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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杜玨和曉霞互相偎依著。
  這兩個大孩子,都覺得和對方身體接觸時,有著奇妙的感受,他倆天真無邪地享受著這種快樂。
  他們以好奇心各自端坐,試做那坤、干二儀的元功法式。
  而那各自起手所做的,竟非常單純,只各自把真元之氣凝聚丹田,經過十二次分別向左、向右的旋轉,先穿過玉堂暗穴,再運轉金闕、玄關,翕然匯為一股真力熱流,湧入一條手臂直達掌心。男左女右,僅僅這一絲差別,他們做來,毫不費力。
  曉霞做了一遍,睜目笑道:「二儀神功起手的方法,原來這麼輕鬆容易,這又有什麼神奇之處!」
  杜玨道:「不錯,我也覺得沒什麼稀奇,不妨照秘錄上面的指示,合體試做下去。」
  曉霞玉頰徽頰,含羞道:「反正早晚要練下去的,依你就是了。」但是她仍然有些羞縮不安。
  他們又點燃了第二支火把,繼續翻閱秘錄。
  二儀神功合體運行方式,卻非常複雜而微妙,秘錄上面註明,必須有百日以上的苦練,方能奠定初步基礎。
  曉霞無可推辭,遂把衣鈕解開,任由杜玨一隻左手,覆按在肚臍眼上,杜玨手心貼上了她那滑若凝脂肌膚,不由心神一蕩,他慌忙定下心神,抱元守一。曉霞的右手柔弱無骨,軟綿綿的也按在杜玨肚臍上。
  另外的兩隻手,向後環彎過去,在他們身後互相接合,手心貼覆手心,這種古怪的練法。兩人都只覺一陣心頭急跳。
  他們瞬即凝神一志,做起二儀神功。
  杜玨無相禪功,已非常渾厚,源源不斷的自他掌心湧入曉霞體內,同樣曉霞的玄門內家真氣,也自度入杜玨腹中。
  杜玨真氣蓬蓬蒸騰,一湧而入,代替了她本身的玄門先天真氣,貫注在曉霞丹田氣海之中。而他丹田里也湧來曉霞的一團元氣,兩種不同性質的真元,先是交換了位置,繼而互相追逐,互相吸引,結為一蓬奇妙的氣胎。
  像一股活流絲繩,突然纏絞在一起,經由杜玨週身各大玄關,運行一周,這時曉霞昏昏如睡,竟寂然不動。
  第二步又由杜玨體內,轉至曉霞身上,這股合起來的一蓬氣胎,同樣在曉霞體內周行三十三玄關,直衝庚紫府。
  曉霞根基雖佳,但所服鴛鴦芝份量不多,體內各大玄關尚未衝破,所以氣胎在她體內盤旋了很久,終於又合而復分。
  兩人合做了一段二儀神功,火把亦已燒完熄去,而洞外曙光漸露,不知不覺他倆已練了大半夜。
  杜玨移去了自己的雙手,曉霞也收回纖掌,又各自做著本門內功,杜玨只覺經這一次合體練習,四肢百脈感到異常舒適,身上輕快舒適無比,他玉鼎玄關已啟,所以比較曉霞收效宏大。
  他剛剛做完一段無相神-功夫,突然聽見洞外「噗噗噗」馳過去一陣練武人的衣袂帶風之聲,他慌忙加速完成所練的功夫。
  杜玨恐怕兩人都在行功之際,被人撞來,不免元神震盪走火入魔,倘若來人非友而敵,那就更加不堪設想。
  杜玨無相禪功,因收發控制由心所致,所以不消半盞茶頃,趕著把真氣收入丹田,睜眼向外望去。
  曉霧迷漫中,他看見一連飄閃過去三條身影。林籠密霧,光線陰暗,使他無法看清過去人的面貌、衣飾。
  他扭頭看時,曉霞正自雙目垂瞼,呼吸正微,顯然她正做著玄門內功,這時最怕有人來驚擾她。
  杜玨也不便喚醒她,忙自挪步離開原處,橫身洞口,肅立觀變,如若有人想衝進洞來,他不得不替她堵擋一下來人。
  杜玨甫立洞口,立又發覺林中如電閃一般,閃過去幾條身影,也是由西向東,聽見其中一人叫道:「遠遠看準了火光就在這附近閃動,怎又找不見他?瀟湘野叟,你可曾發現什麼?」接著又有四條身影,和他們會合一處。此人發出的話音,中氣充沛,震得山谷「嗡嗡」迴響不絕。
  偏東處有蒼老聲音遙遙應道:「禪秀大師,你四位又找見了什麼蛛絲馬跡?老夫看這條山谷形勢幽僻,經過一天兩夜時間,那小子未必還在此地逗留。」
  杜玨一聽禪秀和尚、瀟湘野叟都是前天真武觀中放鶴樓五派與會之人,他們在迎敵玄宮魔頭時,卻未露面。
  杜玨當時不曉得這些人另有密謀,同時摸不清他們要找個什麼「小子」,杜玨心想這些人難道是來找我?
  他又推想,悟元師伯們必也在四處奔波找他了。
  他本想發出聲來承認他在這裡,但是他又不願把曉霞送回真武觀。
  接著又一陣喧嘩笑語,似是先前那三條身形,又折回此處,他們互相談論著,只聽武當排風道人的聲音道:「我們連夜疾馳了兩百多里,都是那小子返回峨嵋必經之地,既然抓不住他的蹤影,說不定這小子走迷了路。這一帶距離武當應該不出二百里外,平日貧道等卻少有機會來過,這一帶山勢重疊,人跡稀少,依貧道推測,那小子未必會逗留此谷。哈哈哈!貧道也說不出這山谷的名稱。」
  另一蒼勁聲音道:「這裡荒山幽谷,峰腰突現火光,的確非常可疑。」
  猛然林中有人捫唇一噓,低聲道:「那小子不就站在那裡,快一同過去料理他!」
  七條身影,分而復合,突然栲栳形一齊向杜玨立足處走來,他們黃衣紛飛,藍袍飄動,已全部湧現身形。
  杜玨聽他們口氣不善,想起上清仙子叮囑的話,猛然省悟,這些人莫非想奪取身上二儀神功秘錄而來?
  他放眼望去,只見來的乃是少林派四位好手,禪秀、禪和,禪悅、禪靜,武當派寒風、拼風二道士。
  還有一位精神奕奕的蒼發老人,正是衡山派南天七叟中的老二瀟湘野叟左心儀,七人面上神情十分詭異。
  杜玨只有拱拱手道:「七位前輩,來此石鍾谷何事?」
  排風、禪秀等似乎被這「石鍾谷」三字,驚得神色一震,七人都異口同聲道:「石鍾谷!」互相對看了一眼。
  禪和禪師縐縐眉道:「既已來此,先辦完正事,及早抽身退出此地就是了,難道放這小子逃去不成?」
  眾人面色凝重,肅然應諾。
  排風道人當先喝道:「峨嵋狡徒杜玨你這小子,膽大妄為,身懷武林至寶,竟敢逗留在這石鍾谷裡,貧道和這幾位武林同道正是來找你的!」
  杜玨茫然道:「道長們找我做什麼?」
  瀟湘野叟就待衝上前去,卻被禪和老和尚急急攔住道:「左兄請勿造次,你難道不曉得石鍾老怪禁例?不如先勸這小子離開石鍾谷,一旦驚覺了那魔頭,豈不多費周折?」
  排風道人已面浮奸笑,向杜玨招招手道:「此地不宜久留,杜玨,你年幼無知,不知此地隱有三十年前一位厲害魔頭,貧道等點醒你一聲,從速隨貧道等脫離險地,只要翻過西邊那一座山峰,就算脫出石鍾谷的範圍,到了那邊,再詳細告訴你,貧道等願護送你回峨嵋。」
  杜玨不知他們所說是否屬實,脫口道:「我還有個夥伴在洞裡打坐,待我喚醒她來一同上路。」
  他話聲甫落,身後香風微飄,曉霞已走來嬌笑道:「杜玨,你真糊塗死了,我才替你想出答案,可惜當時不曾省悟,你猜那五燈法師是什麼人?」
  杜玨扭回頭去,驚問道:「你說是誰?」
  曉霞道:「就是貴派會元掌門呀!」
  杜玨茫然搖首道:「不會吧!若是掌門師伯,見了我為什麼還不肯承認,另編個法名做甚?」
  曉霞笑道:「他老人家一定有難言的苦衷。」
  杜玨茫然搖頭道:「你這話毫無根據,我不能相信。」
  曉霞嗔道:「你也不想一想,佛門有部語錄,叫做五燈會元錄,在巖洞裡你再三請問他的法號,他想了一陣才說出「五燈」二字,正是暗示你,可是我們當時都沒悟出,不信你打開他交你的圓盒,看看裡面是何物?」
  這時,排風、寒風二道,已望見了曉霞。
  他們氣得面色鐵青,排風道士怒吼道:「杜玨,你這孽畜!竟敢誘騙曉霞師侄,違抗本派掌門令諭,逃出省心道院,隨你私奔,真乃罪不容誅!」
  曉霞也望見了兩位師叔,她大方地遙遙一福道:「師叔們不要冤枉他,侄女下山是奉公孫祖師爺的法諭,並且允許我和他一同出去行道,找尋掌門師伯。侄女怎敢違抗師父的令諭,杜玨他也沒有錯。」
  寒風道人冷聲叱道:「霞師侄,你還替他掩飾,愚叔不信祖師爺會有這種不通情理的法諭,霞兒,快過來跟隨我返回武當,不許你……」
  他話尾還沒完,突然一陣銳利淒厲的怪嘯,響澈林表。
  從遙遠傳來一縷極刺耳的話聲道:「你等這幾個孽僧妖道,竟敢偷入石鍾谷,妄肆咆哮,意圖在此滋鬧生事,故犯老夫禁條,可知道該當何罪?」
  這一片話聲傳來,少林四禪立刻面色慘敗。
  禪和低聲道:「排風道兄,魔頭亦已發覺,趕快退出石鍾谷為上,不必理這小子了。」
  瀟湘野叟卻手捋長鬚,毅然道:「憑你我七位武林一流好手,何必畏懼這石鍾老怪!老夫不相信他長了三頭六臂,大家聯手對付他好歹試上一試,也未必見得就敵抵不住。」
  杜玨心裡惶惑,如若五燈法師被困巖洞,就是受了石鍾老怪暗算,那麼璇宮之謎立可真像大白。
  他不曉得石鍾老怪,又是何等人物。
  同時,他也不相信五燈和尚就是掌門會元大師。
  杜玨卻又推想,東嶽小隱指引他來此谷中,謁見五燈法師,當然決非無因,而且五燈法師也自承見過掌門師伯,想來想去,一時竟無法判斷五燈法師究是何人。但這座石鍾谷與五派受人欺凌的事,則一定大有關連。
  曉霞和杜玨並肩而立,她嬌叱道:「什麼人?亂叫一氣,你憑什麼妄立禁條,為難別人?有種的你就立刻現形,待我武當七星張曉霞來會會你!」
  遠處又一聲淒厲的怪嘯,怪聲叱道:「哦,還有兩個乳臭未乾小兒,南天七叟徒擁虛名,你的本領不值一笑,老夫言出法隨,所有來石鍾谷的人,應予一律處死!」
  瀟湘野叟左心儀聽得心頭微凜,他壯著膽子回叱道:「朋友,你是否石鍾山魔?南天瀟湘野叟正想會會你!」
  怪聲「咯咯」怒比道:「左心儀,憑你也配見我廬山真面目!老夫替你敲起喪鐘,讓你早升天堂吧!」話聲甫出,又是「嗆」的一聲異響,其聲震人耳膜,頗像金石戛擊之聲。
  武當二道和少林四禪,神情又都肅然一震。
  排風道人急急喝聲:「果然是那老怪,事不宜遲,大家一齊上前把杜玨這小子架走,最好奪了二儀秘錄,奪路逃走為上!」
  和尚、道土們,藍袍黃衲,一齊飄湧而前。
  那位瀟湘野叟扭頭回視,想找出怪聲發出的所在,他心想:「你還沒走近我身旁,又怎能取我性命?」
  就在他這一眨眼間,杜玨眼力超人,忽見林中一絲金色毫光閃動,瀟湘野叟突然一聲悶哼,他身體如同陀螺一般,突在當地旋轉起來,左心儀旋了幾匝,身軀忽然癱軟下去,倒在地上縮為一團,四肢似還在抽搐顫動。
  二道、四僧聽見慘叫聲,百忙中回頭一瞥,不由各個驚叫出聲道:「瀟湘兄,你怎麼遭了暗算?」
  瀟湘野叟頹然倒地,竟再哼不出一點聲音。
  怪聲又顯然移至附近,刺耳如雷怒喝道:「孽僧、妖道!臨死之前還不安分,竟敢在石鍾谷放肆妄為,還不與老夫站住乖乖受死,待老夫替爾等一一敲響喪鐘吧!」
  果然,「淨淨」、「琮琮」又一連敲了六響,其音清澈動人,但是眾人聽在耳裡,卻淒厲刺骨,使人毛髮皆豎。
  杜玨聽見排風道人,指出要奪自己的二儀秘錄,不由勃然大怒,而曉霞已從旁高叫道:「兩位師叔,杜玨替武林五派力退玄宮九幽妖女,保全了本派同門顏面,他又正和我同練二儀秘錄,師叔們怎可強奪秘錄?」
  禪悅、禪秀兩個和尚已一躍而來,雙雙發出少林達摩十八掌,分左、右向杜玨兩肩頭要穴抓來。
  排風道人和禪和禪師,也如餓虎撲羊般發掌,猛撲而至。
  寒風道人在後面略慢一步,冷聲叱道:「霞兒,快快閃開,跟師叔們逃離石鍾谷,不許你替他討情,二儀秘錄掌門已有指示,必須收為本派鎮山之寶!」
  杜玨見三面都有人發招怒撲上來,慌忙錯步旋身,本想退入洞中,卻恐退入洞裡成了一條死路,既有這一幹不講理的和尚、道士,還有更厲害的石鍾山魔,也顧不得東嶽小隱的叮囑了,眼前只有和這些人硬著頭皮一拼的一法。
  杜玨和曉霞不知不覺站在一起時,兩人手掌相握,他倆真氣交流,杜玨已看過運用二儀神功發出的口訣法式,他無意中把真氣一引貫入右掌心。
  杜玨融合了曉霞本身的真氣,猛然揮掌,使出一招「風掃落葉」,右掌劃了半個圓弧形,迎著三僧一道的來勢,橫掃過去。杜玨沒料到他這隨手一揮,掌心突然奇光迸現,朗如皎月,光芒萬丈,信手揮掃出去的力道,竟如一幢幢山嶽一般的強力風柱,「呼隆隆」破空震響。
  那聲音就像晴天裡劈下來一道霹靂!
  杜玨本身無相禪功已臻上乘,鴛鴦芝增進了一甲子的修為真力,再加上二儀神功的絕大威力,雖則二儀神功尚屬剛剛合體成形,初次使用,然也遠非與九幽姥姥對招時可比。
  幸而杜玨倉卒應變,真力尚未運足,他一掌掃出,聽得撲上來的四位僧道,一齊發出四聲慘叫,粉紛被震得捲飛而起,拋出數丈之外,「咕咚咚咚」跌落崖下。
  曉霞驚極尖叫道:「杜玨,你怎可用二儀神功打我師叔?」
  就在杜玨揮掌一掃的一剎那,寒風道士、禪靜和尚已各自一聲慘號,和瀟湘野叟受了同樣命運。
  他們就地旋了幾個轉兒,頹然各自縮成一堆,萎地不動了。
  杜玨在發掌之際,又隱約望見排風道壬和禪靜和尚,腦後各有一絲金色毫光,閃了一閃,而他們並未發覺。
  杜玨也驚叫道:「曉霞,你先別鬧,我們設法對付那隱在暗處的老怪,我看出來他一定施放什麼奇毒暗器,打死了瀟湘野叟和那兩個和尚道士。」
  瞻霞撤嘴嬌嗔道:「杜玨,啊呀!寒風師叔也倒下去了,不知還有沒有救,請你再拿出些鴛鴦芝來試上一試。我師叔們不是壞人,一定是受那些禿頭們調唆的。」
  杜玨道:「曉霞,不要緊張,先把老怪打發掉,就憑我身上的鴛鴦靈芝,不難救活你師叔。」
  他們正吵嚷時,排風道人和禪秀、禪悅、禪和,卻已各自翻身地上,掙扎爬起,狼狽無比,分向左右兩方,狂奔飛竄而去。
  林中怪聲又呵呵狂笑道:「老夫既已敲過喪鐘,爾等就休想逃出石鍾谷去!不過,眼前這小子身懷二儀秘錄和鴛鴦雙芝兩種寶物,老夫看在寶物分上,暫時放過爾等,況且這小子功力怪異絕倫,收拾起來也很扎手呢!」
  實則禪秀、排風等四散奔逃,他就想二追截也很費事,林中一團毛茸茸的綠影突然衝出林外。
  杜玨只見前面距離三丈處,湧現出個通體綠毛的怪人。
  此人發長數尺,週身反披著一層獸皮,獸毛染成了翠綠色,和樹葉極易相混,所以他飛馳所過之處,不易被人察覺。
  怪人生得相貌奇絕怪異,目中閃閃逼出一道綠光。
  怪人右手托著一座尺許高的木鐘,顏色蒼翠欲滴,左手裡卻握著一根暗綠色金屬細棒,粗如兒指。
  棒頭上結成個小鐘,想必就是用來敲擊石鍾之物。
  怪人左手突然一揚,怒叱道:「小子,先嘗嘗老夫『度世金針』的滋味!老夫收拾了爾等,哈哈!兩寶歸一,老夫一身功力,也可算蓋世無敵了!」
  怪人左手一揚,肅然無聲,卻自那暗綠色棒中,飛出一蓬極細的物件,陽光之下,金色毫光紛紛閃動。
  怪人不知使用何種手法,而內力之強足以驚世駭俗,那麼細小的物件,被他內力一送,一閃之下已飛落杜玨二人頭上。
  杜玨早已全神貫注,猛喊一聲:「不好!」
  他立即向空揮掌,猛掃上去,掌心強光電射,又「呼隆隆」捲起一蓬風柱,宛如排山倒海一般迎了上去。
  漫空飛來金絲毫光,被他震出的風柱一卷,飄飄四散,飛出十丈之外,不知落於何處,怪人縐眉叫道:「不錯,老夫早料用度世金針無法收效,老夫這度世金針所餘不多,不能再濫發浪費對付爾等了。」
  怪人又仰天一聲淒厲無比的怪嘯,震得林中枝葉簌簌顫響,怪人嘯罷,方始厲聲喝道:「寶物當前,老夫不能不拾掇你這兩個孩子了,待老夫無為你小子們敲起喪鐘,小子們,準備受死吧!」
  怪人說著,綠棒又連連敲石鍾兩下。
  石鐘的聲音雖然十分清越悠揚,但杜玨們聽起來卻分外刺耳,杜玨凝神目注著怪人,提防他還有什麼詭計。
  曉霞連連嚷道:「最難看的怪物,杜玨,這東西非常可惡,我們合力上前把他趕走,我們還要找那邊的巖洞呢!」
  杜玨還不及答話,怪人雙腿微曲,人已如箭一般射來。
  怪人這一身怪異絕倫的輕功,一掠數丈,不愧一流高手。
  怪人又「咯咯」怪笑道:「老夫三十年來,不出此谷,今天正好試試老夫的河圖綠蟾神功,三十年重練的火侯了!」
  話聲未了,怪人已把石鍾交與左手,右掌疾拍而至。
  怪人掌心湧出一層淡綠色的煙霧,他這一掌拍出的力道,大得駭人,捲起了一蓬強烈氣流,具有翻江倒海的威勢。
  杜玨稍一疏神,只顧和曉霞談話,怪人已湧近身側,猛然發掌撲來,他慌忙運足真力,仍然是合體結成的氣胎真力,直貫掌心,強光迸射,以全力硬接上去,只聽得「轟隆隆」一聲暴震,大出杜玨意料之外,怪人竟被震捲得踉蹌倒退出一丈之外。
  怪人臉色變得鐵青,「噓噓」喘氣不已,他雙目綠光暴射,淒厲無比一聲嘶嘯,怒喝道:「小子,你是何人門下?想不到老夫石鍾山魔數十年修為,竟受挫在爾這奶臭小兒掌下,老夫誓必與你拚個死活,識相的二儀秘錄、鴛鴦雙芝一齊獻出,老夫開恩饒爾等一死!」怪人又連連鼓腹運氣。
  這位石鍾山魔,那一身獸皮製的衣衫,竟蓬蓬鼓起數寸。
  杜玨料他二次撲來,必然更加驚人,遂也默默運足二儀神功,雙目直注著怪人,蓄勢以待。
  曉霞卻冷笑數聲,比道:「什麼石鍾山魔,你亮出萬兒我們也不怕你!杜玨,你可知道這怪物的來歷?他再敢上前搗蛋,我們一齊打發他!」
  杜玨悄聲道:「二儀神功真力已齊集我身上,你不可出手迎敵。」
  山魔突又一聲怪吼,獰笑如雷道:「小子們原來已練過二儀神功,剛才老夫就懷疑你小子的功力,適異各門各派,快快交出秘錄、靈芝,老夫不為已甚!」
  二儀神功,絕跡武林已將近百年,石鍾山魔試出杜玨功力非凡,更露出一片垂涎欲得之色。
  山魔運功茶頃,他突又似旋風一般電射而來,這次山魔更加細心,他把所練旁門綠蟾邪功,提足十成勁力,雙掌齊出。
  石鍾和綠棒挾於腋下,山魔以「陰陽合和」一招,化作漫天掌影,挾著無此勁力激流,疾捲面上,聲勢的確駭人。
  他掌力湧過,捲起了一片沙石,宛如一團狂飆。
  杜玨喝聲:「來得好,怪物,你也看看我的手段!」
  杜玨仍只右掌揮揚,迎了上去,他左手仍緊貼曉霞右手心,兩人合練的二儀神-也用盡了全力迎拒。
  結果,第二次真力又猛烈激撞在一起,「呼隆「「呼隆」怪響震天,杜玨竟也被巨震之力震得向後踉蹌倒退,他和曉霞一齊退入洞內,而怪人這次情形更慘,身體如同拋繡球一般,捲飛而起,拋落數丈之外。
  石鍾山魔只覺得體內逆血上湧,臟腑易位,不能遏制,「哇」地張口噴出一團淤血,身軀一陣搖搖欲倒。
  山魔一聲高嘯,厲聲叫道:「小子們,有種的請在此稍候半日,可惜宮主不在當場,否則就憑你兩個臭孩子和尚未成氣候的二儀神功,豈能如此猖獗!」山魔說話,喘氣咻咻,似知不敵,一掉頭,如飛的閃入林中,倏忽不見。
  曉霞也被剛才巨力震撞得心顫肉跳,運了一陣內功,方始睜開秀目,笑道:「杜玨,那怪物受了重創,終歸被我們趕跑了。咦,他剛才提到什麼宮主,你掌門師伯又禁制在那面洞中,莫非這兒就是真正璇宮的所在?」
  杜玨搖頭道:「你硬說那老和尚就是會元掌門,我絕難相信,那有本派掌門見了派下弟子,還隱藏自己身份之理!」
  曉霞驚叫道:「只顧抬槓,快些救我師叔去!」揪著杜玨,一同飛身出洞,跳落谷底。
  曉霞又驚亟尖叫道:「怎麼?怎麼連屍身都不見了?」
  杜玨只覺一股奇腥之氣撲鼻,禪靜和寒風道士倒下的原地上,五彩交錯,地上卻淌著兩大灘血水。
  一灘血水,泛出一片藍汪汪的顏色,另一灘卻泛著澄黃顏色,兩人的屍體連衣服俱已不見。杜玨一伸舌頭,道:「可怕的怪物,他這度世金針好厲害的毒性,不但致人於死,而且把骨、肉立即化為濃血,端的霸道已極!」
  曉霞搖搖頭道:「我不信就有這麼兇惡。」
  他們又移步至瀟湘野叟受傷之處,兩人都不禁瞠目咋舌。
  那兒地上,也赫然淌著一大灘血水。
  曉霞眼圈一紅,流下淚來,怒聲嚷道:「杜玨,我們快追那怪物,把他宰掉,替我寒風師叔報仇!」
  杜玨也恨恨道:「若早知他如此兇惡,剛才就不該放他逃掉,剛才你閉目行功時,我看見他是向西面竄去的。」
  他說著,挽了曉霞的手,一同穿林疾奔。
  他們也顧慮山魔躲在暗處,用度世金針偷襲,所以一路奔來,特別小心防範,鶴行搜索而前。
  杜玨等在這幽深莫測、密林遍佈的谷中,足足又走了一個時辰,方見正西方峭壁阻住去路,原已來至山谷的最深處。
  曉霞向前面一指,驚喜叫道:「你看,那兒又是一座古怪的巖洞,想必就是那怪物的巢穴!』
  杜玨抬眼看時,果見前面崖上鐘乳奇石異彩閃灼,峰壁上裂開一個八尺來寬的鐘乳石巖洞口。
  他們欣然跳上崖去,洞內一眼望不見底,幽暗異常。
  曉霞縐縐眉道:「提防那怪物的度世金針,杜玨,你可有什麼辦法抵禦它?」
  杜玨得意地笑了,道:「鴛鴦雙芝能解百毒,東嶽小隱也是靈芝救治過來的,不妨,你、我口中各含上兩片,如發覺身上有異,立刻嚥下,度世金針再兇惡,也不足為害了。」
  曉霞笑道:「那敢情太好了,不過你留下孝敬令尊大人的,我們又無端糟蹋了些。」
  杜玨道:「現在也顧不得這些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倆各自含了兩小片鴛鴦雙芝,然後提步鶴行鷺伏,撞入巖洞,曉霞拔下寶劍,伸在前面試探著徐徐而行。
  這一條長達十餘丈的甬道陰森森的,兩面石筍犬牙交錯,他們驟入暗中,目力昏茫了一陣,漸漸又能明辨景物。
  甬道抵石壁底端,左、右各有一個石洞。
  曉霞躊躇了一下,喘息一口氣,低聲道:「不知那怪物藏伏那一面,只怕這座山洞也就是五燈法師指示我前來的地方,一舉兩得,我們是要分頭找他,還是不要分開?」
  杜玨道:「當然不能分開,剛才若不是二儀神功奏效,我單獨一身無相禪功,未必能敵得住那怪物的。」
  他們計議了兩句,終於瞎子摸像一般,向右面石洞中撞去,岩石光怪陸離,竟互相映射出一絲微光。
  這面又像是一條長長甬道,洞內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息。
  曉霞饒是功力出眾,終不免有些心悸。
  她緊依偎著杜玨,兩人呼吸相接,杜玨突然低聲笑道:「我聽見你心跳得很快,你有些膽怯吧!」
  曉霞「呸」道:「我從來就什麼也不怕!不過這座山洞陰森森的,好像黑暗地獄,討厭,又不能打亮火折子。」
  杜玨又道:「奇怪,你身上有一股很淡的香味。」
  曉霞臉頰緋紅,嗔道:「胡說,我從來不喜歡用那些香東西修飾……」
  杜玨摟著她的腰肢,仍亂嗅道:「真的,我不騙你。」
  不料再往前走了丈餘,突然一股奇腥之氣襲來。
  他們都心神一凜,忙都縮住腳步,惟恐山魔還有什麼毒物施放出來,不約而同立把鴛鴦雙芝嚥下肚中。
  杜玨撿起一粒碎石,向裡面擲去,「嚓」的響起,似乎碰上了石壁,半晌仍無絲毫聲息反應。
  向左一轉,他倆步入一面寬大石巖裡。
  懸針垂孔,奇石交錯,杜玨「卡」的打亮了火折子。
  鼻中腥臭之氣更加濃烈,他倆看清了這座巖洞的情形,不由大失所望,放眼望去,竟空洞洞的不見人影。
  奇腥之味,隱隱自一堆鐘乳石穴中透出。
  那石穴約有四五尺深,一二尺來寬。這時穴中悠悠傳出一聲極微弱的人類痛楚呻吟之聲,音調十分淒楚。
  曉霞一拉杜玨道:「快看!那兒是什麼人?」
  他們一同大步跨了過去,杜玨舉起火擂子向穴內探照,兩人都嚇得一聲尖叫,他們都被那慘酷的景象駭得一怔。
  原來石穴內躺臥著個白骨嶙峋,類似骷髏架的方面老人,老人頭髮俱已脫落,雙目被人剜去,只剩下一雙黑洞,鼻樑也慘被削平,面上凝結著許多血塊,面目全非,而且全身肌肉潰爛,溶為紅、藍各色混合的濃血。
  此人胸前肋骨根根外露,五臟已全部糜爛,似已至死亡邊緣,尚餘一口殘息,正熬受著臨死前的最後一剎苦楚。
  老人頭髮散落週身一灘濃血之中,還露出鐵冠道髻。
  曉霞驚叫道:「他是個老道土,不知他是何派好手,竟被那怪物凌虐毒害,真是慘絕人寰的事!」
  她又問:「杜玨,只怕就是你的靈芝,也救不活他了。」
  老道士嘴唇微動,聲昔低得幾類蚊哼,道:「女施主,你們怎能進入這座巖洞?貧道……已快斷氣,願把最後遺言托施主……」老道士說到這裡,痛楚難支?只見嘴唇微微開闔,他們雖站在石巖切近,依然聽不出他說些什麼。
  曉霞驚叫道:「果然他是個道土!」她心裡湧起個不祥的預兆,她想起武當掌門失蹤,心裡更泛起一股寒意。
  老道士身軀又微微顫抖,面上有皮無肉的雙頰,又一陣抽搐,他突又低低呼出一口氣來,顫弱的聲音道:「貧道身受……七絕銷魂沙之毒,四個多月以來,忍受了無限的痛苦,終於肌毀骨銷,五臟寸寸糜爛……但求施主們替我帶口訊,轉告武當玄風道人,就說貧道淳風已死在石鍾山魔毒沙之下,務必替貧道雪此血仇!」
  老道士這一篇話說了出來,曉霞「哇」的一聲掩面痛哭,連連叫道:「掌門師伯,那怪物是否就是璇宮頭子?師伯,本派掌門信物又在何處?師伯,師伯……」
  老道士卻面上曇花一現浮起一絲微笑,他已燃盡了生命之光,「咕」的一聲,嚥下了最後一息。
  杜玨手撫著曉霞肩膀,柔聲勸慰道:「淳風道長慘死石鍾谷中,人已死去,你不必過於哀痛,從速報知貴派尊長,來此消滅石鍾山魔,為淳風道長復仇為要。」
  曉霞嗯聲恨恨道:「掌門師伯屍骨,難道不應運到武當安葬?你該幫我忙才是。」
  杜玨道:「淳風掌門身上劇毒未退,你千萬不可妄動他的遺體,他屍骨暫時留在此處,諒也不會再遭毀壞,現在先找那怪人報仇要緊,還有貴派信物……」
  他說著,俯身穴內,仔細照看,穴內除了老道士遺體之外,竟一無所有。
  曉霞也勉強止住悲泣,點頭應道:「待我回山稟報師父,再來迎取師伯遺體,就依你吧!這面洞裡既無怪物蹤跡,我們快去來時對面那個洞裡尋找。」
  杜玨熄了火折子,兩人又向老道士遺體施禮默默致哀,曉霞又默祝幾句,他們方循原路摸索出洞。
  曉霞咬牙切齒道:「原來這兒就是璇宮,剛才那怪物還曾提說過什麼宮主,諒決不會錯到那裡,我們索性把這座璇宮毀掉!」
  杜玨走近原先分路之處,忙緊握住曉霞玉手,低聲道:「我們快快運起二儀神-,怪物必在對面洞內,只怕又要有一場激戰,不可大意!」他們收攝心神,各把本身真-運行一周,又照二儀神功法式,翕然合為一體。
  仍由杜玨當前,一手仗劍試探著躡步而進。
  遠遠洞內深處,傳來一陣少女嬌脆的話聲,道:「你枉稱石鍾山魔,竟連兩個臭孩子都打發不掉!」
  少女突又驚問道:「快說,那個孩子當真是叫做杜玨麼?」
  另一蒼勁淒厲的怪聲答道:「不錯,他們都喊他杜玨。」
  少女又沉吟道:「是他?山魔老兄,你服下我師姊特製傷丹,大概不久即可復原,現有貴客來臨,關係著我們未來大計,你且靜靜休息半日,待我去和人家應酬一下,共商百年的計劃,那小子們諒還逗留谷中,讓他們自尋晦氣吧!」
  話聲過處,又自另一角響起了一片婦女嚶嚀笑語之聲,還夾有老年男子蒼老口音,聽來人數不少。
  杜玨愕然止步,道:「仔細,魔頭們人手很多,曉霞,你的猜想不錯,這兒一定就是所謂璇宮了。」
  曉霞也凝神警戒,低聲道:「且慢闖進去,聽聽他們搗什麼鬼。」
  杜玨低低應諾,他們捫壁而前,石洞中遠處卻閃出一道黃色光線,搖晃不定,他們估計距魔頭們巢穴已近。
  他們更加全神戒備,腳步放輕,肅然噤聲。
  漸漸走近亮光?方看出這條甬道盡頭向左轉去,似有兩三座石巖入口,就自石巖中交叉射出光亮。
  談笑之聲也清晰入耳,他們縮身在兩片石筍縫中。
  只聽得左方一座巖洞中,笑語如珠。
  原先那個少女聲音稱讚這:「真不愧女諸葛——花蕊宮主的雅號,你想出來的主意的確高人一等,玄宮那兩個老傢伙,劫去玉虛法杖,大概又失了風,他們目的不外劫持各派,奪取黃山之會武林盟主,正是我們一大勁敵!」
  又一嬌脆無比的女子聲音笑道:「任憑九幽妖婆、玄天一叟黨徒如雲,他們也不敢來我東陽峰自討沒趣,可惜我們的計劃全盤落空,論實力,雖不見得比妖婆們差到那裡,但玄天一叟那一門子的渾沌魔音,卻也未可輕敵,所以只有藉重於你小幽靈了。」
  杜玨和曉霞聽她們互相推重,不由又各個泛起疑團。
  花蕊宮主這名號聽來很熟,諒就是武昌城那只怪船上面的魔煞,而且她自負的話,顯然就是杜玨被陷廢堡地底機關的主人,而她的話音聽來也頗為熟稔。原先被稱為小幽靈的少女,卻不知是否璇宮主人?
  但有一點值得重視,就是她們談及崑崙派執掌的武林盟主信符——玉虛法杖,已有了端倪,竟是被玄宮魔煞劫走。
  而玄宮玄天一叟、九幽神姥等又將此物被別人竊去,看來武林中,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眼看著即將引起一場狂瀾浩劫!
  只聽被稱小幽靈的少女,「咯咯」媚笑道:「宮主如此誇獎,咱們應該精誠合作,方能制服玄天一教和八大正派,可惜我師姊對我的行動限制頗嚴……」
  花蕊宮主慫恿道:「我相信令師姊一定會讓你放手去幹的。恢復幽靈一絕當年的英名,稱雄武林,報復少林、武當四派,乃是令師姊大快於心的舉動。況且我們還有不少幫手,即如你這裡的石鍾山魔,我約請的西荒六怪,都可稱武林頂尖高手呢!」
  宮主突又問道:「以石鍾山魔的功力,又被何人所傷?」
  小幽靈微微歎息道:「是峨嵋派一個後輩,和武當派下小天罡七星之首的一個小丫頭,據山魔兄說,石鍾谷中突然出現了少林、武當、衡山三派七名好手,被他料理了三個,其餘紛紛逃竄,而這小子卻與家師姊略有些瓜葛,不知怎樣這小子竟練成二儀神功。」
  小幽靈突然話聲一頓,低聲一噓,道:「噤聲,外面有人潛伏,莫非就是那個峨嵋後輩小子!」
  曉霞心中懷著疑團,又低聲詢問杜玨道:「你可知道小幽靈是什麼樣人物?」
  不料話音略高,已被巖洞中她們發覺,這時兩聲蒼老男子口音道:「不消宮主們動手,待老夫等搜查一下!」
  說時,兩道暗綠色身影,已自左側巖洞中電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