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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6章 辨珠(1)

有時候景橫波也慶幸大荒的獨特格局,讓她在一路放逐中,鋪墊了周邊國家部族的關係。所以帝歌的動亂,就被鎖在帝歌之中。否則換成任何國家,中心一亂,首先要面對的就是來自各地的割據力量,和有異心的大將的反叛。

至於那些數量可觀的家族私軍,是這次叛亂拔起的另一處毒瘤。在此之前,誰也沒有想到,僅僅是各個家族以家丁護衛名義豢養的私軍,加起來竟然是這麼龐大、足可動搖帝歌的一支軍隊,如果不是亢龍玉照和橫戟一直都掌握在女王手中,這場帝歌內部的叛亂,到底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景橫波下令將這些人,全部發放帝歌附近一處隱秘工場做苦力,在那裡訓練並洗腦完後,將全部打散,收編進帝歌三大軍。這些人不是那些豪門的家奴,也不過是招來的護衛,不必趕盡殺絕,倒從此充實了帝歌的戍衛力量。而從她這一代開始,豪門家族的護衛受到了嚴格的限制,家族私軍,從此再不存在。

在那段帝歌動盪的日子裡,女王一直白布包著臉,高坐御座之上處理政事,有流言出來,說陛下在叛亂當日,力抗叛亂者,臉上受傷,容貌已毀。

這樣白布包著臉過了一個月,眾臣對女王「毀容」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當某日女王頂著一張疤臉出現在朝堂之上時,所有人都毫無意外之色地低下頭去。不敢再看那張凸凹不平,一道深紅大疤橫貫整個臉頰的臉。

經過了一日奪帝歌,再經過帝歌內亂的女王,再也不是眾臣心目中,當初舞明台廣場紅毯上那個明媚卻天真的女子,更不是風雪之中被逐帝歌的淒涼女王,她臉上的疤痕似乎在提醒著所有人——這是血與火交融的一路,傷痕有多重,人命與心思,便有多沉。

大荒歷三七三年,帝歌朝堂在瑟縮和戰慄。

大荒歷三七三年,帝歌並不知道,自己的歷史在走向一個折點。

大荒歷三七三年,帝歌誕生了歷史上最富有爭議也最擁有實權的女王,她被那些畏懼痛恨她卻再不敢反抗她的貴族們,私下稱為「血腥疤臉」;她被帝歌百姓悄悄稱為「我們最美麗的那個姑娘」。

大荒歷三七三年四月,戒嚴很久的帝歌,終於緩緩開啟了大門,大隊大隊衣衫襤褸的人們,鎖枷戴銬,從城門中列隊走出,身邊跟著押送的士兵。

四面百姓默然觀望,知道這是帝歌叛亂中,被流放的帝歌罪囚。他們將要穿越大半個大荒,一直抵達黑水澤,在那裡接受玳瑁的監管。

人群中,有一個小兵,懶懶散散走在最後,帽子戴得有點歪,盔甲系得有點斜,時不時抬起眼看一眼四月便已經火辣辣的太陽,將帽子又往下拉拉。

帽簷的陰影下,小兵的肌膚如水透明,眼珠子烏黑地從城頭鮮紅的女王旗上掠過。

走在最前面的押運官,回頭看了一眼這個小兵,有點不滿也有點納悶,現在的女王治下,居然還有人敢這麼憊懶無聊。

但他也不敢管,因為這位是加塞兒進來的,據說是玉照龍騎英大統領的弟弟的媳婦的外甥的鄰居,跟著走一路是要回玳瑁的,不承擔任何押送任務,不負責任何安全保衛,並要求盡量不要管束……總之,得罪不得。

押送官惡狠狠想著,這小子一路上安分便罷,真要不安分,回頭自己完成押送任務,回帝歌總得有獎賞,說不定還能見女王一面,到時候狠狠參一本!

那小兵一直盯著女王旗——大半年前再見女王旗,今日一別,未知何時能再見?

如果不能在女王旗之側,升起那面白山黑水旗,不見也罷!

身側忽然被人重重一擠,側頭一看是一個戴著斗笠的人,斗笠下那雙飛揚的黑眉,讓她立即認出了是誰。

在她皺眉之前,那個傢伙低聲且快速地道:「別罵,小心被發現。」

「你來幹嘛?」她皺眉,心想這回出京身份這麼隱秘,特意選了這個時機,怎麼還是給裴樞這傢伙知道了?

「來送個人,之前和你幾次要說,一直沒空說,我這有個人,需要出帝歌找人,武功不錯,正好和你一起。」裴樞快手快腳塞過來一個人,「和你一樣,加塞兒的,說是我未過門媳婦的哥哥的師傅的姐姐的女兒……」

「走開!」

「她也許能幫你找到人。」

她頓住。目光終於掠過去,一眼看清那人長相,眼神一閃。

身後帝歌城牆巍巍,國師旗的旗桿,孤而高地矗立著,迎風發出錚錚低音。

她凝視良久,一轉身,「走吧。」

身後那人默默地跟上去。

大荒歷三七三年四月。

女王出帝歌。

日光從樹林綠色的梢頭上掠過,將遠處一片淡黃色的視野耀亮,那是一大片黃得純正的土地,不時流轉閃耀金黃色的光芒,刺得人眼睛發痛,非得將視線調遠一點,瞧瞧那些撫慰目光的翠綠才會舒暢一點。

一陣陣風襲來,三分藥香三分草香,那是鄰國襄國香澤獨有的味道。

一群人站在地勢稍高的土坡上,看著那一大片金黃,發出長吁短歎的聲音。

「真不知道路線為什麼這麼走?」押送大隊的隊長蔣亞第一百次展開手中的路線圖,納悶而鬱悶地歎息,「襄國、禹國、浮水、落雲、蒙國、琉璃、姬國……明明可以走襄國過黃金斬羽沉鐵,就能到玳瑁黑水,為什麼繞了最遠的那條路?」

「上頭大人們的意思,咱們只能照辦。」副隊長雷熙拍拍他的肩,「難道你現在要回去質疑英大統領麼?」

「完全不合理,完全!」蔣亞憤憤地將路線圖揉成一團,「先別說這幾個國家部族,有些分外難纏詭異,首先禹國等國,多半是沒給陛下上擁戴書的。比如禹國,耶律世家的老窩,帝歌權爭失敗者,前左國師在帝歌事變中失勢,之後耶律世家送大公子上京,活動兩年,眼看就要登戶部副相之位,明擺著還是沖國師之位去的。誰知道這次帝歌又事變了,耶律家大公子又捲了進去,現在還是隊伍裡的重囚,押著這樣一位重囚回他的老窩——上頭的大人們腦子都是被泥巴糊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