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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局 番外

還未正式開始,他們之間,橫亙著這麼多的問題。他皺緊眉頭。

楊筱光隔著人群望著他,他原本待她這樣赤誠,如今也是不一樣的了。他們都在遲疑。這麼些天,她該想明白的。他比她沉穩得多,可在她面前怎麼就能喪失全部冷靜?當他的冷靜全部回來,原來她這麼心不甘情不願。

想著,楊筱光低頭,摸了蘋果出來,咬一口。她知道潘以倫必然會走過來,她就抬頭對她笑:「帥很多,朝萬人迷方向發展了哈?」

潘以倫抬一抬手,似要扣她腦門,又放低半寸,捲起食指,輕輕一彈,正中她的額。

楊筱光吃痛,但不作聲。兩兩相望,頗多無奈。潘以倫說:「我——」他想,怎麼說呢?說「對不起」嗎?他對她說過太多對不起和謝謝。

那邊他的新任小助理叫:「潘少,半小時後電視台節目緊急!」

他應一聲,又看她一眼,往前走,停下,再回頭。正迎上她巴巴地看著他的背影的眼神。楊筱光是慌忙轉開的,這麼不合時宜的再相逢,千言萬語也不好說。

他們終究缺少時機。

楊筱光食之無味,蘋果也擱在一邊了,直到銹了,才知不可吃,只好扔進廢紙簍。起身去茶水間倒水,裡面正有人說話。

「那情形倒像是真談過。」

楊筱光駐足。

「平時看著跟傻大姐似的,怎麼就勾搭上了小帥哥?」

「人家會看上她?給點甜頭她就當真了吧!沒見過世面的丫頭。那圈子裡哪裡有好貨色,怕保不準就失財失色。」

楊筱光捧了杯子走進去:「水熱了嗎?」

兩人駭異,都是女人,楊筱光隨和地笑笑,倒了熱水,回到自己座位上。額頭上還在痛,他的力道不大不小,但足以令她痛。

那小子存心報復的,後勁綿長。

潘以倫在她的手機上回復了消息,他說:「手機被他們留在國內,要用公司給的。我不想用公司的手機給你發消息。」

過了一會兒,又來一條消息,潘以倫說:「我已經想好了,小姐姐。」

至此無訊了,也許他在忙。他想好什麼了?楊筱光想不通。

晚上,楊筱光和方竹陪著林暖暖在婚紗店裡,林暖暖把婚紗一換,幸福小女人如夢如幻。林暖暖的媽媽賀蘋從澳大利亞回來,親自陪同女兒試婚紗,臉上滿足得也如夢如幻。

汪亦寒換好了新郎西服,站在林暖暖身邊。一對璧人,外加心滿意足的母親。

方竹語塞:「這應該是媽媽最欣慰的時刻。」

楊筱光捏捏她的手,知道她在想什麼:「你的媽媽也會欣慰的。」再一攤手,指著自己的鼻子,「像我,怎麼也不能讓我老媽欣慰。」

這一下換方竹安慰她:「你最大缺點就是妄自菲薄。」又招呼林暖暖,「等等來我新家看看房子,我也是第一次去看,今晚陪我住一夜。」

後來是汪亦寒送她們去了何之軒在世紀公園那頭買的新房,何萍也說讓她們小姐妹聚聚,自己不打攪了。結果就是三個人又像小時候手拉手上學一樣,跑進小區,十分瘋瘋癲癲。

這是楊筱光第一次進這間她聞名已久的「何副總的新房子」,三室兩廳雙陽台,采光良好,再無亭子間的陰暗。

亮堂堂大客廳的一角,擺著一台落地大音響。一開門進去,方竹明顯就愣了一愣。

楊筱光捅捅她:「你都不認得自己家了?」

方竹筆直走到那台音響前面,輕輕撫摸。

林暖暖上前看一眼牌子,咂舌:「是FM Acoustic?"

這是楊筱光知道的緣故,她望住方竹微笑。

方竹失神片刻,把手輕輕擱在音箱上頭,極像緬懷什麼。

她說:「以前結婚的時候,爸爸送了這台東西給我們。」

林暖暖很直接地說:「那時候是伯伯在刺激你們。」

「年輕的時候,常常自不量力,還會自以為是。」

「好在領導把該找回來的東西,全部一樣一樣找回來了。」楊筱光彈一個響指,說,「這才是圓滿的結局。」她往房間裡一轉,簡單的裝修,但處處都符閤家庭的溫馨氣氛。想不到何之軒會有這樣的心思。她走進一間房,裡頭還沒有什麼傢俱,就簡單放了一隻衣櫥,但牆面上刷著熊貓吃竹子的圖案,非常可愛。

她說:「這圖好眼熟。」

林暖暖也跟著進來了,說:「刷的這麼好玩兒,要當嬰兒房嗎?」

方竹沒有走進來,她在客廳的桌子上擺家什,準備開宴燒火鍋。楊筱光納罕:「剛才都沒有去超市,你哪兒買的啊?」

「冰箱裡放著的。」

「領導真是二十四孝老公。」

方竹只是笑。今晚她的笑,讓楊筱光格外羨慕。

後來三個人好朋友就胡亂地吃了火鍋,還開了幾聽啤酒,絮絮說著話。方竹和林暖暖說的最多的是規劃好的婚後生活,都不是以前不著邊際的隨便幻想了,把生活具體到生活費怎麼劃分,父母怎麼安排,未來的孩子怎麼規劃。

楊筱光只是聽著,她沒有什麼插口的地方。待她們兩個人說了一陣,一致都看向平時話最多的她,她才說:「我很寂寞,因為你們都嫁了。我也很高興,因為你們都嫁的很好。」

林暖暖握過她的手:「你要相信是你的就是你的,總能等到。」

等待是個深奧的難題,但朋友總是貼心的。楊筱光心裡感激。

這一晚三個人是睡在方竹和何之軒的新房裡,又說了很久的話,好不容易林暖暖和方竹才陸續入睡。楊筱光翻來覆去睡不著,半夜起來上廁所,發覺方竹也醒了。她走進了那間畫了熊貓的房間裡。楊筱光聽到她在打電話。

她說:「何之軒,我愛你。」

很夜了,人都是微醺的,纏綿的睡意削減白天的煩惱,也露出真情。楊筱光聽到方竹拿著手機說了很多肉麻的話,她的口氣溫婉,說出來也是纏綿的意思。不知道那頭的何之軒聽到是怎樣的表情,可她聽著都感覺幸福。

這是她最近一直思考的一個詞。

她回到床上,林暖暖翻一個身,也醒了。

楊筱光問她:「這個城市裡怎麼還有那麼多剩女呢?」

林暖暖說:「因為泰半女子都挑剔。」

楊筱光撅嘴:「我不挑剔。」

林暖暖「嗯」了一聲:「阿光,你不挑剔,你是太認真。」

這時候方竹也摸了過來,三個人又迷迷糊糊睡過去,半夢半醒的,楊筱光感覺方竹似乎推了推自己,她的聲音低低的,說:「我的同事昨天找到剛回來的潘以倫做專訪。」

楊筱光猛地醒過來,她的一點心事,還是被好朋友捅破。

「他說只想踏實工作,認認真真多拍幾支廣告。同屆其他幾個,一直在找走穴機會,他在其間倒顯得最淡定。也許淡定並非好詞,他差一口氣。」

楊筱光聽著。

方竹說:「他的意思,並不是太想紅。現在的娛樂圈,人氣是浮雲,過得這些年再無出挑作品,還是會沉下去。他開玩笑說,以後想開一間茶館,做小本經營。阿光,我終於瞭解你為什麼會喜歡他了。」

「他是一個淡定的孩子。」

「是的。」方竹笑了。

楊筱光也笑了,她的手機響了一下,為了不妨礙好友休息,她立刻接了起來。

那邊的潘以倫說:「楊筱光,現在可不可以出來?」

楊筱光左看看右看看,四週一片黑暗。她說:「我睡覺了。」

「楊筱光。」

她歎氣,說:「我就來。」

方竹笑了一聲:「幫我帶好門。」

楊筱光挺無奈的,穿好衣服,臨出門前照一下鏡子,似足一個女鬼。

潘以倫是開著一輛QQ來到他們約定的路邊,QQ還是綠色的,和他當初開的POLO一樣滑稽。

潘以倫將車門旋開,說:「上車。」

楊筱光廢話:「我的天,你真跌份。」還很誇張地做一個手勢。

「上車。」帥哥的臉沉下來,楊筱光素來欺軟怕硬,夾著裙子就上了車。

她是第一次坐潘以倫開的車,以前坐過莫北的,也坐過其他人的,如今才能坐上他的。車窗前掛了一隻大嘴猴掛件,紅彤彤的嘴唇,滑稽地對著他們,好像有很多話要脫口而出。

楊筱光繼續廢話:「不錯不錯,一個月不見,有模有樣了啊!」

潘以倫的手指修長而有利,把著方向盤的姿勢很好看。雖然這是一輛很不好看的QQ。他還是不說話,楊筱光有些悶,她無話找話,好過尷尬。

「我同學的老公買過一輛QQ,這車雖然便宜,但是方向盤老掉下來,投訴無數。有一回他在外面吃飯,喝得有點醉,回到自己車裡發現方向盤沒有了,當下怒不可遏,致電客服質問,將人客服妹妹訓到差點哭,才發現自己原來坐在車後座。」

楊筱光說完,自己先「咯咯」笑一聲,可是潘以倫仍舊沒有笑。

然後沉默。

車子緩緩開在大半夜的馬路上,兩邊路燈熒熒,半明半寐,並看不出什麼端倪。楊筱光的眼睛累了,她說:「正太,你倒是說話,不說我可困死了。」

潘以倫的手指在方向盤上彈跳了幾下,終於說話了。

「這車不是我的。」

「啊?」楊筱光張張嘴。

潘以倫說:「我現在還沒錢買車,兩支廣告的收入都付可醫藥費。公司安排了宿舍,房子問題暫且就此解決。之後會有兩部不算太好的電視劇,演完以後可以付房貸的首期了。」

楊筱光注視前方,聽著他說著這些話,她也在想,只是空想,並不確切自己在想什麼。

「第一桶金,不算太難挖。」潘以倫微笑,這些日子的熏染,他能把自己的笑容調整到一個最佳的角度,令人目眩神迷,「只要不貪心,機會好,一切都很容易。」

都很容易嗎?楊筱光揉揉太陽穴,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潘以倫笑了,從眉角到唇角。真是要了人的命。他這樣漂亮。

「你自己說過的,你經不住男色。」他黑漆漆的眼就盯住她,「你是好色女,楊筱光。」

他在說什麼?

楊筱光的腦神經打結,這算不算是在開玩笑?

潘以倫接下來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所以你很難嫁出去。」

「你就刺激我吧!」她要指控。

潘以倫還是傾了過來,他唇拂掃著她的唇。楊筱光很癢,一直躲,被他一把摁住。他說:「這些天我想了很多,可我最想的,是這樣。」重重吻住她,每一個角度,由淺至深,傾瀉的東西有很多,他根本不想放開她。

楊筱光仍舊學不會如何接吻,不會換氣,鼻子呼吸忙不過來,用手推搡他,但他穩固如磐石,還得寸進尺地抱牢她的腰。手指微涼,停在她的腰間。那麼涼,直到她的心裡。直到她憋得自己氣喘吁吁。潘以倫不得已放開她,歎了氣,說:「小姐姐,你怎麼還這麼拙?」

「你明天又會有無效緋聞一樁。」楊筱光喘著氣說。

潘以倫不反駁,不爭辯,只是說:「我從不管這些。」

楊筱光深深望著他,真的很久很久沒有看過他了。他說她是「好色女」,她的確是,她這麼貪看他的俊美容貌。可是看了之後,她仍會說:「正太,我答題一向很爛,要考慮很久,往往考試來不及,我好像說過類似的話。」

「你的確是。」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戀愛運氣這麼差,因為沒有實際對比和參照,我不知道到底什麼是戀愛。」她問他,「正太,我只希望我做的一切不會影響你。」

潘以倫又抱住她。

楊筱光說:「我是個膽小鬼,真的,正太。」她低著頭,他就在她的身邊,重新進入她的生活,身體力行告訴她,他還在愛她。從他的手指到他的吻。

她並非草木,亦有感應。然,說出口的卻是:「我談來談去都是一場糟糕戀愛。」

潘以倫這一次沒有放手,他說:「那麼就讓它糟糕下去好了。」

「正太,你也許經常會失蹤。」

「謝謝你沒有放棄失蹤的我。」

楊筱光就反手抱住了他,癱軟在他的懷裡,犯懶。

她說:「如果沒有你,也許這輩子我就混混噩噩過去了。人生要過起來很容易,但是帶給我這樣的經歷和感覺的人,卻只有你一個。」

「我很榮幸。」

「我們都不能預料到以後,但是,正太,我可不想過剛才過去的三十幾天。我的學習力差,大約要用很久才能解對一道題。」

潘以倫說:「楊筱光,我也想了很久。我怕我的莽撞會影響你,我的一部分,你還不能完全接受。」他看牢她,「我在拍廣告時,就覺得這只是一份工作,而你不一樣。而我最怕的是——你不肯給我時間,我耽誤你的時間。」

楊筱光只是搖頭。

「接下來的日子我也許會很忙,我們也許會像今天早上這樣,見著面都不能手拉手光明正大。」

楊筱光笑了:「但我們在談戀愛。」

她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溫暖。這麼些日子,她在想,他也在想。最終,兩條線還是交叉了。她終於明白,她要解的那道題的答案。

也許他們能白頭到老,也許也可能將來會分手。但那一切放在此刻,已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些日子的折磨,令她明白,她在愛著這個男孩,超乎她自己的控制。

所以,她說:「我們來好好談一場戀愛。」她想,她的父母,他的母親,她的工作,他的工作,她的年紀,他的年紀,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一切會有一個新的開始,她的二十六歲將有一場她如願以償的戀愛。

潘以倫說:「我們去『午後紅茶』吃早點。」

她說「好的。」

如果一輩子能將紅茶或咖啡喝個十個十年,才算是圓滿的結局,但十對甜蜜或痛苦的伴侶,幸福或傷感的表演,其實其中九對不過就是這樣過。

珍惜此刻,楊筱光想,她已經找到了那個合適的男朋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