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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三分之一個地球的相思(2)

  茶還沒喝完,三三接到加班電話。

  「這勞動力壓搾的,你乾脆跳槽去肖仲義他們公司吧。」他肯定求之不得。

  「堅決不!」三三傲嬌地昂起頭,「距離產生美~」

  我們進地鐵的時候,剛好是客流高峰,地下通道一拐彎,一對男女正在頗為激烈地吵架。自從醫院破相那次之後,我對於女性憤怒時飛揚的指甲很是有點心理陰影。尤其兩個人吵的話題還--天朝真是無奇不有。三三向來看不慣這些,「嘖」了一聲,拽住我的胳膊往旁邊一拉想讓開那對男女,沒想到後面一位低頭趕路的男士撞了一下,他手裡一杯新鮮出爐的咖啡,就這麼潑在了我的腳上。

  欲哭無淚--為什麼受傷的總是我。

  回到公寓,打開門,醫生已經交班回來了,他看著我一蹦一跳地進門:「怎麼回事?」

  「不小心撞翻了人家的咖啡。」

  醫生搖搖頭,洗了手過來幫我擦完藥,起身去廚房洗水果。我跳到陽台上,百無聊賴地望出去,兩條街外的電影院又打出了巨幅海報。我們只去過那家一次,去年11月11號看《失戀33天》。想到王小賤最後那句「我陪著你呢」,以及三三剛才「我總害怕以後會和他分開」,轉過身來對著正在切水果的醫生問:「兩個人在一起--你能承受的最糟糕的事是什麼?」

  醫生沒想到我會突然問出這麼個問題:「最糟糕的事?我們兩個--最糟糕的--離婚?」搖了搖頭,「沒想過。」

  我看著他遞給我的蘋果,表情嚴肅:「嗯,即使你有問題,你不舉,我都要和你在一起。我們可以想各種解決辦法,現在科技那麼發達。」

  我到現在都不知道我當時怎麼就那麼不加思索地冒出這些傻氣的話。

  醫生顯然被我驚著了,看著我哭笑不得:「怎麼--突然想那兒去了?」

  「今天我和三三在地下通道看到一對夫妻吵架,那女同志最後冒了句『你孩子都生不出來,就不是個男人!』我當時都看傻了。回來的路上三三說,這種問題雖然不能明面兒上說,但真的挺影響感情的,很多夫妻就因為這方面問題散了。我當時就想,那我也不散,大不了當自己找了一女的,多少lesbian不也過的好好的……」

  越說越小聲,因為我意識到跟一個男性討論不舉的問題,實在是不太禮貌。

  醫生細嚼慢咽吃完水果,沉默半晌轉過來,看著我慢慢地說:「林之校,嫁給我吧。」

  我看著他深棕色的眼睛,這個話題,是怎麼跳的?

  「醫院裡,因為生病,一個家,夫妻倆,散掉的很多。知道你爸為什麼特別招人嫉妒麼?因為他從來就沒想過你媽會不會嫌棄他拋棄他。那種理所當然的有個人會一直在他身邊陪著他的滿足感,我特別羨慕。」醫生抬手貼住我的臉頰,「工作,孩子,健康,方方面面,我不能保證以後我們的生活就一定一番順遂,但是我能保證,不論好壞,我都在你身邊。你可以像林老師一樣,理所當然,理直氣壯。」

  誰說咱理科生不懂浪漫的?咱實誠的浪漫比兩首小情詩的殺傷力大多了,我的眼睛瞬間就發酸了,說不出話來。

  醫生撫撫我臉:「傻了麼?」

  「嗯,有點。」我頭回遇上這種事,反應有點慢是可以理解的……

  醫生看著我:「那--你--給個話。」

  我吸吸鼻子:「好的呀,可是戶口本在我媽那兒。」

  醫生把我抱進懷裡,笑了,是那種從胸口嗓子眼裡出來的笑,低沉歡暢。

  整個晚上我一直有點腦部神經游離,什麼都不干就看著醫生的眼睛,看得自己都要掉進去了,他問什麼我都不記得自己回答了什麼。

  「明天我給兩邊父母打電話。」

  「嗯。」

  「要不馬上十一,讓兩邊見個面一起商量商量婚事?」

  「嗯。」

  「去Y市還是在X市?」

  「嗯。」

  醫生狐疑地看著我,隨即有點緊張:「你--不是不願意吧?」

  我迅速從這狐狸精漂亮的眼睛裡鑽出來,挺直了腰板兒:「我剛才說了好的呀。」

  醫生笑了,第N次把我撲倒。我發現這廝一到沙發上就老仗著身高腿長的優勢把我全境覆蓋。

  我被悶在他震動的胸膛下,伸手拍拍他背:「你這是在傻笑麼?」

  「嗯。」

  「放心了?」

  「嗯。」

  「那你把接下來的事都計劃安排好。」

  「嗯。」

  「你是不是都計劃好了?」

  「嗯。」

  「哦,那我接下來有什麼任務沒?」

  「嗯。」

  「……」

  所以,其實那晚,傻掉的不止我一個……

  三三聽說之後,徹底驚了:「這叫什麼求婚啊?!戒指都沒有!」

  「咳咳,那些形式的,不重要,不重要……」

  我和醫生的愛情,或許從不濃烈,但卻有我們自己的固執,純粹和深厚。

  醫生筆跡:唉,你這個思維亂跳的……

  (明明你比我還跳)

  醫生:你都跟我討論不舉了,我能不跟你討論結婚麼?

  之後的日子,可以稱得上是順風順水。頭回覺得,原來自己身上貼上「某人專屬」的感覺不差。偌大的城市裡,有一個人,與我息息相關,他需要我,我需要他,這種強烈的歸屬感,想想都能笑出來。

  九月初的一個週末,去看爺爺。晚飯的時候,顧魏回來。一頓飯,不停地看我,又不說話。

  飯後,我正在洗碗,顧魏站在我身後,欲言又止。

  我看了他一眼:「怎麼了?」一整晚都有些奇怪。

  「我--要外派。」

  「嗯--嗯?!」我猛地掉過頭。

  去年表哥也被外派支西項目三個月,很快的,很快的。我力作淡定,問:「多長時間?」

  「半年多。」

  我愣了一下:「去--哪兒?」

  顧魏看著我:「德國。」

  德國……我轉過身繼續洗碗。

  顧魏的手穿過水流握住我的手:「我昨天接到的通知。這批我們醫院派送兩個人。」

  「哦。好呀。」我不知道這一刻自己是什麼心情,只是覺得腦袋裡一團一團的白霧,根本找不到完整的句子。

  我抽回手,繼續洗碗。

  顧魏皺著眉頭:「校校--」

  我低頭看著水流:「有點突然。」

  晚上,我躺在床上發呆。雖然我和顧魏真正在一起的時間並不算多,但是也從來沒分開過,想見就能見到,現在突然要分開,橫跨三分之一個地球,三分之一個地球……

  「校校。」一隻手環過來,把我拉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我輕輕歎了一口氣:「出去自己照顧好自己。」

  顧魏把臉埋進我的頭髮:「那你怎麼辦?」

  我撫過他的戒指:「我等你回來。」

  自從知道要出國進修後,顧魏對我很縱容。具體表現為,他對於我變身考拉成天趴在他背上不說話,一點意見都沒有。

  我有。

  我捨不得。

  但是我深明大義。

  於是我繼續淡定地趴在他背上。

  我正常上班,空餘的時間,要麼去醫院,要麼就去公寓對著清單一點一點準備顧魏的行李。

  顧魏的笑容少了很多,偶爾兩個人有空在一起,他也只是靜靜地看著我。我知道他的心裡也不好過,於是安慰他也安慰自己:「沒事,時間過得很快的。」

  時間確實過得很快,和流水一樣根本抓不住,很快就到了月底。

  29號晚上,顧魏坐在沙發上看著我最後一次清點行李,明天他們的行李就要提前托運過去了。

  我闔上蓋子,撥好密碼,坐在箱子上發呆。顧魏走過來坐在我旁邊的地毯上,遞過來一本口袋大小的手札:「這個給你。」

  我接過來翻開,瞬間沒了話。裡面列滿了注意事項,所有家人朋友的聯繫電話,車子年審時間,房子裝修進度……連林老師複查掛周幾的專家門診都列了出來。

  「水電氣我都掛到工資卡上了。這是爸媽那邊還有爺爺家的鑰匙。」顧魏從鑰匙包裡拆出鑰匙再一枚枚串進我的鑰匙包裡。

  我看著他低垂的眼睫,顧魏,你這樣讓我怎麼捨得你走?

  30號,和顧魏回家。爺爺和醫生爹依舊很淡定,交待了些注意事項,醫生娘的目光卻是在我們身上轉了一圈,欲言又止。

  午後,一大家子各自午睡。我趴在顧魏懷裡,窩在陽台的大躺椅上。就著夏末的陽光,顧魏慢悠悠地數著一路走來的心事。

  「那會兒都不知道怎麼跟你開口說話……」

  「當初啊--當初想了好幾種方法準備把你騙出來,不過最後都沒用上……」

  「你不知道你有時候遲鈍起來……我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林老師很嚴肅地恐嚇過我……如果我辜負了他女兒,我的下場他都告訴我了……」

  「我在想,如果你簽畢業到Z市或者簽回Y市,我要怎麼辦……」

  我安靜地聽著他一一道來。很多事,現在看來都是美好有趣的,只有一路走來的當事人,才能體味到當時的焦慮,不安,糾結,以及忐忑。我無比感謝我的人生在林老師生病那一年,由晦暗意外地轉為幸福,遇見這樣一個人,給你信賴,任你依賴。幸福有的時候無關承諾過多少,無關一起做過什麼,甚至無關所謂的「只要你要只要我有」,幸福最原始的意義就是陪伴,就是你知道你的生活裡有一個人,他一直在那,不會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