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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七○二”演習結束瞭,任務完成後,照例是講評總結,評功評獎。全連就一個三等功名額,這種僧多粥少的時候,是最容易引發矛盾和爭吵的時候。

照例是開支委會最後定奪,確定這個三等功將花落誰傢。全連有七個要素、六個分隊,也就是說,最後報上來的候選人就有六個之多。這六個人都是各分隊自己投票選出來的,最後是騾子是馬地被拉到支委會上遛一遛。很快,就有兩匹駿馬脫穎而出,準備一決高下瞭。

這是一匹男駿馬和一匹女駿馬。男的是孟勇敢他們分隊一個從地方大學畢業入伍的戰士,叫黃磊,女的是倪雙影她們分隊一個當瞭八年兵的二期士官,叫魏琴。這兩位能在全連百十號口子的人中沖到最後時刻,說明這兩人肯定都是優秀的,肯定都有各自可圈可點的事跡。

黃磊的事跡很突出,也很感人。他是放棄瞭大學直接保研的機會,堅決到部隊當兵服兵役的。他說,考研以後有機會,但服兵役過瞭年齡就一輩子也沒機會瞭。這樣一個思想境界高、文化素養也高的大學生,到瞭部隊那肯定是好樣的。把孟勇敢喜歡的,含在嘴裡怕化瞭,捧在手裡怕碰瞭,對他比爹媽還上心。這次他在“七0二”通信保障工作中更是突出。他因為參加團裡組織的“五一杯”籃球比賽,為瞭給連隊爭光,在籃球場上玩瞭命的拼搏,不慎小腿摔骨折瞭。按說這種傷筋動骨一百天的傷病,隻要本人願意、傢裡條件許可,是可以回傢養病的,一切費用都是部隊出。黃磊傢裡的條件也很好,爹媽甚至跑到部隊來要接他回傢養傷。可黃磊卻不回去,選擇留在部隊養傷。他說,我總共隻能服六百四十天的兵役,再回傢呆上一百天,那樣我就隻能在部隊呆五百四十天瞭,我這兵役服的就不圓滿瞭。

“七○二”演習開始後,值班的人手明顯地緊張瞭,他主動要求值班,每天拄著雙拐進出通信大樓。政委在多種場合表揚過他,說他是通信大樓一道亮麗的風景。

說你,這道亮麗的風景,最後立不上三等功,說得過去嗎?跟團裡能交待嗎?跟那麼多被這風景感動過的戰友能交待嗎?真是的!

女兵魏琴,是個不顯山、不顯水的沉默寡言之人。如果不是因為她是連裡唯一一個二期女士官,說實在的,還真沒什麼人能特別關註她。她是陜北的農村兵,因為有一個當兵的大伯,而榮幸地穿上瞭軍裝。又因為老實肯幹,在連裡一幹就是勤勤懇懇地八年。她今年二十六瞭,在老傢縣城找瞭個對象。對象傢在縣城給她聯系瞭一個公務員的工作,唯一的硬性指標是檔案裡必須有個三等功。因此,這次這個三等功,對她格外地重要。甚至可以說,這個三等功,將決定她未來的命運。

她的分隊長倪雙影和技師王惠,這次拼瞭命地為她做工作,到處遊說,到處拉票。據說王惠技師還到處許願,結婚有老婆的不知許的什麼願,未婚沒對象的,許的是給人傢介紹對象,而且保證漂亮。

這倆人在開支委會前,把該做的工作都做到瞭,除瞭沒敢到孟勇敢那兒太歲頭上去動土,其他支委的工作都苦口婆心地做通瞭。王技師說,她舌頭上都起大泡瞭。好在功夫沒有白費,大傢私下裡表態都很好好,畢竟人心都是肉長的,誰對魏琴這種情況不瞭解、不同情呢?

結果可想而知,落選的黃磊的分隊長孟勇敢的憤怒也是可想而知的。

孟勇敢都要氣瘋瞭,他脖子上的青筋都要炸開瞭。他拍著桌子大喊大叫,目標直指在坐的各個支委。

孟勇敢挨個地點著他們,痛心疾首地痛斥他們:“你們拍拍你們自己的良心,看看你們的良心是不是都讓狗給叨走瞭?這個三等功,明明是為瞭表彰這次演習任務的突出表現者,可你們卻把這個三等功當人情送瞭!你說你們這樣做像話嗎?還有覺悟和原則嗎?你們還都是些支委呢!你們是狗屁支委!連狗屁都不如!

做為支部書記,指導員叢容實在不能坐視不管瞭。他好言相勸:“孟分隊長,有話你就好好說嘛,幹嗎又拍桌子又罵人的?”

急紅瞭眼的孟勇敢哪裡聽得進去呀?他不但又拍瞭一下桌子,還繼續罵人:“跟你們這些熊人還能有話好好說?我問問你,這是開的支委會吧?是共產黨的支委會吧?不是國民黨的支委會吧?那怎麼開得這麼黑暗呢?這麼混帳呢?!”

“啪”的一聲響,有人也拍桌子瞭。大傢一看有救瞭,連長許兵出馬瞭。

“罵夠瞭沒有?”許兵問。

孟勇敢還真不好回答呢!難道能說自己沒夠?或者說自己罵夠瞭?孟勇敢到底還是有點怵她,梗著脖子不看她,但也不回答她。

“像什麼樣子?成什麼體統!這還是連隊的支委會嗎?這甚至還不如生產大隊的社員大會!你好歹也是解放軍的軍官,肩上扛的是中尉的軍銜,不是扛的鋤頭扁擔!嘴上沒個站崗的,什麼話都敢往外說!連國民黨的支委會這麼不靠譜的話都敢說出來!你知不知道?隻有共產黨才把支部建在連隊上!才有支委會開!你連這點常識都沒有,還好意思參加共產黨的支委會!而且還在這兒撒野罵人!真是不知厲害,無法無天!行啦!支委會到此結束,散會!”

這就是連長的本事瞭,她總是能在極其不利的情況下,扭轉局面,變被動為主動,轉危為安。這就是能力,也是水平!是在連裡說瞭算、當老大的本錢!

支委們都松瞭一口氣,紛紛拿著自己的筆記本,逃也似的離開瞭。其實他們內心也是蠻內疚的,都知道這麼做很對不起地方大學生黃磊。但同黃磊比起來,他們還是更同情和偏向農村女兵魏琴一些。雖說手心手背都是肉,但畢竟還是手背上的肉更嬌嫩一些,更值得愛護一些。再說,黃磊還有機會,不是還有年終的評功評獎嗎?而人傢魏琴今年馬上就要退伍復員瞭,她再也沒有立功受獎的機會瞭,孰重孰輕,一目瞭然啊!

不過,今天讓孟勇敢這個傢夥拍著桌子罵瞭一頓,大傢反而心裡好受一些瞭。大傢坐在那兒罵不還口地任他罵,也算是扯平一點瞭吧?

哎呀!今天幸虧連長殺將出來,把本來評功評獎理虧的事情,扯到瞭支部建在連隊上這樣一個黨建的事情上。不但扭轉瞭鬥爭大方向,還置孟勇敢於不懂黨的常識、不配開黨的支委會的尷尬境地。哎呀!真不愧是一連之長啊!在這個連裡,不是許兵這個強龍,有誰能壓得住孟勇敢這個地頭蛇呢?

魏琴的分隊長倪雙影,萬分歉意地給黃磊的分隊長孟勇敢織瞭件毛背心。她本來希望能一箭雙雕的,即能表達在評功評獎上的內疚之意,也能捎帶著傳遞點自己的愛慕之情,不是件挺好的事嗎?

自從魏琴如願以償地立瞭那個三等功,孟勇敢歪打正著地反而可以理直氣壯地不搭理倪雙影瞭。

孟勇敢故做沉痛地對徐曉斌說:“奶奶的!這下我又欠瞭人傢黃磊的一個人情。”

徐曉斌自然聽不明白,問他:“為什麼?”

孟勇敢忍不住笑出聲來,搖頭晃腦地說:“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哇!我要感謝黃磊,他讓我可以遠離倪雙影!”

徐曉斌也笑出聲來,說:“我發現你最近文彩飛揚啊,快能當作傢啦!”

孟勇敢一聽作傢兩個字就煩瞭,他收起笑容,煩瞭巴嘰地說:“快別跟我提作傢兩個字,一提他們我就煩!火就往頭頂上竄!那都是些騙子!沒一句實話!”

徐曉斌奇怪地問:“人傢作傢又怎麼惹你瞭?讓你這麼煩?”

孟勇敢盡:“這你就別管瞭,你隻管管好你的嘴,少在我跟前提作傢兩個字!”

徐曉斌趕緊點頭,趕緊表態:“行!我知道瞭。哎,我除瞭不能提作傢這兩個字,我是不是還不能提倪雙影這三個字呀?”

孟勇敢想瞭想,說:“那倒也沒那麼絕對,最好是盡量少提她,最好不提她!”

徐曉斌又趕緊點頭,連聲說:“知道瞭,我知道瞭。”

倪雙影是趁著徐曉斌不在的時候,敲開孟勇敢的宿舍門的。

孟勇敢正蹲在地上擦皮鞋,不光把自己所有的皮鞋都擦瞭一個遍,還學雷鋒、做好事地把徐曉斌所有的皮鞋都拖出來擦瞭。他吹著口哨,擦著地上佈陣整齊的皮鞋,心情無比的好。

有人敲門,他喊:“進來!”

門開瞭,進來的竟然是倪雙影。孟勇敢沒有思想準備地嚇瞭一跳,沒蹲好,一屁股坐到瞭地上。

孟勇敢坐在水泥地上問:“怎麼是你呀?”

倪雙影笑著說:“怎麼不能是我呀?”

自從跟他去看瞭一場籃球比賽,又共同守住瞭那麼一個天大的醜聞,倪雙影在孟勇敢面前放松瞭許多,人也機靈瞭。不但話多瞭,還趕趟瞭,一句接一句的,也有點意思瞭。

孟勇敢索性就坐在地上擦瞭:“你有什麼事嗎?”

倪雙影站在門口說:“沒事就不能來嗎?”

孟勇敢故意往皮鞋上吐瞭口吐沫,說:“一般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倪雙影叫道:“天那!你怎麼往鞋上吐吐沫呀!”

孟勇敢說:“你懂什麼!這樣擦得亮,再說也省鞋油。”

倪雙影打瞭個寒戰,伸瞭下舌頭:“哎呀!真惡心!”

孟勇敢說:“嫌惡心你就走!誰也沒請你來犯惡心!”

倪雙影不說話瞭,站在那兒盯著孟勇敢看。

孟勇敢仰望著她,問她:“你這麼惡狠狠地看著我幹嗎?”

倪雙影還是不說話。

孟勇敢又說:“評功評獎早結束瞭,你們還用再到處做工作嗎?請問,我能幫你們什麼忙嗎?”

倪雙影的胸脯拉起瞭風箱,一起一伏地還挺好看。但孟勇敢對此是視而不見的,他又往徐曉斌結婚時買的高級皮鞋上吐瞭口吐沫,吹著口哨,用力地擦著。

倪雙影扭頭就往外走,走到門口又想起瞭手裡的紙袋子。這裡邊裝著她一針一線、滿含深情織的毛背心。她揚起手來,用力地將紙袋子丟到孟勇敢的床上,頭也不回地摔門而去。

徐曉斌差點同倪雙影撞個正著,他一個急剎車,兩人才沒有撞上。倪雙影的臉色非常難看,一句話不說,就跑下樓瞭。

徐曉斌推開房門,見到的是坐在地上的快樂的擦鞋匠。徐曉斌都有點糊塗瞭,他死活也想不明白,這門裡門外怎麼會反差這麼大?簡直就是新舊社會兩重天嘛!屋外的倪雙影是在萬惡的舊社會裡,而屋內的孟勇敢則吹著口哨,滿臉放光,分明就是沐浴在社會主義明媚的陽光下,這簡直太奇怪瞭!

“怎麼回事?”徐曉斌奇怪地問。

“什麼怎麼回事?”孟勇敢反問,一點都不像是裝的。

“我剛才碰到倪雙影瞭,她怎麼好像很不高興?”

“她不高興瞭嗎?”孟勇敢又反問,更不像是裝的瞭。

“她來幹什麼?”徐曉斌隻好從頭開始問。

孟勇敢說:“她來告訴我,不要往皮鞋上吐吐沫,說這樣惡心人。”

“什麼?”徐曉斌跳瞭起來:“奶奶的!你又往我的皮鞋上吐吐沫瞭?”

孟勇敢咧著大嘴樂瞭,說:“對呀,不吐吐沫能擦得這麼亮嗎?老兄,你別這麼緊張,我不光往你的鞋上吐瞭,我還往我的鞋上也吐瞭呢!”

徐曉斌一屁股坐到孟勇敢的床上,氣憤地說:“你往你自己的鞋上吐我不管,可你別往我的鞋上吐哇!都跟你說瞭多少次瞭,你怎麼就是不聽呢?”

孟勇敢看他氣成那樣,更高興瞭,說:“行吧,下次再聽你的。”

徐曉斌沒好氣地說:“沒有下次瞭!下次你不用給我擦瞭!我拜托你!我求求你瞭!”

孟勇敢丟掉鞋刷子,爬瞭起來,說:“奶奶的!這是什麼世道!學個雷鋒、做個好事也這麼難!”他走到床邊,扒拉開徐曉斌,從他身後拿出瞭倪雙影丟下的紙袋子。

徐曉斌問:“這是什麼?”

孟勇敢說:“誰知道!這是那丫頭剛才丟在這兒的。”

孟勇敢打開紙袋,拿出瞭那件米色的、細羊毛織的、雞心領的毛背心。

孟勇敢抖著毛背心,用河南話明知故問:“咦!這是件啥?”

徐曉斌笑瞭,也學高副連長的口音說:“咦!這是件毛背心!”

孟勇敢還是用河南腔:“咦!她這是做啥來?”

徐曉斌不笑瞭,正經起來,正色道:“你正經一點吧,再這麼不正經就不對瞭,不厚道瞭!”

孟勇敢像燙手似的,把毛背心丟到床上,說:“奶奶的!不對她再厲害點,還真不行呢!”

“你剛才怎麼對她厲害瞭?”徐曉斌問。

“我哪對她厲害瞭?我這不正後悔嗎?我要是真對她厲害瞭,她能這麼明目張膽嗎?她還越來越來勁瞭,真讓人頭痛!我再不跟她把話說明白,還真不行瞭呢!”

徐曉斌沒說話,但嘆瞭一口氣。

孟勇敢問他:“你嘆什麼氣?有你什麼事呀,看把你愁的!”

徐曉斌看瞭他一眼,又嘆瞭一口氣。這第二口氣讓孟勇敢警覺起來,他按著徐曉斌的肩頭,望著他的眼睛,再一次問道:“你到底為什麼嘆氣?”

徐曉斌望著他,認真地說:“你說這個人那,為什麼就不能將心比心呢?”

孟勇敢更警覺瞭,他加重瞭手的力量,用力按住徐曉斌,盯著他的眼睛說:“你給我把話說清楚,什麼是將心比心?”

徐曉斌真想就此對他把話說清楚,讓他想想自己暗戀唱東方的痛苦,再體諒一下人傢倪雙影暗戀他的心情。可是,他覺得他還是不能說。即便是最好的朋友,分寸還是要把握的,尤其是對孟勇敢這種又愛面子、又愛裡子的人,這種人的自尊是萬萬傷不得的!尤其不能把這種事說開,他會無地自容的,然後會與他漸行漸遠的!這是徐曉斌最擔心的。孟勇敢對於他來說,像親兄弟一樣,不對!不是像,而是就是親兄弟!甚至比親兄弟還親!他有的時候甚至覺得,對於他來說,友誼和愛情是一樣的。也就是說,在他心目中,孟勇敢同許兵,有時候就是半斤和八兩,是差不多重的。

正僵持著,門開瞭,黃磊進來瞭。他腿上的石膏拆瞭,但走路還是有點拐。醫生說不要緊,過一段時間自然就會好瞭。孟勇敢卻緊張地質問醫生:“要是過一段時間好不瞭呢?”醫生不高興瞭,反問他:“你這是什麼意思?”孟勇敢說:“我的意思是你負責嗎?”醫生火瞭,聲音也高瞭:“你這個人懂不懂道理?會不會說話?”徐曉斌趕緊上去解釋:“對不起,對不起,醫生你別生氣,他是有點緊張,也有點著急,請你原諒他。”醫生的聲音低瞭許多,但氣還是不太順,氣呼呼地說:“這是常識!石膏打瞭那麼久,好人也會拐的!”

黃磊進來說:“徐技師,下盤圍棋?”

徐技師正好解脫,他笑著說:“你又來找死瞭?”

黃磊也笑著說:“今天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孟勇敢突然靈機一動,拎起那件毛背心,丟給黃磊說:“哎!倪分隊長送你一件毛背心,表達她們分隊對你的歉意。”

黃磊有些不好意思,抱著毛背心說:“歉意什麼呀,我能理解,幹嘛這麼客氣呀!”

孟勇敢說:“哎,你不懂!這叫禮多人不怪!你還不快去謝謝人傢。”

黃磊答應瞭一聲,很聽話地出門謝人傢去瞭。

徐曉斌真的不高興瞭,他望著孟勇敢,氣得都不知說他什麼好瞭。孟勇敢也望著他,一副就這麼著瞭、你怎麼辦吧的神態。

徐曉斌從他的床上站起來,點著他的鼻子說:“孟勇敢那孟勇敢,你小子真不是個東西!做事太絕瞭!太狠瞭!太不像話瞭!”

孟勇敢咬著牙說:“無毒不丈夫!我現在不狠點心,以後就更麻煩瞭。長痛不如短痛,我這也是為她好!”見徐曉斌還不高興,他又補充道:“反正她也沒說毛背心是送給我的,就往床上那麼一扔,人就跑瞭。我也可以認為她是送給別人的吧?比如送給黃磊,又合情又合理,還說得過去,不是挺好的嘛?”

徐曉斌望著他,心裡說:好你個頭哇!什麼時候讓唱東方給你也來這麼一下就好瞭!讓你也嘗嘗這是什麼滋味!不過轉念一想,這又是不可能的事。以孟勇敢的個性,他對唱東方的那份暗戀,他就是爛在心裡,也不會對她吐露半個字的。唉!這就是命吧?真是什麼人什麼命,什麼命什麼運那!唉!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那!這個時候,港臺不知哪個女歌星唱的那首哀怨傷感的歌,突然就在徐曉斌的耳邊縈繞開瞭,搞得他心情很不好。他搖瞭搖頭,一臉滄桑地出門瞭。

黃磊抱著毛背心推開倪分隊長的宿舍門時,倪雙影正跟王技師在屋裡聊天。倪雙影一看見黃磊手裡的毛背心,臉馬上就紅瞭,她甚至還慌張瞭起來,以為是孟勇敢讓黃磊來還她毛背心的。

王技師卻望著這個不速之客有些發愣,她想不明白,黃磊會來有什麼事,而且手裡還拿瞭件毛背心。這大夏天的,誰還能穿毛背心呀?

黃磊笑容滿面地說:“分隊長,謝謝你送我的毛背心,您太客氣瞭,搞得我都不好意思瞭。”

倪雙影先愣瞭一下,不過馬上就明白過來瞭。她的心裡猶如打翻瞭五味瓶,什麼滋味,連她自己也說不上瞭。她強打笑容,將錯就錯,順水推舟地說:“也不知你穿著合不合適,你不要客氣,你就收下吧。”

黃磊說:“那我就謝謝分隊長瞭。”

倪雙影站起來送客,說:“謝什麼,應該是我們謝你。”

黃磊走瞭,王技師還是沒搞明白:“你這是幹什麼?”

倪雙影隻好對她說:“那個三等功的事,畢竟是我們欠人傢的。”

王技師說:“連長和指導員不是都說瞭嗎?等年終總結的時候給他補上!弄不好還會補個二等功呢!”

倪雙影說:“那是連裡的事,這是我的事。”說完,倪雙影嘆瞭口氣,不像是為這件事嘆的,而是另外有事。

王技師說:“不對!你有什麼事瞞著我。”

正有一肚子委屈的倪雙影,面對這個像親姐姐一樣關心她的大姐,不禁悲從心來,淚流滿面瞭。她哽咽地叫瞭聲,“王技師”,就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瞭。

王技師氣呼呼地找到許兵,上來就質問她:“你這個介紹人是怎麼當的?怎麼越當事越不妙瞭呢?”

許兵一頭霧水,對她說:“有什麼事你好好說!看你這沒頭沒腦的,我哪知你說的是什麼呀?”

王技師還是沒好氣:“你怎麼會不知道我說的是什麼呢?你是裝不知道吧?你在給多少人牽線拉繩?不就給倪雙影和孟勇敢嗎?還拉著我跟你一起幹!還派瞭個臥底的!這麼大陣勢有什麼用啊?那個王八蛋不還是不幹嗎?”

許兵笑瞭,問:“鬧瞭半天,你說的是孟勇敢那個王八蛋呀?”

王技師說她:“你還笑!你還在這兒笑!你不知道人傢倪雙影在上邊哭啊?!”

許兵吃瞭一驚:“她哭瞭?她為什麼哭?”

王技師將毛背心的事說瞭一遍,許兵氣得牙都癢瞭。她恨恨地說:“這個該千刀萬刮的王八蛋!真是給臉不要臉!”

王技師見她氣成這樣,自己反而笑瞭。她笑著說:“看來這個王八蛋是吃瞭稱砣鐵瞭心瞭,一百頭黃牛也拉不回來瞭!”

許兵無可奈何地說:“奶奶的,還真拿他沒辦法!這要是在戰爭年代就好瞭,拿著盒子槍逼著他進洞房!看他敢不聽,不聽一槍崩瞭他!”

兩個女人解氣地大笑起來,王技師抹著眼淚說:“哪用戰爭年代呀,要是擱在文化大革命那會兒,上綱上線地一嚇唬,他不聽也得聽、不幹也得幹呀!”

許兵說:“那恐怕不行吧?”

王技師眼一瞪,認真地說:“怎麼不行?實話跟你說吧,我爸和我媽就是這麼結婚的!那時他倆都是工程兵,我媽是醫生,我爸是工程師。我媽先看上我爸瞭,但我爸也跟孟勇敢一樣,沒看上我媽,因為我媽長得黑,不如我爸長得好。我媽那時給師首長搞保健,師長的傢屬知道瞭我媽的心事,就告訴瞭師長。那個師長姓赫,赫赫有名的赫。赫師長馬上把我爸叫到他辦公室,上來就問我爸為什麼看不上我媽。我爸當時一點思想準備也沒有,嚇得夠嗆。哼哧瞭半天才說,她長得太黑瞭。師長一聽就火瞭,拍著桌子給我爸上綱上線,說我就知道你小子是資產階級思想在做怪!這是你們這些臭知識分子的臭毛病!又打比方說,豬還黑呢,可肉是香的!不吃就能讒死人!又問我爸,你不吃豬肉行嗎?我爸隻得搖頭,不搖頭怕師長又得說他不老實。師長又拍瞭下桌子,命令我爸,馬上跟邱醫生搞對象!一個月以後把婚給我結瞭!怎麼樣?我爸老老實實就跟我媽結瞭婚!”

許兵笑得眼淚也出來瞭,她也抹著眼淚說:“怪不得你這麼黑呢,原來像你媽呀!”

王技師笑著說:“可不是嘛!我媽可真討厭,把她身上的黑色素,一古腦都生到我身上瞭。再生我弟的時候,黑色素都沒瞭,我弟弟可白瞭,白得都可惜瞭瞭!”

兩人笑瞭一陣,又想起樓上正難受的倪雙影,馬上不好意思再笑瞭。王技師又開始催許兵想辦法,許兵犯愁地說:“我能有什麼辦法呀?這小子油鹽不進的,好像對女人壓根就沒興趣。”

王技師可不信,她把嘴一撇,說:“你快拉倒吧!你見到過這世上有不吃魚的貓嗎?”

許兵拿不準地說:“有吧?同性戀的貓可能就不吃魚。”

王技師吃驚地問:“怎麼?孟勇敢是同性戀嗎?”

許兵趕緊示意她小聲點,自己也壓低瞭聲音:“我這是懷疑,要不他怎麼會對女人無動於衷呢?”

“他對女人無動於衷?”王技師的嘴又撇上瞭:“他那是對倪雙影這樣的女孩無動於衷,你看他對你表妹那樣的女孩會不會無動於衷!”

許兵說:“他似乎也沒什麼感覺,也沒見他有什麼兩樣。”

王技師說:“許兵,我來跟你打個賭,你讓你表妹去試一試孟勇敢,我保證一試就能試出來!”

“試出什麼來?”

“試出他是不是同性戀來!試出他對女人感不感興趣來!”

許兵望著王技師,半天沒說話。王技師也望著她,鼓動她:“你就讓你表妹試一試嘛!權當是開個玩笑嘛!”

許兵有點動心瞭:“這種玩笑能開嗎?”

王技師說:“都是自己人,什麼玩笑開不瞭!”

許兵說:“那就開開?”

王技師來勁瞭:“開!馬上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