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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海戰

  炮火、轟鳴、震盪,地動山搖一般的搖晃。紅葉緊緊地抱著我,抵抗著船身的震動,這劇烈的震動令我的傷不可遏止地疼痛。外面的情況到底如何了?這艘船能否逃過紅日國追兵的火炮攻擊?難道我們千辛萬苦地逃出來,依然會葬身大海嗎,又一聲驚雷般的炮響加震動之後,玉蝶兒衝了進來:「船被擊中了,我帶你們換船。」

  紅葉臉色一白:「真的是明神家族的追兵嗎?我們撤離時明明鑿穿了他們的艦船,怎麼還會有追兵追上來?」

  「是之前他們留在珍珠灣的那艘倭寇船,大概是收到了明神島上的消息追過來的。」玉蝶兒看了紅葉一眼。紅葉的臉色更白,一臉愧色。我睜大眼:「他們呢?遠兮呢?」

  「他們會留在船上和追兵周旋,再不遠就是天曌國的領海,那邊有東海抗倭軍的艦船,到了那裡他們就不敢再追了。」玉蝶兒走過來,心翼翼地抱起我。我搖著頭,語氣裡流露著一絲不自覺的驚恐,開始掙扎:「我不走!」

  「花花,別胡鬧。」玉蝶兒第一次沉著臉呵斥我,「船被擊中,萬一被他們攻上來,有你在他們無法全力殺敵。」

  我咬緊唇,眼眶一熱,我幫不上他們的忙,只能盡量讓自己不成為他們的負擔。可是,可是萬一……之前安遠兮被火炮擊中後那一幕不斷浮現在我眼前,我心中湧出恐懼,身子不可控制地微微顫抖。玉蝶兒抱著我奔出船艙,甲板上已經一片狼藉,船體果真有一些微微傾斜。甲板上的水手和船員訓練有素地各就各位,還有很多裝容不同的陌生人一臉戒備的表情,蓄勢待。想到之前段之儀的話,這些人大概就是安遠兮請來的僱傭兵。紅日國的追兵近了,那艘裝載了火炮的艦船緊咬著我們的船*迫過來。玉蝶兒奔上甲板,安遠兮正在指揮船員放船,轉眼見玉蝶兒抱了我出來,安遠兮定定地看了我一眼,對玉蝶兒道:「你輕功好,抱她下去,紅葉跟你一起護她走。」

  我咬緊了唇,一眨不眨地看著安遠兮,還來不及上一句話,又一聲轟然巨響,船體猛烈地搖晃著,炮彈擊落水中,炸起起沖天的水浪。安遠兮猛地轉頭喝道:快帶她走!」著就往船頭衝去,我的目光跟著他的背影,見到段知儀和九王正佇立在船頭,似乎是在指揮怎麼避開追兵炮火的攻擊。「遠兮……」

  我出聲喚他,他的身子微微頓了一下,卻沒有回頭,只留給我一個僵硬的背影。我的鼻子一酸,眼淚盈滿眼眶。

  「走吧!」玉蝶兒抱著我,身形躍起,輕飄飄地落到緊貼著大船的船上。是船,只是相對而言,這船單看也不算很,但大船巧妙地遮擋著船,讓追兵的視線無法觸及。離開大船,我才能看到那船是怎樣的險象環生。甲板上的人影越來越遠、越來越,一枚枚炮彈不時地落到船四周的海面上,有些擊中了桅桿,有些擊中了船艙,船體開始著火,越來越傾斜,我咬緊唇,眼淚終於潸潸而下。

  又一枚炮彈在甲板上爆炸,落到安遠兮等人站立的位置,我驚恐地望著甲板上衝天的火焰,心中被一陣猛烈的劇痛撕扯。瘋狂地在玉蝶兒懷裡掙扎,我淚流滿面,胸口痛得一陣陣抽搐:「遠兮……遠兮……」

  不要這樣折磨我,不要讓我再一次親眼目睹你的死亡。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一次又一次地把你推開,我不該遲疑,從來不是你離不開我,而是我離不開你。

  我早已經習慣了你的守護,習慣了不知不覺地依賴你,明明一伸手就可以讓彼此獲得溫暖,為什麼我要因為不懂得怎麼相處而不自然地自矜?求你不要有事,我會改,我會學,求你……只要你好好的,我絕不再推開你!遠兮,求你!求你!求你……

  玉蝶兒猛地了我身上的**道,制止我瘋狂的掙扎。我驚恐地搖頭,怕他還會有進一步的動作,尖叫道:「不要,不要打暈我,不要,我不要……,,

  「沒事,花花,他沒事……」玉蝶兒輕輕拍著我的背,低聲哄道,「你看,他沒事……,我睜大了眼,望著大船,僅這片刻間,倭寇船已迫近大船,開始往大船上放箭。

  船上眾人紛紛與箭雨相搏,安遠兮的身影果然閃縱在其中。我心頭猛然一鬆,立即又抽緊,頓時感覺胸前的傷口火辣辣地疼痛,我咬緊牙不吭聲,死死地看著前方的戰鬥。那條大船越來越傾斜,我只覺得自己的心跟著那船緩緩下沉,冰冷的感覺如海水一般從指尖蔓延出來沒項,令我窒息,透不過氣。

  「轟!」

  一聲驚天的炮響如雷貫耳!那顆炮彈卻沒有落在大船上,而是擊中了倭寇船。

  我瞪大眼,只聽玉蝶兒驚喜地低呼:「是東海抗倭軍!」

  順著玉蝶兒手指的方向,果然見到不知何時海面上出現了五艘戰艦,一字排開,風帆上繡著威風凜凜的紅色「燕」字,最前方的一艘艦船上,船頭站著一個矯健的身影。東海抗倭軍?燕將軍……我感覺自己浮出了水面,空氣吸入了肺部,壓在胸口窒息的感覺驟然消失,忍不住輕哼出聲,玉蝶兒看到我胸前的血漬,臉色一變:「紅葉,藥!」

  「快把她放平。」紅葉見狀,急呼道,「這傷一再裂開,恢復得不好,只怕以後會落下心痛的毛病……」我聽著他倆的對話,唇邊卻浮起淺笑,滿心喜悅。沒事了,終於安全了,我們終於獲救了。

  東海抗倭軍的到來,令形勢驟變,危機頓除。倭寇船被抗倭軍擊沉,漂在海上的紅日國追兵盡數被俘。我和大船上的人被接到了抗倭軍的戰艦上。燕瀟湘站在甲板上,初見我們一行人,竟然不驚,面不改色地道:「瀟湘見過九殿下,見過榮華夫人。」

  九王倒也鎮定,不急不緩地了一下頭:「榮華夫人受了傷,先替她收拾一間艙房休息。」兩人都沒有提起九王為何突然出現在這裡的話題,但我知道,九王上了燕瀟湘的船就別想再離開了,接下來,燕瀟湘自會安排人將他送回京城,他以後的命運如何,由不得我們關心了。

  「今次幸得將軍相救,妾身感念於心。」我輕聲道謝。

  燕瀟湘爽朗地一笑,朗聲道:「榮華夫人無須客氣,此番是那紅日國倭寇挑釁我朝,瀟湘的艦船早已在鄰海布下天羅地網,就等著這倭寇船送上門來呢,救下夫人不過是運氣罷了。」

  我聽他此言,心中恍然,微笑道,「之前聽聞皇上因紅日國海盜挑釁天朝,龍顏大怒,大軍壓境,只怕是將軍故意放出的假消息吧?」

  燕瀟湘濃眉一挑,笑道:「正如夫人所料,是瀟湘威懾倭寇的手段。」

  果真不是皇帝的意思,他那樣的聖明天子,自是不會犯下這等低級的錯誤,我也不用再有負債的虧欠。又聽燕瀟湘道:「本來剿滅一群海盜不必上報朝廷,不想這般巧合,無意中救下了夫人和九殿下,瀟湘會給朝廷報信,並盡快護送九殿下和夫人回國。」

  我剛想道謝,只聽安遠兮突然出聲道:「不敢勞煩燕將軍,將軍軍務繁忙,我等也不敢耗用朝廷軍需,將軍只需派船將我等送到聽潮島,自會有人接應我們。」

  我聽安遠兮提到聽潮島,立即閉口不言。聽潮島是天曌國的一個大海島,位於天曌國和紅日國之間,島上因為有淡水資源,成了遠航的漁船、商船的歇息中轉站,多年下來,自形成一個熱鬧的海島鎮。而我之所以知道那裡,是因為從聽潮島向東五十海里,便是風暴多的死亡地帶,通往新大6的時空之門。安遠兮突然提到這個必然有原因,我自然不便多言。燕瀟湘倒也不強留,以他和雲家的關係,自是不會為難我們,只笑道:「如此也好。」

  下來問了安遠兮,才知道雲修帶著諾兒和老夫人、安大娘、紅等在聽潮島等我們。原來安遠兮此次為了救我,將侯府大半產業用於此途,又心知這一趟紅日國之行異常凶險,很可能有去無回,所以早就交代雲修,若過了他們約定的時間,安遠兮還沒有救出我,將我帶回聽潮島去,雲修便自行帶著諾兒他們去新大6。怪不得此次赴明神島救人的全是安遠兮請來的人,沒有一個雲家鐵衛,原來全被他留在了聽潮島,保護諾兒他們。

  一番收拾後,燕瀟湘派了船,將我們和隨安遠兮一起前來的僱傭兵送走。九王果真被他扣住,九殿下身份尊貴,還是由他護送回國較妥。九王倒是一臉坦然,看不出有什麼不情不願,這次在紅日國經歷生死之劫,不知道對他的人生觀有沒有產生一些轉變?為了九王背叛家族的紅葉自是與他不離不棄,落魄時還有如此紅顏願與他同生共死,九王也算是個人物。令人感到意外的是段知儀竟也不隨我們一起,而是留在了燕瀟湘的船上,隨九王返國。他:「師父當年之所以收雲師弟為徒,是夜觀星象後測出師弟身世不凡,若無正確的引導,可能會失去約束,給天下帶來大禍。如今師父的顧忌已消,知儀也應功成身退。」

  我想段知儀並不知道,平遙散人口中「不凡的身世」,其實不是指安遠兮雲家二少的俗世身份,而是指他乃還魂重生者。安遠兮也不留他這位師兄,只道:「段師兄此番回國,是歸京輔佐帝星,還是隱返巍山?」

  段知儀淡淡一笑,眼中浮出一絲溫暖的神色:「皆否,知儀有第三個選擇。」

  望著他的背影,安遠兮似有所悟,我好奇地問他,他笑道:「段師兄大概是想求娶佳人,他對寂將軍府上的平安郡主十分心儀。」

  我訝異不已,段知儀與平安?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他們是相互傾心還是段知儀一相情願?要知道他倆的初次見面的情形可有……暴力!難道這就是傳中的不打不相識嗎?想到平安對皇帝一片癡情,又覺得段知儀要擷取平安的芳心,這條情路只怕不會走得容易,不過,若他真能打動平安,倒不失為一對佳偶。平安、段先生,祝你們好運了!

  精神鬆懈下來,我開始昏昏欲睡,這一覺睡得很沉很沉,甚至沒有做夢。醒來時,見安遠兮坐在床沿上,倚著床尾的床柱睡得正熟。我默默地打量他的睡容,沒有喚醒他,相信從被擄的這些日子以來,不止我一個人提心吊膽,他的心恐怕也懸著不好過……然而他的心又什麼時候好過過?身為楚殤時承受著我對他的仇恨:身為雲崎時承受著我對他的疏離;唯有在滄都身為安遠兮的時候,心靈得到過一絲平靜祥和,沒有記憶,不受舊痛所苦。如今想來,我倒希望他沒有恢復記憶,一直做著那個傻傻的書獃子,這樣我與他都不會再經受後來的苦。可這些都只是假設,他到底是恢復了記憶,將我從他的身邊推離,這是不是他一生之中作得最痛苦的決定?他不敢他是楚殤,怕我繼續恨他?明明瞞著我就可以和我在一起,卻理智地知道若被我現他的欺騙,我恐怕永遠也不會原諒他,所以寧肯他不愛我、不要我……

  我的眼中一熱,這般的近情情怯、用心良苦,還要承受著我對他的怨氣,安遠兮,你這傻瓜……然而你是對的,我感謝你那時候將我推離,當年的我不會理解你的痛苦,若你的欺瞞被我知曉,我只會認為你是個人,只會更恨你。我是個多麼固執的女人啊,我對你這樣壞,為什麼你還要留在我身邊,照顧我、保護我,對我不離不棄?

  淚緩緩地從眼角滑出來,胸口滿脹著酸楚,又帶著一絲絲甜蜜,激烈的情緒引了胸前傷口的疼痛,我輕輕哼了一聲,安遠兮立即睜開眼睛,緊張地撲到床前:「怎麼了?傷口很痛嗎?」

  「還好。」我輕輕抽了口氣,凝望著他焦灼的眼睛,柔聲道:「讓你擔心了。」

  「是。」他競沒有否認,靜靜地凝視我。我微微地笑道:「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他緊蹙的眉舒展開來,表情柔和地望著我,目光溫柔如水。我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輕聲低喃:「對不起你,很多很多……」

  他的眼中微起波瀾,癡癡地望著我,我覺得自己的臉有些熱,勇敢地迎視著他濃烈的目光,只覺得他的目光如酒,令人微醺。我們都捨不得出聲,怕破壞此刻溫柔的氣氛,只有兩人的目光在這令人沉醉的柔情裡抵死纏綿。

  船上的養傷條件不好,然而因為心情愉悅,我的傷竟好得非常快,二十多天基本上就痊癒了。再行一日,就可以到聽潮島,見到我的寶貝諾兒。站在船頭的甲板上,望著前方茫茫的大海,我伸了個懶腰,只覺得神清氣爽,忍不住詩興大:「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心情這麼好?」身後傳來玉蝶兒懶洋洋的聲音。我轉過頭,微微一笑:「當然了,明天就可以看到諾兒了。」

  「見到諾兒,就會見到雲家人。」玉蝶兒意味不明地一笑,淡淡地道。

  我怔了一下:「什麼意思?」

  「你沒想過嗎?花花。」玉蝶兒抬臉示意,我順著他的目光,見安遠兮正在指揮水手升帆航行,「回了雲家,你們怎麼辦?你是他的大嫂,他是你的叔。」

  這些天,玉蝶兒將我和安遠兮之間湧動的情愫都看在眼中,我們並沒有明確地表達彼此的心意,經歷了這麼多事,我和他已經完全明白對方所想,都不是青春爛漫的衝動少年,有些話,已經不出口,只要彼此知道,彼此瞭解就好。

  我蹙起眉:「你是……雲家會阻撓嗎?」我的確沒去想過這個,我幾乎忘了我們還有身份上的阻礙。

  玉蝶兒只是笑了笑,不再多言。我呼出一口氣,唇角微微一揚:「對我不是問題。」我的性格,從來都是決定了就去做,雲家若是不同意,我會盡量爭取。我是現代人啊,怎麼會拘泥於這種世俗之見?以前要避嫌,要躲著安遠兮,是因為我根本沒有理清自己的感情,現在理清了,就不會再退縮。

  玉蝶兒眼裡閃過一抹讚賞的光芒,轉頭看了遠處的安遠兮一眼:「知道嗎?花花,那書獃子真是太幸運了。」

  我忍俊不禁,安遠兮是楚殤還魂的事,這世上除了他自己和我,再無第三人知曉,所以玉蝶兒還是口口聲聲地叫他書獃子,即使明知他如今半分呆氣也無,也不知是否還在介意當年兩人在滄都繡莊針鋒相對的日子。安遠兮感覺到我們的注視,轉過頭,見我正看著他,唇角一揚,浮出溫暖笑容。我回應地對他一笑,低聲對玉蝶兒道:「不,花蝴蝶,你不知道,其實真正幸運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