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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春宵/他這一生的桃花,都在這一刻開盡了(5)

  沈玉茗上下端詳了她一遍,不由暗暗詫異。昨晚她一夜未眠,西暖閣的一舉一動她都知道,小霍走的時候她隔窗看見了,出了這樣的事他們自然不敢叫人撞破,顧婉凝不提在她意料之中,只是這女孩子未免也太鎮定了些,約略一點嬌羞之外再無其他,難道她跟小霍原本就……一念至此,又覺得不像,這些日子她事事留心,覺得這兩人相處得確實要好,小霍待她格外的慇勤體貼,婉凝對霍仲祺似乎也比對旁人更熟絡親切些,但男女之間的情思曖昧卻說不上來。正思量間,便見顧婉凝梳洗已畢,抿了抿頭髮,轉過頭來,對她赧然一笑:「沈姐姐,四少呢?」

  沈玉茗一怔,電光石火間幾個念頭湊到一處,約略明白了什麼,猶疑的神情卻是不用裝的:「你說虞總長?」

  顧婉凝原想著沈玉茗親自過來照料她洗漱,必然是虞浩霆走的時候有話給她,此時見她這個神態,也有些疑惑:「他是去參謀部了嗎?」

  卻見沈玉茗秀眉微蹙:「呃,這我也不知道了。你稍等一下,我去打個電話問問石卿,好像沒聽他說四少要回來。」她話一出口,顧婉凝臉色已有些變了:「他……沒有回來嗎?」

  「你等等,我去問問石卿,昨天晚上他們那邊確實事情不小,或許四少要趕回來也說不準。」沈玉茗說罷,轉身要走,不防顧婉凝驀地拉住了她:「沈姐姐!」倉促間聲音亦微微有些發顫,「昨天……昨天我醉了,是你帶我過來的嗎?」

  她驟然一問,沈玉茗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是不是該說出霍仲祺來,只好含糊其辭:

  「我昨晚喝得也有點多了,大概是我和冰兒送你過來的。」

  不是的,她記得不是這樣的,可她也不知道,她究竟記得什麼,她記得的是真的嗎?婉凝忽然覺得渾身發涼,他身邊從來都有侍從官,衛朔更是寸步不離……這麼多人到南園來,沈玉茗不會不知道,那麼她記得的是什麼?不會的,一定是她弄錯了。可她就算是醉了,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那極致的歡愉是不會錯的,甚至他走的時候她彷彿也有知覺,他一向起得都早,她沒有在意也沒有力氣在意。

  不會的,不會是她弄錯了,不可能。

  沈玉茗見婉凝變了臉色,關切道:「你怎麼了?還覺得不舒服?我特意用風姜熬了粥,溫胃解酒的,你先吃一點。」說著,就過來拉她,不防顧婉凝逕自脫開了她的手:「不用了。沈姐姐,我要回去了。」口中說著,便神思恍惚地往外走。

  沈玉茗心中忐忑,一邊跟著她出來,一邊笑道:「官邸的人倒是一早就過來了。」

  周鳴珂和另外一個侍從已經在樓下等了一個早上,聽沈玉茗說她和顧婉凝昨晚把酒薄醉,此時見她慢慢走下樓來,神情不屬,面色黯淡,連忙上前招呼:「顧小姐。您……是有什麼不舒服嗎?」

  顧婉凝一看見他,眸中掠過一抹驚亂,垂了眼睛只是搖頭:「我要回去了。」

  周鳴珂直覺她是有什麼不妥,卻也只能點頭:「是。」等車子開出南園又走了一陣,他從後視鏡裡看了看顧婉凝,覺得她臉色愈發難看了,思量了片刻,回頭問道:「我看小姐臉色不太好——前面就是中央醫院,要不要順便讓大夫看一下?」

  顧婉凝卻連看都不看他,仍是搖頭:「我要回去了。」

  沈玉茗送走婉凝,又返身上樓。西暖閣裡人去樓空,窗上幾上貼著的嫣紅剪紙彷彿一夜之間便舊了,唯有一室芳烈的花香兀自不散。沈玉茗看了一眼條案上那瓶繁盛的細瓣黃花,抬手便抽了出來,碎葉水滴淋漓濺了她半身,沈玉茗面上卻只是漠然,抓在手裡丟了出去。

  一夜細雨,滿徑落紅,此刻雨後的晴光格外耀眼,落在漣漪不斷的蓮池裡,刺得人目痛。沈玉茗揉了揉太陽穴,忽聽身後有人低聲問話:「事情怎麼樣?」

  沈玉茗微微苦笑,她方才心思飄忽之際竟沒有聽見來人的腳步,「如你所願。不過——」轉過身來便看見一雙測不出喜怒的眸子。

  「怎麼了?」汪石卿面上的神色仍是波瀾不驚。

  沈玉茗輕輕一歎:「我看顧小姐恐怕不知道……是小霍。」

  汪石卿一怔,蹙眉道:「怎麼會?」

  「你打過電話我就拿了酒,小霍來的時候,她已經……醉了。」沈玉茗斟酌著說,「早上她問我,虞四少沒有回來嗎?」

  汪石卿沉吟了片刻,聲音格外冷淡:「你看她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的?」

  「我看不像。」沈玉茗心裡有些發寒,猶猶豫豫地說,「小霍怕也不願意驚動人,很早就走了。」

  汪石卿在房間裡默然踱了幾步,眼中透出一點嘲色:「以仲祺的性子,再加上這份癡心,遲早要……她就是想瞞也瞞不住。」說罷,對沈玉茗溫言道,「這幾天的事辛苦你了。」

  「石卿。」沈玉茗搖了搖頭,終於還是忍不住道,「撇開顧小姐不說,出了這樣的事,你讓小霍以後……」

  「有些事你不懂。」汪石卿很快打斷了她,「這世上有兩樣東西,越是壓制禁錮就反噬得越厲害,一是*,一是感情。仲祺既然有了這個心思,將來難免要跟四少有嫌隙,可現在出了這樣的事——他越是捫心有愧,就越是對四少死心塌地。霍萬林只有這一個兒子,他虧欠四少,就是霍家虧欠四少。」

  汪石卿聲調平緩,不加雜一絲感情,沈玉茗望著他,越來越覺得陌生,她知道汪石卿對顧婉凝十分厭棄,但跟霍仲祺卻一直都親厚有加,小霍又是最沒心機的一個人……

  汪石卿打量沈玉茗的神色,亦知她是心有不忍,遂道:「事已至此,你就不要多想了。這件事對四少也好,對小霍也好,都不是壞事——總比將來為了這麼個女人,兄弟鬩牆的好。」

  沈玉茗沉默了一陣,忽然道:「就算這樣,四少也未必就會跟霍小姐在一起。」

  汪石卿淡淡一笑:「四少和霍小姐是天作之合。」說著,牽起沈玉茗的手,撫了撫那枚素金指環,「我先回參謀部去了,回頭再過來陪你吃晚飯。」

  他剛轉身要走,忽聽沈玉茗幽幽飄出一句:「你這麼用心良苦,就是為了讓虞四少去娶你的心上人嗎?」

  汪石卿身形一頓,霍然回頭,目光犀冷地盯住沈玉茗:「你說什麼?」

  沈玉茗卻恍如不覺一般倦然含笑:「你瞞得了別人,卻瞞不了我。我看見你看她的眼神就明白了。前些日子,霍小姐陪霍夫人到南園來賞花,你突然就回來了,你跟霍小姐說不知道她要來,可我明明告訴過你。」她笑容淒愴,從妝台的抽屜裡取出一卷字紙展在桌上,手指一捻:「我以前總以為這是你寫來紀念你母親的,可是卻想不通為什麼你總是只寫一半,寫過之後又總要撕掉。」她的指尖沿著一條條縫隙從紙上滑過,這一疊字紙竟都是撕碎之後重又被人拼貼起來的,反反覆覆不過一句——今朝風日好,堂前萱草花。

  她渾渾噩噩地上樓,渾渾噩噩地栽在床上,旋即又跳起來,反鎖了房門。

  浴缸裡的水漸漸冷了,婉凝顫巍巍的手指撫在褪淺了顏色的傷處,已經忘記的銳痛又發作起來,幾痕深紅的印記讓她只能明白昨天的事不是一場虛幻的迷夢。

  她怎麼會那麼蠢?

  紅妝嬌艷的沈玉茗,碧色瑩瑩的瓊花露,然後呢?他沒有來,那是誰?她拚命去想那人的領徽標記,卻什麼都想不起來,她沒有看到,她根本就沒有看到!她除了觸到過他胸前的略章之外,她什麼也不記得了——她怎麼會那麼蠢?略章這種東西,那天到春亦歸赴宴的人,個個軍裝上都有,她怎麼會那麼蠢?可那天到春亦歸的人,多是汪石卿的僚屬,亦是虞家的親信,她明明記得別人都已經走了,怎麼會?她想不出這件事是意外,還是有人存心……她根本不能再想下去,噙在唇邊的食指已經咬出了血痕,她怎麼會那麼蠢?

  她整個人都浸在水裡,什麼也聽不到,什麼也看不見,眼淚一滲出來,就立刻溶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