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權力交給來日,交給人類的柔弱之愛。
當世第十二夜夜幕垂降,夜海之潮的沉寂吞噬了所有丘陵時,
生於大地,卻是高山生命之主的三位神靈出現了。
萬條江河紛紛流向他們的腳下,
霧靄浪濤淹沒了他們的前胸,
他們在這個世界上莊嚴地昂起頭。
之後,他們開始說話;他們的聲音翻波滾浪,宛如遠處傳來的雷聲,轟鳴在廣闊草原上。
甲神:
風吹向東方,
我想把臉轉向南面,
因為死物氣息將我的嗅穴充滿。
乙神:
這是火燒屍體的氣味,柔和而芬芳,
我願飽吸,仔細品嚐。
甲神:
那是在用微火焚屍,
氣味頓時瀰漫空間,
就像大氣裡的惡臭,傷我感官,
我想把臉轉向沒有臭味的北邊。
乙神:
那是有果生命燃燒放出的香氣,
我時刻都想足吸飽飲。
犧牲是神靈生存基礎,
飲血才能解神靈之渴,
讓其心平要用年輕靈魂;
唯死者心靈發出的歎息,
才能增強神靈的意志,
神靈寶座下堆積著歷代人的灰燼。
甲神:
我的靈魂已厭惡一切存在,
我不伸手創造世界,
也不伸手抹掉已有世界。
倘若我能死去,我決不再活著,
因為世代重擔壓在我的肩上,
大海無休止的喧囂,
掠盡我睡夢庫中的寶藏。
我寧願放棄原始目標,
像落日一樣消隱;
我想根除自己的神性,
將我的死亡氣息揮灑宇宙,
日後永不生存;
為從時間記憶步入時間空虛,
我甘願就地自焚。
丙神:
請聽我說,二位胞弟:
那山谷中有位青年人,
對著夜耳吟唱心底秘密;
他的吉他用黃金和黑檀製成,
發出的是金與銀的鏗鏘響聲。
乙神:
我並不為此感到自負,
我能選擇的,只有最艱苦之路。
我跟隨四季,斬斷歷年荊棘,
我播下種子,看著它刺穿大地。
我將花從其隱身處喚出,
用力量將之武裝,令其擁抱生活;
當暴風笑在林中,我再將之拔掉,
把人類從永恆的黑暗中呼醒。
我要使人類之根保持對大地的思念,
將生存渴望植入人類之心,
喝令死神為人類端杯把盞。
我將給人類以友情;
那友情因痛苦而增長,
那友情因嚮往而高尚,
那友情因思念而加深,
那友情因首次擁抱而消亡。
我用白日神聖之夢束縛其夜晚,
我為其白晝注入夜晚的神聖夢幻,
繼之使其日夜近似,一成不變。
我使其幻想像山頂兀鷹,
使其思想如同海上暴風;
然後給其慢手用於判斷,
給其重腳用於思考。
贈之以快樂,令其在我們面前唱歌;
賦之以憂愁,讓其到我們這裡避難。
當大地因飢餓而高聲求食時,
我使其成為卑賤者,
將其靈魂舉到忍耐之上,
讓其能夠品味我們的明天。
我還要讓其軀體滾上泥巴,
好讓之不忘自己的昨天。
我們應如此統治人類,直到時光完結。
我們應該抑制人類那一口氣;
那口氣以呼喚母親始,以童子哭泣終。
甲神:
我的心乾渴得如似火燒,
但我卻不想喝弱者的血;
因為杯子已被污染,
杯中的苦汁味依然留存在我的嘴邊。
我像你,和了泥,製作了各種會呼吸的東西,但沒送上丘陵、山岡,至今仍在我的手裡。
我像你,照亮了生命初始的黑暗深處,
我看著生命走出洞穴,登上巖頂。
我像你,帶來了春天,造就了春之美,
以便抑制青春謬誤,迫其生產、繁殖。
我像你,把人類從一處帶到另一處,
將其聽不到、看不見的恐懼化為一種動盪不安的信念,但人類看不見我們,或不認識我們。
我像你,將暴風置於人類頭上,以讓其在我們面前折腰;
我讓大地在我腳下搖動,直到人類向我們大聲求救。
我像你,我選擇化外大洋,於是人類侵犯島上的窩巢,
人類至死央求我們。
這都是我的所作所為,還不止這些。
我的一切全是空的、假的;
假的是甦醒,空的是睡眠;
三倍的假與空便是夢幻。
丙神:
二位胞兄,在那香草林裡,
有位為月亮跳舞的姑娘,
姑娘的髮髻上有一千顆露珠星星,
雙腳周圍有一千扇翅膀。
乙神:
我們將人類當作葡萄蔓栽種,
我們在黎明紫霧中把地翻耕。
我們觀察著瘦弱枝條生長,
我們隨歲月給嫩葉以營養。
我們幫助蓓蕾抵禦不良因素襲擾,
我們保護花兒不受黑暗靈魂侵傷。
如今,葡萄籐已結出葡萄,
你們既不把葡萄送往酒廠,
更不將杯盞斟滿玉液瓊漿。
你們的哪只手將採集果實?
有比乾渴更期待醇酒佳釀?
人類本是神靈的口中之食,
當神唇吮吸人類的氣息時,
人類的光榮方才剛剛開始。
一切表面的東西,
因永遠是表面而沒有價值。
童子的割禮,青年的愛情,
壯年的大志,老年的智慧,
帝王的榮耀,鬥士的勝利,
詩人的慾望,權貴與聖徒的榮譽,
這其中包容的一切一切,
都是神靈的美食;
神靈不將之送入口裡的,
只能是不吉祥的食物。
就像麥粒,只有被夜鶯吞下去,才能變成情歌;
就像這樣,人類成了神靈的食物,方才能夠品嚐到神性。
甲神:
是的,人類是神靈的食物!
人之一切都將被送上神靈的永恆飯桌!
懷孕的痛苦,生產的折磨,
孩子撕裂靜夜的哭叫之聲,
為了從乳房擠出凋零生命而與困神搏鬥的婦女的憂愁,從青年斷裂中呼出的灼熱氣息,
因負寶庫尚未打開的愛情重擔而淌出的眼淚,
因耕荒地而淌汗的壯男的前額,
生命不由自主地呼喚入土的凋謝老人的傷害……
你們好好看哪,這就是人類!
飢餓造就的生靈,卻又成了飢餓神靈的美味。
葡萄籐在不死的死者腳下的大地泥土裡匍匐,
花兒在惡魔的夜裡開放,
葡萄只有在淚水、驚懼和恥辱的白晝才能成熟。
雖然如此,你們仍要求我又吃又喝,
希望我在入殮的面孔中間就座。
我從岩石唇間吸汁而生存,
我從乾枯手中獲久在永恆!
丙神:
二位賢兄,二位恐嚇兄弟,
山谷深處有個唱歌的青年,
然而他的歌聲卻直上山巔,
他聲震森林,撕裂長天,
驅散了大地的夢幻。
乙神:
(常堵著自己的耳朵)
蜜蜂在你的耳邊嗡鳴,
蜂蜜到了你的嘴邊變苦。
我想安慰你一番,
可是,何處通向安慰之路?
神與神對話,只有深谷聽賞,
因為神與神之間的鴻溝無法丈量。
宇宙寂靜,沒有風聲;
雖然如此,我仍想安慰你,
欲把烏雲密佈的區域變成晴空萬里。
雖然我們的力量和悟性彼此相等,
但我仍舊想勸說勸說你。
當地球從宇宙中分離出來時,我們這些原始居民,彼此發現對方都在無瑕的光明裡。
我們發出的第一種神秘、顫抖的聲音,就是讓空氣和水流動,
之後我們並肩行走在年輕而古老的世界上,第四位神靈的光從我們緩慢的腳步回聲中誕生,追隨我們的腳印,以其幻想使我們的思想和意願變得一片黑暗,只能藉著我們眼裡的光觀看。
後來,生命來到了地球,靈魂進入了生命;靈魂是萬物中長翅膀的樂曲。我們控制了生命和靈魂,除了我們,誰也不知道如何度量歲月,亦不曉得如何稱量歷年裡薄霧似的夢幻,直到第七世代來臨,我們才在中午漲潮時,讓大海做了太陽的新娘。
我們在這種神聖的婚姻床上生出了人類,雖然當初體弱多病,且帶著父母的標記。
人類行走在大地上,二目卻在星空。通過人類,我們發現了通往大地遙遠地方的道路。
人類是生長在黑暗水面上的低等蘆葦。我們用人類製造了蘆葦,又從蘆葦空心中倒出了我們的聲音,且讓這聲音傳遍無聲世界的各個角落,從不見陽光的北方傳到灼烤的南部沙漠,從白日誕生的尼羅河新娘的大地傳到白晝消隱的巨大島嶼。
你可以看見心地軟弱的人類,因我們的意願而鼓起勇氣,用吉他及寶劍進行冒險。
人類在傳播我們的意志,宣揚我們的權威。
人類用友愛之腳踩出的溝渠,正是瀉向我們意願大海的河流。
我們坐在我們的最高處,借人類睡覺做我們的夢。
我們催促人類的白晝離開那遠處晚霞谷地,到丘陵上尋找自己的完善。
我們揮手掀起席捲世界的風暴,
將人類從和平狀態引向有果聖戰,
從那裡走向勝利明天。
我們的眼裡有明亮的光,可使人類靈魂變成火焰,
把人類引向高尚團結,並憤而預言,
從那裡走向堅強明天。
人類為奴性而生,
把奴性視作報償和光榮。
我們通過人類求取我們的標記,
我們用人之生命尋覓我們的自身完美。
假若大地之土能使人類的心寂靜,那麼,哪顆心又能送回我們話音的回聲?
假若人類的眼睛因黑夜看不見東西,那麼,誰能看見我們的榮譽和光芒?
人類是我們心靈的第一個兒子,也是我們的形象和殷鑒,我們應該如何對待他們?
丙神:
二位賢兄,二位全能兄弟,
美麗舞女的雙腳已經醉於樂曲之酒,
如同展翅高空盤飛的鴿子,
攪得空氣微微顫抖。
甲神:
雲雀呼喚雲雀,
而兀鷹在上空盤飛,
卻不會停下聽賞歌聲。
你想宣佈自愛以人類的崇拜而完美,以人類的奴性而滿足;
然而我的自愛卻沒有邊界,沒有止境。
我想高居大地一切亡物之上,
把我的寶座建在九霄雲天,
我用雙手束縛廣宇,包圍蒼穹。
我欲把銀河當弓,
我想以彗星作箭,
我打算用無限控制無限。
至於你,雖有力量,卻無意這樣辦。
人類與人類親,
正如神與神近。
你想讓我那疲憊的心靈,
去回憶那消亡在霧靄裡的寢宮;
而我的靈魂卻在山間尋其自身,
雙眼追覓落在平靜水中的倒影。
我的昨日新娘已在生產時死去,
訪問她子房的只有寂靜,
吸吮她乳汁的只有風中黃沙。
喂,我那死去的昨天,
我那受束縛的神性之父,
哪位大神能在你飛時將你抓住?
哪位偉神能迫使你生在籠中?
哪位偉大太陽神能向你的腹中注入溫暖,讓你將我生出?
我既不詛咒你,也不向你祝福。
正像你把生活重擔壓在我身上一樣,
我將把重擔推到人類的肩上。
不過,我不像你那樣無情,
我是永恆之神,將人類變成了幻影。
而你,已經死去,使我得以永生。
我的昨天,逝去的昨天,
你將隨著遙遠的明日回返,
莫非我該把你送入法院?
你能伴著生命的第二個黎明醒來,
抹去你掛在大地上的記憶嗎?
我真希望你和所有死者一道站起來,
直至大地被其苦果扼死。
大海因充滿被殺者的血而呻吟,
災上之災吸盡大地所有空失之肥。
丙神:
二位兄弟,二位神聖兄弟,
我們的姑娘已聽到誘人的歌聲,
她正在覓尋歌唱的青年,
她像初生的小羚羊,驚喜不已,
在岩石和溪流上翩躚起舞,
把溪流與岩石轉向各個方向。
開啟的眼睛閃爍著已逝目標和一半成功的歡樂之光,何等美麗!
因享受著預期的歡樂而發出的顫抖微笑,又是多麼甜蜜!什麼花會從天上掉下來?
什麼火會從地獄裡升起?
什麼花與火,會將靜默的心帶到這種歡樂之中及絕生斷氣的恐怖裡?
我們在天上做過什麼夢?
我曾把什麼念頭送入風中?
我們又怎樣開啟夜的雙眼,
將山谷從沉睡中喚醒?
乙神:
你已給了神聖織機。
你已帶來織衣技術,
織機和技術永遠屬於你;
屬於你的還有黑線和光線,
屬於你的紫紅和金黃。
雖然如此,衣還要你親手織,
你的雙手用風和火織就人類靈魂;
你現在卻想把線割斷,
將你那纖細手指伸向無聲永恆。
甲神:
是的,是的!
我將把手指伸向尚未鑄造的永恆,
我將把雙腳踏向未曾踩過的田地。
聽賞別人聽過的歌聲,
聽賞耳朵回憶起來的樂曲……
這對我來說,還有多少樂趣?!
我的心思念一切能夠想像之物,
我只讓我的靈魂記憶之神在已知世界長駐。
看在主的面上,莫用空名考驗我,
也莫用你我之夢著我這裡尋求安慰。
因為我及大地上的全部所有,
連同即將出現的東西在內,
都不能迷惑我的靈魂。
啊,我的靈魂呀,
你的面孔無聲無息,
夜之幽靈睡在你的眼裡;
然而你的沉默,
也實在令人望而生畏至極。
丙神:
二位賢兄,二位鎮靜的兄弟,
姑娘已經發現歌手,
她眷戀凝視著他的容顏。
姑娘邁著神奇的舞步,
蹣跚在葡萄樹與起伏的籬笆之間;
歌手唱著情歌望著姑娘的臉面。
喂,二位賢兄,二位粗心的兄弟,
可有用痛苦編織白衣物的神仙?
可有放肆星辰已經逃竄?
誰悄悄將夜晚與白天分開?
誰將手置於我們這個世間?
甲神:
我的靈魂,我的靈魂,
圍著我的腰熾燃的火圈,
我怎樣引導你的走向?
我該把你的思念轉向哪個殿宇?
我那沒有伴侶的靈魂,
你飢餓難耐,正捕食自身;
你想用自己的淚水解渴,
因夜神不賜予你甘露,
白日之神也不給你果品。
我的靈魂,我的靈魂,
請把你那滿載希望的船推向海岸,
可有漲潮解救你的船舵?
可有風神吹滿你的船帆?
你已起錨,雙翅也已待展,
然而你上空的天一語不發,
平靜的大海也在嘲弄你沉默寡言,
你與我的希望何處會現?
人間或天上還有什麼變化有求於你?
莫非你想讓無量女神懷上你的救星,
那胎中救星比你的夢幻更加多能,
企盼救星之手攜你擺脫奴性?
乙神:
抑制你那頑強的吶喊,
屏住你那火熱的呼吸,
因為大地耳聾,蒼天無眼。
我們就是世界內外的一切,
我們與無際永恆世界之間,
只有尚未形成的愛好及未圓滿的目標。
你迷戀未知之知識,
那未知之知識蒙著游動的霧靄,
居於你的靈魂深處。
是的,你的救星就睡在你的靈魂深處;
他睡時能看到你醒時所看不到的東西。
這就是我們存在的秘密。
難道你拒絕採摘你的收穫?
卻將你的種子播到你的夢中?
你為何將你的霧靄攤在被毀田里?
而當你的同伴尋找你時,
你卻想收集霧靄,結果徒勞無益?!
不要慌忙,好好看看世界,
看看你那沒有斷奶的娃子!
大地是你的住所,大地是你的寶座,
在人類至高理想之上,將人類命運把握。
人類帶著悲與歡來見你,
你卻不想放走他們,
而是盯著人類眼中的東西。
甲神:
黎明會把夜神之心搶在懷裡?
大海會用死物包裹自己?
我的靈魂像黎明一樣站起,
赤身裸體,毫無為難之意。
像永不休息的大海,
我的心將大地和人類的垃圾丟棄。
喜歡我的,我都不喜歡,
但我想登至高處,雖然我力所不及。
丙神:
二位賢兄,仔細想想,
兩顆去往星際的靈魂已相聚太空,
面面相覷,默不作聲。
青年已經終止歌唱,
而被太陽燒得乾渴的喉嚨仍在顫動。
他的女舞伴也已終止舞蹈,
而他,也沒有入夢。
二位賢兄,二位奇怪兄弟,
夜色越來越暗,
圓月越來越明。
在森林與大海之間,
有位姑娘高聲呼喚你倆和我去她心中。
乙神:
世界真是沒有意思!
我們整日站立、燃燒在太陽面前;
我們就像雙子星座,
生活和觀察都在夜間。
用戴著王冠的頭迎四面風,
用沒有漲潮的呼吸祛人們的病,
又是多麼卑躬下賤!
織帳者坐在織機前胡亂擊打,
陶工轉動坯台從來心不在焉。
而我們這些不眠的全知者,
則已從猜測忖度黑暗中掙脫。
我們不猶豫,不思考,不觀察,
因我已經超越了難題界限。
讓我們安居,放走籠中幻夢之鳥,
就像讓江河瀉入大海那樣,
不讓岩石邊沿將我們羈絆。
當我們到達海心,吞下海浪時,
不再思考來日命運,終止爭辯。
甲神:
拋開這無休止的占卦之苦!
這將白晝送入晚霞,
又把黑夜帶往黎明的甦醒多麼討厭!
將我們帶入永久記憶與忘卻的漲潮,
只能收穫希望的連續種植,
又使我們感到多麼厭煩!
一成不變的由土化為霧靄,
霧靄又帶著思念而歸於土,
如此反反覆覆,多令我們心煩意亂?!
怎可用量他物尺度衡量不變的時間?
莫非我的靈魂需要化成大海,
波浪永遠相互干擾,沒有休閒?!
或變成相互搏擊的風,不住旋轉?!
假若我是男子,假若我是香氣,
我還是能夠忍受這一切的;
或者我是天神,
只求得將人類和神靈的空虛填滿。
然而我和你都不是人類,
我們也不是上方的天神,
而是晚霞,不斷消失,不斷出現;
又是神靈,掌管世界,又被世界掌管。
我們命中注定要吹喇叭,
然而吹起的靈魂即喇叭奏出的樂聲,並不是我們的,而是來自天宮。
因此,你看到我容易發怒。
我極願傾盡我的腹中之物,直至腹空。
我想遠遠避開你的眼睛。
我想從這個沉默青年的記憶中消失;你看他坐在我們附近,凝視山谷;他是我們的弟兄。
雖然他的雙唇在動,但未曾發出音聲。
丙神:
二位粗心賢兄,
我要說話,我要道出真理。
但你倆只聽你倆之間的談話。
我求二位看看你倆和我的尊嚴,
然而你倆卻緊閉著雙眼。
二位貪婪上界與下界權勢的統治者,
二位不將昨天與明日嫉妒中斷的神靈,
二位動輒以閃電擊打我們眼眶的兄弟,
我不與你二位理論抗爭。
萬能者的手指忘記那舊琴之弦,卻將雙子星當琴,把昂宿作鈸,
你倆嘮嘮叨叨,萬能者還在彈琴拍鈸;
但願你倆仔細聆聽萬能者的歌。
看哪,那裡有一男一女,
如火似焰,如膠似漆,欲在愛戀中。
根吮吸大地紫色乳房,
火的花朵掛在蒼穹胸上。
我們就是紫色乳房,
我們就是無邊上蒼。
我們的靈魂是生命之魂,
夜宿於乾渴喉嚨裡,
用波浪之衣遮掩純潔少女的胴體。
你們的權杖改變不了我們的容貌,
你倆的煩惱本身正是貪慾之心,
因這一切將在男女相愛中消盡。
乙神:
男女相愛究竟是怎麼回事,
請看看輕盈的東風如何起舞,
再聽聽西風如何唱歌!
請看我們的正道坐在寶座上,
正以屈服的靈魂為舞蹈的身軀唱歌。
甲神:
我不把目光轉向大地幻想,
我不看那大地之子,因其沉醉於被你稱為愛情的緩慢痛苦。
何為愛情?
不過是經過裝飾的鼓,
引導著由趣味疑心組成的長長隊伍,
走向另一種形式的緩慢痛苦。
我不想看這種空洞之物。
那裡究竟有什麼?
不過是一男一女,張著羅網的森林在教他倆否定自我,
為我們尚未到來的明天生子添福。
丙神:
知識帶來的痛苦何其可惡!
我們的探討和疑問加給世界的陰暗面具可以休矣,
我們每時每刻向人類耐心發出的歎息可以廢除!
我們在石頭下放一種蠟,
然後說那是一種泥,
那就讓人類在泥裡尋找自己的來世!
我們手握白色火焰,
然後心想:那是自身香氣回到自身,
那是我們自由的呼吸;
其後開始在手和唇間尋找更多香氣。
大地之神,我的兄弟,
即使我們身在山頂,
我們的腳依然踩著大地。
在人類的黃金時刻,
我們的智慧能從人類眼中得到美?
或者我們去服從人類的愛好?
在愛情重兵集結的地方,
你如何對付我們的思想大軍?
他們正是被愛情征服的人。
愛情帶著隊伍,踏著他們的身軀從大海走向大山,又從大山走向大海。
他們現在站下來,含羞、莊嚴地相互擁抱在一起,
通過愛情花瓣相聚,呼吸生命的神聖香氣;
通過靈魂的結合,發現生命的秘密。
他們的眼簾上寫著我們的祈禱詞。
愛情是神聖帳篷下曲折而莊重的夜。
天空已經變成森林,
所有的星辰都已變成螢火蟲。
我們是世上及世外的一切,
然而我們探問的,不及愛情深遠;
我們唱的,遠遠不及愛情高尚。
乙神:
你思遙遠地域,
卻不重視你立足的這個地球。
廣宇之中只有一個以魂換魂之地。
美本是見證者和占卜師;
仔細看哪,美遍佈我們四周,
美又充滿我們的手,讓我們把恥辱清除出口。
最遠者就是最近者,
美在之外,應有盡有。
啊,美夢兄弟呀,
離開黑暗憂愁的大地時代,
請回到我們中間來!
將你的雙腳從無時空中解脫,
和我們一道在這平安之中生活,
這就是你和我們用石頭砌成的安樂窩。
甩掉你那用脈搏製作的外衣,
來和我們一道治理這年輕綠色大地。
甲神:
永恆的祭壇啊,
莫非你想為你的祭物找位神靈?
那麼,我來了,
我將以身接近痛苦和愛情。
那裡站著用我們舊思念刻就的舞女,
歌手和著風浪高聲唱著我們的歌曲。
在那舞蹈和歌聲裡,
全能之神死在我們的靈魂深處。
我那居於胸中的心神正呼喚天主心神,
使我不得休息的人類慾望正呼喚神性,
我們久所尋覓的美正向神性呼救。
我邊聽邊稱量了這種呼聲。
我呀,我已放下武器,
美是通向死於自身之手的被殺自身的路。
彈起你的琴弦,
我準備走上那條道路,
那條路一直延伸到另一處黎明。
丙神:
愛情已經取得勝利!
無論愛情是湖邊上的純潔雪白,還是鮮嫩碧綠,
也不論是在高原的蒼穹裡,還是在人山人海的花園裡,
或是在人跡罕至的廣漠之中,
愛情總是我們的導師和上帝。
愛情既不是肉體裡多餘的慾望,
亦非願望與自身搏鬥中落下的鱗片,
更不是高居靈魂之上握著武器的肉體。
因為愛情不知為何衝動,
但卻偏離老路走向神聖森林,
歌而舞之,向永恆之耳傾訴秘密。
愛情是青春,桎梏已被打碎;
愛情是丈夫氣概,已從大地痛苦中掙脫出來;
愛情是被神聖火焰熾燃的溫柔女性,因此燦爛天光四射光芒;
愛情是靈魂深處的深邃笑意,
愛情是全能征戰,將你帶向甦醒。
愛情是大地上的新的黎明;
愛情是你我都未見過的一天;
然而愛情懷著自己那顆偉大的心,到達了最神聖的地方。
二位賢兄,二位兄弟,
新娘從黎明中心走來,
迎接她那來自晚霞的新郎。
婚禮將在幽谷裡舉行,
那將是空前偉大的時辰。
乙神:
自打第一線晨光將平原拋向丘陵和山谷時,情況就是如此,
這將一直延續到最後一個夜晚之後。
我們的根已在谷中生長出舞動的樹枝,
我們則是升入雲天的歌香之花。
永恆與死亡是兩條和睦共處的河,
不住地呼喚著大海。
呼喚聲的間隔,僅僅存在耳中。
時光使我們的聽力增強了信心,
並將之加在了時光的願望裡。
聲音不對無疑心的死者保持沉默,
我們的心中則已產生了若干疑慮。
人類是我們心靈的稚子,
人類是神靈,正緩慢登上自己的神位。
我們在人類的幸福與痛苦之間安然入睡,夢遊幻境。
甲神:
讓歌手歡唱,讓舞女跳舞吧!
請讓我安靜一會兒,
我的靈魂今夜想休息。
我已感到睏倦不堪,
我能在夢中看到一個更光明的世界;
比眼前這些輝煌的萬物將出現在我的夢境。
丙神:
我要站起來,把我的靈魂從時空界限中解放出來,
我要在那塊沒有人跡的田地裡起舞,
舞女的腳將與我的腳一起移動,
我將在那個天堂裡放聲高歌。
人類的聲音將和著我的聲音顫抖,
我們將走向那遙遠的晚霞,
也許將在另一世界的黎明中甦醒。
然而愛將永在久存,
手指不能抹掉愛的蹤跡。
神聖熔爐閃爍著火光,
從那裡升起的每柄火炬,都是熾熱的太陽。
我們應該尋覓一個角落,在我們的大地神性裡安睡,
把權力交給來日,交給人類的柔弱之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