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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京華漫煙雲

  永業十年三月初九,京都滿城□宮牆柳,東風過處,昭明宮春意昂然,奼紫嫣紅,然而那滿城的春意到了毓寧殿前,便驟然失去了顏色,再濃的花香亦無法舒展太醫們眉頭皺起的川字。

  毓寧殿乃是熹宗的寢宮,外殿正坐一個,面色焦急,著禮部一品朱袍,姓竇名亭字雲兼,正是當今禮部尚書。

  竇亭年方二十八歲,出身光耀的竇氏家族,當今權相竇英華是本家親表哥,六宮之首的皇后竇麗華的親表弟,本人長得一表人才,七年前高中狀元時,金鑾殿上熹宗皇帝和藹可親地為他攢上金花,這幾年也憑著過人的才華,頻頻應召出入宮殿伴架,這幾年竇亭看著熹宗的笑臉一天比一天少,一天比一天老去,明明只有二十八歲的熹宗卻如四十歲一般老成,心中隱隱地難受起來,猶記去年中秋,自己陪著熹宗太液池泛舟賞月,竇亭藉著三分醉意,念著一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熹宗驚艷道:雲兼的詩詞真乃人間一絕。

  竇亭不由驚得滿面是汗,因為此句並非他所作,而是出自一本《花西詩集》。

  竇氏宿敵原氏踏雪公子為了紀念死在逃亡路上的愛妻花西夫人,便將其詩詞連同自己寫的一些詩詞編訂成集,取名為《花西詩集》,民間讀之無不動容,流傳甚廣,然而在北東庭,花西詩集卻是**,便壓低了聲音,告訴熹宗花西詩集的來歷,熹宗亦是喜好詩文,直在那裡感歎,果真是紅顏薄命,不想這原家卻有如此癡情的男子,過了許久,又望著明月暗歎,既然原家有踏雪如此癡情,時至今日,未娶一妻,那淑儀嫁得原非清應是不錯,只是淑環前往與西突厥和番,嫁給阿史那撒魯爾,而西域諸地戰事頻繁,那撒魯爾雖是原青江在西域的私生之子,但必竟有漢家血統,且又在西安長大,應是也過得不錯吧,話未說完,卻已然吐了一口鮮血。竇亭大驚,正要喚內侍監,卻被熹宗喚住:「雲兼莫去,想我此等軒轅氏的罪人,理應早死以謝祖宗,此事若為英華所知,天下豈非大亂?」

  當晚他回到府邸,卻是夜不成寐,偷偷取了花西詩集,第二日稱到宮裡看望皇后之際,塞給了熹宗,七日之後,卻聽宮裡傳來消息,皇后與皇帝吵了一架,只為了熹宗癡迷於一本詩集而三日不曾臨幸皇后的風藻宮,而那本詩集,正是竇亭送給熹宗的花西詩集。

  為此,竇亭被罰減去半年薪俸,停職在府中面壁思過。

  此事在朝野轟動極大,令竇英華震怒的是自已的本家表弟送**看,差點引起了新一輪的焚書坑儒。

  然而,從此以後,熹宗的身卻從此每況愈下,這一日他終於被解了禁,遵旨進宮探望熹宗,熹宗笑著對他說道:「雲兼你可來了,這幾日皇后總算良心大發,不再禁朕的花西詩集了,朕這幾日總在想裡面的一句: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竇亭的心中卻是一涼,皇后為何不禁熹宗的花西詩集,卻聽熹宗無限遺憾地說道:「聽說那花西夫人,去世時年僅一十六歲,一個一十六歲的韶齡婦人會寫出這樣的詩句,亦難怪踏雪公子聽到英華將這花西夫人送與段世時會如此傷心,氣得病倒在床塌之上,這幾年聽說一直隱居秦中,供奉愛妻的牌位,並未再娶,如此人才,雖是原逆的婦人,英華確不該將其作和番的禮品送與大理,她當真是為保貞節,死在路上了嗎?。」

  竇亭輕歎一聲,垂目道:「臣聽聞竇相本來是想留下花西夫人的,孰料花西夫人不但拒降,終日啼哭不停,那時大理段世子正好同南詔段氏分裂,投靠在竇相的巴蜀官坻,一眼看上了花西夫人,竇相便應允了,那時南詔步步緊逼,大理段世子無暇顧忌花西夫人,她便趁機在投宿的客棧中放火自盡了。」

  熹宗連喚可惜,頓首歎息道:「好一個貞烈的夫人啊朕理當封其為。」

  熹宗沒有說下去,因為皇后不知何時陰著臉站在那裡,竇亭以為這位醋勁十足的親表姐會大大發作一番,沒想到竇皇后像是想起了什麼,只是黯然歎了一口氣,上前拉拉皇帝的明黃錦被:「陛下若想追封花西夫人亦不是不可,只是要先養好身子。」

  熹宗笑著說道:「麗華,朕知道這身子是好不了了,只是想著若能見一面花西夫人,能向她探討如何寫出這驚世絕艷的詩詞,當是此生無憾事了。」

  熹宗拉著皇后的手,讓她倚在他身邊,笑道:「你看這一首,眾裡尋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柵處多像朕第一次見到你的樣子。」

  話未說完,熹宗已口吐鮮血,皇后大聲地喚著太醫,淚如泉湧

  竇亭急忙被請了出去,幾個太醫沉著臉上前診脈,扎針疚,灌藥汁,宮娥捧著明晃晃的御用之物來去不停,那琉璃珠簾疾疾地晃動,如人心浮動。

  不一刻,竇英華攜著六部重臣一個個都來了,讓竇亭感到意外的是連翰林侍講學士馮章泰也來了。

  這馮章泰是現今朝中唯一活著的大儒,乃是已故禮部尚書陸邦淳的同窗,陸邦淳為首的清流一黨遭迫害時,受了牽連,由二品大員削職為民,後因其盛名,竇英華的一個本家表弟亦是馮章泰的女婿,不斷求情之下,才僅僅恢復了他翰林院大學士的清苦閒職,馮章泰本來百般推辭,甚至自毀右手拒不復出,後來卻不過竇家對其家眷百般虐待,方才應了這個虛職。

  竇亭暗忖,皇帝病重,六部堂官和相爺前來倒也罷了,為何這貶為翰林學士的舊臣也被召進宮門呢?

  本朝向來只有起草極重要的公文諸如登基詔書,冊封皇后太子,召見使節等等,方才命翰林侍講學士在外候命,再說竇相一直不喜歡這個倚老賣老的馮章泰,何故叫來此人?

  他又在外間坐了許久,忍不住站了起來,就要往裡走。

  「竇大人,且慢。」馮章泰的臉上溝壑縱橫,雙目卻異常地明亮,他的一隻干爪般的右手如風中秋葉,病態地顫抖著,他靜靜地對竇亭微笑,說道:「竇大人,千萬莫急,竇相爺正在與陛下商討大事,稍後便好。」

  竇亭額頭青筋隱現,望著馮章泰,終是暗歎一聲,復又坐了下來。

  放眼望去對面三人皆著鍺紅朱袍正二品官服,正低聲交淡,聲音雖輕,仍能分辯出那內容竟然是最新得了一尊前朝的青瑪瑙玉熏爐,眼神間儘是興高采烈,毫無恭敬之色,焦急之意。

  工部尚書卞京,兵部尚書劉海皆出於竇氏,戶部尚書高紀年素有攀附劣跡,正在進宮路上的刑部尚書殷申亦為竇氏親點、工部尚書周遊嗣已有半年稱病不出,竇亭怒中心頭起,恨不能將這些攀附權臣,唯利是圖之輩立刻斬殺貽盡,振肅朝綱,還政於熹宗。

  忽爾又想起比之任何人,自己偏偏最是擺脫不了一個竇字,不由心中又一涼。

  對面三人看了看竇亭,礙於竇氏的面子,劉海陪笑道:「竇大人,馮大人言之有理,且稍等一下罷。」

  此時,珠簾後發出一陣怒斥,疑是皇后的聲音,竇亭心中疑雲重重,皇后雖然仗寵持驕,但從來不會在皇上面前發出如此大呼,竇英華亦在內,不知發生了什麼,此時又有器鳴狠狠撞擊金磚之聲伴著宮人恐慌的驚呼傳來。

  竇亭不由「嘩」地站起,馮章泰亦滿面焦急地站了起來,右手更顫,膛起伏。

  不久,伴著悅耳的輕響,一人緩緩從琉璃珠簾中信步踱出,正是當朝權相竇英華,眾人恭敬地揖首,竇英華拿著一裘絹帕,輕拭白嫩的臉頰上幾點褐色的水珠,冷冷道:「雲兼,馮大學士,進去好生勸勸皇上簽了遺詔吧。」

  竇亭直起身子,冷冷看了竇英華一眼,便閃入簾內,竇英華看著竇亭的身影消失,不由輕哧一聲:「他也算我竇家人?分明就應當姓軒轅吧。」

  竇亭趕入內殿,卻見宮人滿面驚恐地縮著肩膀拚命擦拭著地上的血跡,皇后淚流滿面,凝脂般地玉手一手扶著雙目緊閉的熹宗,另一手顫抖地握著一隻精緻的碧玉菊瓣紋杯,餵著熹宗湯藥,嬌柔的聲音無限悲哀滄諒:「求陛下醒來,東庭和太子還要靠皇上啊。」

  熹宗幽幽醒來,看到了皇后的淚容,卻大力地揮掉皇后手上的碧玉杯,聲嘶力竭地喊道:「賤人,你在給我喝什麼?你平日裡寵冠後宮,你的哥哥囂張跋扈,專營結黨,殘害忠良,朕念在你兄也曾為國立功,竇太皇太后又對我恩重如山,一忍再忍,」熹宗直說得蒼白的病容一片通紅,連脖子也紅了,啞聲道:「朕這一生對你竇家之人,寵之愛之,你的好哥哥卻想謀奪我東庭列祖列宗的江山社稷朕一時半刻便要去了,馬上便如了你們竇家的心願,你難道連這一刻都等不得了嗎?」

  在竇亭的心中,熹宗一向是溫煦和順,對人平易近人,甚至對親侍之人,也從不大聲喝斥,對皇后更是百依百順,既便面對飛揚跋扈的竇英華亦保持涵養,這卻是他第一次看到熹宗如此發火,聽他聲聲竇家,句句斥責,不由滿面羞愧的淚痕,顫聲勸著陛下息怒。

  皇后的臉色早已駭得霎白,嘴唇發著抖,淚水流得更猛,彎腰撿起碧玉杯碎片中所剩的棕色藥汁,一口倒進嘴裡,然而猛地跪倒在地,猛叩三個響頭,一眾宮婢,馮章泰和竇亭都呆了,全部跪了下來,三呼:「皇上息怒,保重龍。」

  皇后抬起頭時,額頭已是一片紅腫,涕淚交加:「皇上,吾兄大逆,臣妾難辭其咎,若是陛下殯天,留下臣妾與弱齡太子,吾兄篡位,必不能容我孤兒寡母,臣妾雖出生竇氏,卻是軒轅家的人,陛下去日,便是臣妾為陛下殉葬之時,臣妾對陛下萬萬沒有二心,只求陛下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誅殺逆賊,匡護軒轅,陛下。」

  熹宗聽了皇后之言,愣了一會兒,終是頹然涕泣,哽咽地長歎一聲:「朕對不起東庭的列祖列宗啊。」

  說罷流淚地向皇后伸手,皇后傷心地站走來,疾步走向熹宗,不想熹宗的臉色忽然大變,猛地吐出一口鮮血,滴滴灑在皇后的衣襟之上,觸目驚心。

  眾人驚呼中,熹宗皇帝雙眼翻白,直挺挺地倒向龍床,皇后淒惶地大叫一聲,提起裙子,往床上撲去,身上的琺琅玉器環珮之聲急響,竇亭和馮章泰也是流淚滿面,站起來趕上前去。

  宮婢宦官不停地出出進進,水晶珠簾急切地晃動著,宛如照明宮的人心。

  唯有金磚上的大翡翠花熏爐白煙裊裊,不改初衷地緩緩延伸在空氣的每一個角落。

  榮及殿中,明可鑒人的地板上跪著一個太醫,那太醫附在地上,顫抖地說道:「上晏架,便在這幾日了,還請各位大人為我東庭早做準備。」

  竇英華伸手拂過金絲線繡的袖口,打開自己專用的碧玉茶蓋,只覺一股清香撲鼻而來,劍眉一挑:「這不像是前年的龍井?」

  卞京諂媚道:「不虧是竇相爺,此乃今年新泡的獅峰龍井,俱說是令茶娘連夜摘采泡製。」

  竇英華的聲間音不動聲色:「商路不是已斷了嗎?」

  高紀年說道:「相爺說的是,永業九年宛城停戰,有商人冒著風險將新產的絲綢和南方名茶販進來一次,不想今年此人又從這條商路進了京都。」

  竇英華一挑眉,正要問是那個商人敢如此大膽,他敢進來,必是有人擔保,朝中敢替他開商路,也必是這三人之一了。

  高紀年面色尷尬,跪地奏曰:「相爺息怒,南方戰事,加上東北二場旱災,宮中修了幾處被雷劈到的三處大殿,國庫早已虧空良久,今年東突厥又要問我東庭歲幣翻倍,恐是難以維繫,這三個月各部官員的俸祿也難以發放了。」

  劉海也跪了下來道:「相爺,我與同修,正文商量了一下,覺得唯今之計,朝庭若向官員借銀,則落入原逆口實,實為下策,不如向商家借銀,以度難關,竇相以為如何?」

  竇英華面色稍霽:「哦,那爾等認為可向何人借銀?」

  劉海道:「相爺可聽過莫問東海君,蓬萊借銀人?東南一帶首富,無人知其底細,但其人經商技巧甚高,翻遍史書,亙古未見,能言善變,打通了五年未通的南北絲路與茶路,平素與張之嚴乃是結拜兄弟,民間傳言此人好色無比,家中姬妾成群,平時素好孌童,南詔民間稱其南詔紫月的男寵,又傳言紫月公子落難之時,曾受其接濟,故而既便在豫剛親王封鎖南詔商路,仍為其打通茶路,為其提供絕無僅有的販茶特許權。」

  高紀年補充道:「南詔多年未犯我南東庭,十有**皆賴此君,張之嚴器重此人,亦與此有關。

  竇英華呷了一口龍井:「這茶便是此人販進了吧。」

  「相爺明鑒,正是此人所為。」

  竇英華沉吟片刻:「問商家借銀,商人貪利,如何還與之?」

  高紀年道:「此人乃是庶族,出身貧寒,賜個虛職,給個封號想必便能打發此人。」

  竇英華冷笑一聲,睨著高紀年:「此人既能在南北打通商路,連張之嚴如此看重,必非尋常。」

  劉海點頭道:「相爺高見,臣等也是這樣想,想若能拉籠此人,便可讓其幫著勸服張之嚴,連帶封了張之嚴,從此他便是竇家的王爺,以後東南出兵他便不可再打馬虎眼了。」

  竇英華放下茶盅,淡淡說道:「等一會子回了府,見一見再說吧。」

  三人垂首稱是,得又立起,竇英華淡淡道:「皇帝晏架,就在這幾日,汝等作好準備。」

  卞京陪笑道:「太子登基,一切就續。」

  竇英華瞄他一眼,淡笑著不置可否。

  劉海小聲喝斥著:「卞大人糊塗了。」他向竇英華行了個君臣大禮:「臣等定會盡力安排軒轅太子的禪位典禮,恭喜吾皇,賀喜吾皇。」

  高紀年也是一臉讒媚地行了三叩久拜。

  卞京的手一抖,青瓷金邊茶盅不由滑落在地,裂個粉碎,發出一聲清脆的巨響,他抖著,跪倒在地,也學著劉海和高紀年,語無倫次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卞京平復了一下激動的情緒:「那皇后那裡。」

  「我自然會說服她,麗華畢竟是我竇家的人。」

  窗外一輪紅日似火,卻轉眼被大片大片烏雲摭掩,天地間暗了下來,雷電隱隱地在烏雲中露出臉來,如金龍矯健地在空中騰挪,直擊昭明宮最高處的一處殿宇,宣和殿的頂脊。

  金龍迅速地隱去了,躲在黑雲裡嚴厲地對著人間一聲怒吼,然而宣和殿卻燃起了大火,宮人驚慌的走水聲中,春雨嘩嘩落了下來,恍似軒轅皇室的眼淚無法停歇。

  三月初九,君莫問和齊仲書頂著春雨出了相府,豆子趕緊和君春來上前打起傘來迎上馬車。

  車廂裡,君莫問笑聲朗朗,齊仲書問道:「爺是用了什麼方法以讓竇相爺答應了您的不請之請。」

  豆子在外面趕著車,只聽君莫問笑道:」我若收了他賜的虛位,如何還能進西北做生意,便說祖上有訓,向商不做官,做官不經商,但我婉轉地問他要了在京城販賣鐵器的權利,還有在京城開的新票號,希望能做官家生意,並答應分他的股,還有卞大人,我答應幫他在江南置田產,他們自然求之不得,還指望著我給他們送些鐵器好打天下。」

  來到京城的別苑,剛進門,沿歌來報:「先生,竇尚書派人到府上給您送了一樣東西。」

  君莫問狐疑道:「我與這個竇雲兼素無往來,此人素有清名,何故給我送東西?」

  他和齊仲書走進書房,豆子正要跟進去,卻聽小玉喚了一聲:「豆子,快來幫我樹上的絹子取下來吧。」

  豆子咕噥道:「好好的,怎麼讓絹子上樹了呢。」

  小玉的臉紅了紅:「請你幫著上樹拿方絹子,又這樣推拖了。」

  那樹挺高的,豆子跟著齊放練了三年,武藝已是小成,便施著輕功躍到樹上,心中卻暗想:「明明沿歌那小子的武功比我好多了,偏又使喚我這個新人。」

  他躍上的那棵百年大樹正靠著圍牆,不由挪到頂端,只見一方鵝黃的綾羅掛在枝丫上。

  他伸手夠著了那方絲娟,一股幽香漂進鼻間,豆子心中一喜,正要躍下,越過龍脊般的牆苑,卻見府外的長安街上兵甲林立,官兵的燈火如長龍婉延在每一處街道,照得長安城一片通明,士子兵們正在挨家挨戶地搜著什麼,看到小孩子就抓進了木牢。

  豆子懷疑地樹去,正要將絹子遞給小玉,卻聽見前廳一陣動。

  齊仲書和君莫問早已在前廳,笑得依舊溫和,豆子卻覺得他的眼中有絲凝重。

  為首一人滿面橫,有些貪婪地看著花廳的珠光寶器:「有重犯逃出,須搜搜府。」

  君莫問陪笑道:「軍爺要事,請儘管搜,」說著脫下手上的藍田玉板指,遞上那士官長的手中:「軍爺辛苦了,還請笑納。」

  那士官長立刻奪過板指在燭光下看了半天,笑得咧開了嘴:「這怎麼好意思呢。」

  一邊說著話,一手卻快速地將板指懷中。

  那士官長轉身對士兵喝道:「下手輕些,若沒有,快走吧!」

  各小隊長紛紛回說沒有,卻唯有二個小兵氣喘吁吁地提出個紫檀木葡萄花紋箱子,說道:「長官,小的們發現這個,分明是宮中御用的箱子。」

  那士官長的臉猛地一沉:「大膽,這箱子是從何而來的?」

  君莫問笑著正要答,已有人朗朗道:「此箱乃是本官用來裝贈給君老闆書籍的。」

  眾人一回頭,卻見一人著朱袍二品大元官服,腰繫玉帶,臉方方正正,留著長鬚美髯,疾步走來,那士官長立刻跪了下來:「殷大人。」

  「吾乃太子太傅,兩個月前,太子賜我此箱,我便將之轉贈友人,聽聞今晚宮中有大犯出逃,便前來看看友人安好,還有,快隨我去西巷,你要找的人已找到了。」殷申的眼睛閃著光,那士官長立刻得令,點齊了眾人出了君府,殷申看了眼君莫問,抱了抱拳:「君老闆,前些日子相贈的書籍乃是古物,貴重萬分,以後這些古籍的照應,就拜託了。」

  說罷遞上一書刑部的通官文牒,也不擔擱,帶著眾人昂首前去了。

  君莫問一送走官家的人,立刻凝著臉喚道:「此處不宜久留,立刻收拾回瓜州。」

  眾人立刻悶頭去收拾東西,出城來到城門下,君莫問沉疑片刻,只亮出了竇英華賜的通關證,一行人馬出得城外,不敢停留,行了三日,好歹把追兵甩了,然後換上了水路,來到一片水面開闊處,來到長江地界,便有東吳的官兵來查驗,見到是君莫問,立刻放行,君莫問方才鬆了一口氣。

  這時豆子聽左右船家聊天,方才知道,熹宗皇帝架崩了,同日皇后也殉葬了,太子軒轅翼城登基之日,頒詔禪位於竇英華,天下嘩然,竇亭當著眾人之面痛責竇英華殘害軒轅,被竇英華下了大獄,大儒馮章泰拒絕寫登基詔書,滿門抄斬。

  各路諸侯打算借此事,再次糾結兵力,攻上京都,有人說那太子是假扮的,真的太子已為竇英華所害,又有人說真太子逃了出去,等等。

  豆子心裡不知為何七上八下的,總覺得熹宗皇帝駕崩的那天正好是他們趕出京城的那天,太過巧合了,不過他向來沉默寡言,便也斂聲凝聽罷了。

  一日君莫問過來讓豆子進了他的船艙,卻見屋中坐著一個面如冠玉的公子,也就七八歲的樣子,同調皮的君夕顏差不多大,明明穿著普通棉服,卻是一種不可俯視的貴氣,鎮靜地看著豆子,君莫問笑了笑:「小川,以後豆子會來專門侍候你的。」

  那個小孩微微點了一點頭,看了眼豆子:「多謝卿多謝表哥。」

  君莫問乾咳了一下,笑道:「豆子,這是我的一房遠房表親,姓黃名川,以後你就叫他川少爺吧。」

  豆子的心裡好像明白了什麼,又好像什麼也不明白,只是點點頭,將乾瘦的身子跪了下來,規規矩矩地給他叩了個頭:「豆子見過川少爺。」

  川少爺對豆子虛扶一把,說了聲免禮。豆子也不問,便站了起來,垂首站在一邊。

  君莫問眼中閃著嘉許,點了點頭。

  豆子的生活從此又進入了一個川少爺,這個川少爺比他更沉默寡言,但他好像不太同夕顏小姐怎麼合拍,兩人打從一見面開始,就逗嘴打架,這一點豆子比較佩服夕顏小姐,能把這個修養不錯的川少爺給惹惱了。

  按理豆子比兩人都年長,可是兩個都是主子,弄得豆子不知道該幫那一邊才好,這一天兩人為了一句刁蠻丫頭,把夕顏給惹惱了,兩人先是吵嘴,然後又打作一團。

  到底是夕顏算是希望小學的地頭蛇了,那幫子學員們也瞎起哄,幫著夕顏來打川少爺了。

  豆子一邊使眼色讓小玉差人將夜宿倚香閣的君莫問給請回來,一邊幫著把川少爺救了出來,躍到樹上,川少爺的臉上被夕顏的小手抓得一道道的,還是倔強地看著下面的夕顏,當然她也好不到那裡去,小臉也腫了起來,小丫頭開始準備爬樹追上來打了。

  川少爺重重哼了一聲:打死孤也不信你這樣的刁蠻丫頭是南詔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