,要努力對病人態度好點。不能給他們一個肯定的、好的答案,但是可以……對他們好一點。」

第二天一早,穿著睡衣的陳紹聰站在桌前有些發蒙——桌上擺著精緻的早餐,分成兩份,夾心培根三明治還淌著濃郁的芝士,蘋果、橙子整整齊齊地切好擺盤,兩盤蛋餅上塗著番茄醬,旁邊還擺著兩杯熱騰騰的牛奶。

莊恕穿戴整齊地推門走出房間,也是一愣。

陳紹聰問:「你買的?」

「不是啊,我剛起來,正準備出去吃點兒呢。」

陳紹聰一溜煙跑進廚房,往灶台上聞了聞,在廚房裡四下又聞了聞,還打開垃圾桶看了看,激動地跑出來,不可置信地大聲笑道:「陸晨曦做的。是陸晨曦做的!」

莊恕笑了笑,隨後坐下來,正打算拿起三明治。

陳紹聰忽然攔著他:「你先等一下。」然後掏出手機,把一桌早餐拍了好幾遍才坐下來,抓起一塊三明治一邊嚼著一邊品味,誇張地感慨道:「嗯……媽呀,齁甜。」

莊恕吃了一口不解地說:「不甜啊?」

陳紹聰一臉神秘地衝他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嗯……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這兒。」他說著拿手指點了點自己心臟的位置,神秘地說,「陸晨曦是要走桃花運了!」

莊恕抬一抬眉毛:「桃花運?」接著解釋道,「哦,我幫她修改了講座,又幫她做了論文的格式,這頓飯她算是謝我的吧。」

陳紹聰大咧咧地揮手道:「跟你沒關係。她大學裡談戀愛的時候,能給男朋友用煤油爐子做油燜蝦,我們排隊去蹭她連湯都不給。後來兩人分手了,陸晨曦吃方便麵都買直接泡的,更別說做飯了。這兩天薛巒一出現,薛巒,薛巒你知道吧,她今天早晨就開始下廚房做早飯,絕對有問題。」

莊恕聽陳紹聰這麼一說,莫名地想反駁:「你怎麼這麼八卦。她之前也給咱們做過早飯啊。」

陳紹聰敲著桌子說:「你看看這能一樣嗎,又是培根三明治又是牛奶的,連水果都是切好的,就差女僕裝服務了,這說明什麼?這說明陸晨曦的春天——又來了!」

莊恕笑得有點不自然:「原來是這樣,真沒想到。」

早餐話題的緋聞女主角陸晨曦已經一邊吃著三明治,一邊捧著病歷走出來準備接早班。走著走著,突然發現迎面走來一個微胖的中年女人,拎著一大網兜雞蛋,表情嚴肅地大步往裡走,走到一間觀察室門口,往裡掃了一眼,又走向下一間。

陸晨曦覺得她狀態不對,趕快把最後一口早飯塞進嘴裡,快步走到她身後追問:「請問您找誰啊?」微胖女人不理,又往另一間觀察室去。陸晨曦兩步趕到她前面攔住:「請問您找誰啊?您是患者家屬嗎?」她與這人面對面的一瞬,兩人都是一愣,陸晨曦還在辨認,微胖女人已經認出了她,驚訝地道:「陸晨曦?你怎麼幹急診了?」

陸晨曦這才確認眼前這胖女人是高自己三屆的師姐鄭燕華,十分意外,一把抓住她,興奮地說:「師姐?你什麼時候回國的?你是來看病人,還是來找我玩的啊?」

鄭燕華有點尷尬地笑著應付道:「剛回來沒多久,就是來看看你們……」正說著,一個觀察室門簾掀開,一位看上去妊娠七八個月的婦女,一手提著輸液瓶,一手扶著腰慢慢走出來,一抬頭,剛好與鄭燕華目光對上。那孕婦看樣子被嚇了一跳,趕緊轉身就往走廊另一頭快步離開。

鄭燕華一推面前的陸晨曦,怒喊一聲:「就是你,站住!」說著箭步衝上去,抓住幾枚雞蛋就對著孕婦扔過去,敢情那一網兜雞蛋都是生的,啪啪幾聲,砸得到處黃的黃,白的白。

陸晨曦也嚇了一跳,一邊叫人一邊驚慌地想拉住鄭燕華,但鄭燕華也不知哪兒來那麼大力氣,不管不顧地大力扔雞蛋,陸晨曦只好擋在了她前面,頭上頓時被雞蛋砸個正著,蛋清混著蛋黃從額頭淌落到了眼睛,十分狼狽。

當醫護和保安終於衝上來制止了鄭燕華,陸晨曦的面孔和衣服都已經「淪陷」。楊羽急忙過來幫她脫下已經沒法看的白大褂,旁邊站了個護士拿著沾濕的紗布幫她擦拭著頭上臉上的殘跡。

走廊上的鄭燕華被保安按在一張椅子上,還在大叫著:「你放開我!你放開我!她要出了事我負全責!她死了我給她償命!放開我!這種勾引人老公破壞人家庭的,國家法律都不容!你們幹嗎攔著我!放開我!」

陸晨曦聽不下去了,把護士的濕紗布搶過來抹著臉,往外走著道:「行了行了,我自己擦,我自己擦。」大步衝到走廊上的鄭燕華身前,指著她的鼻子怒吼:「沒完沒了了是不是!不知道丟人啊!」

鄭燕華口氣還是強硬:「我丟什麼人!她當小三不知道丟人啊!」陸晨曦接著吼她:「你在別處打她,那是打小三,是你家務事。你在這兒打她,打的是我的病人!你不知道這是醫院啊,虧你還幹過大夫!」

鄭燕華被她說得無言以對,氣勢弱下來,牙關緊咬,喘著粗氣。

陸晨曦抬頭向圍觀的人群揮揮手,鄭燕華身邊的一個保安趕緊轉身,把大家無聲地推開。

陸晨曦這才蹲到鄭燕華身前,抓住她的手心疼地問:「師姐,怎麼鬧成這個樣子?」鄭燕華的眼淚唰地就下來了,嗚咽道:「我真的是沒辦法呀……我沒辦法呀……」

陸晨曦看她哭成這樣,心裡也有點難受,輕聲道:「師姐,我現在要工作,你先去我值班室休息會兒,晚點我好好跟你聊,好嗎?」

鄭燕華無聲地點點頭。

楚珺拿著幾份檢查單和醫囑,去找莊恕過目、簽字。莊恕邊翻邊問:「肖錚的手術同意書都簽完了?解釋清楚了吧?」

「每一項都解釋了,雖然惡性可能不大,但要等病理才能確定。」

「好。ICU的林森,確診了胸腺瘤,轉過來了嗎?」

「今天就該轉過來了。我已經複印了他的手術記錄和急診病歷,待會兒去找醫務科,調他以前醫院的既往病歷。」楚珺都回答得有條有理。

莊恕點點頭沒有說話,繼續看著手裡的文件,突然翻到了文件當中夾著的一幅漫畫,漫畫裡的莊恕是一個很可愛的形象。莊恕看了會心一笑。

楚珺低聲道:「莊老師,您心情好點兒了嗎?」

莊恕不解:「嗯?我為什麼心情不好。」

楚珺輕聲說:「這幾天科裡和院裡都在傳,說傅院長和您一起做肺移植手術的事,還說您不讓在病房裡看那個頻道,說這事兒可能……」

莊恕嚴肅道:「楚珺,你手上有傷不能進手術室,但這不代表你就沒有其他的工作可做。在仁合進修的機會難得,你還是應該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業務上,別總是聽閒話傳八卦,還有畫畫。」

楚珺低下了頭:「哦……我知道,陸大夫覺得我是被楊主任照顧,佔了不該有的機會。其實……當時楊主任知道我是他夫人的學生,我們就多說了幾句,我說我很想進修,他就讓我走程序申請,沒想到就批准了。莊老師,我真沒給他送禮走後門!」

莊恕笑笑,把簽完的病歷、檢查單都遞給她,一句沒提自己,卻道:「陸大夫脾氣直,有時候太急躁,但是肖錚的事情,她真是盡全力在替你解釋,你別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楚珺抬起頭看著他問:「您只是……怕我誤解了陸大夫嗎?」

莊恕一怔。

陸晨曦在值班室安頓好鄭燕華,出來就聽見楊羽抓著電話在大喊:「施工現場事故,三人重傷,一人胸部貫穿傷。」

陸晨曦一聽趕緊往這邊跑,鍾西北比她更快,跑過來一把抓過電話,一邊聽一邊記:「一人胸部鋼釬穿透……已經休克……兩個高處墜落傷!我知道了!」他扭頭沖楊羽道,「通知普外和骨科做準備,叫心胸外科主任下來會診,有胸部貫穿傷!」自己邊往外跑邊喊:「陸晨曦、陳紹聰,跟我出去接急救車!」

急救車送到後,一個年輕的建築工人已經休克,側身躺在病床上,一根螺旋形鋼釬從他胸部貫穿,看起來觸目驚心。急診科的醫護匆忙地給他接管做測試,他身邊兩張病床上是同時入院的墜落傷者,都傷得不輕。

莊恕得了通知匆匆趕來,一邊戴著手套聽陸晨曦介紹,一邊俯身觀察傷情。

「污染金屬貫穿傷,鋼釬是螺旋形,有鐵銹,有毛刺。」

「出血量多少?」

「出血量暫時不大,三百毫升左右。胸骨左側下穿入,第二腰椎側穿出,但鋼釬距離主動脈最近處應該不到二厘米……」陸晨曦說著,莊恕已經把病人兩側的傷口情況都看完了,直接打斷她道:「兩側同時手術,我一個人做不了。」他轉頭問正在檢查另一位傷患的張默涵:「張大夫,楊主任在嗎?」

張默涵回身趕緊回答:「這一台是肺嚴重挫傷,心包填塞。我剛跟楊主任說了,他馬上進手術室。走!」張默涵說著和急診同事推著病人離開。

莊恕轉而盯著陸晨曦,陸晨曦扭頭看向身邊的方志偉,方志偉緊張地嚥了口唾沫結巴地說:「我……我做不了。」

陸晨曦開口道:「我來,可以嗎?」

莊恕沉吟片刻,立即給楊帆打了個電話說明情況,楊帆倒是直接說道:「你覺得需要陸晨曦當助手,就讓她上好了,我還能不信任你的專業判斷嗎?……沒問題,我簽字……莊大夫真是講規矩。」

莊恕放下電話沖陸晨曦一點頭:「準備手術。」陸晨曦眼神明亮,也沖莊恕點點頭,立刻和急診的醫護推著接滿監護儀器的傷者往外走。

莊恕跟在一旁,不忘抬頭沖遠處的鍾西北揚聲道:「鍾主任,借你家陸晨曦上台手術!」

鍾西北遠遠地揮了一個OK的手勢:「拿去!」

陸晨曦邊走邊回身抓住正忙的陳紹聰叮囑道:「鄭燕華還在觀察室,你把她留住,下了手術我跟她談。」

看片室,陸晨曦把傷者的CT片往燈箱上一插,與莊恕討論手術方案:「我從左肋下緣開口、入鏡,固定住腹主動脈,保障它不會被鋼釬刺破,不發生大出血。」

「那病人右側穿入方呢?」

「穿入方已經傷及肺組織,你能不能從右側開口,電刀分割?」

莊恕忽然問:「這是第幾套方案?」

陸晨曦道:「第三套。」

「前兩套呢?」

「系統自動否定了。」

莊恕一笑:「是不是檢查完傷者,不論你做不做這台手術,手術方案都已經在你的系統裡自動生成了?」

「習慣了,沒辦法。不過哪套方案都得把你打進去。鋼釬左側割斷,別人不是不能做,但是誰也做不到像你這樣,出血那麼少。」陸晨曦坦率承認。

莊恕開始收片子,說道:「別人我說不準,你嘛,我好好教,你好好學,一年之後,絕對可以做到。」

陸晨曦沒好氣地說:「現在跟一個急診大夫說這個,是氣我嗎?」

莊恕沒有說話,和陸晨曦夾著片子走出來,恰好看到心內科趙老師和薛巒、霈霈,正在遠處走廊上說話。

趙老師正在對他倆說:「朱老師目前情況穩定,緊急支架效果很好,但是四周之內,是不能經受開胸手術的。」

霈霈哽咽著道:「但我媽媽的腫瘤是惡性的,如果不趕緊手術,不是白救過來了?如果癌症擴散,那不是更痛苦?那麼還不如不救過來,在睡著的時候過去了,至少不會太受苦……」

陸晨曦本來只是路過,聽到這兒就忍不住了,剛要往前去,被莊恕輕輕拉了一下。

陸晨曦回頭:「你幹嗎?」莊恕反問:「你幹嗎?」

「跟你有什麼關係嗎?」陸晨曦不服地問。莊恕繼續反問:「跟你又有什麼關係嗎?」

陸晨曦扔出一句:「我前男友,行了嗎?」想甩開他就走,又被莊恕拽住:「你前……男友,行了。」

陸晨曦哪裡肯聽勸,一把揮開他的手:「你閃開。」直衝了過去,趙老師尚未說話,她猛地就沖霈霈道:「現在不能開胸,不代表沒有任何的治療方式,可以嘗試微創,可以暫時用藥物控制,還可以……」她看著霈霈一副受驚小白兔般的樣子說不下去了,扭頭走開幾步,拿手指頭一勾薛巒,「你過來!」

薛巒拍了拍霈霈,趕緊跟過去。

陸晨曦看著他道:「你老師的病例我研究過了,下了這台手術我跟你細說。討論治療就哭哭啼啼的,下次會診別讓她聽,聽了也沒用!」她說完衝著莊恕走過去,腳步不停地道:「看見了,不是偶像劇。」

莊恕一笑,衝著薛巒點點頭。

薛巒也向他點點頭,看著他轉身離去。

走進刷手間,莊恕開龍頭,拿碘伏刷著手道:「有點兒過分啊,當著人家的現女友,你就不能裝得大度一點?」

「什麼叫裝啊,我煩的是那女孩子。作為病人家屬,需要她做決定採取什麼治療方式。哭哭哭,哭有什麼用呢?這跟她是不是薛巒的女朋友沒關係。」陸晨曦想到霈霈就想翻白眼。

「誰說以後要對病人態度好一點來的?」莊恕反問。

陸晨曦張大嘴巴,略感後悔,卻又故意狡辯:「我說的是病人,不是家屬!」

莊恕噗的一聲笑了,而後,卻又語重心長地對她道:「還有啊,我相信你只是因為不滿這個姑娘作為家屬撐不住事兒,可是別人不一定知道啊,別人只看見陸晨曦凶前男友的女朋友。這萬一人家去投訴,你說都說不清。」

陸晨曦悶住,無法反駁,卻不甘心,嘟囔一句:「莊老師,您能只教技術,不教做人嗎?」

莊恕只道:「你做人做成這個樣子,我就是想教你技術也沒有這個條件啊。」

「現在不是有條件了嗎?」陸晨曦舉著刷好的手說。

「可我總不能天天坐在急診裡,跟你等著胸外傷進門吧。」莊恕歎了口氣,舉著雙手走了。陸晨曦聽了這句話,似乎明白了點什麼,心裡一陣驚喜——然而,卻並不敢期待。

又是一個沒有答案的猜測。

她想。

所以,人生就是如此,大概很多時候,都得帶著這些不安,努力地存疑不亂,把該做的事情,做好。

她深吸一口氣,舉著雙手,走向手術室。

手術室內傷員側躺,鋼釬從他左側胸穿入,至右脊柱側穿出,傷勢看起來很有點觸目驚心,一個護士一直扶著鋼釬不敢動。監護屏幕上血壓、心率曲線平穩,麻醉師正在把麻醉面罩給傷員罩在臉上,麻醉進行中。

陸晨曦與莊恕抬頭看著屏幕上患者的CT圖像,莊恕道:「主動脈到鋼釬距離,最多不超過十二毫米。」

「放心,十二毫米夠了。我從腋下開口進鏡,保證在你切割損傷肺部、撤出鋼釬的同時,保護好主動脈,避免大出血。」陸晨曦很有信心地說。

莊恕問:「保證多久?上次楚珺扶住玻璃片,堅持了十九分鐘,最後力量不行,堅持不住抖了。」陸晨曦倒是有些意外:「十九分鐘?她比我想像的強啊。」

患者已經麻醉完畢,做術前準備的年輕住院醫生回頭道:「陸大夫,好了。」

陸晨曦和莊恕各自抖開手術袍穿上,陸晨曦問:「說吧,你需要我堅持多久?」

「大概是半小時吧,但是……手術中沒絕對。」

陸晨曦篤定地道:「你需要多久,我就給你多久。」

「別說大話,堅持不住一定要告訴我。」莊恕看她一眼道。

背後的護士替他們繫好了手術服的帶子,兩人相視點頭,一起走向手術台。

無影燈打亮,陸晨曦戴上輔助眼鏡,伸手:「手術刀。」

手術台上,陸晨曦扶著胸腔鏡操作桿,眼盯著顯示屏幕,屏幕上是胸腔內被陸晨曦用操作桿穩住的主動脈血管。

莊恕正在切割鋼釬體外部分,隨著鋼釬切斷叮的一聲響,護士立刻接走鋼釬。

陸晨曦沒有隨著響聲移動目光,只牢牢盯住屏幕。屏幕上,她手下的主動脈隨著鋼釬被切割時輕微移動,她專注地盯著屏幕,細微地調整著主動脈位置。

「現在鋼釬的體外部分已經割斷了。在抽出體內鋼釬之前,我要切除左肺被鋼釬穿透的肺組織,然後連同鋼釬一起抽出體外,你還行嗎?」莊恕問。

「抓緊吧,沒問題。」陸晨曦平靜地道。

莊恕伸手要器械:「電刀。」他低頭操作,手術室裡只聽到切割組織的吱吱聲響。完成後,莊恕放下電刀,換器械:「大號組織鉗。」

陸晨曦繼續盯著顯示屏幕。

莊恕道:「我現在要移出鋼釬和肺組織了。方大夫、李大夫,兩側大拉鉤固定好。」

方志偉和李大夫點頭:「明白。」

莊恕口裡低聲道:「好,三,二,一——」鋼釬連帶一塊被切割的肺組織,移出了手術野,護士立刻接過。

兩個助手都出了口氣,陸晨曦依然凝神專注地盯著,一動不動。

突然,監護器尖聲鳴叫,麻醉師驚道:「心跳驟停!」只見監護屏幕上,心電圖呈一條直線,血壓曲線上下起伏。

麻醉師緊張地盯著屏幕問:「要加洋地黃嗎?」

方志偉慌張地看著莊恕。

器械護士也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兩步。

只有陸晨曦依然不為所動,只專注地盯著顯示屏幕。

莊恕鎮定地把手伸進患者胸腔,進行心臟按摩,聲音平靜地說:「麻醉那邊不用加藥。我進行心臟按壓,應該是抽出鋼釬、移動肺部組織,引起了縱膈擺動,造成心跳驟停。」

終於,隨著他的按壓,變平的心電曲線,有了一個起伏,緊接著,又一個……

麻醉師長出一口氣道:「心臟復跳了。」

大家稍微鬆了一口氣,但突然顯示屏幕上,原本清晰的器官血管輪廓,變得模糊。方志偉立刻道:「莊老師!創面出血了!」

莊恕依然鎮定地伸手:「紗布。」他一邊填塞,一邊解釋,「剛才的心臟按摩碰觸到之前燒灼止血的創面,有微細血管再度破裂了,不要緊。出血不會超過一百毫升……電刀,腸線……好了。」果然,顯示屏幕上,再度恢復了組織和血管清晰的輪廓。

莊恕停下來,側頭看了下表,對陸晨曦道:「三十七分鐘,你確實說到做到,心跳驟停和再出血,都沒能影響你,你不看我這邊,也能作出正確判斷嗎?」陸晨曦卻只說了一句:「我沒作任何判斷,既然你在處理,我根本沒擔心。」

莊恕一笑:「好,準備放開主動脈血管,我們一起完成後續手術。」

另一手術室中,楊帆主刀的手術也在平穩進行。

楊帆伸手:「血管鉗。」血管鉗遞到他的手上。張默涵熟練地用吸引器清理著胸腔。楊帆一邊操作一邊問道:「那個大咯血的張根才,回去開始化療了吧?」

張默涵回答:「是啊,第一療程開始了。我和咱們醫院化療科的一起去過一次,討論過化療方案了。當地大夫有一些問題……問能不能用相對便宜的洛克公司的藥,一個療程下來差七百多,就是醫保報銷完了,個人付的還得差一百多呢。」

楊帆伸手要器械:「五號線……」一邊結紮血管一邊道,「你來做決定吧。我們給下級醫院做這個指導,就是要讓你們這些專家,幫他們權衡判斷嘛。」

張默涵又抬了下頭,看了楊帆一眼,接著低下頭邊操作邊說:「我也給他們解釋了,先鋒公司的藥,安全性更有保障。我給了他們一些先鋒公司的科研數據,幾個療程下來,患者個人也就多付一千多塊,大部分人還是付得起的。現在生活水平都提高了,人命值錢了。」

楊帆正切下壞死的肺組織,丟進彎盤,微微一笑:「完美。」

「啊?」張默涵一怔。

楊帆看著手術野內微笑道:「你之前多給傅院長做助手,但是我發現,我們的配合,也很完美。」

陸晨曦進手術室之前,讓陳紹聰想方設法留住鄭燕華。陳紹聰在急診忙得分不開身,略一思索,想到有個人可以接手這任務,立馬給薛巒撥過電話去,把他叫來,指著從急診值班室出來遛彎,現在正呆呆地坐在花園裡的鄭燕華,讓他上。不料薛巒一臉茫然:「鄭燕華?她是誰?」

陳紹聰急道:「你有良心沒有?當年陸晨曦的縫合可都是她教的,你在旁邊沒搶著這個師傅,還跟人家吹鬍子瞪眼的。」

薛巒震驚:「……她!」扭頭看看遠處那個坐在花園裡背對他們的微胖的背影,深覺不可思議地道:「你說她是鄭燕華,大師姐?!」

陳紹聰點點頭:「我當時一眼也沒認出來,不光體形,模樣氣質都變了,跟冒名頂替了似的。」

「我記得她是當時那屆長得最好的,理論好、縫合好,熬夜都特能熬……那會兒,還有人管晨曦叫小鄭燕華呢!」薛巒回憶往昔,更覺驚詫。

陳紹聰道:「想起來了吧,就是後來和醫管科鬧矛盾,仗著老公有錢,拍桌子、扔胸牌、脫白大褂,轟動全仁合啊!你看現在……」他嚥了口唾沫,「你可得好好勸勸陸晨曦……」

薛巒聽他發散得越來越廣,忍不住打斷道:「你胡說八道什麼啊,師姐她到底出什麼事兒了?」

陳紹聰有點兒蒙:「……我沒跟你說嗎?……哦……我忘了,光顧著叫你了。她來我們急診,打了一個小三兒,還是專門從加拿大跑過來打的。」

「小三?!」薛巒更是驚訝。

陳紹聰點頭。

「師姐她打小三?!」薛巒還是不可置信。

陳紹聰再點頭。

薛巒愣著,半天沒等到後話,只能問:「然後呢?」

「然後就交給你了。」陳紹聰準備撤。

「什麼就交給我了?」薛巒一把拽住他。

陳紹聰道:「你去陪著,該問的問,該開導的開導,然後等陸晨曦下手術啊。」

薛巒心知肚明,敲他一記:「你是又把陸晨曦交的活兒推給我了吧?」

「你不願意嗎?」陳紹聰斜眼瞅他。

薛巒噎住,剛想解釋,又搖搖頭,再點頭說:「……行吧。」

陳紹聰拍拍他的肩膀說了句:「乖!」一溜小跑著離開。

薛巒歎口氣,鼓足信心走上前,見鄭燕華坐在花園裡的石凳子上,神情落寞,面容憔悴,哪裡還有半點過去的影子。

「師姐好。」薛巒乖巧地打招呼,拿出工作場合寒暄應對的功夫,終於最短時間內把距離拉回到當年,鄭燕華滿心的委屈,和小師弟說了掏心窩的話:「看見現在的陸晨曦,就像看見當年的我一樣,我是真羨慕她呀。要是我沒辭職,現在不會比她差,也應該是副主任醫師了。」

薛巒語氣有點猶豫地問:「為了家庭放棄事業,本來也是個挺好的選擇,怎麼就弄成這樣了?」

鄭燕華苦笑:「我的兒子得了急性白血病,這些年,我一直帶他在加拿大治病,精力全放在孩子身上。現在孩子痊癒了,他爸居然在這兒找了備胎……怎麼樣,像不像狗血婆媽劇?」

薛巒歎息之餘,只能陪著苦笑:「這麼大的事兒,你之前一點都沒察覺嗎?」

「我一心顧孩子,怎麼顧得上他呀。孩子最新複查結果完全正常了,我向他報喜,他倒跟我攤牌,說這個病,他會給錢好好養著,可畢竟是不中用了。家業是不能交給他的,他這邊有人了,只是以前沒忍心告訴我。」鄭燕華神情苦澀諷刺,很有幾分淒涼。

薛巒嗤笑:「他還覺得自己仁至義盡了?什麼叫不中用?急性白血病痊癒的病人並不少見,你怎麼不跟他……唉……」

鄭燕華臉色一凜:「薛巒,你覺得,他這樣,我該跟他解釋,孩子不是不中用了?挽回他?」

薛巒怔了怔,說道:「師姐,你還是你。並沒有變。」

無影燈下,莊恕與陸晨曦面對面操作,進行著墜樓工人後續手術的收尾工作。

「我這邊好了。」陸晨曦道。「溫鹽水沖洗,放引流。」莊恕說罷下手術台,去檢查出血量。陸晨曦問:「有多少?」莊恕答道:「有一百毫升上下吧。」他沖陸晨曦笑了,「很好,你制定的手術方案非常成功。一個胸部貫穿傷傷及肺葉,螺旋倒刺鋼釬接近腹主動脈,最終安全取出,全程不輸血,你可以總結一下,寫篇文章了。」

方志偉抬頭,半開玩笑地說:「陸老師,上一個主動脈夾層瘤和這台貫穿傷,如果兩篇論文都能被收,你要在胸外評副高的話,論文數可就夠了,運氣真好。」

陸晨曦愣了一下,看了眼莊恕,沒說話,繼續沖洗引流。

手術結束,陸晨曦整理好自己,濕著頭髮從女更衣室走出來,看見莊恕正在填手術室使用記錄。她走過去,輕輕咳嗽了一聲,看他沒有反應,又更重地咳了一聲。

莊恕頭都沒抬地道:「上呼吸道感染了?呼吸內科今天尚寧值班,找她去。」

陸晨曦故意地又咳嗽了一聲,說:「我想問……剛才那個發文章的事。」

「怎麼?你覺得不值得發嗎?」

陸晨曦趕緊否認:「當然值得。我是說手術方案雖然是我提出的,可即使我不提出來,你也會這麼決定的,對吧?」

莊恕把手術室使用記錄填完,看著她道:「你是為了發表文章,才答應我的請求,來做這台手術的嗎?」

「當然不是,這台手術如果不是我做,換了別人出血量都得上四百到五百毫升,出血量大,時間還長,再加上污染性傷口,術後很容易失血性器官衰竭,還是會死亡。」陸晨曦說得自信又客觀。

莊恕道:「那你矯情什麼?」

陸晨曦張開嘴巴,結巴著說:「我……我是說,如果不是你來做另一側的分離肺組織,我的手術方案就是空談。所以,論文的作者……」

「明白了,不過是第一作者是你還是我的區別。那你覺得,我需要攢論文當上胸外主任,當上仁合院長,甚至是醫科大學校長嗎?」莊恕一笑。

陸晨曦當然搖頭:「不……不用啊……」

「所以啊,我不缺論文,而你現在非常需要,你回手術室需要,晉職稱需要,我讓給你,你領不領情?」莊恕看著她。

陸晨曦嘟囔著道:「我不是不領情……」

「那你就是認定我是你的對頭,所以不願領情。」莊恕故意說。看陸晨曦說不出口的為難糾結,又歎口氣道:「我看你還是不稀罕回手術室,你的驕傲比拿手術刀還重要。」

陸晨曦愣住,想了想,鄭重地點頭,望著莊恕:「謝謝你。」

莊恕一笑:「以後包了早飯?」

陸晨曦:「當然,當然,還免了以前的約法三章!那個,還得請您繼續指導。我是真不太會寫文章做PPT,您改完以後,明明一樣的內容,立馬顯得高大上了。」

莊恕笑了:「你是說……我忽悠?」

陸晨曦笑著往外走:「難得啊,美籍老專家,還知道『忽悠』。」

「回來。」莊恕卻扭頭叫住她。陸晨曦意外地停步轉頭看著他走過來,越湊越近,皺眉盯著她的臉。陸晨曦有點兒緊張,舔舔嘴唇道:「……你幹嗎?這兒有人呢……」卻聽莊恕問道:「你眉毛怎麼回事?」

陸晨曦伸手摸了摸,不明所以,跟著莊恕走進辦公室,湊上去就著洗手池上的鏡子一看,果然自己一側眉毛的眉尾明顯比另一側稀疏了不少。她愣愣地想了想,終於明白過來,解釋道:「哎,今兒早上,我師姐,拎著一兜雞蛋來打小三……我只能一直擋著她,結果那一大包雞蛋,一大半都碎在我頭上身上了。當時想去洗個澡,誰知道趕上工地出事兒……這肯定是拿濕紙巾擦的時候,使勁兒使大了,把黏住的眉毛給揪掉了。」

莊恕一邊聽她絮絮叨叨的解釋,一邊拉開抽屜,從一隻布袋裡抽出一把手術刀,用酒精仔細地擦拭。

陸晨曦剛說完,莊恕把兩張椅子往屋中間一擱:「坐這兒。」「幹嗎?」陸晨曦不解。

「明天你去講課,總不能高低眉地去吧。」莊恕道。

看這架勢他是想自己上手給她修個眉?陸晨曦磨磨蹭蹭地走過去坐下。

莊恕也坐下,左手輕輕托著她下巴,左右臉慢慢地轉著端詳,兩張臉越靠越近,近得陸晨曦可以感覺到莊恕的呼吸,清涼地拂過她的面頰,她不自覺地嚥了嚥口水提醒道:「太近了……」

「那你把眼睛閉上。」莊恕直接道。

陸晨曦聽話地屏住氣把眼睛閉上。

莊恕比比她兩邊眉毛,右手提起手術刀,剛要開始修眉,陸晨曦眼睛唰地睜開:「等等。」莊恕怕傷著她眼睛,趕緊把手術刀拿開:「又怎麼了?」陸晨曦心虛地往後看了看:「你是不是……先把門關好?」

莊恕一笑,起身把虛掩的門關上了。

陸晨曦還是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他輕聲問:「你……給女人修過眉嗎?」

「你修過?那你自己來!」莊恕把手術刀往她眼前一遞。陸晨曦搖頭:「還是你來吧,我不習慣拿著手術刀對著自己比畫。」

莊恕再次小心地對比一番,開始著手修眉。陸晨曦一動不敢動,過了會兒覺得挺無聊,想了想,開口道:「對了,那個不是薛巒女朋友,只是他老師的女兒。」

莊恕沒聽明白:「什麼?」陸晨曦有些窘地解釋:「就是今天手術前,不是碰見……薛巒了嗎?你嫌我對前男友的現任女友太凶,影響不好。」莊恕明白過來,笑了笑繼續仔細修整她濃密挺秀的眉毛:「我只是說,你應該適當克制下脾氣。你討厭一個人,就非得讓全世界都知道啊?」

「我明白,你就是說我教養不夠唄。但我是要澄清,那不是薛巒女朋友,他不喜歡這樣的。」陸晨曦堅持地說。

莊恕問:「這麼肯定?」

陸晨曦篤定地道:「他喜歡的是我!我們不是因為感情問題分手的,是因為……他的自尊心、我的太固執。總之,他不會喜歡那種小白兔的。」

「那你呢,你還喜歡他嗎?」莊恕輕聲問。

陸晨曦慢悠悠地答:「喜歡……不喜歡……你……幹嗎這麼關心啊?」

莊恕一笑:「關心說明很多問題,看你怎麼理解了……」

陸晨曦猛地抬頭,莊恕嚇得趕緊縮手,生氣地道:「我就應該把你全麻了!差點劃著你。」陸晨曦抿著嘴唇,走到鏡子跟前。莊恕也不再說話,轉身去擦乾淨手術刀,神色也不太自在。

陸晨曦在鏡子前左右看看,誇讚道:「你手藝真好啊!看來我應該常來你這兒修修眉毛。」

「好啊,不過得收費。現在早飯有了著落,再修一次眉,請一頓晚飯?」莊恕說了這句話,等陸晨曦回應的時候,心中居然有點期待,又有些忐忑。但陸晨曦卻沒有回應這句話,看著手機道:「可是剛剛薛巒給我信息,說我們師姐——哦,就是剛才扔雞蛋的那個——她還沒有走,我得去一塊兒勸勸她。我……走了,謝謝你!」說完後逃也似的拉開門,飛快地跑了出去。

莊恕看著她跑走,低頭輕輕摸著手術刀鋒利的刀刃,臉上的神情不可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