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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黑社會成長記:壯大 5.偵察兵的較量

周公子藏身在高高的樹上,一動不動。他透過密密的樹葉,看到腳下全是川流不息的敵人,他們用他聽不懂的語言交談著,聲音在空蕩蕩的山谷間傳播得很遠;他們把槍扛在肩膀上,自由散漫地走著;他們壓根就不會想到,此刻,在他們的頭頂上,潛伏著一名偵察兵。

周公子趴在樹上,緊緊地抱著一根粗壯的樹枝,聚精會神地望著腳下的敵人。突然,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五個五花大綁的人,他們穿著草綠色的軍裝,黃色的膠鞋,被用繩子串成了一串。他們每走幾步,肩膀上就會遭到槍托的錘擊,他們一路走得趔趔趄趄。

周公子想,前方肯定發生了一場戰爭,這五個人應該是他們的俘虜。

可是,總攻的時間還沒有來到,那麼前方發生的一定是一場遭遇戰。

周公子趴在大樹上屏息靜氣,他想著應該把他們解救出來,可是,怎麼才能解救出來?

一隻顏色艷麗的花斑蜘蛛順著周公子的腿腳爬上了他的衣服,在腰間稍停片刻,又探頭探腦地爬上了他的手臂。周公子渾然不覺。

這是熱帶叢林中特有的一種蜘蛛,它們的毒液非常強,一丁點毒液滲透進血液裡,人就會喪命。熱帶叢林中的土著人狩獵的時候,就在箭頭上沾一點這種花斑蜘蛛的毒液,用來射殺猛獸。如果人被這種花斑蜘蛛咬一口,不出半分鐘就會喪命。

花斑蜘蛛爬上了周公子握槍的手背,它亂紛紛的腿腳爬動時,才讓周公子感覺到了生死繫於一髮。周公子看著它色彩斑斕的背脊,一動也不敢動。當初在上叢林生存理論課的時候,教官給他們講述過這種花斑蜘蛛的毒性,它的陰險和惡毒讓人不寒而慄,周公子深深地記住了它的外部特徵。

腳下是凶狠的敵人,身上是凶險的毒蟲,周公子感到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

花斑蜘蛛爬在他的手背上,也停止了邁動亂紛紛的腿腳。由於練過鐵砂掌,周公子的手很大,手背上青筋畢露,皮膚粗糙。花斑蜘蛛不知道它爬到了哪裡,這個暖暖的,溝壑縱橫的地方是哪裡,此前,它從來沒有接觸過人類。它腿腳擺動著,思考著,好奇地四面張望著。

周公子最擔心的是,過於好奇的花斑蜘蛛會試探性地螫他一下,哪怕只是輕輕的一下,他也會死於非命。他看著巨大的花斑蜘蛛,盼望著它快快離開。可是,花斑蜘蛛不瞭解周公子的心意,它張開了亂紛紛的腿腳,支撐著巨大的軀體,搖晃著觸角,絲毫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突然,周公子的手臂閃電一般地揮向樹杈,手背和樹杈的猝然相撞,讓花斑蜘蛛死於非命了。花斑蜘蛛張開了所有的腿腳,掉落在了樹葉上,又從樹葉上滑落,輕飄飄地掉在了樹下一名戰俘的肩膀上。

那名戰俘草綠色軍服的肩膀處撕開了一個口子,花斑蜘蛛的屍體和他的肩膀碰撞了一下,又掉在了地上。他沒有感覺。

然而,後面的人感覺到了。

從天而降的花斑蜘蛛引起了走在後面的一名敵人的懷疑,他抬起頭來,仰望著周公子藏身的地方。周公子也透過樹葉望著他,他在想著,如果敵人發現了他,他就先下手為強,第一槍幹掉這個仰面望他的敵人,第二槍就幹掉走在隊伍裡的當官的。

敵人的隊伍停下來了。

周公子偷偷地從背上卸下衝鋒槍。

這名狐疑的敵人抬頭望望周公子藏身的大樹,又低下頭來,尋找從樹上掉下的花斑蜘蛛。可是,周公子清楚地看到,走在最後的一名戰俘,將那只花斑蜘蛛的屍體踩在了腳下。

周公子無法判斷他是有意還是無意。

敵人在地上尋找了一會兒,沒有找到蜘蛛,他推開了走在最後的戰俘,看到花斑蜘蛛已經被他踩得稀爛。敵人一槍托將他打倒在地,周公子看到了他長著一張英俊的國字型臉。

現在,即使花斑蜘蛛死亡,也是被戰俘踩死的。

敵人沒有找到疑點,又出發了。

隊伍走出了很遠,漸漸地遠離了周公子藏身的大樹。周公子躲在樹上,看到走在最後的那名綠軍裝回頭望了他一眼,那眼神充滿了淒苦。

他是故意踩碎了蜘蛛。

周公子決定救出他們。

可是,總攻的時間也快要到了,他身上還裝著一份敵人的攻防地圖,需要他趕快送回去。

怎麼辦?

周公子爬在樹上向後面張望,看到後面沒有了人影。其實,密密實實的樹叢阻擋了他瞭望的視線,即使樹叢中隱藏著一支軍隊,他也是無法發現的。

後來,我聽德子說,周公子看到敵人從樹下走過後,非常懊悔,他後悔自己剛才沒有開槍解救那五名戰俘,因為在樹上射殺敵人,一定會給敵軍造成極大的殺傷力。

德子說:「周公子後來聽說了中國遠征軍第一次入緬甸作戰時,很多人被躲藏在樹上的日軍狙擊手射殺,他就非常後悔自己當初躲在樹上沒有動手。他說興許那時候就能解救了那五名戰俘,他一直忘不了最後一名戰俘回望他的眼神。」

德子給我說起周公子這些往事的時候,周公子已經離開了秦嶺。

我想起了曾經採訪過的幾個遠征軍老兵,他們在緬甸叢林裡與日軍絞殺了好幾年。幾十年後,他們還能記得日軍狙擊手殺戮中國兵的情景。他們說,日軍的狙擊手非常頑強,他們抓一把生大米,放在口袋裡,拎一桿三八大蓋,就爬上了大樹。他們在大樹上能夠躲藏幾天幾夜,即使天降大雨也不會下樹,熱帶叢林裡突發暴雨是經常的事情。等到我們的人從樹下經過的時候,這些日軍狙擊手組織交叉火力進行射殺,致使我們的人死傷慘重。

但是,這些日軍狙擊手和周公子面臨的處境一點兒也不同。

在緬甸叢林中,日軍狙擊手組成的是交叉火力,而周公子是一個人,火力有限。

樹下的遠征軍一旦暴露行蹤,即使躲藏起來,也會遭到不同角度的射殺;而周公子的射擊角度只有一處。日軍狙擊手可以重創遠征軍,而周公子一桿槍支不能給敵人造成更大的殺傷。

更重要的是,日軍狙擊手面對的是遠征軍第一次入緬甸作戰時的潰兵,和第二次入緬甸作戰時的我軍偵察兵,前者鬥志喪失,後者人數稀少;而周公子面對的是幾十名敵人,他們鬥志昂揚,幾十年的血火歷練讓他們的作戰經驗極為豐富。

遠征軍和日軍同在客場作戰,一方對熱帶叢林的瞭解比另一方並不能多多少;而周公子在客場作戰,敵人對叢林的瞭解遠遠超過他。

我對德子說:「周公子不動手是對的,周公子一旦動手,必然不會活著離開叢林。」

可惜,我只能對德子分析,而這些話不能講給周公子聽。現在,我不知道周公子在哪裡。如果周公子還活著,他還會對自己那次沒有狙擊敵人解救戰俘懊悔嗎?

周公子是一個追求完美的人,他寧肯忍受再大的屈辱,也不願看到別人受傷害。

如果周公子現在還活著,我想他一定會對自己那次的選擇耿耿於懷。

德子說他常常會想起周公子,周公子儘管和他們的出身不同,但是他和他們一樣疾惡如仇,肝膽相照。

我問:「周公子長什麼樣子?」

德子想了想後,問我:「你看過《上海灘》沒有?」

我說:「看過啊,就是那個『浪奔,浪湧……』的電視劇。」

德子問:「知道許文強不?」

我說:「當然知道,發哥嘛,發哥演的許文強。」

德子說:「周公子比許文強還英俊瀟灑。」

比發哥飾演的許文強還英俊瀟灑的男人,會是一個什麼樣的男人?

我承認,如果我見到周公子,也一定會驚為天人。

德子聽我介紹入緬甸叢林戰,就問:「日軍的戰鬥力咋就那麼強?」

我說:「日軍的戰鬥力也不是一直那麼強。1941年太平洋戰爭前,日軍的戰鬥力確實很強,尤其是單兵作戰能力。聽抗戰老兵說,他們看到屋脊上的麻雀,抬槍就打,一槍一個。兩個日軍背靠背拼刺刀,我們的人七八個也難以靠近。但是,太平洋戰爭後,日軍的戰鬥力就非常差了。」

「這是咋回事?」

「日軍侵略中國蓄謀已久,他們很早就說,欲征服世界,先征服亞洲,欲征服亞洲,先征服中國。甲午海戰前夕,日軍就準備侵略中國,他們準備了多少年啊,而我們這些年在幹什麼?內戰,還是內戰;內耗,還是內耗。所以,抗戰一開始,我們節節敗退。但是,太平洋戰爭開始,日軍兩線作戰,擴充兵員,戰鬥力就會下降。抗戰後期的日軍,和我們的抗戰老兵比起來,簡直不可同日而語。我們的抗戰老兵,一個能頂他們三個。所以說,抗戰老兵都是寶啊。」

「日本咋這麼壞?」

「中日是世仇,那時候必有一戰。我們在忍耐節制,人家在步步緊逼,不打能行嗎?」

「周公子的格鬥能力和槍法都非常好,要是生在那時候就好了。」

我說:「是啊,周公子要是生在古代,絕對是一員統領千軍的大將;要是生活在抗戰時期,絕對會是一名抗日英雄。」

在南方叢林的那個中午,周公子從大樹上溜下來,跟蹤著前面的敵人,他想看看敵人會把那五名戰俘帶往哪裡,他想伺機解救他們,可是,依靠他一個人的力量,又如何能夠解救?

這是在敵人的腹地,周公子無法判斷這伙敵人會去往哪裡,也無法判斷後面是否還有敵人,更無法找到通往大本營的道路。他陷身在密密層層的叢林裡,陷身在暗無天日的叢林裡,就像突然掉落在沙漠裡的一隻螞蟻,漂泊在大海裡的一葉扁舟,他四顧茫茫,孤立無援。

周公子決定先伺機救出那五名戰俘,再一起返回大本營。最後一名戰俘那種淒苦的眼神,總是在周公子面前浮現,那種充滿渴求的淒涼眼神,像一枚燒紅的鐵釘一樣,一直揳入了周公子的記憶深處。我相信他直到今天也不會忘記的。

他是他們唯一能夠依靠的人。他們是溺水者,被波推浪捲地墜入了痛苦的萬劫不復的深淵,而他是唯一的一根能夠救命的稻草。

聽說敵人為戰俘專門設置的酷刑多達百種,剜眼割鼻割舌頭拔指甲,推進遍佈毒蠍蜈蚣的深坑中,讓戰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周公子牽掛著那五名戰俘,他遠遠地跟著他們,看到他們走進了他昨晚住宿的那座村莊,再也沒有出來。

村口佈置有游動哨,在熱帶陽光炙烤暴曬的這個午後,周公子只能望而卻步。

後來,周公子爬上了一棵大樹,他飢腸轆轆地等待著夜晚來臨。夜晚來臨後,他就能殺死哨兵,潛進村莊,解救戰俘。

再後來,睡意襲上來,周公子將衝鋒鎗抱在懷裡,手槍插在腰間,匕首插在短靴裡,瞇著眼睛打盹。

不知道睡了多久,周公子被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驚醒了。大個子曾經教導周公子說:「偵察兵睡覺也要睜只眼睛。」周公子睡覺的時候,儘管閉上了兩隻眼睛,但是他豎起了耳朵,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睡覺,周公子睡不著。

喜愛數理化而不愛語政外的周公子聽力和視力一直很好,他沒有被死記硬背和題海戰術摧殘自己的創造力和靈敏的感覺。除非螞蟻打架他聽不見,地上爬過一隻蜈蚣他也能聽見;除非藏在樹葉後的蚜蟲他看不見,眼前飛過一隻小鳥他也能辨認出個公母。

大樹下傳來了腳步聲。

那是五名穿著草綠色軍裝和黃色膠底鞋的身影,他們和周公子身上穿著的這套綠軍裝一模一樣。見到他們的那一瞬間,周公子幾乎要大叫出來,他就像迷途的羊羔羔突然看到了羊媽媽一樣,就像迷途的航船看到了堅固的陸地一樣。可是,不對呀,這是在敵人的腹地,他們怎麼會這樣大搖大擺地行走,他們難道就不擔心與敵軍不期而遇?

他們走過了大樹,周公子看到了他們中有一個人肩膀上的綠軍裝被掛了一個口子。周公子心中一驚,這是不是早晨看到的那名戰俘的衣服?難道這五個人是敵人?他們穿著戰俘的衣服準備混入我們的後方?那五個戰俘怎麼樣了?他們都犧牲了嗎?

周公子向山下的村莊望去,看到村外的水田波光瀲灩,村莊的上空飄散著裊裊炊煙,村口還有游動哨,只是不知道那五名戰俘怎麼樣了。

周公子決定先跟蹤這五名穿著綠軍裝的人。

大個子曾經說過,如果一個人在敵軍後方孤軍作戰,千萬不要穿敵人的衣服,這樣如果你犧牲了,連烈士也評不上,因為根據衣服無法判斷你的身份。如果多個人潛入敵軍後方,就可以換成敵人的衣服,這樣以假亂真更能順利完成任務。

馮小剛有一部電影叫做《集結號》,連長谷子地就因為穿著國軍的衣服,很長時間都被人們認為是逃兵。

現在,如果這五個人真的是敵人,那麼他們潛入我們的後方,一定有更大的企圖。

周公子決定跟蹤下去,見機行事。

周公子想著,如果他們是敵人,那麼他們穿著我們的衣服潛往後方,他們的身份一定就是敵人的偵察兵。敵人的偵察兵和我們的一樣,也各個都不會是等閒之輩。周公子不敢跟蹤太近,只能遠遠地跟著他們。

好在,他們根本想不到,在自己的腹地深處,會有一雙獵豹一樣犀利的眼睛盯著他們,會有一個獵豹一樣矯健的身影跟著他們。

他們都很強,但是周公子更強,周公子盯上的獵物,豈能逃脫!

他們在樹叢中走了大約四五里,看到了一個池塘。午後的陽光斜斜地照耀在池塘上,讓水面上鋪了一層錯落有致的樹影。五個綠軍裝在池塘邊停下了腳步,他們脫下衣服,準備洗澡。

他們脫光衣服後,周公子終於堅定了自己的判斷,這是五名敵軍偵察兵,不是自己人。

因為細節暴露了他們的身份。

這些年裡,人們都喜歡說一句話:細節決定成敗。

其實,在任何的時候,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細節都會決定成敗。尤其是在戰爭年代。

抗戰時候,晉西北的老百姓發現一隊八路,他們騎著高頭大馬,拿著漢陽造和馬刀,對每個人都很客氣,給房東老大娘擔水劈柴打掃庭院,不拿群眾一針一線,看起來很像那麼回事。他們的目的是襲擊八路軍總部,襲擊彭副總司令和左權副參謀長。朱總司令在抗戰開始不久,就回了延安,與日軍對陣的,後來就一直是彭副總司令。

然而,這伙日軍騎兵在細節上露出了馬腳。

有一天,村莊一個拾糞的老漢,看到那些高頭大馬的馬糞攤在路上,就撿回家。那時候老百姓很窮,能夠撿一坨糞回家就像撿到一塊金元寶一樣,糞是莊稼的寶,這一坨糞可以多打半斤糧食。拾糞老漢把馬糞丟在糞堆上時發現,馬糞裡居然有包米粒。那時候的老百姓都吃不飽肚子,誰捨得用包米粒餵養牲口?那麼這坨馬糞肯定是軍隊的馬拉的。可是也不對,八路軍是窮人的軍隊,也捨不得用包米粒餵養馬匹。這個細心的拾糞老漢越想越不對勁,就把這個情況告訴了區小隊。區小隊又報告了縣大隊,縣大隊報告了正規軍,一查,那一帶沒有作戰任務,也不可能派出一隊騎兵。這樣,日軍的便衣騎兵就露餡了。日軍的馬匹都是從日本本土用軍艦運來的,日軍都當成了寶貝,吃得好,頓頓是包米粒,而我們的馬吃的都是稻草。所以,日軍的馬匹都是高頭大馬,那時候的人叫大洋馬。我們最好的蒙古馬和河套馬因為吃不好,也跑不過東洋馬。

後來,這伙日軍騎兵在根據地腹地被圍殲。

電影《無極》中,一個饅頭引發了一樁血案;抗日戰爭中,一坨馬糞葬送了一隊騎兵。

日軍的馬糞不能隨便丟棄,那日本兵對馬糞怎麼處理?裝起來帶走。日本的馬都寶貝得不得了,每匹馬都配有馬糞兜。有這麼一件事情:東北被日軍佔領後,有一個日軍中將,騎著高頭大馬來到樹林裡。他的馬伕是一個中國人。馬伕趁中將沒有留意,從馬糞兜裡抽出手槍,三槍結束了中將的性命。他偷了一把手槍,就埋在馬糞兜裡。馬伕打死中將後,涉水逃脫。可惜,三天後他被抓住了,受盡折磨而死。

這個馬伕叫常隆基,這個倒霉的日軍中將叫楠木實隆。日本的將軍像這樣窩囊死亡的還有好幾個。死在廬山前的飯塚國五郎少將也是這樣一個倒霉蛋。他為了顯示自己的高大形象,帶著鋼盔讓日本記者拍照,鋼盔的反光讓中國哨兵發現了,一顆子彈飛過去,日本「軍神」飯塚國五郎見了閻王爺。

蘇德戰爭剛剛開始的時候,德軍的摩托車部隊打得蘇軍節節敗退。蘇軍退到伏爾加河畔時,德軍的便衣混了進來。那時候部隊的編制全亂了,兵不見將,將不見兵,依靠長官辨認下面的兵顯然不可能,而德軍的便衣都是精挑細選的,各個俄語流利。怎麼辦?如果讓德軍便衣混到伏爾加河對岸,佔領了橋頭陣地,德軍馬上就會奔襲過來。這時候,就有一名上尉想了一個辦法,讓所有人一起唱《三套車》等俄羅斯民歌,不會唱的只能濫竽充數,人家張嘴你閉嘴,人家閉嘴你張嘴,那就一定是德軍便衣了。《三套車》這些民歌是俄羅斯最有名的民歌,類似於我們這邊的《社會主義好》和《我愛北京天安門》,現在上了30歲的人沒有不會唱的。依靠這種方法,蘇軍很快清除了德軍便衣。

還有一件事情,說的是以色列建國之初。一夥恐怖分子劫持了以色列一架飛機,讓飛機飛到烏干達機場,全部乘客都是猶太人,以色列國籍,被作為人質。怎麼解救這些人質成了一個大難題。那時候以色列的國防部長是沙龍,一個鐵腕強權人物。沙龍親自指揮救援。以色列最精悍的特種部隊叫野小子,野小子們乘著飛機,飛躍五個國家的上空,奔襲4000公里,趁著夜晚接近了烏干達機場。小分隊突然衝進機場,他們用希伯來語高喊:「臥倒!」以色列人能夠聽懂希伯來語,條件反射,全部臥倒,而恐怖分子聽不懂,還傻傻地站著。一通槍響,人質無一身亡,恐怖分子全部報銷。

這就是細節,細節就會露出破綻,細節就會決定成敗。

現在,這伙穿著綠軍裝的人,也是細節上露出破綻,細節在他們的內褲上。

周公子所在的這支部隊是從北方開來的,士兵也都是北方人,很難適應南方潮濕炎熱的氣候。再加上當時兩軍對峙,我們沒有根據地,只能在山崖上挖掘山洞,用來躲避對方的炮擊。這些山洞,開口大,裡面小,還帶拐彎,用來藏身。由於長期躲藏在陰暗潮濕的山洞裡,人人的大腿根部瘙癢難耐,內褲惡臭無比。所以,只要有太陽,大家就擠在洞口脫了褲子曬太陽,有很多人就因為曬襠部而成了對方的靶子。

對方的便衣剝掉了我們的綠軍裝,可以穿在身上,但是對於散發著惡臭的爛襠內褲,誰也沒有勇氣換上。所以,這伙便衣外面穿著綠軍裝,裡面穿的是他們的內褲。我們的內褲是綠色,對方的內褲是土黃色。

內褲揭穿了他們的秘密。

對方中,四個人脫了衣服洗澡,留下一個人拿著槍放哨。

看著赤裸裸的四具軀體下餃子一樣跳進了池塘裡,周公子握著匕首悄悄地摸上去。現在,對方的便衣成了他的盤中餐,他想怎麼吃就怎麼吃。

偵察兵幹的是技術活,殺人也是一門技術活。

一名偵察兵,就是一名戰場全人。猝然遇敵,能夠用最快的速度拔槍射殺對手,稍慢一下,自己就會先倒下;幾百米開外的探照燈,能夠一槍命中,然後趁著黑暗行動;與敵搏殺,絕不糾纏,一出手就是殺招兒,一招兒斃敵;偵察兵是使用衝鋒鎗的好手,500米之內遇到敵人,不用瞄準,一個點射,敵人就會倒下;偵察兵更是使用手槍的好手,指哪兒打哪兒,彈無虛發,甚至蒙上眼睛,僅憑聲音,也能命中目標;偵察兵還是使用短刀的好手,一把短刀在手,視萬千敵軍如無物,視狼蟲虎豹於無形;偵察兵都是功夫高手,武術、摔跤、拳擊、散打、搏擊、柔道、跆拳道、泰拳……無一不精無一不能。偵察兵的腦子都很好使,他能夠用最短的距離,最小的力氣,最簡捷的方式斃殺敵人。保護自己,消滅敵人,是偵察兵最基本的要領。偵察兵就是一隻猛虎,它大多數時間都是懶洋洋地曬太陽,躲在草叢中觀察對方,而當他突然躍起時,對手的喉管就會在他的牙齒下發出一聲斷裂的脆響。偵察兵大多數時間都是在算賬,像個戴著老花鏡撥拉著算盤的賬房先生一樣精打細算,計算著怎麼能夠用最有效的方式,最簡短的時間,給對方以最大程度的殺傷。

周公子武功高強,而對方的偵察兵也肯定不是等閒之輩。每個國家的偵察兵,都是這個國家的軍中精華。

周公子尋找殺機,然後一招兒制勝。

對方五個人,四個人脫光了衣服下池塘洗澡,一個人在距離池塘幾十米的小路上警戒。他的背上背著一桿半自動步槍,這是那個時代軍方通用的槍支。其餘的四桿步槍架在一起,四套綠軍裝晾曬在矮樹上。

在敵人的後方,不能使用槍支,否則槍聲一響,就會引來大量的敵人。短刀是最好的武器。

要解決這五名敵人,需要先解決這名哨兵;要解決哨兵,需要神不知鬼不覺地靠近,然後再使用殺招兒,否則他大喊大叫,一定會讓其餘的四名敵人知曉。

最大的問題不在於這個哨兵,而在於那四名光溜溜的敵人。他們始終在一起,不會分開。他們穿著衣服的時候是高手,不穿衣服的時候,也是高手。

怎麼解決這個哨兵?這個哨兵也是敵人的偵察兵,他和大個子刺殺的那個對方駐地的哨兵不一樣,那個哨兵只是一名普通士兵,而這個哨兵是百里挑一的偵察兵。他和周公子一樣具有獵豹的矯健,具有兔子的警覺,具有老貓的狡詐。

他警戒的那條小路距離周公子的藏身地還有20米。這20米的距離,周公子撲過去需要三秒,而在這三秒裡,無法保證對方就不會警覺。而對方警覺了,從背上卸下步槍到射出子彈,不會超過兩秒。

強攻不行,只能採取偷襲。

哨兵徘徊的距離是10米,他在10米範圍內不斷地走來走去。這十米遠的距離內視線開闊,可以看到幾百米的遠處,而超過了這10米,視線就會被樹叢阻擋。

哨兵行走10米,周公子需要最少行走25米甚至30米,周公子的速度必須是哨兵的2.5倍甚至3倍,這樣才能保證在哨兵轉身前從背後將他刺殺。

然而,輕手輕腳怎麼能夠保證速度比哨兵快2.5倍甚至3倍?太快了,腳步太響,會被哨兵發覺;太慢了,無法保證在哨兵轉身前將他殺死。

所以,殺人是門兒技術活兒。

周公子正在盤算的時候,機會來到了。

哨兵低頭點煙,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手中的香煙和火柴上。

機會稍縱即逝。周公子從藏身的樹後一躍而起,手持短刀,像從天而降的大雕一樣撲向哨兵。

然而,周公子千算萬算,忘記了計算陽光。這時候夕陽西下,他背對夕陽,哨兵面朝西方。周公子長長的身影籠罩著哨兵。

身影暴露了周公子的秘密。敵方的哨兵警覺異常,他還沒有抬頭,就先扔掉香煙,然後從肩上卸下步槍,推上子彈,整個動作一氣呵成。

然而,還是晚了。

後來德子向我講述周公子這段往事的時候,他說,當時真是凶險至極,如果是他,他肯定會被哨兵一槍打死,但是哨兵遇到的是周公子,周公子是什麼人?周公子百米速度不到11秒,周公子的速度和爆發力都非常強,他遠遠不及。德子還說,他看到過周公子全力奔跑的姿勢,兩條腿在空中拉平了,就像羚羊一樣。

當時,哨兵的槍管還沒有抬起來,周公子已經奔到了面前,他手持短刀,居高臨下扎向哨兵的胸膛。哨兵反應極快,他來不及將右手食指塞進扳機孔中,但是卻能夠下意識地舉起步槍阻擋。周公子一刀紮在了扁扁的槍托上。

周公子反應也極快,右手刀扎不中,左手拳頭就上去了,他一個勾拳擊向哨兵的心窩。然而,對方的偵察兵照樣不是等閒之輩,他向下一擋,擋在了周公子左手的手腕上。

現在,周公子步步緊逼,招兒招兒進攻;哨兵步步後退,節節設防。並不是周公子的武功就會比哨兵的武功高多少,關鍵在於雙方手中的兵器不同。武術中有「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的格言,雙方距離較遠,長兵器大佔上風;雙方貼身肉搏,短兵器發揮威力。周公子豈能不知道這些要點?所以,哨兵想擺脫他的糾纏,大踏步後退,而周公子死打爛纏,大踏步進攻。雙方身體的距離始終不到一尺,讓步槍這種長兵器難以發揮作用。

雙方電光火石地纏鬥了十幾秒,哨兵看到周公子是一把好手,就大聲叫喊。周公子手腳並用,哨兵手忙腳亂。周公子手臂揮過,哨兵轟然倒地,短刀劃過脖子,鮮血噴薄而出。

四名洗澡的敵人爬到了池塘邊,在周公子與哨兵纏鬥的時候,他們就發現了。這些偵察兵的耳朵都太靈敏了,蜻蜓飛過的聲音他們都能聽見,何況那邊槍來刀去,激戰正酣。他們赤裸裸地、濕漉漉地爬上岸,爭先恐後地跑向架在一起的步槍,他們各個都是神槍手,30米開外,一隻甲蟲也能打得粉碎,何況30米開外的人。

就在他們跑到步槍跟前時,突然聽到了槍栓的聲音,立刻停止了奔跑的腳步。槍栓清脆的聲音一下子擊穿了他們的信心和意志,他們看到周公子平端著衝鋒鎗,烏黑的冷冰冰的槍口對準著他們的赤身裸體。

周公子從卸下背上的衝鋒鎗,到拉開槍栓,瞄準目標,整個動作也是一氣呵成。

周公子其實是在虛張聲勢,他根本就不想開槍,槍聲一響,就會引來大批的敵人,這是在敵軍的腹地。

四名赤身裸體的敵人也知道周公子不可能開槍,槍聲會引來他們的大隊人馬。但是,不能排除將周公子逼急的可能,逼急了就會魚死網破,同歸於盡。何況,先死的是他們這四具「光溜溜」,光溜溜的死相很難看,後死的才是周公子,而且,周公子也並不一定就會死亡,他還有逃生的可能。

識時務者為俊傑,好漢不吃眼前虧,四具「光溜溜」停住了腳步。

周公子看著他們,犯難了,不能開槍,僅僅依靠對打,他肯定不是這四個的對手。現在的問題是,怎麼才能把這四具「光溜溜」一個一個地殺死,不用槍支。而他們,並不會引頸就戮。

首先,先毀壞他們的槍支。周公子用槍口指著他們,逼著他們步步後退,遠離了步槍,然後,他一手持著衝鋒鎗,一手拿起步槍,眼睛盯著他們。他熟練地打開了槍膛,取出了一粒粒黃澄澄的子彈,拋灑在了樹林裡,只把空槍放在了地上。

然後,周公子步步緊逼,把他們趕進了池塘裡。他們看著烏黑的槍口和周公子一張黧黑剛強的臉,疑惑地走下了堤岸。

現在,周公子暫時擺脫了危險,然而,接下來怎麼辦?周公子不可能和他們在池塘裡對打,他們也不會甘願受死,一對四,周公子絕無勝算,然而他又不能開槍。

周公子犯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