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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生活具有某種微觀的特性:它是一個不可分的點,它被時間、空間這兩樣強力的透鏡所拉開和拉長,因此,我們所看到的生活已被放大了許多。

時間是我們頭腦中的裝置——它透過某種時間上的維持讓事物以及我們自身徹頭徹尾的虛無的存在披上了一層實在現實的外表。

由於在過去錯失機會獲得某一幸福或者享受某一快樂而後悔和悲哀,這是多麼愚蠢的事情啊!因為這些幸福或者享受到現在還能剩下些什麼呢?只是某一乾癟的記憶罷了。對於所有我們真實享受和經歷過的事情也是同樣的道理。因此,「時間形式」完全就是一個媒介——它就像是特意為讓我們明白所有塵世間快樂所具有的虛無本質而設。

我們以及所有動物的存在並不是某樣牢固、起碼是暫時不變的東西,相反,這些只是流動性的存在,它的存在就在於持續不斷的變化,就像水裡的漩渦一樣。雖然身體的「形式」暫時和大概地存在,其前提條件卻是身體物質持續變化,不斷地新陳代謝。所以,所有人和動物的首要任務就是無時無刻不在爭取獲得適合流入身體的物質。與此同時,他們也意識到以上述方式只能短暫維持像他們的這樣一種生存構成。所以,隨著死亡的臨近,他們就渴望和致力於把其生存傳送和交給即將取代他們的另外的生物。這種渴望和奮鬥呈現在自我意識裡就是性慾,而在對其他事物的意識,因此也就是對客體事物的直觀中,則以生殖器現形。我們可以把這種衝動和驅力比之於串起珍珠的一條線,而那些快速交替的個體生物則是這條線上的珍珠。如果我們在想像裡加快這種交替,並且在整個序列中,同時也在單一個體裡,永遠只看到永恆的形式,而物質材料則永遠處於變化中,那我們就會意識到我們只有一種表面的、似乎的存在。對生存的這種理解和闡釋構成了柏拉圖這一學說的基礎——這一學說告訴我們:存在的只有理念,而與理念對立的事物只具有影子式的構成。

我們純粹只是現象,與自在之物截然有別——這一觀點通過這一事實得到了直觀的闡明和證明:我們生存不可或缺的條件就是持續的吸收和排泄物質,對此的需求(作為食物和營養)總是一再重複出現。這是因為箇中的情形就像那些經由煙、火或者噴射的水流所引出的現象——一旦供應物停止,這些現象就逐漸消失、停止了。

我們也可以說生存意欲只通過純粹的現象顯現出來,而這些現象將完全、徹底地化為無。但這種「無」以及連帶現象卻始終處於生存意欲的範圍之內並以生存意欲為根基。當然,這些是模糊、難懂的了。

如果我們不再從大處審視世事發展的進程,尤其是人類快速的世代更迭及其匆匆一現的存在假象,而是轉而觀察人類生活的細節——就像在喜劇裡所展現的樣子——那麼,我們頭腦中獲得的印象就猶如透過高倍顯微鏡觀察滿是纖毛蟲的一滴水或者察看肉眼難見的一小塊奶酪菌——裡面的螨蟲辛勤地活動和爭鬥使我們失聲而笑。這是因為正如在極為狹窄的空間展開嚴肅認真、隆重其事的活動會產生喜劇的效果,同樣,在極為短暫的時間裡做出同樣的事情也發揮出同樣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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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1) 亨利·波林布魯克(1678—1751):英國政治家、哲學家、自然神論者。——譯者注

(2) 馬蒂阿斯·克勞迪烏斯(1740—1815):德國詩人。——譯者注

(3) 俄勒岡尼斯(185—254):希臘基督教神學家。——譯者注

(4) 參閱聖奧古斯丁的《上帝之城》。

(5) 恩培多克勒(前495—前435):希臘哲學家、醫學家。——譯者注

(6) 畢達哥拉斯(前570—前495):希臘哲學家。——譯者注

(7) 盧思利奧·瓦尼尼(1584—1619):意大利自然哲學家。——譯者注

(8) 英語和法語的「先生」一詞。——譯者注

(9) 分別是德語、法語和英語的「難友」一詞。——譯者注

(10) 意為「謀生」。——譯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