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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兩難

  心裡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但又不知道王尚儀會找自己什麼漏子,陸貞只能拚命往內侍局趕去。她滿頭大汗地推開了內侍局的門,卻見滿屋子都站著女官,大家都靜悄悄的,環顧四周,王尚儀卻還沒有來。

  不知道有什麼事,陸貞看到陳典侍也在人群中,走到她旁邊小聲問道:「大人,這麼大陣勢,到底有什麼事啊?」

  陳典侍悄悄對她說:「不用擔心,王尚儀向來喜歡抽查我們,估計今天又要來一回了唄!」

  陸貞只覺得頭皮發麻,好奇地問她:「怎麼抽查?」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內侍悠揚的聲音,「尚儀大人到!」滿屋子的人都看向了門外。王尚儀帶著阮娘一行人走了進來,環顧四周,道:「各位都是內侍局的女官,也應身為六司的表率,宮女的榜樣。今天我召集大家前來,就是要抽查一下大家是否對宮規倒背如流,又是否對自己的職責如數家珍。阮娘,請各位大人坐下,這兒有一份試卷,請大家立刻作答!」屋裡的桌子上文房四寶一應俱全,顯然是早有準備。

  看到人人都坐到了桌前,阮娘又給每個人分發了試卷,王尚儀道:「這些題目都是最簡單的,我只給各位三炷香的時間,請!」

  宮女們點上了第一炷香,陸貞深吸了一口氣,俯身去看自己的第一張卷子,考的是宮規,她稍微放下了一點心,趕緊寫起來,剛寫完,那第一炷香已經燃燒完畢,宮女們很快又換上了新香。陸貞又抽出了自己的第二張試卷,但一眼看去,不禁手都哆嗦了,遲遲不敢下筆。

  王尚儀要看的就是這一幕,待第二炷香燒完後,陸貞一咬牙,只能去答試卷,但哪裡來得及,偏在這時,耳邊傳來阮娘的聲音,「時間到,請各位大人收筆。」

  王尚儀嘴角隱隱浮出一抹笑意,看著陸貞無可奈何地將試卷交上前,這才說道:「請諸位不用離開,本座現場判卷。」她裝模作樣地翻看著試卷,沒幾張就看到陸貞的卷子,一拍桌子怒道:「陸貞,你給我上來!」

  陸貞只能上前,王尚儀輕蔑地看著她道:「司衣司的七律八規,你只寫對了三條,司衣司的中元儀式,你一字都沒寫?陸貞,你身為司衣司掌飾,竟然對自己司內的規定一竅不通,簡直丟光了我們女官的臉!」

  陸貞努力辯解著,「大人,我剛從司寶司調過來沒多久,之前女官升級考試的時候,我考的是司寶司的內容,這些天又一直太忙,所以司衣司的規定,我還沒來得及細看……」

  王尚儀哪裡容得她多說,冷笑一聲道:「我問你,你現在到底是司寶司的女官,還是司衣司的?」

  陸貞心一驚,知道自己已被王尚儀吃死,只能說:「下官是司衣司的。」

  王尚儀站起身來,道:「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好說!你不是號稱有過目不忘之才嗎?如果不是故意玩忽職守,怎麼會連最基本的規則都記不得?陸貞,本座要罰你,你可有不服?」

  陸貞低頭答道:「下官不敢不服!」

  王尚儀立時說道:「那好!本座就罰你——」她頓了頓,像是故意要讓所有的人聽到,露出一抹譏笑,「本座就把你罰回八品,並且要跪在司衣司,把司裡所有的規則都背熟了才能起身!」

  陸貞只覺眼前一黑,心想,難怪她之前那麼好說話,原來是為了今日這般對我。一時說不出話來,倒是陳典侍看她可憐,上前求情,「大人不可,司衣司工作繁重,要是將陸貞降回八品,我怕司裡會亂。」

  王尚儀一口回絕,「她之前也是八品,不一樣做得好好的嗎?哦,不對,這些天,她一直不斷出錯,還沒有那個叫沈碧的宮女能幹呢!」她料到陳典侍會這麼說,立刻又道:「不過,陳典侍你說得也對,司衣司工作繁重,陸貞一人不能勝任,那本座就破例將沈碧也升為八品掌裳,和陸貞共掌司衣司!」

  她不待遲疑,就招手讓阮娘去將阿碧叫來。沒多久,婁尚侍聽聞消息急急趕來,阿碧隨後也進了內侍局大殿。看到王尚儀和婁尚侍的臉色都不大好,阿碧跪了下來,「奴婢阿碧,參見尚儀大人。」

  王尚儀得意地說:「不用再自稱奴婢了,從今天起,你也是女官了。」

  她轉頭故意看向婁尚侍說:「整件事情你都已經知道了?你對我的處理可有不滿?」

  婁尚侍緩緩地說:「陸貞的分辯也在情理之中。王尚儀,你的處罰也實在太重了一些。」

  沒想到王尚儀話頭一轉,倒像是賣了婁尚侍一個人情似的,「那好,既然有婁尚侍為你說情,陸貞,你就不用在司衣司罰跪了,等你記住了,在我面前背一次就好了。婁尚侍,這樣你可滿意?」

  如此一來,婁尚侍張口結舌半天,只能說道:「我也沒什麼異議了。」

  王尚儀滿意地宣佈,「那本座就此宣佈,沈碧自即日起升為司衣司掌裳,官居八品!」

  阿碧自是喜不自勝,「下官拜謝皇上,拜謝尚儀大人、尚侍大人!」

  王尚儀看著陸貞,拖長了聲音道:「陸貞,起來吧,以後你和沈碧同司為官,一定要互相協助,齊心同德!」

  她看著陸貞和阿碧面對面施禮完,這才大聲斥道:「這就是內侍局的規定,有賞必賞,應罰必罰!諸位,本座鄭重警告你們,切不可因為身居高位就疏忽大意,否則,陸貞就是你們的前車之鑒!」

  陸貞失神地從內侍局裡拖著腳步走出來,屋外的陽光極為刺眼,她下意識地伸手到面前擋一擋,目光落在前方阿碧身上,只見她身邊早已圍上了一圈宮女,面帶諂媚之意,顯然是來給阿碧道喜的。她抬腳想走幾步,一個踉蹌,幸好扶住了身旁的宮牆才沒有摔倒。

  婁尚侍走在她身後,看她失魂落魄的,關切地上前問:「不高興了?」

  陸貞見她順著自己的眼神看向了阿碧,連忙說:「沒有,阿碧是我的好姐妹,她能鯉魚躍龍門是天大的好事,我哪裡會不高興呢?只是今天,我也太丟臉了……」

  婁尚侍安慰著她,「這也不算什麼大事,王璇八成是看到太后娘娘升了你的官,心裡不高興,找機會報復你呢。放心,趕明兒跟我去看看太后,跟她訴兩句苦,你的官位很快能回來了。」

  陸貞搖著頭,「謝謝尚侍大人,可這次不怨王尚儀,全是我自己沒用……」

  婁尚侍心有不忍,「好啦,別哭喪著臉,她不是故意針對你才怪呢,趁你忙得昏天黑地的工夫,故意搞什麼抽查,我剛看了那卷子,以往就從沒那麼難過!」看陸貞眼圈都紅了,趕緊又給她遞上手絹。她兩人正在說話,沒注意身邊走過的王尚儀看向她們的眼神裡流露出不出所料的意思。

  婁尚侍看陸貞不說話,以為她還在在意,又說:「別著急,回去我就下道命令,讓阿碧管著針線上、庫房這塊不容易討好的活,其他的地方你好好幹,千萬別再出岔子了。」

  陸貞施禮道:「是,尚侍大人,真是謝謝您了。」她心裡有著疑惑,又覺得阿碧是自己的姐妹,自己居然懷疑她,是不是太不好了。

  胡思亂想間,婁尚侍已經說道:「你臉色這麼差,還是快點回去休息吧,咦,那不是你們青鏡殿的小丫頭嗎?」

  陸貞趕緊回頭,看到丹娘在宮牆一角,正探頭探腦地往自己這邊看過來,眼裡滿是擔心,心中為之一暖。

  這才看回婁尚侍說:「大人的吩咐,陸貞都記在心裡。以後我一定好好努力,一定不會辜負大人的指點。」

  婁尚侍點點頭,「你走吧。有什麼想不通的,儘管來找我。」陸貞立刻轉身朝丹娘的方向趕去,丹娘也迎上前來,看陸貞紅著眼圈,問道:「姐姐,你沒事吧?」

  陸貞道:「你知道了?」

  丹娘安慰她道:「我剛聽別人說起,立馬就跑來了!姐姐你不用怕,這當官就和踢毽子似的,你踢得越高,掉得也就越快,有時候踢得輕一點,反而沒那麼容易掉……」她看陸貞精神不大好,也不怎麼說話了,扶著她就往青鏡殿走,繞過阿碧身邊,阿碧竟然是一眼都沒有看她。陸貞和丹娘越走越遠,聽得身後一陣又一陣的笑聲,只覺得心裡一片淒涼。

  就在這時,前方傳來內侍的聲音,「皇上御駕,閒人迴避!」

  陸貞和丹娘連忙跪倒在路邊,身後的宮女們都一起跪下了,明黃色的轎子從她們身邊經過,陸貞正準備站起身,卻眼前一黑,暈倒在了地上。

  丹娘著急地抱著她喊道:「姐姐,姐姐,你怎麼了?」她推著陸貞,陸貞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宮女們都圍上前來看陸貞的笑話。丹娘試了試陸貞只有微弱的呼吸了,再抬頭看那些不懷好意的人,不由得咬牙切齒道:「讓開,讓開,讓姐姐呼吸點新鮮空氣!」

  她去推那些宮女,這些人平日裡最會見風使舵的,極為勢利,見她來了,閃到一邊,之後繼續圍上前,和丹娘糾纏著,急得丹娘眼淚直往下掉。

  就在這時,人群外傳來一個嚴厲的聲音,「肅靜!」

  丹娘聽出這是元福的聲音,趕緊高聲叫道:「元福公公,陸大人她暈倒了!」自己身邊這些小人沒一個能指望上的,元福既然來了,陸姐姐就有救了。

  這時,孝昭帝的聲音在一旁響起,「落轎!」緊跟著,他一掀轎簾,往陸貞的方向走來,人群自動地給他讓開道來,孝昭帝一徑走到陸貞的身邊,低下身子摸了摸她的額頭,皺眉道:「怎麼這麼燙?」

  他著急地對站在自己身後的元壽喝道:「還不快傳太醫去!」

  元壽被問得傻眼了,「可是太醫傳來了怎麼辦?難道就在這兒治?」

  這話提醒了孝昭帝,他想了想,毫不猶豫地說:「當然不行,事情緊急,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快,把朕的御轎抬過來,用它送陸貞回青鏡殿!」他邊說邊揮著手,「青鏡殿在那邊,你們快去吧。朕自己走著回昭陽殿。」

  這一幕讓丹娘才回過神,感激地磕了一個頭,「皇上萬歲!皇上您就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看著內監將陸貞抬上了轎子,一陣小跑地追了過去。孝昭帝看著她的背影,笑著搖了搖頭,待看到一行人抬著陸貞往青鏡殿走去,他這才放心地帶著一眾人回了昭陽殿,只剩下一地的宮女們,震驚之餘,免不了各種議論。

  玲瓏走到內侍局附近,就看到不少宮女正在興高采烈地討論著什麼,司正司那宮女看到她來了,上前親熱地拉著她的手問道:「哎呀,總算找到一個知道內情的人!」其他宮女果然都圍了上來。司正司宮女問:「玲瓏,快說說,皇上和陸大人是怎麼回事?」

  玲瓏也疑惑地說:「我也不清楚啊,宮裡現在到處都在傳這事兒,我都聽糊塗了!」

  大家聽到她這回話,免不了十分失望。司正司宮女又說:「我的一個小姐妹當時正好在那兒,她說皇上親自伸手去碰陸貞的額頭,而且那個時候,他的聲音都發抖了!」

  一旁跟在玲瓏身邊的琳琅也說:「坐皇上的御轎回宮,那可是貴妃娘娘都沒享受過的待遇!陸大人這是修了幾世的福氣啊?」

  司正司宮女故作神秘地說:「聽說這次陸大人被貶官,也是王尚儀一人決定的……」眾人頓時覺得她說得有理,原來這事中間還有這麼多的彎彎道道,難怪陸貞會這麼被王尚儀擠對,再聯想之前,種種都符合,一時間口沫橫飛……

  昭陽殿上,正在議事的孝昭帝被元福急急叫了出去,附在耳邊說了幾句後,孝昭帝的臉色不好看了,匆匆地打發走了前來議事的大臣們,歎了一口氣,往自己寢宮趕去。

  推開門,蕭貴妃冷若冰霜的臉就出現在自己面前,孝昭帝賠著笑說:「觀音,你今兒怎麼有空過來看朕了?」

  蕭貴妃不說話,只是上下打量著他,許久才忽地一笑,「恭喜皇上新得佳人,臣妾看來又要多一個姐妹了。」

  孝昭帝只覺得自己冷汗都出來了,不知蕭貴妃說這話是什麼用意,急得上前扶著她道:「你這說的是什麼話啊。」

  蕭貴妃一把推開他,「滿宮裡誰不知道陛下皇恩浩蕩,特地用御轎送一個女官回宮。臣妾倒想知道,皇上是準備封她當貴人還是妃子?難怪你早早地就把青鏡殿賜給她了,原來早有準備啊!」

  孝昭帝自是知道有人到蕭貴妃那裡去說了什麼,苦笑著說:「觀音,你明明知道,她是阿湛的……」說到這裡,他看到蕭貴妃的臉色已經變了。

  他繼續說:「上次阿湛在含光殿鬧了一場,我知道你轉頭就去找了他。」

  蕭貴妃愣住了,站起身來,面色不停變換著,倒退了幾步,「你是怎麼知道的?」

  她以為孝昭帝要向自己興師問罪,豈料他又誠懇地說:「觀音,你是怎麼想的,我心裡都明白。我知道我欠你太多,你心裡也根本忘不了阿湛,但是……阿湛畢竟已經喜歡上別人了!看到陸貞,我的心裡總有一點私心,希望她能趕快和阿湛在一起,這樣,你就能早忘記阿湛一些,不,即便忘不了他,多看我一眼也是好的……」

  過了半天,蕭貴妃才問道:「那……你真的對那個陸貞,沒什麼別的想法?」

  聽到她這麼問,孝昭帝才覺得自己稍微鬆了口氣,「觀音,這些年我是怎麼對你的,你難道還不知道嗎?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會救陸貞?因為我看到她臉色蒼白、昏迷不醒的樣子,一下子就想起了你。想起那天晚上,你聽到你父皇駕崩的消息,也就是那麼一下子突然倒在了我的面前,那麼無助,那麼讓人心痛。」他上前緊緊摟住了她,「如果我確實對她有那麼一點點好感的話,也只是因為她長得太像你了!」這次,蕭貴妃沒有像以前一樣拒絕,兩個人說著話,最終她留在了昭陽殿裡。

  也不知道紅燭燒掉了幾支,孝昭帝側著身子,吻了一下床上的蕭貴妃,溫柔地說:「觀音,今天你能留在這兒,我真的很高興。」

  蕭貴妃的眼睛還是閉著的,一會兒才說:「皇上,這兒不是含光殿,臣妾想梳洗一下,請您暫時迴避好嗎?」

  孝昭帝笑著說:「都是老夫老妻了,還這麼怕羞?」但見蕭貴妃一直都沒說話,只好起身披了外袍,「好好好,我把這兒讓給你,自己去前殿看奏折,行不行?」

  蕭貴妃紅著臉說:「快去吧。」

  孝昭帝看她這般情態實在動人,忍不住又親了一下她的額頭,大著膽子說:「今晚就歇在昭陽殿,好不好?」他看著蕭貴妃點了點頭,這才放心地走了出去。

  等到他走出了門,蕭貴妃才有意識地坐起了身,用手掌摀住自己還在發燙的臉,有點失神,「我今天是怎麼回事?怎麼糊里糊塗地就……」想到這裡,又拚命地搖著頭,自言自語,「對,他說得對,阿湛只是因為她長得像我才喜歡上她的……」

  沒多久,阮娘拿著她平日裡喝的藥走進了門,她拿著藥一飲而盡。放下了藥碗,才看到孝昭帝不知什麼時候又走進門來,眼神黯淡地看向自己。許久,他才哀求著說:「觀音,今晚,你就留在昭陽殿吧。」

  她看著他,覺得他好像傷心極了,但他只是看著自己,什麼都不說。她猶豫了片刻,還是遲疑地說了一個好字。

  孝昭帝上前一把將她摟在了懷裡,力氣大得驚人,像是怕她走了似的。蕭貴妃伸手去推他,「皇上,你弄痛我了。」

  但孝昭帝卻沒有順著她的意思,只是啞聲道:「別動,讓我再抱一會兒。觀音,咱們倆要是能永遠像今晚這樣,你說,有多好……」

  司衣司一角,阿碧和嘉敏正在竊竊私語著,忽聽到殿外傳來宮女向陸貞問好的聲音,阿碧連忙跑開。嘉敏面帶一絲微笑,走到了正殿,和陸貞面對面。她挑了挑眉,道:「喲,這不是我們的八品掌飾陸大人嗎?」

  她故意在最後幾個字上加重了聲音,看著陸貞臉色雪白,頓覺好生痛快。陸貞仍施禮道:「下官參見沈大人,不知沈大人來我們司衣司,有何貴幹?」

  嘉敏趾高氣揚地說:「貴幹自然是有的,只是我要找的不是你,而是沈碧沈大人。」

  陸貞沉著地說:「那大人請自便。」她不欲和嘉敏多說,轉身要走,卻被嘉敏一把攔住了,「等等,讓我好好看看你的官服,嗯,還是八品適合你啊!我聽別人說,你之所以能陞官,全是因為搶了沈碧的功勞,那件獻給太后的綵衣,全都是她的主意!」

  陸貞聽她含血噴人,怒道:「你胡說!那明明是我和阿碧一起想出來的!」

  嘉敏譏諷地說:「你那麼著急做什麼啊?莫非是心虛了?要是真像你說的那樣,尚儀大人為什麼會馬上把你貶官?噢,我還忘了一件事,陸大人,你的那些宮規都背熟了沒有啊?」

  正在她奚落陸貞之時,阿碧剛好出現了,驚訝地說:「沈大人,你怎麼來了?那些東西不是說好了我派人去取就行了嗎?」又不好意思地看著陸貞說:「姐姐你終於來啦?別擔心,我來應付她!」

  玲瓏看她臉上沒有半分歉意,走到沈嘉敏旁邊和她說起話來,哼了一聲說:「就她會做好人。」

  陸貞搖了搖手,「算了,我們進去吧。」豈料走進正殿前才發現自己習慣用的書案不知為何被搬到了角落裡,一張全新的書案取代了自己的。

  玲瓏氣壞了,拉著一旁的一個小宮女質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大人的東西呢?」

  那小宮女推得一乾二淨,「我也不知道啊,這書案是王尚儀大人賜給沈掌裳的,陸大人最近都沒來,可能是收拾的宮女覺得不方便……」

  陸貞無奈地說:「玲瓏,算了。」

  玲瓏憤憤道:「怪不得人家都說虎落平陽遭犬欺,大人你這還沒有落難呢,她們居然能做得出這種事!大人,你得找阿碧好好談一談!」

  陸貞又說:「別叫她阿碧了,再說,這事也不關她的事。」

  玲瓏不以為然,「她天天都在這兒辦公,還能不關她的事?唉,要不是這幾天我都在房裡思過,我……我早就罵死這些人了!」

  陸貞淡淡地說:「別說那麼多了,把兩張書案並排放吧,我和阿碧本來就是姐妹,一起辦公也沒什麼。」她好不容易收拾好自己的情緒,看著玲瓏去安排了,這才對那小宮女說:「你去把我上回還沒批完的公文拿過來。」

  那小宮女卻不動,口裡說話不饒人,「陸大人你要批公文?可是尚儀大人派人過來傳過話,說你改的衣服要全部等沈掌裳驗收完了才允許你正式辦公!對了,尚儀大人還說,背規則那事你也不用去她那兒了,直接在沈掌裳面前跪著背完就行!」

  陸貞看她說完這番話後十分得意地走了,氣得渾身發抖,等到玲瓏來了,才說:「玲瓏,今天我不想在司裡待著了,我要去內侍局看看尚侍大人。」

  婁尚侍聽完陸貞將之前的事說了一遍,這才說:「可憐的孩子,還沒怎麼見過後宮的淒風冷雨吧?人家只是來落井下石一下,你就受不住了?」

  陸貞仍是覺得委屈,「尚侍大人……」

  婁尚侍對她說:「王尚儀和蕭貴妃擺明了是藉著阿碧來壓制你呀!她看著皇上護著你,明面上不敢對你下手,暗地裡就用這種法子光明正大地把你往水裡拉!」

  陸貞呆在原地,覺得婁尚侍說的在理,半晌才說:「那……那我要怎麼才能打贏她們?尚侍大人,我不想就這樣糊里糊塗地被降回八品,我不想對她們屈服。」

  婁尚侍眼裡閃著精光,「那你去求皇上啊,要不,求求太子也行!」

  陸貞沒注意她話裡的意思,只是說:「不行,我跟阿……不,我跟皇上有約定,我們說好了,我要憑自己的本事,當上六品女官!」

  婁尚侍精明地說:「想和沈嘉敏平起平坐?不錯,是個有骨氣的姑娘。可是,現在王尚儀那邊佔足了理,就算我想幫你出頭也沒有什麼好法子啊。」她看陸貞果然又垂頭喪氣,這才話頭一轉,「不過,有一個人,肯定能幫你指點迷津。」

  陸貞果然疑惑地抬頭看著她。

  婁尚侍微笑著說:「太后娘娘啊!她聽說你暈倒的事,很是關心,一直催我帶你去給她請安呢!」

  陸貞沒想到這麼一出,想起太后和高湛的恩怨,又有些猶豫,「這……我現在是待罪之身,恐怕不合適吧。」

  婁尚侍唉聲歎氣,「唉,你怎麼這麼糊塗,這滿宮裡能幫你防住蕭貴妃的,就只有太后娘娘一個人了!」

  這句話說到了陸貞的心裡去了,她堅定地說:「那就麻煩尚侍大人陪我走一次了。」

  她在仁壽殿裡待了良久才回了青鏡殿,疲憊地推開自己的房門,卻不想高湛站在自己的房間裡。

  陸貞一陣驚喜,「阿湛,你怎麼來了?」想起自己這些日子的委屈,不禁投進他的懷裡哭道:「阿湛,我好想你,這兩天,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委屈……」

  高湛一眼看到她胳膊上的玉鐲,身子震了一震,婁太后的東西,怎麼會在阿貞的手裡?

  他急急地拿著陸貞的手鐲問:「這是哪兒來的?」

  陸貞想起剛才是婁太后把這只鐲子給自己戴上的,照實和高湛說了,他一定生氣,只能順口說:「是陳典侍給的……」

  高湛一把推開了她,怒道:「陳典侍給的?你也太小看我的記憶力了,這只鐲子在哪個女人手上一直戴著,難道我會不記得嗎?」

  陸貞一時無話可說,想了想說:「啊……對不起阿湛,我是……」

  高湛卻打斷了她的話,「剛才我在這裡等你,聽到婁青薔送你回來。」

  陸貞說:「婁尚侍只是順道……」

  但高湛的眼中分明寫著不相信,他淡淡地說:「我不想聽你解釋。阿貞,我很失望,我曾經告訴過你很多次,盡量離婁氏和婁青薔遠點,這些話你都忘記了嗎?」

  陸貞抱歉地說:「對不起,對不起,可是,可是今天是特殊情況……」

  高湛又打斷了她的話,「我不管你有什麼特殊情況,阿貞,婁家人和我有殺母之仇,這件事,我希望你不要忘記。」

  陸貞看他一直不讓自己說下去,黯然道:「我沒有忘記,可是今天是她主動要傳我去仁壽殿的。宮裡面斗這麼厲害,蕭貴妃現在已經徹底地恨上了我,我要再和婁尚侍那邊冷著臉,就別想在宮裡待下去了。」

  高湛惱怒地說:「我說了,一切有我!王璇那邊,我只要打一個招呼,你的官位立刻就能恢復。」

  這下陸貞急了,「我不要你幫忙!」

  高湛聲音也不自覺大了起來,「不要我幫忙?那你去找婁氏做什麼?她難道沒有許諾你要幫你官復原職?陸貞,你好好動腦子想一想,她那麼陰毒的人,為什麼要這麼好心地幫你?」

  陸貞看他一直在說自己不是,咬著嘴唇說:「阿湛,那和你說幫忙是不同的,她是說過要升我的官,但是不是走後門,而是要我憑自己本事在年考中取得優等,才幫我恢復官位。」

  高湛冷笑一聲,「她的話你也相信?你有沒有想過,她這樣做是何居心?」

  陸貞口氣也變得硬了,「我不管她有何居心,但是這件事我做得堂堂正正。我沒有向太后說過你的任何事,她也沒有花錢收買過我。」

  高湛卻越說越有氣,「你適可而止好不好?上次你討好她,給她做綵衣,她轉眼就升了你當七品,這些事我看在眼裡,可什麼都沒說。但這次你過分了,你居然跑到仁壽殿去巴結她,求她給你陞官,你……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陸貞看他話裡都是誤解自己,不免也動怒了,「高湛,你這些話是什麼意思?難怪我升職後你一直不太高興,原來你根本瞧不起我!我告訴你,我當上七品,不是因為拍了太后的馬屁,而是我自己努力的結果!」

  高湛卻冷冷地看著她,「那我怎麼聽說,那五層綵衣是阿碧給你出的主意?」

  此言一出,陸貞驚呆了,半天才哆嗦著嘴唇說:「連你……連你也覺得,我是搶了別人的功勞,才爬上去的?」眼淚奪眶而出,她不欲和高湛多說,奪門而出。

  高湛一路追了出去,拉著她不放,「我不是那個意思。」

  陸貞氣得渾身發抖,只覺得心灰意冷,「你走,你走!你這個高高在上的太子,根本瞧不起我這個卑微女官,你根本不理解我為了區區一級官位是怎麼嘔心瀝血、費盡心神!在你心中,這只是再簡單不過的一件事,只消動動手指,傳個話,別人就立刻能從泥地裡升到天上去……」

  高湛說:「陸貞,你不能不講道理,你的官位是小事,可婁氏……婁氏和我有血海深仇!」

  陸貞渾身一顫抖,看向了高湛,「你的事就是大事,我的事就全是小事?高湛,我今天才算真正認識你了。」她漸漸收起了自己的情緒,推著高湛,「太子殿下,請你離開,我青鏡殿小門小戶,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高湛一時氣極,口不擇言道:「你口口聲聲不想靠別人,可你不想一想,如果不是我和皇兄,你怎麼能一個人住在這青鏡殿裡?」

  這話讓陸貞愣了,她深吸了口氣,緩緩說:「是,你說得對,我的確沒有資格,你不走,我走。」她一徑往外走,高湛這才回過神,發覺自己說錯了話,又追上去攔住陸貞道:「你別走,是我說錯話了。」

  陸貞掙開他,「你放開,你放開我!」她一矮身,從高湛身下鑽了出去,不回頭地往外走。高湛不由得怒火中燒,隨手抓起身邊一個火盆砸到了陸貞的腳邊,「好了,你適可而止吧!」

  伴隨著這一聲巨響,他看到陸貞緩緩定在了原地,這才走到陸貞身邊,柔聲道:「阿貞,今天是我火氣太大,你不要見怪……」

  陸貞卻沒有理她,只是蹲下身來,在花盆的碎片裡找著什麼。高湛不解問道:「你在做什麼?」陸貞的手已經被碎瓷片割得鮮血直流,她的手裡還捏著一塊白色的碎瓷片。

  高湛腦子一轟,趕緊去摸自己袖子裡的那只白虎,哪裡還在?

  陸貞這時在地上默默地將找出來的白色瓷片小心翼翼地拼起來,一隻破碎的白虎出現在了地上,她的眼淚也掉在了自己滿是鮮血的手掌裡,看得高湛極是心痛,「我不是故意的,阿貞,你別傷心了。」

  陸貞甩開了他的手,站起了身,兩眼無神地看向了高湛的身後,輕聲說:「太子殿下,求你給我個痛快吧,到底是你走,還是我走?」

  高湛歎了口氣,最終還是默默地走了,出了青鏡殿的門,一陣後悔,對著一棵大樹拳打腳踢著。一旁的元祿見情勢不妙,囁嚅道:「殿下,沒事兒,我在外面一直守著,這邊沒人,不管你們吵多大聲音,別人都聽不見。」

  高湛正氣不打一處來,回頭怒視他道:「誰說我們吵架來著!」元祿從未見過高湛這般生氣,嚇得趕緊不說話了。高湛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歎道:「我今天是怎麼回事,這麼控制不住自己?」他想了想,目光灼灼地看向了元祿,「不對,今天是誰告訴你阿貞去仁壽殿的事?」

  元祿不解地說:「阮娘啊,今天我來找陸大人,結果丹娘說她去了司衣司,我又去司衣司,果然玲瓏說她去了內侍局;我又去了內侍局,結果就碰到了阮娘,阮娘問我你不會是在找陸大人吧,我說是啊……」

  聽到這裡,高湛什麼都明白了,像是牙疼一般地倒吸了口氣,「你怎麼這麼笨?被她利用了還不知道!」

  元祿撓了撓頭,說:「啊,我怎麼又笨了?」

  高湛解釋給他聽,「她是故意要我知道陸貞去了仁壽殿的。」

  結果元祿卻說:「殿下,我聽不明白,哪個她啊?」

  高湛哭笑不得,「你比丹娘還笨,聽得明白才怪了!你不用跟著我了,回青鏡殿去,悄悄地把地上摔碎的白虎都撿起來,白虎你知道嗎?就是我常拿著的那個。」

  這次元祿聲音大得嚇人,「啊,殿下,你把那個白虎給摔碎了?」他看高湛一臉的晦氣,點頭肯定了,同情地看向了他,「殿下,我看您才比丹娘還笨呢。那玩意兒可是陸大人親手給您做的,全天下頭一件!」

  高湛自嘲地說:「謝謝元祿大人誇獎。你被人耍了,你主子我也被人耍了,現在,你滿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