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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金王馬殿臣(下)5

  前文書說到遲黑子被人點了炮,落了個身首異處的下場。馬殿臣聽聞噩耗,有如晴天遭個霹靂,綹子裡的大小土匪無不捶胸頓足、放聲大哭。別看遲黑子是土匪頭,骨子裡卻是俠肝義膽的山東好漢,對手底下的弟兄們視如手足,從未虧待過半分,要是趕上哪個兄弟砸窯的時候丟了性命,家裡尚有父母雙親的,綹子裡出錢養老送終、生養死埋。所以遲黑子這一死,綹子裡上上下下無不悲痛欲絕,賭咒發誓要給大當家的報仇。

  群匪明察暗訪探清了始末,原來山下的暗娼裡有一個和遲黑子相好的窯姐兒,花名叫「四月紅」,遲黑子以往貓冬,向來住到窯子裡,跟四月紅像兩口子一樣過日子。怎知遲黑子這次下山之前,四月紅和另一個土匪頭子占東崗好上了。占東崗是個小白臉,沒留鬍子,看著挺乾淨,長得也帶勁兒,有一次他上暗娼嫖宿,一來二去就勾搭上了四月紅。占東崗的綹子遠沒有遲黑子勢力大,皆因為他不得人心,稍有一點兒良心的也不跟他幹。此人心黑手狠,道上的規矩全然不顧。占東崗做事有這麼幾個特點:頭一個是砸窯不分大小,甭管是地主大戶還是普通老百姓,只要惹得起的,誰的窯都砸,而且是專砸「花窯」,不僅財物洗劫一空,還要姦淫女眷;二一個是綁票不留活口,即使本家交夠了贖金,他也照樣撕票;三一個是幹買賣不分大小,為了一個燒餅可以殺一個人,打黑槍、砸孤丁,可以說無惡不作。占東崗暗地裡勾結縣城保安隊的隊長,出去砸窯之前先打好招呼,縱然有人報官,保安隊也不會立即出動,必定等土匪砸完了窯才來,在後邊追幾步擺個樣子,土匪們裝成落荒而逃,故意撇下幾件財物,相當於給保安隊弟兄們的辛苦錢,正所謂兵匪一家。

  遲黑子看不上佔東崗的為人,雙方卻也沒仇,犯不上平山滅寨,平日裡大路朝天各走半邊,井水不犯河水。占東崗可不這麼想,覺得遲黑子這個綹子人多勢眾、兵強馬壯,砸上一個大窯,銀錢嘩嘩往裡進,他別提多眼饞了。明面上幹不過人家,就在暗地裡使壞。可巧得到了遲黑子下山貓冬的消息,去海檯子嫖宿的時候,又從四月紅口中得到了印證,心想:這個機會可來了。他就跟四月紅說:「你以後跟了我,遲黑子定然不會饒了咱們,留下這個心腹大患,咱們睡覺都不得安穩,乾脆除了他。」舊時的窯姐不怕土匪,真要是被哪個大當家的看上了,帶回綹子做個壓寨夫人,天天吃香喝辣總比在窯子裡強,可遲黑子的綹子裡規矩森嚴,無論是誰都不許往山上帶女人,四月紅早已心懷不滿,再加上佔東崗甜言蜜語、海誓山盟這麼一許願,四月紅自然是百依百從。常言道「毒蛇口中牙,黃蜂尾後針,兩般尤未可,最毒婦人心」,這女人要是發起狠來,可比老爺們兒歹毒多了,何況四月紅本來也不是什麼好貨。兩個人狼狽為奸、暗定毒計,由占東崗去找保安隊隊長,想借保安隊之手除掉遲黑子,保安隊隊長也想活捉匪首陞官發財,尤其是遠近聞名的遲黑子,那更是大功一件。二人一拍即合,暗中佈置好了,只等遲黑子自投羅網。

  果不其然,在大雪封山之前,遲黑子下山來找他相好的四月紅。當窯姐兒的都會來事兒,接進屋來一口一個「當家的」,伺候著更衣、脫鞋、洗腳,安排酒菜,比親爺們兒還親。可是「婊子無情,戲子無義」,一邊穩住遲黑子,一邊把消息告訴了占東崗。占東崗和保安隊隊長一商量,捉拿遲黑子,一不能在窯子裡動手,二他佔東崗不能出面。因為遲黑子在綠林道的人緣兒好,一旦把他勾結保安隊的事傳出去,跟遲黑子有交情的土匪,一人一腳都能把占東崗的匪窩踏成平地,所以還得是保安隊出面拿人。但這小縣城的保安隊沒多少人,平時只會憑這身官衣欺壓百姓,本就是一群烏合之眾,什麼真本事沒有。四月紅這個暗娼住在南城外的小河溝子旁邊,那個地方十分荒涼,如果讓遲黑子發覺不對,以他的身手和槍法,保安隊那幫廢物可拿不下他。

  正當保安隊無從下手之時,占東崗又得到一個消息——遲黑子要去城中張財主家喝喜酒!按土匪的規矩,不該上老百姓家喝喜酒,因為土匪身上殺氣重,怕沖了喜,非得是過去有交情,或者受過恩惠的人家才會請他們上門喝喜酒。那也不敢直接登門去吃酒席,有錢的人家擺酒講究搭棚落桌,一開幾十桌流水席,出來進去吃飯、喝酒的什麼人都有,免不了有穿官衣的,土匪擔心被人認出來。非去道喜也行,提前托人把禮金送過去,當天夜裡散了席再上門。

  遲黑子救過張財主的命,兩人交情挺深。張財主這次娶兒媳婦兒,提前半年就跟遲黑子說了。當天晚上賓客們陸續告辭離去,新人入了洞房,張財主卻沒回屋,蹲在後院門裡邊等,三更前後,聽得一聲門響,張財主忙打開院門,一看正是遲黑子到了。遲黑子不敢立即進來,先問了一聲:「皮子拴上了嗎?」張大財主說:「拴上了。」遲黑子又說:「看好別讓它喘了。」張大財主說:「放心,看嚴實了。」土匪說黑話,將狗稱為「皮子」,「喘」是叫的意思。遲黑子這番話是告訴張財主「看好了狗別讓它亂叫」,以免引來官軍。遲黑子又往四下裡看了看,見確實沒人,這才邁步進來。張財主在前引路,找了間位置偏僻的屋子,兩人敘敘舊、拉拉家常。當土匪的只能這麼道喜,說是喝喜酒,卻不能真喝人家的酒、吃人家的飯,這是規矩。而且這一天還不能帶槍,人家這是喜事,你帶槍進來不像話。張大財主明白土匪的規矩,酒菜都沒預備,把大煙槍遞過來讓遲黑子「啃草」,也就是抽大煙。土匪中很少有人不抽大煙,地主大戶為了不讓土匪來砸窯,甚至單開出幾畝地,常年給土匪種大煙。遲黑子邊抽大煙,邊跟張財主嘮嗑兒,忽聽外邊有腳步聲,他是慣匪,一耳朵就聽出來的人不少,立即踹開後窗戶,飛身一躍而出,沒想到後邊也有保安隊,十來個人一擁而上把遲黑子摁地上了。張大財主嚇壞了,急忙跑出來說情,想扯個謊替遲黑子遮掩過去。結果一出來還沒等開口,臉上已經挨了一槍托。保安隊知道遲黑子本領不小,擔心摁不住他,當下有人拔出刀子,不由分說挑斷了他的腳筋,連夜將人押進牢房。轉天一早捆成五花大綁,插上招子打在一輛木車上,推出去遊街示眾,到十字路口執行槍決,人頭砍下來交給保安隊長邀功,屍身扔在亂葬崗餵了野狗。可憐遲黑子響噹噹的一條漢子,就這麼身首異處、死於非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