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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從地宮出來走了半個多小時的路,他們又遇到三個狼族,看裝束是安平家往日巡邏的哨兵,被金鸐輕鬆幹掉,繳獲一匹馬。三隻變回原形的狼被大家分吃了,解決了肚中之憂。皮皮粒米未進,被嚴重的頭痛折磨得毫無食慾。

  眾人燃起一團篝火,圍在火邊打盹。五鹿原放哨。賀蘭觿將皮皮抱上馬,讓她趴在馬上,對千蕊道:「千蕊,陪我去那邊散散步。」

  金鸐一直閉上的眼睛猛然睜開了,辛崍也詫異地看著他。皮皮更是惶惑: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有閒心散步?

  千蕊的臉白了,從篝火邊站起來,顫聲道:「姐夫……有話要單獨對我說?」

  賀蘭觿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嗯。」

  他牽著馬帶著皮皮向林中走去。千蕊不安地看了金鸐一眼,金鸐聳聳肩,表示不解。她又看了一眼辛崍,辛崍則緊皺雙眉。

  剛從地宮出來時,林間下過一場大雨,地面泥濘不堪。他們沿著一條巡山的小道一直走到山頂。一路上賀蘭觿什麼話也沒說,皮皮頭痛如裂,只想在篝火邊安靜地躺一下,不明白祭司大人既然有話要和千蕊說,為何要帶上她。

  夜晚的空氣十分清新,偶爾遠處傳來一聲狼嚎,讓這黝煙的山野顯得愈發幽靜。

  沒過多久,他們就走到了山頂。

  千蕊一直在馬邊盡責地扶著皮皮歪斜欲倒的身體。皮皮知道她一向討厭自己,且從不向人隱瞞她的厭惡,不清楚她為什麼這麼做。

  賀蘭觿找到一塊開闊的平地,地上堆積著幾塊巨岩。他停下步來,拴好馬,安靜地看著千蕊道:「千蕊,你覺得這裡的風光……好麼?」

  「挺,挺好的。」千蕊的嗓音有些嘶啞,扶著皮皮的手在不停地打顫。

  「帶你過來,是想告訴你一個秘密。」賀蘭觿淡淡地道,「當我說完這個秘密,你也要告訴我一個秘密。」

  千蕊抬起頭,直直地看著他,輕輕辯解:「姐夫,皮皮是自己掉進坑裡的,你總不能希望我冒著被毒蛇咬死的危險去救她吧?」

  皮皮的心「咯登」一沉。

  「你錯了。」賀蘭觿道,「我希望。因為如果掉下去的人是你,皮皮會救你。」

  她忽然笑了,眼中亮晶晶地含著淚水:「所以你叫我過來,是想替她報仇?」

  「那倒不至於。」他說,「因為皮皮運氣好,她還沒死。」

  千蕊沉默了一下,道:「那姐夫想告訴我什麼秘密?」

  「千花已經死了,是被我殺的。」

  她身子一抖,不由得退了一步:「你說什麼?你殺了我姐?」

  「對。因為她要殺我。」

  「不可能……這不可能!我姐為了得到你的歡心,寧願為你去死!」千蕊哭了,「我明白了,因為你要找皮皮,我姐不願意,你就殺了我姐!」

  賀蘭觿沒有更多的解釋,嗓音很平靜:「我的秘密說完了。輪到你說了。」

  「我?我有什麼秘密?」

  「那天,營地的早飯是你偷的。」賀蘭觿看著她,一字一字地道,「鍾沂也是你殺的,是嗎?」

  她的臉蒼白如死灰。

  「你打發鍾沂出去為你採蘑菇,然後去她的帳篷偷走了食物。你知道那一天會有一場大戰,大家都來不及狩獵,想製造飢餓和混亂,然後利用方氏除掉皮皮。你知道鍾沂若是回來,第一個懷疑的人就是你,於是你乾脆把她也殺了。」

  「我沒有!我冤枉!這些都是你的猜測!」

  「你用匕首殺死了鍾沂,怕暴露自己的氣息,將她扔進水裡。然後你用溪水清洗凶器,又用它去劃皮皮的臉。也許是太匆忙,也許是太緊張,你沒洗乾淨。匕首上殘留著溪水和鍾沂的氣味,一抹極細微的氣息,但我還是聞到了。」

  「姐夫——」

  「開始我也不敢太確定,怕錯怪了你。和修魚家打起來,你居然讓小菊去找皮皮救梨花……我就知道你不懷好意了。」

  千蕊忽然垂下頭:「姐夫我錯了。請你看在我姐死去的份上饒了我吧。」

  賀蘭觿正要說話,千蕊忽然身形一飛,手中已多了一把獵刀向馬背上的皮皮砍去!

  就在這一瞬,「啪」地一響,她的腦門中了賀蘭觿一掌。

  皮皮驚呆了,一隻雪白的狐狸跌倒在地,口吐鮮血,倒地而亡。

  空中忽然多了一枚淡藍色的光珠。在夜空中冉冉升起,隨著夜風越飄越高,如一枚移動的星辰,越來越遠。

  賀蘭觿在地上挖了個坑,將千蕊的屍身埋進土內,用腳將松土踩實,掩上枯枝樹葉。

  皮皮深深地歎道:「她做的這一切,只不過是為了幫她姐姐。——你就不能原諒她嗎?」

  賀蘭觿跳上馬,將她的身子扶著坐起來,雙手緊緊地環著她的腰,向山下走去,緩緩地道:

  「她殺了鍾沂、變相地殺了家麟——只有鍾沂和家麟可以原諒她。你沒有資格說『原諒』二字。」

  「那我總有資格說點什麼吧!」

  「你可以說自己缺心眼兒,這點我絕對同意。」

  因為森林腦炎,皮皮覺得自己多半活不成了,而且會死得很慘。趁著清醒跟祭司大人鬥鬥嘴,也算是個消遣。正要反駁,忽然一陣頭痛襲來,整個身子都抽搐了起來。

  「皮皮?」

  她痛得臉都歪了,牙關緊咬,無法說話。

  見她難受,賀蘭觿將她抱下馬去,攤開自己的外套,讓她睡在地上。

  「賀蘭觿,」皮皮輕輕地喘息,「不如你也殺了我吧。」

  「很痛嗎?」他摸了摸她的臉,「可惜我幫不了你。你腦中的東西對我的元氣十分敏感。」

  「緊緊地摟著我,」她說,「好冷。」

  他躺下來,脫光上衣,將她用力地攬入懷中。

  她能感到他的體溫和緩慢的心跳,身上煥發著熟悉的氣息,除了賀蘭,不可能還有誰這麼愛她,他還是她的賀蘭,她的祭司,她的夫君……

  他開始輕柔地吻她,然後咬她的耳朵,分散她對疼痛的注意力。她忽爾清醒,忽爾昏迷,很快就睡著了。

  醒來時他仍然緊緊地摟著她,一條毛毛茸茸的白尾將她裹住。儘管她不能動,也能感到全身溫暖得好像睡在被窩裡,頭又開始一陣陣地抽痛。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很亮,像夜空中的星星。

  她也一眨不眨地看著他,他的表情罕見地溫和,連呼吸都是溫柔的。

  「再睡一會兒,還要趕夜路呢。」他說。

  「我不大相信泛泛能救我,」她輕輕地道,「別太寄希望。」

  「他要不救你——」他將頭悶在她的胸口,胡碴揉搓著她的頸子,「我一把火把那棵老銀杏給燒了!」

  賀蘭觿牽著馬回到篝火時,所有的人都正襟危坐地看著他,似乎猜到會有什麼事情發生。他一言不發,將皮皮抱下馬,讓她躺在地上休息。自己則伸手過去,默默地烤火。

  過了一會兒,嚶嚶終於忍不住問道:「千蕊姐呢?沒跟你們回來?」

  「她走了。」賀蘭觿淡淡地道。

  那枚元珠在夜空中冉冉升起,分外明亮,相信所有人都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