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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婧好的愛

  民以食為天。既然要做對尋常夫妻,自然就逃不過柴米油鹽醬醋茶。嫁入鄭家後做飯的機會很少,更少的就是買菜了。估計鄭曦則先生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主兒,所以梁悅對他的啟蒙從菜市場開始。
  至於為什麼選擇菜市場,呃,原因是梁悅要懲罰他出走三天。
  眼下四環以內早就找不到農貿市場了,無論是老人還是年輕人都習慣沃爾瑪美廉美的方便快捷。所以她指揮他把車開到五環外,尋了一個大批發市場,才真正成就這次貧下中農大改造。
  她笑吟吟的指著菜市場大門說:「走,咱就去那兒買。」
  鄭曦則看了看,眉尾一挑:「你故意的。」
  「沒錯,你不是閒的慌嗎?咱們多買點回家儲存,一個星期都不用出來了。」梁悅挑釁的態度著實讓人看著不舒服,意外的是鄭曦則只探過身,掐著她的下巴說:「一個星期不出來在家幹什麼?暖被窩生孩子?」
  好吧,這就叫挖坑給自己跳。豬也是這樣活活給笨死的。梁悅趁後面有人按喇叭趕緊打岔說:「快點找個地方停車,咱們去買菜。」
  其實他也沒指望梁悅能大大方方的承認,只不過就是喜歡逗她。最近他發現,梁律百年一見的紅臉程度取決於他靠近的距離。靠地越近,紅的越厲害。不知道把這個當成好現象是不是自我安慰,反正她表現真的很明顯。
  車停好了,果然招搖。在一排的破舊三輪中錚亮的白色tt有些鶴立雞群的味道,而最扎眼的就是鄭曦則身上的西褲配襯衫,雖然為了故作休閒他已經挽起了兩邊的袖子,但這一身仍是在市場裡帶來百分之二百的回頭率,當然,那個奪出來的一百回頭率是因為他手裡正拎著兩個標著大字母的環保袋。
  「為什麼要帶這個?」他擰著眉頭問。
  梁悅頭都不回,嘲笑他:「六一開始全國限塑了你不知道?塑料袋要收錢了,一個兩毛!」
  鄭曦則不以為然:「這麼便宜能限制住嗎?」
  梁悅歎口氣回頭,要接過一個袋子,他手繞了兩圈沒給她,抬下顎適意她去挑菜。於是她回過頭接著說:「咱先不說環保不環保的問題,你說這裡黃瓜五毛一斤,你再買個袋子花兩毛,合算嗎?」
  身後的人撲哧一聲笑出來,「能有幾個錢,你還……還真節儉。」
  看,這就是不知柴米貴的富家子弟。估計他吞下去那句話也是想說她真摳門。
  見梁悅臉色不好看,鄭曦則有點懊惱,他從不擔心梁悅的心理素質,但是她如果不高興了,再做出什麼驚人舉動,說到底苦的還是自己,所以他咳嗽一聲說:「這袋子不錯,就是看著眼熟。」
  「我把衣服剪掉袖子,下面縫個底,自己做成的。反正有好多不穿的衣服,買菜的袋子也經常髒,趁那幾天休假和陳阿姨做了好幾個。」梁悅對此話題興趣缺缺,光顧著往裡走,他也只好跟在後面接著抑鬱。
  那是他買給她的衣服,難怪這麼眼熟。
  大概,像這種開著奧迪,拿burberry做的環保包,買五毛錢黃瓜的女人就只有她了,他無奈的避過撞過來的人流,極力隱藏好那兩個可笑的袋子,一聲不吭的站在她背後,替她隔開人群的擁擠。
  「這個西紅柿八毛,那個六毛,買哪個?」梁悅回頭說。
  鄭曦則暗自咬牙,隨後微微一笑:「都買,平均七毛一斤。」
  「有病!」梁悅瞪了一眼,隨即衝向六毛那邊挑起來。鄭曦則無奈,只好再度艱難的擠過去,用手摟住奮戰的梁悅,看她一臉專著挑得認真。
  紅紅的西紅柿在他幼年的記憶裡,一直都是面上的顏色搭配。也是很多年他一口不碰的原因。
  昨天梁悅那碗麵上的東西喚醒了塵封多年的記憶,吃到嘴裡也依舊澀然發苦,後來,抱住她後背時,他很想告訴她,那碗酒後的西紅柿雞蛋面和幼年記憶中母親在雨天為了給他驅濕下那碗麵條味道真的很像,很像。
  他記得,母親病到最後早已失去味覺,煮出來的面也是鹹淡不均。只是每到下雨她仍會堅持從病床上爬起來,給放學的他煮上一碗,雖然她會很小心很小心的用勺子控制鹽的用量,卻總是鹹。狼吞虎嚥的他從來沒有告訴過母親,她也就一直按照那個味道煮下去。
  那時他對西紅柿雞蛋面惡心到極點,但又必須在母親面前吃個湯水不剩,他以為吃麵是世上最難過的事,直到母親去世以後,才知道世上還有比那更難過的。
  不知內情的梁悅用一碗麵拴住了他,也讓他開始認真審視自己的婚姻。
  這個年紀再用愛當借口,有些可笑。如果婚姻能保持歲月婧好,何嘗不是一種永遠?愛情終會消散,相濡以沫的微笑也是不經意的相守承諾。所以,他不需要梁悅說愛他,只需要她陪他走過一輩子。
  正在想著梁躍回頭一笑,用手一指:「那邊還有魚,你負責買魚。」
  笑起來的她不像已過三十,束起的馬尾配上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倒像是剛剛新婚的小媳婦,紅撲撲的臉蛋透著甜甜的味道,閃過初為人婦的羞澀。
  一時走神的鄭曦則沒有隨她的手指看過去,反而將她手裡掐著的幾個西紅柿扔到袋子裡,抬起手拉著她的,只顧低頭往前走。
  梁躍被他急急的步伐帶個踉蹌,快跑兩步才跟上,她莫名其妙的問:「怎麼了?」
  低頭的他側過半邊臉,神情很尷尬,說:「沒什麼,你和我一起挑,我不會。」
  當然,他不會說自己剛剛被她的笑容迷走了神兒,所以強詞奪理之下梁悅也懶得跟他計較,反過手拽著他一同擠向人群。
  泥濘的水產池邊上,她躬身挑魚,手法看上去很熟練,他在一旁多嘴:「你讓他們挑,你又不會。」
  「我挑魚的技術不是自誇,絕對一流。你忘了,以前買魚不都是吃我挑的?」梁悅指著最大那條鯽魚跟魚販說:「就它了,肯定有魚籽。」
  魚販連忙誇獎幾句,鄭曦則卻沒聽見,唯獨聽見了那句不該聽見了口誤。梁大律師還是混淆了他和另外一個人,也順便讓他知道,她純熟的技術從何而來。
  得意的她回頭掏錢,拎著魚放到袋子裡擠擠眼睛:「怎麼樣?師傅都說我比他還會挑。」
  他用微笑掩飾剛剛的情緒說:「是啊,確實了得。」
  直到兩個大袋子都裝滿了,梁悅才罷手,讓鄭曦則到自己兜子裡拿面巾,他放下袋子抽出紙拽住手給她擦,梁悅想躲,他說:「別動,都是魚腥,別蹭身上了。」
  她想了想,「也對,那你幫我擦吧,指甲縫裡也擦一下。」
  他就這樣低頭擦拭,她也低頭唯恐擦的不乾淨,人群擁擠下險些頂在一起的兩個人在菜市場大門處晃來晃去,像兩個過家家的小孩子。雖然身上的衣服價格不菲,男人卓然超群,女人秀麗端莊,卻又與菜市場的喧鬧有著說不出的協調感。
  鄭曦則的睫毛就在眼前,梁悅的喉嚨也開始發緊,總覺得兩個人貼得太過緊密,有些不自在。也許是她個性彆扭吧,太多的甜言蜜語,體貼關懷都會讓她無法適應。雖然可以做到夜夜同床共枕,但是真正要表現愛意情懷怎麼做都覺得無比彆扭。
  所以她往回抽了抽手,沒結果,然後她扯開笑容說:「行了,我又不是玩泥巴的孩子,至於擦那麼乾淨嗎?」
  「我又不是為你,我是為我的肚子著想,我怕不乾淨回家做飯會拉肚子。」他一本正經的說。
  梁悅撲哧笑出來,突然間心情變得大好。雖然明知道他說的不是事實,但是還是很高興鄭曦則越來越像正常人了。
  梁悅講究凡事公平原則,即我做飯來你刷碗,或者我切菜來你燜飯。不過出乎意料的是鄭曦則無論燜飯還是切菜都很熟練,也讓想壞心整整他的主意再次落空。
  「你做過飯?」梁悅小心翼翼給他系圍裙,雙臂繞過他的腰,把圍裙繫好。小碎花布配他黑色的襯衫真有喜感,她想笑不敢笑,只能蹲下去整理冰箱,這下好了,估計一個星期不用買菜的。
  「做過,我母親沒去世之前都是我做的。」他頓了一下,說。
  梁悅第一次聽到他提起母親。那個在鄭家避諱莫深的女人。
  她在中天這麼久,側面也聽說過些事情的原委。其實那算不上是個淒美的愛情故事,裡面包含更多的是功利和殘忍。鄭先生年輕時奉命迎娶父親同僚家長女,解放後一同留在北京。無奈多年沒有生育,才會在五十多歲時在外面認識鄭曦則的母親並生育一子,隨即鄭先生回歸,孩子和女人都留在了外面,直到鄭曦則母親去世,才把孩子接回。說白了這裡沒有愛,不過是為了大筆的家族事業不旁落他手。而鄭曦則母親在大家的嘴裡也是個急進功利的女人,本來以為可以在鄭曦則長大後安享富貴,卻不料到底沒看到改革開放,鄭家重掌中天。
  這就是一筆失敗的投資,別人說。
  唯獨梁悅會有些許感傷。其實誰能說清楚呢,那裡面也許有愛吧,不然在不算開放的七十年代,敢於追隨大自己三十幾歲的男人,若是不愛,又怎麼會如此勇敢堅定。
  正因為如此她才更不敢表現自己的態度,偷偷看一眼拿著鍋鏟翻炒的他,大約是從下而上的緣故,他的表情模糊不清,看上去有些僵硬。也正因為如此,她可以想像自己的表情一定比他更僵硬。
  於是,她說:「那,其實你也應該會買菜了?」
  「嗯,不過之前都是阿姨買,我沒怎麼買過。」他似乎沒有避諱什麼,話也說的很自然。
  梁悅低頭把酸奶擺好,又把菜整理齊。最後才半調侃半認真的說:「那以後你自己去買菜,我只管享福了。現在都是男主內女主外,以後咱們家也是你織布來我耕田。」
  鄭曦則瞥了她一眼,正是這冷冷的一眼讓故作幽默的的梁悅再次僵硬了笑容,既然冷笑話造成氣流不通,那就只能讓其短路了。
  梁悅默默站起拍拍酸麻的膝蓋,然後尷尬的直身走出廚房。剛邁出沒幾步,就聽廚房裡出來悶悶的笑,而後反問:「那個咱家戶主,今天晚上還想吃什麼?」
  梁悅聞聲歪了身子差點跌到,然後雙手抓住餐檯也低頭開始偷樂。
  別說,這人還真有被改造的潛力。終於,一介冷酷男主角毀在摳氣白癡女主角的手上了,這故事真雷。
  晚飯吃地很是愉快,雖然還是對面坐著,彼此間的感覺距離又近了些。
  湯足飯飽的梁悅讚歎鄭曦則的手藝果然了得,這麼說來那天的麵條就是魯班門口耍木匠活兒了,真是丟人。
  他吃飯姿勢很優雅,從小應該接受過很好的餐桌禮儀培訓。梁悅本人則是那種在外面故作優雅,回家完全就是邋遢到極點的大媽形象,只不過很少和他同桌吃飯,如今想隱藏也來不及了。
  不過她還是笑著咂嘴說:「要不我給你開工資吧。看你手藝這麼好,每個月三千。」
  他端過湯碗,動作停了一下,然後將最後一點倒入自己碗中,認真的說:「三千隻是廚師費。」
  他總是喜歡這樣,把所有東西都要吃乾淨這點還真不符合他以往表現出來的紳士姿態。因為正想著這些,所以她反口:「難道還有別的費?」
  鄭曦則凝視她幾秒鐘,隨後說:「沒什麼。」
  她突然放鬆,然後抓過碗說,忙說「我們家講究公平,你做飯我洗碗。」這次他倒是沒跟她搶,也讓她能夠躲到廚房喘了一口氣。
  究竟緊張什麼?她不知道。剛剛拿句,她以為他又要說床上的事,所以臉騰一下就被火燒了,畢竟上午那個多事的大媽說讓他們生孩子,所以她才會認為他要藉機說點色色的話來勾引自己,結果……明白自己自作多情以後趕緊找個借口去廚房,不然她真怕自己控制不住會抽自己耳光。
  梁悅,你最近是不是太無聊了?先前休息十天,現在剛剛平靜生活,時間已經多到又開始想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嗎?
  等她克服心理障礙走出廚房時,外面餐檯邊早就沒了人影。失落之於,梁悅整理好剩下的碗筷,又仔細把桌子擦乾淨。
  不想上樓去確定他在不在,於是臥在沙發上看電視。
  當然不能去。糾結原因是她認為那樣有失女人尊嚴,並且越發靠近黃臉婆的狀態,不想淪落的她只能默默看著《貧嘴張大民的幸福生活》,支稜耳朵聽樓上的動靜。
  她是不是說錯話了?還是做錯事了?不聲不響的離開算怎麼回事兒啊,切,真沒風度。
  那個一臉肥肉的張大民還在電視上耍貧嘴,可她一眼都沒看進去。
  迷迷糊糊的索性翻個身睡上一覺。等醒了再質問他去。
  結果,再一睜眼,已經是下午四點半了。電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關上,自己的身上也多蓋了一件衣服,梁悅沉默片刻,猛地從沙發上跳起來,往樓上跑。
  砰的推開臥室門,果然,他不在。
  媽的,又玩這套。鄭曦則,你不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