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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醫患矛盾

手術室內的陸晨曦並不知道因為自己急診科和心胸外科又已經爆發了「戰爭」,她正在手術室裡上一台食道癌手術。

麻醉劑吸入,患者進入麻醉狀態。麻醉師在看著監護器,觀測數據。一個年輕的住院醫生在鋪巾。陸晨曦和助手、心胸外科住院總醫生方志偉一同看著片子,身後跟著兩三個實習醫生。

陸晨曦向來不放過任何一個帶教機會,一邊看片子一邊提問:「病人基本情況?」

一名實習醫生回答:「病人趙偉剛,因嚥下哽咽感,胸後悶痛感入院,經斷層掃瞄和X線鋇餐,診斷為食管癌。」

陸晨曦繼續:「病史?」

實習醫生緊張地接上:「三年前胃潰瘍,曾穿孔,行修補術,兩年前診斷為糖耐量異常,口服苯乙雙胍控制良好,中度高血壓,口服利血平至今……控制良好……」

陸晨曦聽他越說越沒有把握,瞥了他一眼。這時楚珺舉著刷好的雙手進來,護士給她穿手術袍。陸晨曦繼續提問:「入院後生命體征?」

實習醫生努力思索,小心地說:「呃……我只在接診時候問過大病歷,昨天不是我的班,我輪急診。可能……」

陸晨曦看他一眼,冷淡地說:「回去背病歷,這台你不用跟了。上手術台之前,病人的全套病歷、檢查、重要生命體征必須瞭解清楚,這個習慣要從實習生開始。」

實習醫生委屈地哦了一聲,退出手術室,楚珺走上來站定。

陸晨曦沒停頓地繼續道:「如果實習時沒有養成好習慣,就應該從住院醫生開始,直到主治、副高、正高,只要還能拿得起手術刀,就必須這麼做。」

楚珺有點不自在,侷促地看了她一眼。

陸晨曦和方志偉看完片子,對方志偉說道:「這個患者幾乎可以肯定腫瘤是惡性的,我們開始吧。」

她和方志偉開始穿手術袍,護士給她繫上背後的帶子。

方志偉邊穿邊問:「陸老師,今天不用胸腔鏡輔助微創手術切除,是因為這個五點四厘米的腫瘤過大嗎?」

陸晨曦清楚地解釋道:「這個腫瘤接近氣管,用胸腔鏡視野不好,很難做徹底。再說,微創手術是為了減少肋間神經損傷,避免胸痛,但是對中晚期惡性腫瘤患者尤其高齡患者來說,防止復發、延長壽命才是最重要的考慮。」她穿好手術袍,戴好了手套,楚珺已經做好術前準備,正回頭看她,陸晨曦和方志偉一起走過去。

手術燈亮,陸晨曦伸手:「手術刀。」

沉默的手術室,只能聽到儀器和操作的聲音,不覺間手術計時器顯示手術已進行了二十分鐘。

陸晨曦已成功分離了腫瘤組織,放入彎盤,道:「送病理科。」

巡迴護士將彎盤拿著,快步走出手術室。

「鑷子,彎鉗。」陸晨曦向護士伸手。

「吸引器。」方志偉配合得當,也向護士伸手。

護士熟練地遞過來器械。

方志偉操作吸引器吸引滲出的體液、血液。陸晨曦一邊操作一邊向大家講解:「現在要檢查有無周圍淋巴結浸潤。」她纖長靈活的手指拈起腫大的淋巴結,皺眉觀察片刻道:「頸淋巴結波及,我現在將淋巴結分離,準備切除……」

突然監護器的心電圖劇烈跳動起來。麻醉師猛地站起來,聲音裡壓不住的緊張:「發生室顫。」他說完迅速去取藥。

旁邊的實習醫生立刻也緊張起來,要知道術中室顫是造成病人術中死亡的主要原因之一,非常凶險。

楚珺和旁邊的實習醫生緊張地看著陸晨曦,陸晨曦卻沒有特別意外,她開始進行胸外按壓。

護士小跑著拉來電除顫機,陸晨曦拿起電極問麻醉師:「給的什麼藥?」

麻醉師正用注射器向患者的輸液軟管裡注射,道:「腎上腺素一毫克,利多卡因一百毫克。」

「準備電除顫,一百五十焦耳。」陸晨曦示意旁人閃開,進行除顫,「電除顫,一百五十焦耳,一次。」

第一次電擊。

她看向心電監護器,電波變緩了一下,但立刻又變得凌亂,病人的情況並未得到明顯改善。她放下電極,繼續按壓,一邊按壓一邊沖麻醉師說道:「重複一次腎上腺素和利多卡因,加碳酸氫鈉五十毫升。」

麻醉師再加藥。陸晨曦觀察結果後,將電除顫指標調節到二百焦耳,沉聲道:「電除顫,二百焦耳,一次。」

第二次電擊。

監視器屏幕上電波恢復平緩了一會兒,又亂起來。

眾人的呼吸都開始有點急促,心也高高地懸了起來。

「電除顫,二百焦耳,兩次。」手術室內只有陸晨曦鎮定的聲音。

第三次電擊。

終於,心電監護器上的曲線恢復平穩。

「記錄搶救時間,十二分鐘。」陸晨曦看一眼時間,示意護士,「手術繼續。」

她始終鎮定,但旁的人真的這時才敢舒口氣。楚珺雖然害怕陸晨曦,但在這關頭還是忍不住說了句:「這病人也沒心臟病史,突然就這樣,太嚇人了。」

陸晨曦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這個患者自述病史確實沒有交代心臟問題,但三年前他曾於我院普外科進行胃穿孔修補術,術中發生過室顫,普外科的檔案中有記錄。」楚珺愣了,一時答不上話,在眾人的注視中尷尬地沉默了。

陸晨曦不再理會她,交代方志偉道:「志偉,結紮淋巴結附近血管,做好切除準備。」方志偉點頭繼續,他看著漲紅了臉無所適從的楚珺有點不忍,補了一句:「楚珺你剛來不久,還不瞭解我們組的規矩。陸大夫向來要求術前盡量瞭解患者的既往病史。」

楚珺只得默默點頭,不敢再看陸晨曦,只靜靜看著方志偉熟練地用四號線結紮頸淋巴結附近的血管。

陸晨曦一邊掃除淋巴結一邊淡淡地補充道:「患者不僅僅是既往病史有室顫,昨晚十一點十五分,患者主訴心悸,護士檢查床邊心電未見異常,但不排除患者發生了一過性的房顫。楚大夫,這是今早交班的時候提到過的。」

楚珺越發尷尬,低下頭小聲地說:「我聽見了,可是我以為……是常規的交班報告。」

「醫學上之所以成為常規的報告,大多是在事故甚至死亡裡得出的經驗,是一定要讓所有大夫都注意的事項,而絕不是和尚唸經一樣的例行公事。」陸晨曦看她一眼,聲音平靜,但每一句話都讓她深覺無地自容。她只能低頭不語,心裡一時想著楊帆說的「待得不開心,就換個組好了」,一時又想起方才陸晨曦鎮定自若搶救病人的樣子,神色茫然。

陸晨曦自然是無暇顧及旁人情緒的,說完她覺得該說的話就心無旁騖地繼續工作,道:「好了,吻合食管吧,彎針,腸線。」

巡迴護士問:「您還是不用吻合器嗎?」陸晨曦自然地說:「不用,我手動縫合。」巡迴護士猶豫地問:「那個……要請示楊主任嗎?」陸晨曦頭也不抬地回了一句:「你要匯報那是你的事,但手術台上以我的話為準。」

陸晨曦結束手術後,剛走出手術室,就被陳紹聰的電話給追到了,只聽他大喘氣地說了句:「你可出來了,那個大咯血病人要走。」

「什麼?」陸晨曦一愣,深覺不可理喻。

聽完事情經過,陸晨曦掛了電話,直接往楊帆的辦公室去。她重重地敲了門,楊帆的「進」字尾音未落,陸晨曦就一手拿著一摞片子、病歷,一手推開門,人還沒站定就已經開口:「楊主任,急診收的大咯血病人,陳紹聰說是您退回急診去的?」

楊帆平靜地說:「那是在院方交代了病情和手術危險因素之後,病人自己選擇不進行手術,等病情穩定後就出院。」

陸晨曦一把將手裡的病歷、片子攤開在楊帆辦公桌上,大聲道:「這是病人的病歷和檢查,您看,這麼大膿腔並發膿胸,與血管只距離不到一厘米。我工作十一年,沒見過這種情況不手術能痊癒的,也不覺得地方醫院有能力完成這個手術。」

楊帆並不回答她這句話,也不看那些片子,只是強調:「這是病人家屬的決定。」

「家屬懂什麼?他懂得膿胸、毒血症嗎?知道支氣管胸膜瘺是怎麼回事嗎?」陸晨曦忍不住急躁起來。

楊帆臉色沉了沉道:「陸大夫,請注意你的態度,手術做得好不是傲慢的理由。作為醫生,你必須學會尊重同事,尊重患者。」

陸晨曦激動地衝口而出:「我不尊重患者?為了怕欠費、怕麻煩,誤導患者放棄手術,這叫尊重嗎?」

楊帆沒有回答,平靜地拿起電話,撥通後道:「喂,傅院長,您現在有空嗎?我今天必須耽誤您幾分鐘。」

院長辦公室裡,傅博文坐在辦公桌後面翻看著病歷,手邊放著一杯濃茶,楊帆坐在他對面,陸晨曦在一旁站著。

楊帆開口道:「陸大夫是傅院長您的得意弟子,我不好跟她作過多的爭執,也怕管得不對,影響不好。」

傅博文看著病歷沒有抬頭地說:「你科室的大夫,該怎麼管就怎麼管,不要顧忌我的關係。」

楊帆就等著這一句,立刻道:「好,當著院長,我就跟陸大夫說兩句。第一,你工作態度惡劣……」

陸晨曦卻立刻打斷他的話道:「是,我剛才對楊主任態度不好,我道歉。可是這個病人,傅院長您也看過病歷了,從專業角度判斷,我做的這個決定有錯嗎?」

「陸大夫,我再提醒你一次,我們不僅是在探討醫學問題,這件事情你做了什麼決定不重要,重要的是病人自己的決定是什麼。」楊帆惱怒地加重語氣沉聲道。

陸晨曦梗著脖子頂回去:「病人的決定?病人懂膿胸、懂大咯血有多危險?懂不同醫療機構的技術差別?他們懂還是我懂?!」

「院長,這就是我要說的,她就是這樣不尊重病人!不知得到了多少投訴!」楊帆衝著傅博文道。

「我對病人最大的尊重就是選擇對他們最安全、最好的治療方式,是治好他們的病而不是哄他們高興!」

傅博文聽陸晨曦的語氣越發不羈,抬起頭聲音嚴厲了些:「陸晨曦,你住嘴。先聽楊主任把話說完。」

「謝謝院長……我剛才說到哪兒了?」楊帆都被氣蒙了。

傅博文提醒道:「態度。」

「對,態度惡劣!不只是對我,很多病人和同事共同反映過這個問題。第二,今天這個病人明確表示不進行手術,這是患者家屬的選擇。既然是我做主任,我要求所有醫生必須尊重患者,不能高高在上。」

陸晨曦忍不住反駁:「什麼叫高高在上,我不尊重誰了?」

「你現在既然是我科員工,就應該遵守科室的紀律,不能因為你手術做得好,就無視規矩。還有,你剛才的道歉我接受,希望你引以為戒,不要再犯類似的錯誤。」楊帆說道。

陸晨曦剛想辯解,被傅博文壓了壓手,他看看陸晨曦,道:「這個病人就這樣吧,除非他們自己要求手術……」說到這兒,他再度壓了壓想要開口的陸晨曦,繼續道,「否則不要再說了。陸晨曦,你休息一下,準備下午門診吧。」

陸晨曦憤憤地轉身,走出辦公室。

楊帆聽到關門聲,歎了口氣:「院長,您別怪我啊,實在是有太多同事和病人對陸大夫不滿了。」

傅博文默默地點點頭。

「那您先忙,我走了。」楊帆起身。

這時傅博文抬起頭,忽然問道:「楊帆,你上個月,一次普通門診都沒出,是嗎?」

楊帆有瞬間愕然,但立刻平靜了神色說道:「最近的學術會議比較多,科研任務重,門診有點耽誤了。」

傅博文搖搖頭:「這不是理由,仁合醫院首先還是臨床醫院,無論是什麼職位,無論再怎麼忙,保障給普通病人看病,還是首位的。」

「院長說得是,是我沒把時間安排好。」楊帆立刻點頭,微微移開了目光。

傅博文噓了口氣沉聲道:「楊帆,你主任也干了好幾年了,門診、手術、科研和管理,還是要注意平衡的。不要把過多的精力放在醫療器械和藥物上,那不應該是你的主要工作。」這句話其實是很重的批評,其中的含義不言而喻,楊帆靜了片刻,卻突兀地笑了,輕輕問出一句:「傅院長,您是從前年手術後,胸疼一直就沒好吧?」

傅博文沒想到他會問這事,這下輪到他目光有點躲避,只道:「我沒什麼大問題。」

楊帆卻不肯放過,帶著似笑非笑的神色道:「術後還是要注意保養,如果有後遺症,也應該正常治療,可怎麼也不能吃超量止疼藥啊。」說著話他稍稍往前傾身,湊近傅博文聞了聞,一笑道,「甚至……用酒服藥。」

傅博文的神色頓時慌了,極力克制著表情,但右手微微顫抖起來。

楊帆似乎是欣賞著他的慌亂,曼聲道:「您作為院長,既要處理醫院的日常事務,又要給普通病人上手術,確實很辛苦,可是手術期間用酒服藥這件事……」

傅博文終於無法克制,突然站起來吼道:「沒有!我沒有服藥上過手術!」

楊帆被他突然的激烈反應震了震,接著緩和了表情和語氣道:「對對對,不能這麼說。平時服藥過量、酗酒,跟手術間隙用酒服藥……這兩者我明白有區別,可是媒體和記者明白嗎?老百姓明白嗎?」

傅博文震怒過後,口氣虛弱地軟下來:「你到底想幹什麼?」

楊帆不答,似笑非笑地掏出一塊口香糖放在他面前,說了句:「讓別人聞出來就不好了。」這才面色平靜地走出院長辦公室,輕輕拉上門,面上浮出一絲勝利者的微笑。

來往的護士見楊主任今天心情甚好的樣子,也都笑吟吟地和他打招呼,他悠然地點著頭。剛要轉向樓梯,突然被人叫住,他轉頭看到來人,神色一僵,笑容隱去,倒是皺了皺眉小聲說:「你怎麼在這兒?不是讓你沒事兒別來找我嗎。」

來人姓唐,醫藥公司的醫藥代表,平時楊帆與公司之間的事務,都是通過他。

小唐看他神色不對,裝傻充愣地笑道:「你以為我願意來啊,你又不接我電話。」

楊帆只能帶著他走向樓梯口,在少有人經過的窗前停下示意他長話短說。

小唐也不兜圈子,開門見山地說:「這個季度的數據,你們胸外那個陸晨曦的手術組,一個吻合器也沒用,這是故意跟我們過不去嘛?不論是支持科研項目還是資助員工福利,我們公司可沒少出過力。再說,我們公司的吻合器,質量好,效果好,有研究數據支持啊!」

楊帆淡淡地道:「陸大夫手術做得好,她縫的比你們吻合器效果不差。」

小唐不服地撇嘴道:「要是病人願意用吻合器呢?就今天上午陸晨曦手術那病人,叫趙偉剛的,陸晨曦壓根就沒跟人提過吻合器這個選擇!聽我一說人家才知道別的病人都用了,效果很好。人家說了,如果早知道,當然要用啊!」

楊帆聽完想了想道:「病人意願當然重要,但這些話,你說沒用,我說也沒用,得讓病人自己去說出來,讓上上下下都聽見,這才有用。」

小唐聽了這話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對楊帆暗暗比畫了個「贊」的動作,楊帆冷哼一聲不再搭理他。

急診科,陳紹聰正在將手裡的若干病歷檢查遞給另一急診大夫,叮囑著:「觀察室2床多留神著點,一會兒最好複查一個血電解質。」他不知道陸晨曦去與他們心胸外科楊主任交涉的情況怎麼樣,但估計不太妙,歎口氣重點囑咐道:「那個大咯血的病人得特別注意,萬一他們非要出院,記得千萬把字都簽全了,他血氧還低呢……分分鐘可能再大出血。」

急診大夫知道情形的嚴重,趕緊點頭:「知道了。」

陳紹聰遠遠觀察著,突然發現多出來一個高高瘦瘦的人,正拿著個筆記本走向張磊父子。陳紹聰不放心,也隨即跟了過去,剛走近就聽到張磊快給那人跪了,一個勁兒地感謝說:「剛都聽說了,多虧您出手及時,不然我爹能不能挺到急診都難說……」

陳紹聰心裡噢了一聲,原來那個在大廳出手相救的高人就是眼前這人,但瞅著眼生,沒見過啊?

那人正是莊恕,他扶著張磊的肩膀搖搖頭,示意不要放在心上,打開手裡的筆記本。陳紹聰從旁瞅著,見筆記本上是鉛筆畫的一張肺部的血管、組織、病灶圖,圖形清楚分明。

莊恕指給張磊看:「這個大的陰影,就是你父親肺裡的膿腔,這裡,是一個瘺管……這個膿腔這麼大,恐怕壞死面積也不小。」他指點著圖形盡量用最簡單易懂的語言對張磊講解,「而且肺膿腫很可能引發毒血症。這就跟皮膚上長個膿包一樣,及早用藥的話可以痊癒,但是拖到後來,爛肉越來越多,就不可能好了,只有把它切掉,否則滋生了細菌,毒素就入血了。」

張磊不住點頭道:「您這麼解釋我就明白了,得切了!我有個工友就是傷了腿,後來傷口流膿流血,割了一大塊爛肉,醫生說再耽誤下去就得截肢了。」

莊恕以為終於講通了道理,問:「這麼說,你同意手術了?」不料張磊堅定地冒出一句:「那可不行!」

這下別說莊恕,就連陳紹聰也被他噎在了當場。

張磊也是急了,重重地歎口氣道:「道理我不是不明白,但……但您和楊主任說的一樣,這手術不能保證一定成功啊。」

莊恕明白了他最大的擔憂,想了想問:「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電工啊。」

「嗯,你接的電路,是不是也不能百分之百保證,絕對不出現短路、斷路,或者各種故障?」莊恕問。

「那沒人能保證。」張磊理所當然地答。

「但是,一個經驗豐富的熟練電工接的電路,出故障的可能性就小得多,對不對?」

張磊點頭。

莊恕道:「仁合醫院接診過的病例,確實比縣醫院要多得多,醫生的經驗和所受的培訓也更多、更強,水平更高,越高難度的手術越應該在大醫院做,你覺得呢?」

張磊說不出話來,深吸一口氣。

莊恕輕輕舒了口氣。旁聽的陳紹聰再次對眼前人有刮目相看的感覺,心裡尋思這是何方大神駕臨仁合了?

中午十二點,食堂裡人來人往,醫生們吃飯大多爭分奪秒,不用趕時間的也在狼吞虎嚥——因為指不定就是餓了多久了。

陳紹聰正要去夾盤中的一塊紅燒肉,一雙筷子突然伸過來把肉搶走,他一抬頭看見陸晨曦在自己面前坐下,把他的紅燒肉塞進嘴裡氣鼓鼓地嚼了起來。

陳紹聰咂舌:「祖宗,這份紅燒肉賣十二塊錢呢,您那一口就三塊錢!」

陸晨曦不答話,低頭扒飯。

陳紹聰興沖沖地想跟陸晨曦說今天的見聞,開口剛說了句:「那個大咯血的……」就被陸晨曦悶聲打斷:「傅老師說,不讓我管了。」

陳紹聰訝然道:「不會吧?怎麼院長都出面了?」

陸晨曦氣呼呼地把已經夾起來的菜丟回盤子裡:「我去跟楊帆吵這事兒,他就把我拉到傅老師那兒去了,那傅老師怎麼辦呀,這種情況下總得支持科主任吧?」

陳紹聰「哎喲」一聲歎道:「高,這一軍將的。要我說,你也該收斂收斂,畢竟楊帆是你頂頭上司,你也不能總跟領導對著干吧,太囂張了。」

「誰想跟領導對著干啊?我倒是想在他的英明領導下,老老實實地看病搞科研做手術。問題是現在他不讓人安生治病。你沒發現嗎?我們科的化療藥和器材賣得越來越好了……」陸晨曦嘟囔了句,「都快成專賣店了。」

陳紹聰趕緊再把一塊油光發亮的五花肉放進她碗裡道:「別說了我的姐,這兒可是食堂,你注意點。話說回來了啊,楊帆主持工作之後,你們科的名聲可越來越大,待遇越來越好,我們都眼紅呢。」

陸晨曦不說了,只惡狠狠地嚼肉,吃飯。

陳紹聰見陸晨曦越說越氣,心想傅院長都讓她別管了,那估計真沒她什麼事兒了,也沒再提那大咯血的病人,轉了個話題道:「待遇好了才能招攬優秀人才,據說楊帆已經忽悠來一個美國專家。」

陸晨曦立刻接上去:「是莊恕。」又補了一句,「傅老師告訴我的。」

陳紹聰也是一副心嚮往之的樣子:「本科那會兒就聽說過的傳奇,美國華裔年輕醫生裡的翹楚,這種人物,連傅院長都請不動,他怎麼能讓楊帆請來了呢?」

陸晨曦撇撇嘴:「反正肯定不會是敬重楊帆的醫術醫德。」

陳紹聰懷疑地問:「那就是為名為利?」

「不至於吧?」陸晨曦怎麼也不能相信是因為這個。

陳紹聰倒是少見地認真沉吟道:「……嗯,可他畢竟是楊帆請來的,如果他跟楊帆為伍……你怎麼辦?」

陸晨曦被他問住了,一時說不出話來。陳紹聰看著她,拋出一句:「反正這主一來,你這仁合胸外的頭把刀,可能就要易主了。」忽然一個模糊的猜想掠過腦海,但還來不及捕捉,就聽陸晨曦一揚線條利落清秀的下巴說道:「只要技術比我好,我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可要是他跟楊帆一樣,我寧可不在心胸外科待著,你們急診還要人嗎?」

陳紹聰恨恨地瞪她一眼:「嘴是真硬啊!」

陸晨曦自嘲地一笑:「吃飯吃飯,下午我還上門診呢。」

陸晨曦經常想,網上那些寫帖子攻擊國內醫生不夠溫柔慈善耐心的人,是真沒見過這三甲醫院門診時人山人海的盛況。在每天門診量如此巨大的情況下,要說耐心,非不願,實不能。而且,還有像眼前這樣的病人——病歷上的名字叫「程慧英」,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她自述了主要症狀之後就開始接聽電話,坐在陸晨曦面前,一臉莊重矜持,語速極慢而語氣堅定地對著手機說:「你跟那幾個學生說,證件和材料不全證明就開不出來,不是我願不願意補,學生處又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這是國家的法律法規,這不是鬧著玩兒……」聽著她的普法教育還沒有結束的勢頭,給她聽診的陸晨曦終於忍不住,拿開聽診器,抬頭看了她一會兒,輕輕地噓一聲。

程慧英這才很有領導范兒地點點頭,說了結束語:「就這麼跟他們說,我要看病了。」她掛了電話問,「大夫,我到底什麼病?」

陸晨曦剛給她聽診完,抬起頭摘下聽診器,一邊把號、病歷本拿起來遞給她,一邊說:「你啊,沒什麼大事,咳嗽時間長了,咽喉處有外傷撕裂,所以痰帶血,應該去看呼吸內科。你把這號拿去護士台,讓護士給你換一個呼吸內科的。」說著就揚手要叫下一個。

程慧英卻對她挑高了繡過的曲線有致的眉毛:「你就這麼看病啊!」

陸晨曦不解:「你什麼意思?」

「你才看了五分鐘不到,就要把我推出去,你也太不認真了吧?」程慧英不滿地道。

陸晨曦愣了一下,無奈地說:「根據我的檢查和您的主訴症狀,這是呼吸內科的主治範圍,這樣說您明白了吧。」

程慧英翻個白眼:「檢查,你檢查什麼了?連個片子都沒照,你就敢說你檢查了?就要把我推到呼吸科去,那你這兒是治什麼的?」

陸晨曦沒好氣地解釋:「這麼跟您說吧,要是呼吸內科那邊給您開片子,照出肺大皰、結核,或者腫瘤,需要開刀,您才應該來找我。」

程慧英一驚:「你說什麼?腫瘤?那你剛才怎麼說沒大病呢?」

陸晨曦真被氣笑了:「您怎麼能這麼理解呢?我是說如果、萬一,是說小概率事件,如果不幸查出腫瘤,您才應該來找我,到時候不用再掛一個號了。」說完這句話她再次抓起另一個號,揚聲叫道,「13號!」

13號病人連忙進來,連帶陪同的家屬,滿滿地塞了一診室,程慧英被擠到了一邊,她嘴唇哆嗦地站了一會兒,轉身出門直衝向了護士台,對護士大聲嚷嚷開了:「我都吐血了,我請了假來看病的!處裡面一堆事兒都等著我!那個年輕大夫非說我不嚴重,不嚴重我能大老遠跑這兒來嗎?我至於排大隊掛號看病嗎?」

診室裡,陸晨曦明明聽到外邊的聲響,卻充耳不聞專注地給13號病人查體,查完低頭開檢查單。

護士長聽到喧嘩,立刻趕過來勸解:「吵什麼?好好說好好說!」一眼認出這個叫程慧英的病人,驚訝地道:「哎,您不是剛在黃主任那兒看過嗎?怎麼又來心胸外科了?」

程慧英氣咻咻地頂回去:「可不嗎,呼吸內科沒看出什麼來,我才又趕緊買的加號來看心胸外科,還說這是專家號,鬧半天就是一小年輕,連看都不好好看就又讓我看內科!你們這是踢皮球呢?」

她這一句句吵嚷陸晨曦在診室裡都聽得清清楚楚,依然好像沒聽見一樣,對診床上的老爺子一邊開著單子,一邊大聲而放慢語速地說:「您今天來得太晚,有幾個必需的檢查做不了。明天早上留尿,不要吃早飯,一大早就去檢驗科,拿到結果再來找我。」

她把寫著醫囑的紙和檢查單一起放進病人家屬——一老太太的皮包裡,又多囑咐了幾句。老夫妻連聲道謝,老太太扶著老頭,拿著片子往外走,正趕上護士長領著吵嚷的程慧英進來,看著陸晨曦為難地開口道:「陸大夫,這個病人,先在呼吸科那邊看過了,黃主任給看的,您看……」

陸晨曦一愣,不太相信地說:「已經看過內科了?是黃老師讓你來看外科的嗎?你在內科那邊的病歷本呢?做什麼檢查了?剛才你怎麼不給我看呢?」

程慧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道:「我就不給你看。」

「不給我看,為什麼?」陸晨曦一怔。

程慧英理直氣壯地說:「我先給你看那邊的,你當然就照著說了,我得看看你倆說的一樣不一樣。」

陸晨曦哭笑不得地搖搖頭,抓起電話撥打呼吸內科的號碼:「黃老師,我陸晨曦,有個病人叫程慧英,咳嗽帶血痰,說是……」她停下聽了會兒,笑了笑道,「好,行行,謝謝您。」

她掛了電話,控制著啼笑皆非的情緒,看一眼外面還期期艾艾等著的病人,沖大剌剌坐在一旁的程慧英道:「行了,你現在也考驗過了,我們內科、外科說的都一樣。」說著抓過單子,大大地寫了幾個字:「遵呼吸科醫囑。」交給程慧英,安撫地道,「好了,趕緊回家吃藥休息,別瞎折騰了。」

不料程慧英猛然拍案而起:「你說誰呢!」撲上前一把抓住陸晨曦脖子上聽診器的兩端,把她拽出門,邊拽邊神經質地高聲叫嚷:「你說誰瞎折騰?!我吐血了來看病,我怎麼是瞎折騰了?」

陸晨曦是外科醫生,本來力氣並不算小,但確實沒料到病人突然動起了手,被拉著聽診器一時掙脫不開,竟踉踉蹌蹌地被從診室直拽到門外。全樓道的病人聽到聲響都探過頭來,有人喊了一句:「打人了!」

護士長和護士還有一兩個年輕實習醫生趕忙將程慧英拽開,扶著陸晨曦,分開兩人,對著程慧英一迭聲勸道:「您還是個高校領導呢,怎麼能動手呢?有話不能好好說嗎!」

程慧英尖聲道:「我好好說有用嗎?好好說她就欺負我!」說著還不罷手地要衝上去拽陸晨曦的頭髮。

陸晨曦不願與她撕扯,拚力把腦袋解脫出來,眼鏡卻又掉了。她狼狽地蹲下找眼鏡,等戴上,抬頭看見圍觀的眾人,又怒又窘地站起來,心裡憋了一天的火頃刻燃燒到了頂點。她大聲道:「好,我收回!我錯了,你不是沒大事,你根本就是病得不輕!」她一把推開扶著她的人,抓過病歷,揮手龍飛鳳舞地寫下:「精神分裂,重,建議轉精神病院。」然後重重簽上「陸晨曦」三個字,把病歷本扔到程慧英身上,高聲道:「14號!」

程慧英抖著手抓著病歷,看到陸晨曦剛寫的診斷,更是失控地叫道:「你說我精神病?!我要找領導告你!」

陸晨曦惱怒已極,扔下一句:「隨便!」頭也不回地轉身進門。

楊帆和小唐的樓梯間談話後不到半天,心胸外科的張默涵就把意見極大的病人家屬帶到了楊帆的辦公室。他們投訴的焦點問題是,為什麼陸晨曦大夫沒有給他們的父親手術時用吻合器……

「這個小唐倒是行動力強。」楊帆心裡默念了一句,表面依然親切和藹地傾聽病人家屬的意見。

陸晨曦上午做手術的病人趙偉剛,他女兒委屈地控訴:「這個陸大夫上午給我父親做了手術,手術前壓根就沒提過可以用吻合器,自作主張就給縫合了。現在我父親發燒了,很不舒服。我看別的病友做完手術都挺好,這才知道,人家都用了吻合器!」

楊帆理解地點點頭,態度客觀地道:「陸大夫一直都對自己的縫合非常自信,但她的確應該向你們告知,有其他選擇的可能。」

趙偉剛的女兒立刻覺得領導說得在理,大力贊同道:「就是啊!她為什麼不說啊!這就是她的錯,我們要投訴她!」

楊帆正欲說話,手機振動來電,他接起來溫言道:「喂,莊大夫,有事嗎?……」忽然聲音一變,訝然道:「你是說病人家屬同意做手術了?」

「是的,由我主刀,手術即將開始。」莊恕的聲音平靜無波。

手術室中,患者已麻醉完畢,楚珺正在進行術前準備,張默涵和另一個中年大夫手揣在手術袍的無菌兜裡,一邊瞧著楚珺備皮一邊說話,話題的焦點是莊恕。

「我聽說Owen Chuang,三年前傅院長就請過他一次,來咱們院講課三個月,他連信兒都沒回,怎麼楊主任就能把他請來呢?得給他多少錢啊?」張默涵咋舌。

「小張,我就說你們這些年輕大夫政治上不成熟,干到他這種資歷的專家,算計的不是收入待遇,傅院長眼看著就要退休了,下一任最有希望的是誰,不用我說了吧……」

「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現在咱們科裡的技術骨幹,包括我,都是傅院長帶出來的,楊主任得培養自己的人,但是他憑什麼聽楊主任的呢?」張默涵這句話問出了大家的疑問。

「這我就不知道了,除非你問他自己。你覺得呢,楚大夫?」有人接過話題去逗楚珺說話。

楚珺笑笑:「你們說的我都聽不懂,不過這個病人,我知道是陸大夫給收進來的,可不知道為什麼主刀的卻是……」

楚珺看向這兩位大夫,兩人一副很懂的表情,互相點點頭。

而話題的中心人物本人在更衣室,有條不紊地換衣服。他手指修長,一顆一顆解開襯衫的紐扣,赤裸著上半身把刷手衣換上。更衣室櫥門上的小鏡子映出他深邃的雙眼,濃眉深睫。他看著鏡中的自己,臉上閃過一絲陰鬱的表情,默默地關上了櫥門,走向手術室。他的腳步安靜而迅速,手術室內的討論他多少聽到一些,依然面無表情地以標準姿勢舉著刷好的雙手走進手術室,低頭拿過手術袍抖開穿上,等護士給他系背後的帶子,然後開口說了句:「沒你們想的這麼複雜。」

眾人一愣,有些尷尬。

莊恕平靜坦然地道:「我回來,是因為個人私事。我在美國工作的醫學院,所有教授每五年可有一年學術休假,類似停薪留職,去做自己感興趣的研究。中國患者基數大,樣本量大,尤其跟美國有族裔和生活習慣差異,有機會接觸第一手資料,對於做科研是非常寶貴的。」

說到這裡,護士已經幫他整理好手術袍,他走過來,站在主刀的位置。

面對他平靜認真的解釋,剛才議論的醫生都十分尷尬,一時說不出話。莊恕環視他們一眼,態度坦率誠摯,楚珺心裡微微一動。

手術,就這樣在沉默的氣氛中開始了。

楊帆來不及細想莊恕親自主刀手術的事,因為短短時間內已經繼「吻合器投訴事件」後又被第二起醫療糾紛找上,而主角依然是陸晨曦。

他匆匆趕到護士台前問:「你們說的那個患者呢?」

護士長指著一間診室,無可奈何地道:「在那兒勸著呢。」

楊帆側頭看到旁邊一個空診室裡,一個醫管科工作人員正在跟程慧英和氣地交涉。

他吸口氣走進去,翻著程慧英的病歷本開始瞭解情況,護士長解釋說:「她就是咳嗽帶血,咱們內科、外科大夫都看過了,都覺得不重,她堅持說給看得不好,就跟陸大夫起了衝突。」

楊帆翻到了陸晨曦寫的「精神分裂」那一頁,猛地抬起頭。

護士長趕緊說:「這個患者的情況,黃主任也很清楚,不能怪陸大夫……」

楊帆不答,把病歷合上,回頭看了眼程慧英,若有所思,然後道:「出開會通知吧,通知以下人員參加……包括傅院長和莊恕。」

陸晨曦依然在診室看病,她望著片牆上的片子,再看手裡的檢查單,邊琢磨邊對眼前的病人徐芳因的家屬說:「你媽媽現在的情況,請傅院長給她做肺移植手術,是唯一的解決方案。」她說完後,半晌沒等到病人女兒葛琳應聲,回頭發現葛琳惴惴地望著自己,不禁訝然問:「怎麼了?」

葛琳擔心地問:「大夫,您沒事兒吧?」陸晨曦不解地說:「我有什麼事兒?」「剛才我在外面看見那個病人跟您吵架,可凶了。」葛琳不安地說。

陸晨曦一笑:「什麼樣的人都有,碰上了你能怎麼辦,還能不工作了?」

見陸晨曦一副輕鬆的樣子,葛琳稍稍安心,拉回思緒道:「其實,我媽這個病也看了好幾家醫院了。大夫都說要做肺移植,可是我媽媽年紀也大了,我怕……」

「我們院傅院長是肺移植手術最權威的專家,之前效果最好的幾例都是他做的,只要能請他來做,我想把握還是很大的。」陸晨曦篤定地道。

葛琳點點頭:「嗯,那您讓我考慮考慮。」

這時來了護士敲門喊道:「陸大夫,你們科電話,叫你上樓開緊急會。」

陸晨曦抬頭:「什麼會啊?我後面還十多個病人呢。」

「你們科的說了,你必須立刻上去,其他幾位繼續門診,把你的病人分過去。」聽護士這麼說,陸晨曦大概知道了是什麼事兒,瞭然地回了句:「知道了。」

傅博文接到楊帆電話的時候,他的身份不是醫生,也不是院長,而是一名病人。心理醫生正在對他說:「您因為手術後胸痛和其他壓力,導致了抑鬱症,再加上過量服藥形成的藥癮,已經很難通過自行控制治癒了。我建議您暫停工作,進行系統治療。我知道,您是著名專家,很擔心名譽受到影響,我們會保護您的隱私。」

傅博文為難地說:「……容我考慮一下。」電話就在這時候打了進來,他看了看號碼是楊帆,猶豫片刻還是接起來,剛聽了幾句,忍不住打斷道:「你不要說了,我現在在外面,這件事等我回去跟她問清楚……什麼?開會處理她?楊帆你!我馬上回去。」他掛了電話,胸口又有點疼。

心理醫生笑了笑:「院長,注意情緒。」傅博文歎了口氣點點頭。

開會通知一出,會議室內已經坐了二十多個醫生,還有醫生陸續往裡走。

楊帆坐在首位,兩邊坐著程慧英和趙偉剛家屬,他手邊放著趙偉剛和程慧英的病歷本和檢查。

「什麼要緊事突然就說開會?」下面有疑惑不解的大夫在悄聲議論。

「有人告了陸晨曦,這回她禍闖大了。」有人低聲說。

陸晨曦掛了電話就拿著剛才看的片子和檢查單匆匆進來,也沒看楊帆,直接往後面走,被楊帆喊住:「陸大夫,你等一下。」

陸晨曦站住,發現程慧英氣哼哼地瞪著她,這會兒二十多個醫生和兩個患者及家屬都坐著,但只有她一人,被楊帆叫住,孤零零地站著。

楊帆環視了下周圍,傅博文和莊恕還沒到,他作為會議主持,開口道:「今天突然集合開個短會,是因為有人在工作中,出現了嚴重損害醫德醫風的問題,必須引起高度重視,嚴肅處理。」

陸晨曦聽到這裡笑了出來,一邊手指著程慧英,一邊沖楊帆說道:「醫德醫風?還要嚴肅處理?處理我嗎,就為了這麼個總懷疑自己有病的學生處處長?」

程慧英一聽立馬來了精神,氣勢洶洶地道:「主任,你看見了吧,我可沒亂說,我怎麼叫懷疑自己有病了?我沒病我到醫院來幹什麼?她現在當著領導都這麼說我!」說罷她一手拿起桌上那個病歷本,乾脆站起身挨個對座位靠前的幾位年長大夫,如同申冤一般大聲控訴:「各位領導,你們看看,一個年輕大夫怎麼能這樣對待病人呢!病人吐血了她都不重視,還讓我長了腫瘤再來找她,還說我有精神病!這是什麼話?」在座各人帶著不同的神色,有的不置可否,有的無奈搖頭,還有的帶著同情的眼神看著陸晨曦。

陸晨曦苦笑著搖搖頭,靜靜地看著楊帆。楊帆起身,拉住還在顯擺的程慧英道:「程處長,您別著急,這件事我們一定會處理好的,您放心。」程慧英點點頭:「好,我相信你。」

「程處長,我們這個會可能還要開一會兒,您學校裡是不是還有事兒?」楊帆溫和地問。程慧英「哦」了一聲,呆呆地點點頭。

楊帆繼而轉頭沖趙偉剛的家屬道:「您中午反映的問題,事關同一位大夫,我們一會兒一起講。但這個會還有科裡其他的事情,」他看一眼程慧英,「請您二位先回去,等做完處理,我通知你們結果。」

送走了病人和病人家屬,會議室內一片安靜,楊帆整了下領帶坐好,這才看向陸晨曦,道:「陸晨曦,現在請你向大家說清楚,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一個是因為咳嗽帶血,就懷疑自己患有嚴重疾病的患者,一個是因為患者術中沒使用吻合器,家屬覺得我有私心,不就這麼簡單嗎?楊主任,你想幹什麼,直說吧。」陸晨曦語帶不忿,一絲冷笑掛在唇邊。

楊帆輕咳一聲道:「陸大夫,科裡抽出緊張的時間來開會,不是來吵架,我希望就事論事,解決具體問題。」他舉起手裡的病歷本,「這個病歷本上,有侮辱病人的字句,還有你的簽名,你怎麼解釋?」

陸晨曦揚著頭:「這就是我的診斷,楊主任覺得有什麼問題嗎?」

楊帆聲音嚴厲起來:「陸晨曦,我再提醒你一次,你如果繼續毫無悔意,是要承擔後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