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紐約單身日記 > 第21章 春暖花開去Hiking >

第21章 春暖花開去Hiking

  我不知道張妮做的決定是不是正確。依我那時不時頭腦發昏的觀點來看,既然他們兩個人彼此喜歡,為什麼不可以在一起?她為什麼不可以用自己的愛去溫暖他、給他安全感?如果愛一個人,為什麼不可以接納他的所有?有的時候我也會想,許述是不是太相信愛情了?他和Kirsten本來因為相愛不能相處而分手,現在因為相愛又復合,但是他們是不是一定能相處?想多了的時候,我會覺得累。我會吃完一整盒冰激凌以後,抱著枕頭,選個搞笑的電影,看著入睡。低級趣味的搞笑電影就是這樣好,它不會觸及你神經的任何一個痛點,會讓你覺得生活應該就是這麼簡單。

  春暖花開,紐約這個剛經歷了冰天凍地寒冬的城市,又開始了她生機勃發的樣子。Facebook上冒出了各種大大小小的戶外活動,爬山和燒烤的季節到了。張妮自從和Mike分手了以後,曾經和我去酒吧聊了一個晚上,大部分時間只是在發呆,和不停的從吸管裡吸東西,然後就鮮有出來。許述從Kirsten回紐約以後,一直忙著外出打工做設計賺錢,給Kirsten做一個半專業的studio。而艾小楊則是在醫院忙了一陣,表姐終於生孩子了。不算,表姐甚是不滿意月嫂,於是艾小楊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一直在面試,面試月嫂。

  總之,每個人各忙各的,很久沒有見面。正好這次紐約大規模的爬山活動,給了大家一個聚會的接口。早上的熊山,已經有百多輛車子進山,停車場擠滿了車輛。山腳下,已經有各類集市,買工藝品的,自製食品的,不亦樂乎。登山的人有的帶著專業登山工具,有的牽著狗,歡聲笑語。因為我們是有組織而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很大部分都是中國人。組織者在山腳下的登山入口處不停的招呼大家。

  老牌單身漢,永久單身漢,各路人馬,各種熟悉的臉,把個熊山映照的熠熠生輝。人們還在陸陸續續的到來,大家見面熱情的打招呼,或者相互介紹。很多老牌單身漢居然開始背起了單反相機,已經在給認識的或者不認識的女孩子拍照,邊拍邊寒暄。我和張妮早早的到了入口處,不一會兒,艾小楊也到了,身上還有奶漬,說是月嫂又不幹了,他早上給孩子喂的奶。又等了一會兒許述和Kirsten到了。Kirsten在許述懷裡小鳥依人的樣子,許述很久沒有見到,人瘦了並且顯得有些憔悴。看著懷裡的Kirsten,他還是笑臉如舊。見到我們,很大聲的說,「Kirsten你們大家都認識的啊,我不用介紹了。」說完,摟著Kirsten往他懷裡靠了靠,Kirsten則是有點嬌澀的說,「大家好。」

  「好了,小楊,水和吃的都到了嗎?」許述問。

  艾小楊檢查了一下他碩大的背包說齊了,夠5個人吃的了。

  「嗯,」許述拍拍他的肩膀,「今天你很重要啊。」艾小楊剛想得意的笑,許述又加了一句,「千萬不要掉到山裡去,否則大家都沒東西吃了。你的安全比較重要。摔跤前先把背包扔出來啊。」

  說著,一群人上山。

  看著許述的背影,我突然有點傷感。他真的瘦了很多,以前的神采奕奕變成了現在的憔悴。他有一次在電話裡對我說:姐,我這次是真的豁出去了,愛是一種徹心徹肺的東西,為了愛,我什麼都可以去嘗試。我掛掉電話的時候叫他小心身體。他呵呵笑著說:沒事,我身體棒著呢,可以幾天幾夜不睡覺的。

  幾個人說笑著登上了半山腰。

  山上的空氣真好,清新,有著泥土氣,還夾著一點葉子的味道。前面老牌單身漢給美女拍照,後面有新晉單身漢和不認識的女孩聊的熱火朝天。

  我和張妮找了一個繞開人群的地方休息。這個地方是一個小樹立,可以俯瞰到下面的小溪,很是靜謐和脫塵。

  兩個人找了塊石頭坐下。她也不說話,只是看著一棵樹發呆。

  我忍不住,用胳膊輕輕捅了捅她,「哎,你還好吧?」

  「還好。」她還是面無表情的看著遠處。

  我想了想,還是決定問她,「你……想Mike啦?」

  張妮還是看著前方,但是眼睛卻紅了,她點頭,道,「是,我很想他。甚至到現在,我下班了都會去查一下電話,看有沒有他打來的。」

  「但是,當初你為什麼不想和他在一起?」我問。

  她低頭,眼淚啪的打在腳下的一片葉子上,「不是我不想,是沒有辦法在一起。是,我承認我做不到許述那樣為了愛情什麼都豁出去了。我是太理智,因為Mike再好,我們也未必能夠有幸福的未來。」

  我覺得腦子很亂,也跟著看樹林,企圖理解張妮的話。在我看來,或許是愛的不夠深,所以才會理智,於是又試探的問她,「問題是,你愛不愛他?」

  「愛,很愛。不過直到我們分手我都沒說過這個字,就怕說出來會控制不住自己。正因為太愛,所以害怕到最後我們會走入歧途。真的,我接觸過太多病人,看過太多案例。Mike需要的是一個和他在一起,這種需求大過了愛本身。他可能自己也分不清楚愛和attachment的區別,以為對一個人感情有所依賴就是愛。當需求大於愛的時候,愛是被忽略的。其實在他身邊,可以是我,也可以是任何其他人。知道麼,有部電影叫作《夜色溫柔》,講的是一個心理醫生的病人愛上了他,他也愛上了病人,所以他很糾結,要不要治好這個病人。治好的話,她會明白她愛的不是他,但是不治好的話,他心裡會不安……」說著,她低下頭,聲音越來越輕。

  我不語。

  她再次抬頭看著前方說,「如果他一輩子沒有解決他的分離焦慮症,我們兩個都會很窒息,沒有自己的空間,他會一直很緊張。如果我和他在一起,他解決了分離焦慮症,或許,他會發現他愛的不是我。你懂麼,那種感覺……我愛他,我希望他好,但是他好了之後可能不愛我……如果我很自私的要他在我身邊,明知道什麼問題,卻眼睜睜的看著他緊張焦慮,你覺得我心裡會好受麼?」

  「那你可以用愛去彌補他的創傷的呀。」我忍不住說。

  她抬頭看我,「這個,不是電影小說裡那麼簡單的。首先我是他女朋友,不是他醫生,沒有可能對他無所求。在生活中,我也是正常人,會有脾氣,會需要別人關心理解,不可能像醫生一樣對病人沒有任何要求。小說裡是說一個人用愛去溫暖了愛人的心,但是後來呢?現實生活根本沒有那麼理想。記得我們有次沙龍說,如果一方不停的享受另外一方的愛,結果是什麼?我當時沒有說。結果是,必然有第三者。知道為什麼嗎?無條件的愛是父母給予子女的,當你那麼無條件的去愛一個人,他潛意識裡把你當作了家人,而另外又需要尋找一段浪漫的感情。」

  我只是默默的聽著,或許張妮真的是很有道理的。

  「一個人在沒有明白愛的時候就結婚,像我們父母輩那樣,為了一個家庭結婚,你覺得婚姻會幸福嗎?會嗎?」

  我無言以對。

  我找了個小樹枝,在地上劃著。兩個人就這樣坐著,身後很遠處有登山者的笑聲,彷彿是另外一個世界的。是啊,紐約的每次活動,出來的人哪個不是歡聲笑語的,但是在歡笑的背後,有哪個人又是真正開心的?但是每次酒醉後,吐露真言的人,又有哪個不是讓旁人為之動容的。

  張妮還是沒有說話。而我好像開始喜歡上了這種沉默的交流。脫離煩囂的城市,在這山間,無語也成了享受。

  許久,張妮緩緩的說,「你可能覺得我根本不懂戀愛吧。」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只是說,「可能跟我們理解的戀愛不一樣。我在紐約經歷了很多亂七八糟的date,但是如果碰到一個我真的喜歡的人,估計我不會多想什麼的。」

  「你說的也對,」她歎了一口氣,「戀愛本身是一個美好的過程,應該是純粹享受的。或許我考慮的比較多,我要的不僅僅是浪漫的感覺,更想要一段健康的感情。知道嗎,為什麼很多人開始相愛,但是到了後來就變成了湊活?很大原因是因為他們不知道之間出了什麼問題,解決不到,但是又不想放手,到了後來就變成自己說服自己,感情都是那樣的。其實感情不應該是那樣的。」

  她又把目光投向遠方,「我很愛Mike。如果有一天,他在一段感情中尋找的是愛,而不是attachment,如果他認為他還愛我,他會回來找我的。如果他不回來,那麼說明他可以和任何女人在一起,以滿足他的心理需求。我會依然愛他,但是不會再留戀這段感情。」

  她撿了一塊小石頭,扔向遠方,然後一下在站起來,「走吧,他們還等我們一起野餐呢。」

  那塊石頭像是打進了我的心裡,激起層層漣漪。我對感情的理解向來沒有那麼深,一直以為有喜歡的人在一起就可以。真的,一個你喜歡的人恰好喜歡你,還有什麼比這更重要的呢?

  記得有一年奧斯卡採訪獲獎影后,那個漂亮又有剛毅氣質的女演員說:「我和我的丈夫彼此相愛,但是我們的婚姻的確是在經歷考驗,我們都努力想workitout。」她的那段話我至今都不理解。

  我跟著站起來,和張妮兩個人走回山路上去。大部隊已經走的差不多。張妮看了我一眼,「想不想比賽?」我點頭。兩個人深吸一口氣,開始一路奔跑。我們追上了調情的單身男女,追上了拍照的老牌單身漢,追上了很多人。連別人打招呼都顧不得理,到了一處平地才開始喘氣。兩個人對視一下,開始開懷大笑。

  艾小楊的聲音不知從什麼地方傳來,「你們,拋下我不管,那兩個卿卿我我去了,你們兩個來無蹤去無影,練的凌波微步啊?到了吃飯的時候都冒出來了。」

  回頭,許述樂呵呵的摟著Kirsten,艾小楊一臉哀怨的看著我們幾個,慢吞吞的把背包解下來。

  大家找了個可以坐的地方,等艾小楊把布拿出來鋪平。

  摸索到一半,他的臉漲紅了,順著手拿出來的是一塊沒拆封的尿布。「那個,早上走的匆忙,拿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