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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誰?

皇上哼了一聲,看著似乎也對福王有了一點不滿,但終究還是欣慰的。「孩子大了!這一次倒是打得老子措手不及。大好的局面,倒被他給壞了七八分。」

我笑著說,「姑爹你這話還是偏心眼子,分明是要更疼王玲了才對。如若不然,您要封住他的口,不也是說話間的事?」

皇上這一計看似下了王琅的面子,其實說到底,將來收場的時候,最沒有面子的是皇貴妃和福王。如今被王玲這樣一鬧,雖然說是壞了他的計策,但也顯得這孩子很懂事,知道不貪圖不是自己的東西。作為父親來說,王玲都做到這樣了,他還要拿王玲來當槍,也實在是有點說不過去了。

王琅和王玲之間,皇上到底還是更偏愛後者。這件事如果是王琅做出來,皇上未必不會封住他的口,繼續沸沸揚揚地鬧這個廢立疑雲,誘惑女金人南下。

要知道女金人勢大已久,雖然損失黑白雙城,對於他們來說已經傷筋動骨,但畢竟還有一定的基礎沒有消耗殆盡,老賊酋殞命之後,繼任王子立刻率領殘兵敗將回到他們的老巢中撫慰,現在幾個月時間倒是還不打緊,如果拖到一兩年之後,他們恢復元氣再來滋擾邊境,蒙古人要是再來摻和一下,事情沒準就更麻煩了。

哥哥雖然班師回朝,但眼睛一直還看著東北,我們的十萬大軍,也不過撤回來了五萬,還有五萬都在雙城附近,一方面鞏固城防掃蕩余寇,一方面也有想要再打一場的意思。不過東北苦寒,今年冬天又特別冷,女金人在老家附近築了冰城,我們要主動出擊,肯定是不划算的。

我就是沒想到我姑爹居然會為了邊境上的事,在朝廷裡興風作浪,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來!鬧了半天,連王琅都只是他佈置下的一個魚餌,這滿朝文武人心惶惶的,為的居然是在千里之外引蛇出洞。

「可這不對呀!」我還是想不明白,「哥哥人現在還在京城呢,女金那邊要是有事,這邊可不一定能趕得上策應!」

皇上忽然間若有所思,「如果小暖是個男孩兒,恐怕現在也未必不是陣前的一員猛將!」

……這就好比一個才學會走路的小孩子,你就指望他飛奔一樣異想天開好嗎?

我不由有些汗顏,忽然間發現和姑姑、嫂嫂比,我實在是一個很沒用的人,以至於一點進步,都可以讓我姑爹驚喜成這個樣子。

看姑爹笑吟吟地看著我,我也明白:這個誇獎,主要還是為了損我……

「姑爹!」不禁跺跺腳發發嬌嗔,又逗得姑爹哈哈大笑,這才不厭其煩地為我解釋。

「你以為女金人要打過來,會在冰天雪地裡行軍嗎?就是行軍部將都要時日嘛,開春二月,如果朝廷裡還是這樣亂糟糟的,雙城那裡的守軍在人事上再作出一點變動。恐怕他們就真的按捺不住,要組成聯軍了。女金人分做八部,很多事也不是他一個台吉可以全說了算的。聯軍勢成簡單,要散就難了。」

等到開春二月,我哥哥一路飛馬過去遼東似乎也沒有太大的問題。到時候冰雪融化,女金人一旦出了城,可能回去不回去就不是他們說了算了。這要比打一座防守嚴密的雄城來得更方便得多。

只是我從來沒有想到,我們朝廷居然還會為了邊疆的戰事鬧出這麼大的蛾子,這件事要是傳說出去,姑爹是要被人笑話的!泱泱天朝上國,為了對付邊患,連面子都不要了,皇上帶頭做戲……

這是何等癲狂,又是何等爽快!

我忍不住吃吃笑起來,「姑爹,怨不得底下人都喊您瘋皇帝——您也實在是太、太……太說不出了!」

姑爹一開始還板起臉來,一本正經地教導我,「獅子搏兔,亦用全力。女金人雖然少,但個個驍勇,嘿嘿,十年啦,終於將雙城握在手心,可你姑爹的志向,卻還不止於此呢!」

他一下又有了些感傷:「天下太大,紅毛人都有那樣厲害的火氣了,我們大雲的腳步,實在是太落後啦。你姑爹不中用,也只能做到這個地步,只盼著將來王琅繼位之後,能夠將大雲的腳步帶得大一點。」

這還是皇上第一次明確地表示王琅將來某一天,是一定會接過他的擔子的。若在往常,這句話雖然不會讓我欣喜若狂,但也能讓我安心得多。可現在我反而感到了一絲戰慄:這天下這麼大,王琅手段縱高,畢竟也才二十出頭。若是過早地將重擔交付到他身上,這天下,他坐得穩嗎?

忽然間,我似乎理解到了姑爹的用心,又似乎有了一些恐懼,思來想去,也只好發自肺腑地說,「姑爹,您老人家可一定要長命百歲呀。這位置不是您來坐,小暖都不安心!」

姑爹望著我,他笑了。又摸了摸我的頭,輕聲道,「小暖,你是真的長大了。可姑爹心裡怎麼就這麼難受呢?那個抱著我的腿喊姑爹的小姑娘,再也不會回來了……」

不知不覺間,我的眼淚也隨著姑爹的聲音,撲朔而落。

我明白的事情越多,也就越覺得自己渺小與幼稚,可沒有想到現在回頭來看,原來當年那個天真不知世事的小女孩,也已經早不存在。眼下的蘇世暖雖然依然稚嫩,但畢竟已經是個太子妃了。

姑爹又重複了一遍,「你是大人了呢,小暖。」

他的聲音變輕了,就像是對自己的絮語,或者又怕太大聲會驚醒了誰,「你姑姑看到現在的你,也不知是會高興還是會傷心。你是大人了……小暖,你是大人了。」

我的眼淚雨點一樣地落了下來。

姑爹的語調雖然平淡,但個中傷心,卻直直地撞進了我的心底。這十年來蘇家的起起伏伏,收穫與失去,在我心底翻騰不休,似乎隨著這幾句話,它們也沸騰了起來。

我不再是個孩子了,我可以生兒育女,我已經是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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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回了紫禁城,但皇上並沒有放開對東宮的監管。皇貴妃也好像沒有聽到福王的聲音,依然嚴密地看管著東宮,朝廷上下的氣氛依然透著詭譎,這尷尬的氣氛,一路進臘月二十,都沒有得到絲毫緩解。倒讓朝野上下,又廢起了猜疑。

不過這一次我並不慌張,而是安安靜靜地住在朝陽宮裡,等著王琅被放出來的那天。

戲已經開台,當然就要做到十分。皇上既然因為羊選侍的事,開始猜忌王琅,那麼福王想不想當太子,和他放不放王琅,其實也沒有太直接的關係。如果這邊福王說不想當太子,平息了朝廷裡的亂象,那邊就把王琅放出來。那麼這裡面的文章,就很可能被千里之外的台吉參透,下一次要騙他出來,就沒那麼容易了。

姑爹就好像從前調.教王琅的時候一樣,經常讓我到瑞慶宮陪他說話。老人家一反從前愛好故弄玄虛的壞毛病,什麼事都和我說得很透,似乎恨不得把我的腦子切開,在裡面塞進無數的心機——這或者就是長大的代價。

「這一次要騙到台吉,恐怕沒有那麼容易了。」他看著手頭的密奏,一邊看一邊和我說,「女金人雖然騷亂了一下,但是王玲的話傳過去之後,又都安靜了下來……唉,這個死小子,真恨不得抓過來打一頓屁股。」

這幾天福王雖然還是天天過來請安,但皇上卻很懶得見他。皇貴妃來了幾次,似乎有為福王請罪的意思,姑爹見是見了,不過我卻也不知道他們都說了什麼。反正皇貴妃本人在這件事後,似乎還是挺心滿意足的,看到我陪姑爹喝茶,居然也沒有大驚失色。

若是在以前,我一定順著姑爹的話踩一踩王玲,不過現在嘛,這小子這些話說出來,我要是再排暄他,就顯得很不夠意思了。我就笑了笑,寬慰姑爹,「不要緊,您想呀,這件事現在雖然平息了。但是父子不合的印象,已經在女金人那裡扎根了,到時候對景兒您再發作一下,沒準他們就忍耐不住了呢?要是拖到開春之後,嫂嫂生完孩子坐完了月子,和世陽夫妻聯手,行事就更穩當了。」

說到劉翡,皇上嘿嘿笑,忽然間又點了點我的額角,「你呀,出個宮也不消停,我聽說你嫂嫂的堂妹看上了小七,就有你在其中推波助瀾?」

我趕快為自己叫冤枉,「小丫頭自己春心動了,可不關我的事!」

又相機為劉翠說一點好話,「不過,這孩子很有我當年的風采,又要比我當年懂事得多。我看她和王瓏,很相配!」

皇上用指頭點了點我的額角,語含深意,「小暖,你是大人了。有些事,糊塗裝不了多久的。」

我摀住額頭斜睨皇上,「您這是說您自己吧,您說您,和王琅裝糊塗,和世陽裝糊塗,啞謎你打我猜,玩得不亦樂乎,偏偏就是對我這個最笨的人,您不裝糊塗!」

「那是因為你本來就夠糊塗的了!」皇上不禁失笑。「再和你裝糊塗,你就和苗氏一樣,真要糊塗了!」

他又喜愛地搡了我一下,「普天之下,也就只有小暖敢和姑爹這樣說話了!好!姑爹喜歡!說,小暖,要姑爹賞你什麼?」

看姑爹眼睛一閃一閃的樣子,我就知道他恐怕是要找個下台階,把王琅放出來過年了。

新年大朝沒有太子,也的確太說不過去了。

這一瞬,真想挫一挫姑爹的傲氣,故意就偏不說姑爹想聽的話。可是想到王琅這一次被關都有二十多天了,我的牙咬了又咬,還是沒有咬下去,只好怏怏地服了軟。「姑爹,您就把王琅放出來吧,這都多久了,您也嚇夠他了吧!該放他出來透透氣,過個年啦。」

姑爹哈哈大笑,顯然看穿了我的掙扎,他饒有興致地說,「姑爹就是想放,也要有個由頭呀,怎麼能這樣說放就放——」

「這姑爹就不用擔心了。」我咬著牙說,「您一句話,小暖這就去安排!」

望著縱聲長笑,撚鬚不語的姑爹,我腦海中只是迴盪著一句話——

他娘的,姜,果然還是老的辣。

好吧,算了,不和姑爹計較。從瑞慶宮進來,我就找了馬公公來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