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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得古劍絕地斗巨蛛

單水仙道:「小妹自幼學過這種九宮八卦,先後天五行等各種陣法,可惜未盡深徹,只算是一知半解。不過卻知道一個確切不移的道理,那就是任何深奧凶毒的陣法,必有禁地死門,但全陣威力至此,已達極盡之境。物極必反,死中藏生。因此深諸陣法之人,首先要避開死門,譬喻這秘府是按九官八卦之理佈置,除了九宮主室之外,每一宮又按八卦八位,另外八室八卦之理脫出去。小妹只識正陣,不識反陣,所以僅會一直走到這死門,也只能按照原來途徑出去。如果沒有敵人阻攔,尚可逃出秘府,目下既然此路不通,只好試從絕處找尋生路了!」
    趙岳楓茫然道:「愚兄對於這種種陣法之學完全不懂,不過所謂物極必反,也只是一個道理而已,並非說絕處必有生路,二妹似乎還須斟酌一下!」
    單水仙道:「如果大哥不願冒險,那就算了!」
    趙岳楓道:「非是愚兄不肯冒險,只是覺得……」他忽地住口,微微一笑,心忖:「既然二妹也沒有什麼好結果,何必再挑剔她的不是。」故此便忍住不說。
    他走到左角,用力扳動那支精鋼桿棒,只感隆隆連聲巨響,那兩扇石門緩緩啟開。
    兩人都定睛向石門之內望去,誰也沒有發覺到石室入口已被一扇石板密密封住。
    只見那兩扇石門之內,乃是一個深長形的洞穴,入口處有道石橋,直伸出去,大約是三丈餘長,但盡頭處離對面洞壁尚有六七丈遠,這道石橋離兩邊洞壁約是兩丈左右。他們站在室內,外面形勢只看到這麼一部分。
    趙岳楓好生不解,道:「這就是死門絕險之地了麼?好像有水聲傳出來呢?」
    趙岳楓道:「好,但二妹你得跟在愚兄後面!」
    當下兩人一前一後走了進去,踏上那條兩尺寬的石橋,放目一看,只見橋下兩丈左右,波光蕩漾,原來這裡面乃是一個水潭。
    他們再走出門七丈,低頭看時,準備再過去兩丈餘,水面上布上一面絲網,一直延到展對面牆壁。兩人大感驚訝,單水仙道:「大哥看見沒有?這面絲網倒像是常見的蛛網,可是蛛絲哪有粗如小指的?武當派的惡道在這兒布下一面絲網,敢是阻人跳水逃生?」
    趙岳楓笑道:「別胡說了,這面絲網只布罩半個潭面,如是要跳水的話,難道不可以從這一邊跳落水中?」說時,繼續向前走去,但覺寒氣越來越濃,刺膚梗骨,回顧單水仙一眼,只見她面色發育,已開始顫抖。
    他想了一想,沉聲道:「不好了,此潭潭水不似是平常之水,一定奇冷難當,否則哪兒來的寒冷?」
    單水仙忍住刺骨奇寒,強笑道:「大哥說得不錯,怪不得要張一面絲網,如此寒冷的潭水,掉下去焉能有命?」
    趙岳楓見她不住顫抖,當下道:「二妹你且站著不動,待愚兄到石橋盡頭處看一看。」
    他可是深怕單水仙再往前走,寒冷越甚,會受不住而掉在潭中,是以叫她站著不動。自管往前奔去,到了盡頭處,這才看出那面絲網大得奇異,似乎不是武當之人布下。
    原來那面絲網不但極像蛛絲所結,上面還殘留著一些骨頭殘渣之類。此外,在洞頂還有七八根粗絲垂下,吊住那面巨網。
    這些祖絲隱隱泛出彩光,趙岳楓心中一動,探翼取出一錠銀子,向一根懸空的粗絲擲去。他一身武功雖是失去大半。但手勁準頭仍在,隔不過七八尺遠,一擲便中,那錠銀子碰到粗絲,立時粘住。
    趙岳楓大驚失色,心中暗暗琢磨能夠結成這巨網的蜘蛛是多麼巨大?還有外面橫石上留字提及的大禍,難道就指這只巨大蜘蛛?
    正在想時,猛聽單水仙發出一聲尖叫,叫聲中充滿了驚懼駭怕。回頭一望,只見單水仙搖搖擺擺,直奔過來。他大大吃驚中一面伸開雙臂,一面向她後面瞧去。目光到處,只見石橋靠石室的那一端,出現一隻怪物,身軀大約是圓桌大小,圓圓扁扁,渾身都是綠色及紅色斑點,四方八面都生長著長達丈許的利爪。看清楚時,誰說不是一隻碩大無朋的蜘蛛?
    他抱住撲入懷中的單水仙,一面定睛打量那只巨大的蜘蛛,只見它伏在石橋的那一端,頭眼向著外面,撅著微呈尖形的屁股,屁股尖端處拖著一股粗如小指的彩色蛛絲。
    如此碩大可怖的蜘蛛當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一任趙岳楓何等英雄勇敢,見到這等舉世罕睹的毒物,也自渾身毛髮倒豎,心驚膽顫。
    單水仙戰戰兢兢問道:「大……大哥,那怪……怪物不在麼?」趙岳楓道:「在。」
    單水仙道:「天啊,我寧願立刻死掉也不願意再看它一眼……」她哆嗦得越發利害,也不知是驚得如此抑是寒冷所致。她斷斷續續接著道:「哎呀,若是被它抓住咬嚼,真是比死還要難過,求求你把我打死吧,行不行?」
    趙岳楓心中大是憫然,可是一時真是無計可施,唯有盡力安慰她,當下苦笑一聲,道:
    「別傻啦,它長相雖是兇惡,但怎會吃人?你雖是想要愚兄先殺死你,免得落在那只顧巨蜘蛛爪中,但愚兄一身氣力恢復不到一兩成,縱想聽你的話,也無能為力啊……」其實他此刻最少也恢復了兩成氣力,只是故意少說一點。
    單水仙伏在懷中,哆嚏了好一會兒,道:「它走了沒有?」
    趙岳楓勉強自己向那邊投以一瞥,道:「還沒有,它動也不動,不知可是死了?」
    單水仙哆嚏如故,道:「不是,不是,你一點也不曉得,這種毒蟲最有耐性,布下羅網之後,可以幾天幾夜都不動彈,等候美食送上門來。唉,我還是死了的好……」一面說著,一面伸手摸索什麼東西。
    趙岳楓已知她想拿什麼東西出來,連忙也伸手探索,眨眼間已搶了那柄短短的匕首在手中,道:「二妹你真糊塗,我們還可以想想辦法……」他一面斥責,一面遊目四顧,只見對面光滑的牆壁上,偏左方貼近水面之處,有個五尺方圓的洞口。這個洞口恰好是在籠罩水面的絲網之上,洞口也布著一個蛛網,封得甚是嚴密。
    這個洞口離石橋盡頭約有六丈之遠,別說洞口有蛛網封住,而且武功失去大半,即使沒有蛛網,同時武功一如平時,也絕對無法飛渡。
    除了這個洞口,再無別個洞穴通路。趙岳楓將匕首插在腰間,讓單水仙坐在石橋上,然後俯到石橋下面瞧看,逃路沒有找到,倒是發現了一宗奇事,使他泛起一絲希望。
    原來在這石橋下面兩尺左右,懸吊著一柄特別長大的古劍,劍身的顏色黝黑,生似是年代湮久,長滿鐵銹。
    趙岳楓乃是武林高手,一眼望去,已看出這柄古劍劍身不但特別寬厚,而且兩邊鋒刃甚鈍,用來衝鋒陷陣時揮舞所砍,也沒有用處,更別說用來施展劍術對付武林高手了!
    不過此劍對於他卻有一點用處,那就是他眼下手無寸鐵,若然那只巨蛛爬過來根本無從抵拒。有了這柄巨劍,總是有點憑借。
    當下吩咐單水仙坐穩,自個兒伸手下去,小心不去碰到劍上的蛛絲,抓住劍身,用力提起。人手駭一跳,原來那劍人手奇冷如冰,而且沉重異常,少說也有五六十斤之重。心想此劍如此沉重,縱是三軍中勇武之將,也難舞動,不知鑄來何用。
    數十斤之重,自然難不倒趙岳楓,他將巨劍提了起來,擱在石橋上,道:「二妹看看這是什麼?」
    單水仙張目一瞥,果然稍減懼意,道:「劍身上有字,寫著沉沙古劍,敢是此劍之名?」
    趙岳楓沉吟道:「沉沙古劍,這名字從來未聽人提起過,不過以此劍之重之鈍,該沉埋海底沙礫之中……」
    當下他仍然抓住劍身,舉將起來。纏在劍柄上的一縷蛛絲另端粘在石橋底,早先古劍垂向水面之時,長達兩尺左右,但繞過橋板上來,卻只剩下一尺左右,他這麼一舉,已經將蛛絲扯得筆直,方想應該隨手而斷,哪知用盡力氣,也無法將那細如小指的尺許蛛絲砍斷。
    趙岳楓大驚失色,道:「嘿,想不到這蛛絲如此堅韌,這沉沙古劍竟然無法用啦……」
    單水仙心中念念不忘那只巨蛛,此時偷眼一覷,只見那只巨如桌面的蜘蛛已經掉轉身子,兩隻巨大的眼睛宛如兩盞碧燈似的,極是可怖,也不知是不是望著這邊的兩個人,單水仙卻已駭得魂飛魄散,驚叫一聲,軟癱如泥,再也不會動彈。
    趙岳楓時時刻刻留心著她,耳中一聽她發出驚叫,便伸手抓住她,因此單水仙雖是軟軟倒下,卻沒有掉落石橋下面。
    他一手摟住單水仙,揚目但見那只巨蛛眾爪齊動,緩緩向他們爬來,心中大凜,連忙將那柄沉沙古劍放在橋上,鬆開五指,移到劍柄上,運力向上疾舉。
    數十斤重在他自然算不了甚麼,可是這一回仍然只舉高一尺左右,就被蛛絲繃緊,移動不得。不管他如何催力猛掙,仍然是紋風不動。
    幸而那只巨蛛移動得甚是遲緩,離開他們尚有兩文之遠。趙岳楓暗自忖道:「這道石橋太狹窄,無法閃將過去,唯一的辦法就是從它頭上躍過,可是此蛛的利爪長達一丈六七,躍得再高,在它不過舉爪之勞,就可把我們勾住。它的蛛絲如此堅韌,若是被它吐絲捆住,絕掙不脫,這便如何是好?」
    單水仙一向智計甚多,可是她見不得這種奇形怪狀的毒蟲,目下已經駭得魂飛魄散。趙岳楓無法與她商量,只好獨自絞盡腦汁。
    眼看那只亙古罕見的碩大毒蛛越爬越近,趙岳楓急出一頭大汗。忽地記起腰間那支匕首,立時泛起一點希望,連忙放下沉沙古劍,要騰出手來取那匕首,哪知五指雖是放開,劍柄仍然緊緊粘在他手中,甩了兩下都甩不脫,登時明白,原來是被劍柄上的蛛絲粘住手掌。
    這時已經沒有時間慢慢掙,趕緊騰出摟住單水仙的那隻手,摸出匕首。他剛剛抓到匕首,單水仙嬌軀一歪,直向橋下栽跌。趙岳楓大吃一驚,急急出手要拉,但五指握住那支匕首,又鬆開不得,這一剎那問,幾乎把這位東海門高手趙岳楓活活急死!
    在這電光石火般的瞬息,他心中兩個念頭劇烈交戰,一是任得單水仙掉下去,一是松五指,放棄那支匕首,抓住單水仙。這原是眨眼工夫之事,他輕歎一聲,五指牢牢抓緊那支匕首,任得單水仙掉下去。
    單水仙昏昏迷迷掉落橋下,也不曾發出驚叫之聲。趙岳楓不敢探頭出去瞧看,卻因聽不到水聲,心中也知道她是掉在蛛網之上,並沒有落水。
    他對自己的生死看得很淡,可是單水仙被駭昏跌落蜘蛛網之內卻使他難過異常,報復之心塞滿胸臆之中,左手迅快拔出那支短匕首,懷著無窮希望,速地向那劍柄蛛絲劃去。
    寒光閃射的匕首鋒刃快要觸到蛛絲之際,一個念頭陡然像電光一般抹過他胸際,登時煞住劃去之勢,忖道:「這一下要是弄得斷蛛網,固然最好。但萬一不能斬斷,反而被蛛絲粘住,那時節卻如何是好?我縱然活活喪生在巨蛛網,固然最好。但萬一不能斬斷,反而被蛛絲粘住,那時節卻如何是好?我縱然活活喪生在巨蛛饞吻之下,也沒有什麼要緊,但二妹是個女孩子,膽子不比男人。若然她發現自己被巨蛛抓著,慢慢咬嚼,對於她當真比天下至慘至毒的刑罰還要殘酷可怕。我要不要趁此時機,先行用這支匕首將她殺死,免得她無辜嘗無量痛苦?」
    要知他與單水仙雖是相隔三丈餘遠,但他只要弄一條絲線縛住匕首,便可將她殺死,然後又收回匕首。這支匕首鋒利得可以切金斷玉,若是用以取她性命,亦可毫無痛苦。
    他猶疑一下,抬目只見那只巨蛛緩緩移動,離他只有丈許,利抓爪伸出,已可以將他鈞中。心中大震,再不多想,振腕向蛛絲劃去。
    寒光一閃,那條連繫在劍柄與石橋之間的蛛絲應手而斷。
    他鬆了一口氣,左手緊緊握住那支匕首,右手運集氣力,提起那柄沉沙古劍,驀地站起。
    恰好那只巨蛛利爪揚起,緩緩向他頭頂落下。趙岳楓心中好生奇怪,暗忖巨蛛這一下看來似乎並非向他襲擊,只是繼續向前爬行而已。
    那利爪靠近巨蛛身軀之處粗如水桶,但尖端那一截又細又長,長滿茸茸綠毛。此時挾著一股腥風,迎頭壓落。
    趙岳楓雖是看出那巨蛛利爪並非有意抓他,但此刻後無退路,腳下石橋只有兩尺來寬,根本不能左右閃避。只好振腕揮劍,橫掃蛛爪。
    古劍上風力壓到蛛爪之時,那蛛爪突然一停,接著向上提起,但趙岳楓並非凡庸之人,劍去如風。拍地微響,已經擊中蛛爪爪尖數寸之處,只差那麼一點就幾乎沒有掃著。
    那只巨蛛嘶嘶啞叫連聲,那只利爪在空中不住擺動,似是十分疼痛。
    趙岳楓膽氣陡壯,猛然跨上一步,就著巨劍揮動之勢向最靠近的另一隻利爪斬去。
    古劍離那利爪尚有數尺之際,照理那巨蛛應該看見,但那巨蛛全然不動,直到劍鳳壓爪,爪上綠毛微微拂動之時,巨蛛才似乎知道被襲,利爪疾拍。
    它的利爪抬起時,恰未彈出之勢,這一來劍爪碰個正著,又是啪的一響,頓時嘶嘶之聲大作。
    那巨蛛的利爪只不過震動一下,便自提起老高,但趙岳楓手中的沉沙古劍即震得反掄回來,勢急力猛。趙岳楓哪敢回力硬煞,只好順著那股力道,轉個大圈,任得劍身砍在石橋橋面,當地巨響一聲,火光四濺。趙岳楓身上被無數激濺石屑擊中,甚是疼痛,定睛看時,只見那道厚達尺許的石橋已經崩缺一大角,劍鋒深達大半尺的石板中,幾乎將石板硬生生攔腰砍斷。
    這柄沉沙古劍鋒刃甚鈍,卻想不到具有如許驚人威力如若趙岳楓一身武功皆在,運足內力貫注劍身,增強斬砍威勢的話,以這道厚達一尺,寬約兩尺的石橋而言,實在不難一劍砍斷。
    趙岳楓愣了一下,他倒不是因此劍威力,如此驚人而發愣,卻是想到此劍這等霸道,但早先硬碰硬砍在巨蛛利爪之上,它卻絲毫無恙,此蛛無異己具金剛不壞的神通,人力怎生能夠克制得住?
    正在轉念之時,只聽嘶嘶怪響連聲,那巨蛛提起另一隻利爪,斜斜抓到。它的爪尖並非直指趙岳楓身上,伸得比他身形所站之處稍為遠一點。如若趙岳楓站著不動的話,爪尖絕抓不中他,可是巨爪的另一節卻會掃中他的上身。
    這刻他只須伏低向下可避過這一爪,但雙方相距只有一丈二三尺,那巨蛛縱是視力十分不濟,然而如此之近,它焉有看不見之理?是以如若伏身閃避,那巨蛛只須將利爪改橫掃為直抓,絕難倖免。
    他還未作出決定,利爪上強勁風力已經壓到身上,一陣腥臭之氣撲人鼻端。趙岳楓不暇多想,失驚地閉住呼吸,彎腰伏身。
    呼地一響,利爪已從他頭上掃過,卻沒有中途改變勢子當頭抓落。
    趙岳楓暗暗叫聲好險,直起身軀,卻見那巨蛛動六隻利爪,緩緩前移。另外在最前面的兩隻利爪卻忽上忽下,欲落不落。
    這道石橋只有兩尺寬,這只巨蛛若是一直移過來,除非一劍將它斬死,不然的話,勢必被它擠落橋下蛛網之內。趙岳楓一看自己已陷絕境,陡然振起勇氣,力運右臂,舉起那支數十斤重的沉沙古劍。
    那只巨蛛爬到離地七八尺遠之處,兩隻巨大的碧綠眼珠微微轉動,似是已經看出敵人站在前面。口中嘶嘶怪叫一聲,雙爪夾擊鉤落。
    趙岳楓大喝一聲,咧地縱到五尺以內,古劍迎頭砍去。這一劍去勢極快,那只巨蛛另外的利爪正要揮起禦敵,哆地一響,沉沙古劍已經砍中巨蛛眼睛之下,闊嘴之上。
    那支重達七七四十九斤的沉沙古劍宛如砍在敗革之上,不但沒有斷裂巨蛛,反而震得手腕酸麻,古劍直飛起來。趙岳楓更不尋思,借勢用力,將古劍一滯,劍鋒挾著一般勁風,向堪堪落在頭頂的利抓掃去。
    拍地一響,他這一劍掃在一隻利爪之上。那巨蛛的是負痛不過,爪勢急偏,恰把另一隻爪擋住。不然的話,另外那只利爪一定抓中趙岳楓無疑。
    這時哧哧怪響不絕於耳,那只巨蛛急急後退,迅快得遠出趙岳楓意料之外。
    趙岳楓錯勢急掃那一下,雖是砍中巨蛛利爪,可是古劍仍被對方利爪震得迅急甩轉,他勢御力,身形滴溜溜打個轉,那柄古劍在空中旋了一個大圈,為反震之力已經消卻大半,他這才振腕抓緊,煞住劍勢。
    抬目望去,只見那只碩大無朋的巨蛛已退開丈許,闊口中吐出許多綠色的泡沫,陣陣腥臭撲鼻,使人頭腦昏漲。而且那種醜惡的樣子和顏色,也足以令人見而作嘔。
    趙岳楓定一定神,大聲叫道:「二妹,二妹,你醒了沒有?」
    橋下忽然傳來單水仙軟弱無力的聲音,道:「我已經醒了,可是不敢睜開眼睛,那只可怕的怪物還在橋上麼?」
    趙岳楓沉默了一下,道:「它還在跟愚兄對峙……」
    單水仙長長歎一聲,道:「大哥真是當世間第一英雄人物,居然敢和這種怪物對抗,小妹竟然有了這麼一位英雄的大哥,今日死也瞑目了……」
    她的話中雖是沒有涉及兒女柔情,可是傾慕之意,卻如高山大海,無窮無盡。
    趙岳楓勇氣勃生,朗聲道:「二妹仔細聽著,這只巨蛛雖是一身刀槍不入,這沉沙古劍卻能使它感到疼痛,看來愚兄可與它周旋一會兒,最可幸的是這巨蛛目力不濟,非在七八尺之內瞧不見我……」
    單水仙仰臥蛛網之中,閉著雙眼,插口道:「小妹嘗閱典籍,記載有蜘蛛目力極差,尤以雌蛛為甚,往往將求偶的雄蛛當作入網飛蟲吃掉……」她說到這裡,不由得打個寒噤,不敢再說。
    趙岳楓嗯一聲,道:「二妹胸羅玄機,學富五車,愚兄十分佩服。這沉紗古劍,已能迫住它,還有那支短匕首,卻可以割斷蛛絲。二妹你只要清醒過來,目下雖是陷身蛛網,也不要緊,盡可脫身。」
    單水仙道:「這蛛網下面便是潭水,奇冷難當,縱然割破蛛網,也沒用處。」
    趙岳楓雙目凝視巨蛛的動靜,口中道:「二妹你一向足智多謀,只要你排除去心中驚懼之念,定可想出暫時急救之法!我記得對面石壁上有個石洞,不知可有用處?
    單水仙勉力定一定神,咬牙忍住底下陣陣升上來的奇寒之氣,睜眼向對面牆壁望去,只見一個六尺方圓的石洞,就在這面蛛網上面一點點,她恰巧面對此洞,相隔雖有六七丈之遠,卻也瞧得見此洞甚深,入口的一段潔淨乾爽,當可容身,不過洞口有一張蛛網輥住,甚是稠密。
    她暗暗用心思索飛渡這六七丈距離之法,耳中忽聽嘶嘶怪響大作,心頭一震,駭得閉上雙眼。
    趙岳楓這一次先發制人,一見巨蛛口中發出嘶嘶之聲,立刻躍了上去,古劍掄動向巨蛛搭得最前的利爪所去。他曉得劍風迫近利爪之時,巨爪必定迅快提起。是以劍勢改為人下而上。
    果然那巨蛛急急提爪,拍地一響,爪劍相觸。趙岳楓早已有備,任得那劍反震回來,借勢後退九尺,卸去反震之力。
    巨蛛負痛連甩利爪,口中發出嘶嘶怪響,甚是刺耳難聽。趙岳楓正在暗自慶幸一擊成功,誰知那只巨蛛似是激發了凶毒之性,口中嘶嘶之聲更響,八爪齊齊翻動,直向趙岳楓衝來。
    趙岳楓大驚失色,左手捏緊那支匕首,暗想自己右手氣力已經消耗過多,這柄巨劍最多只能掄動一兩次。但看來仍難阻止這只巨蛛,到了無可奈何之際,只好拼著自投巨蛛毒吻之險,用左手這柄匕首刺它。
    他也明知此舉沒有多大用處,只因這柄匕首雖是鋒利無比,足可劃開巨蛛身上堅韌外殼。但可惜只有四寸長,以那巨蛛的碩大體積來說,只不過是極輕的皮肉之傷而已。不過此舉也是沒有辦法之中,唯一可以出點氣的辦法。
    那只巨蛛衝來之勢甚是迅快,趙岳楓大喝一聲,掄劍猛砍。
    巨蛛兩隻前爪一起,先後彈出,趙岳楓一劍砍在蛛爪上,只震得右臂麻木,古劍脫手飛出。這時巨蛛另一隻爪接著爪落。趙岳楓已經震得身形不穩,哪裡還能閃避,眼看馬上就得傷在利爪之下,不禁暗叫一聲我命休矣,雙目一閉。
    哪知他知形無端端突然向外側飛開,一股勁風從他身軀側邊擦過,卻是那只襲到的利爪,奇險絕倫地從他身邊劃過,只差一點點就抓中他的天靈蓋!
    趙岳楓身形向側飛開去,避過巨蛛一抓之危,卻不是有高人打救,而是那支沉沙古劍震飛之時,力量極猛。趙岳楓五指一鬆,以為那劍脫手飛出,誰知他掌心劍柄之間有蛛絲粘住,雖是放開五指,那古劍仍然扯動他身軀,向外疾移。
    這時他雙腳已經離開石橋,呼地下墜。
    耳中忽聽單水仙叫道:「有了,有了,大哥我們可以從蛛網上走過去。」
    他聽到單水仙的聲音,驀地激起求生之念,猛吸一口真氣,緩住墜落之勢,接著上身一挺,變成站著的姿勢下墜。
    他看準底下蛛網,兩腳一分,穩穩踏在兩根蛛絲之上,但覺身軀微微一沉,接著向上彈起,如此數下,方自站穩。
    單水仙躺在他腳邊三尺左右,因是全身被蛛絲黏住,是以動彈不得。
    趙岳楓將古劍抗在肩上,拿穩腳下力道,彎低身子,道:「二妹別驚,為兄這就割斷蛛絲,抱你起來。」
    那蛛網籠罩面積甚廣,是以間隙甚疏,單水仙的頭顱恰是在這間隙之間,才能上下移動。她睜開眼睛,道:「大哥你必須將小妹倒轉著抱起,使小妹的頭向著下面。」
    趙岳楓一愣神,道:「你說什麼?」
    她道:「我們若是踏網而過,非得由小妹拿住匕首,一路替大哥割斷腳下蛛絲不可,否則怎生移步?」
    趙岳楓心想倒轉著抱她,定要抓住她雙腿,如此成了什麼樣子?莫說她是自己的義妹,就算是未過門的妻子,也不能如此抱住,心中不禁大感為難,劍眉一皺,道:「等會兒你伏在我背上,為兄自有法子割斷腳下蛛絲。」
    單水仙本是冰雪聰明的女孩子,剛才她由於一心一意設法想脫困之法,沒有想及其他。
    目下一聽趙岳楓拒絕此法,心念微轉,已明其故,不由得滿面通紅,暗想那樣子抱法,雙方的下體都對著對方的面部,自然是極為不雅猥褻。
    趙岳楓不再多言,伸長手臂,先割開她左手蛛絲,然後將匕首交給她,著她自行解救右手。單水仙很快就坐起上半身,然後小心割斷黏住下半身的蛛絲,最後站了起來。
    趙岳楓調運氣力,但覺體內傷勢不好不壞,除了右臂麻木之感猶在之外,一身氣力仍然用得出大半。當下緩緩向前俯身,左肩微側,道:「你先搭住為兄肩背,待為兄替你割開腳下蛛絲,我們一齊用力,只要配合得好,你就可容容易易趴伏在為兄背上。」
    單水仙玉頰上紅暈未消,她原本嬌媚無比,此時更添幾分艷麗。她只輕輕說一聲好,望也不敢望趙岳楓一眼。
    趙岳楓聽到巨蛛嘶嘶之聲就在頭頂,這時已不暇瞧看,當下接過匕首,迅速一揮,寒光起處,她雙足下面蛛絲齊斷。只見他腰間疊力向上一拱。單水仙幾乎是飛起來一般,雙足在空中劃個圈子,接著跌落在他背上。
    趙岳楓如果不是右手被那沉沙古劍絆住,想要踏網走去,原也不算難事,但目下只剩下一隻左手,未免顧此失彼,只好慢慢蹲低身子,割斷左足下的蛛絲,單以右足承住自己及單水仙重量,左足趁機迅快向前一伸,踏住前面一根蛛絲。要知他一足踏住蛛絲之際,就猶如走鋼索一般,只能穩住重心,直直落在那根蛛絲之上,若是稍有傾側,便無法用力,立時翻倒。是以早先單水仙想出一人倒吊之法,便是能夠迅速行事,等如兩隻手生在下面,用不著慢慢拿準重心,自是減去許多危險和迅速得多。
    趙岳楓如此這般,艱困無比地走了三步,也不過是移動了四尺左右,忽然感到腳下蛛網一震,急急回頭一瞥,只見那隻大如圓桌的巨蛛已經落在網上,距離他不過是兩丈左右。
    他們在蛛網上面移動時遲緩艱困異常,但那只巨蛛卻如魚入水,如鳥飛空,進退自如,比起在平地上還要靈活迅快。只見它八爪齊動,迅如飄風地在網上走了一圈,第二圈可就逼近他們。
    趙岳楓腳下站的是富有彈性的蛛絲,背上還負著單水仙,根本就不可能掄動那把沉重的巨劍,施展出硬斬強砍的招式。
    那只巨蛛衝到他們面前,單水仙只駭得閉上雙眼,哪敢瞧看。
    趙岳楓右肩一聳,古劍彈起來,平舉向前,劍尖指住那只巨蛛。
    但此舉其實毫無用處,那巨蛛縱然畏俱沉沙古劍不敢用巨口來咬,可是它八隻利爪部長達一丈五六,只要伸出前面兩爪,合力夾擊,趙岳楓便根本無從抵抗。
    正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那只巨蛛忽地偏側開去,從他們旁邊尋丈之處迅速爬過,似是繞到他們身後方始加以襲擊。
    趙岳楓勉強扭轉半身,古劍移指巨蛛,只見它八爪不停,翻翻滾滾又爬了開去,兜個大圈,又迎面筆直衝來。
    這巨蛛如此情形,倒教趙岳楓好生不解,當下仍然揮劍直對著那只巨蛛,但這一回劍尖微微舉高一點。
    一陣腥臭之氣迫到兩人身前,那只巨蛛這回衝到數尺之內。趙岳楓咬牙切齒,忍住胳臂酸麻,運足氣力貫注在沉沙古劍劍身之上。
    那只顧大無比的巨蛛視力極是遲鈍,它直到這刻迫近在數尺左右,才瞧見敵人。它乃是數百年通靈毒物,不比冥頑不靈的普通蟲類,剛才吃過那沉沙古劍的虧,體內此刻仍然疼痛得要命,一見敵人挺劍出現眼前,還以為對方乃是主動撲到,連忙怪嘶一聲八爪翻飛,急急如風般斜斜爬走。
    趙岳楓哪知它也怕自己手中之劍,因見它來勢猛急,自料已難倖免,當下運足全力一劍橫所出去。這一劍已用盡他平生氣力,勢凶力猛。卻不料那巨蛛忽然斜斜遊走,劍勢登時落空。趙岳楓明知砍中巨蛛也沒用處,但這回沒有砍中,也自暗叫一聲不妙,只見他身形隨著劍勢直衝出去。原來那沉沙古劍份量特重,這一劍砍空,如何煞得住身子。若不是腳下被蛛網粘住,定然隨著劍勢摔開老遠不可。目下雖是寸步不移,但眼看必定要仆倒在蛛網之上。
    那時左手雖有匕首可以割斷蛛網,但那沉沙古劍伸直粘在網上,身軀粘緊移動不得,左手的匕首焉能解救厄運?
    正在心驚之際,沉沙古劍去勢已到了盡頭,馬上就得將趙岳楓扯墜網上。
    在這剎那之間,趙岳楓忽然瞥見劍尖左側兩尺左右,有一根蛛絲從七八丈高的洞頂直垂下來,一頭軸在洞頂,一頭粘在蛛網。
    忽聽單水仙叫道:「大哥,你的劍能砍中那根蛛絲麼?」
    趙岳楓雖然不知她為何有此一叫,但逞強好勝之心頓起,朗聲喝道:「那有什麼不能的?」健腕一振,劍尖不落反起,嗖地向那直懸蛛絲砍去。
    這一手正是他東海派風雷刀法的一招妙著,稱為「再賈余勇」,刀勢雖是勢盡,但他東海門內功心法能夠再以勁發力,忽逞余勇。
    只見劍尖乍展,剛好斬中那根直懸的蛛絲。劍尖登時被那蛛絲黏牢,不能收回,趙岳楓身軀向前斜俯,手腳拉得筆直,不能前進亦不能後退。
    他苦笑一聲,道:「二妹這主意高得很,這麼一來愚兄就用不著再作困獸之鬥啦!」
    單水仙不知如何恢復了勇氣,嬌笑一聲,道:「不錯,大哥你可以放棄掙扎之念,淨等那大蜘蛛過來把你吃了。」
    她雖是恢復了勇氣,可是口中提及大蜘蛛三個字時,也不免打個寒噤。
    當下接著道:「但大哥你不要害怕,小妹已經想出妙計,暫時可以逃過那巨蛛毒吻……」
    趙岳楓實在想不出如此情形之下,還有什麼妙計,但他胸襟寬大,氣度宏量,微微一笑,道:「只要二妹不害怕的話,在這臨死之前,開開玩笑,足見得我輩稱雄江湖之上,確實是膽勇過人……」
    單水仙哪有心情跟他再開玩笑,匆匆道:「時機迫促,大哥你要小心聽著。小妹這就用匕首將大哥腳下的蛛絲割開,大哥你立刻用力縮起雙腳,不再碰到蛛網,蕩到那根蛛絲旁邊,小妹再割斷那根蛛絲底下與蛛網相連之處,這時我們就變成吊在那根蛛絲之上了。」
    趙岳楓頓時恍然大悟,道:「好極了,這麼一來我們就可借蛛絲搖擺之力,飛渡這片蛛網……」
    單水仙在他背上倒轉身軀,一手攬住他的腰部,雙腳勾緊趙岳楓肩頸。伸長一手,匕首疾劃。
    趙岳楓感到腳下一鬆,隨即腰上加勁,縮起雙腳,人便貼著蛛網向前蕩去。單水仙伸長手臂等候,臨到快要撞上那根蛛絲之時,猛可一劃。
    這時前蕩之勢猶在,那根直懸下來的蛛絲下面割斷,便吊住兩人身形向前悠悠蕩去。這只巨蛛這時還在後面繞圈上來,趙岳楓沉聲道:「二妹千萬要抓緊一點,愚兄要用雙手抓劍用力向前蕩去,才能加強前蕩之勢……」
    單水仙閉上眼睛,緊緊攬住趙岳楓,口中叫道:「大哥你只要碰到那邊洞口的蛛網,讓那蛛網粘住我們,停止迴盪之勢就行啦!」
    趙岳楓雙手抓住沉沙古劍,腰間借勢用力,前蕩之勢突然加急,呼的一聲凌空越過底下數丈寬的蛛網,剛好到達對面壁上洞穴前面。趙岳楓看得真切,本來縮起的雙腳突然一伸,左足已勾住洞口那面蛛網最上的一根蛛絲,登時停止了蕩回去之勢。
    單水仙叫道:「行啦,行啦,雖然還有點困難,卻不難解決!」
    她張目上上下下打量一陣,只見趙岳楓上半身向後直仰,一隻腳伸直勾住那面罩在六尺見方的洞口的蛛網最上面的一根蛛絲。原來他仗著那根蛛絲蕩到這邊來時,已經升高許多,若不是他這時用腳勾住洞口蛛網,兩人絕不能夠得上部位碰在洞口蛛網之上。
    單水仙道:「小妹先將洞口蛛網盡行割破,只留下大哥左腳勾住的那根蛛絲,然後再爬上去,站在大哥肩上,就可割斷劍尖上的蛛絲。」
    趙岳楓皺眉道:「這一來我立刻得翻個觔斗,倒吊在洞口,我雖沒事,但二妹勢必掉落下面的蛛網上啦!」
    單水仙尋思了一陣,道:「小妹縱然掉了下去,也不要緊,不過就怕小妹掉在網中之後,無法將這匕首傳交大哥,那時候倒吊在洞口,小妹陷身下面的網中,卻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趙岳楓道:「正是如此,二妹你必須從長考慮,總得想個萬全之法才行。」
    單水仙道:「無論如何小妹是將洞口這張蛛網割開總不會錯……」
    以趙岳楓扯得筆直的身軀作為橋樑,在上面爬上爬下,倒是一宗罕見罕聞的奇事。
    不久工夫,她已將那面蛛網通通割斷,只留下洞口最上面的五六條蛛絲。洞口大開,她跳落洞內,喘一口氣,道:「好久沒有腳踏實地啦!」
    趙抽楓道:「這石洞之內不知有何景象,二妹千萬小心,不可進去探視。」
    單水仙格格嬌笑一聲,道:「左右都是絕路,這石洞內縱有怪物,想來也不及那隻大蜘蛛可怕。小妹這回可不能聽從大哥之話,定要進去瞧瞧……」口中說得硬,其實芳心中甚是驚恐。她並非怕死,而是恐怕洞中藏著不可知的奇異毒物,突然在她眼前出現。
    目下時間寶貴,她更不遲疑,舉步向洞內走去,右手捏緊那支匕首。
    她轉入洞內之後,眨眼間就發出一聲尖叫。趙岳楓聽出她叫聲中儘是驚怖之意,心裡頭又急又侮,長歎一聲,忖道:「唉,我如果不是身陷羅網之中,焉能讓二妹孤身犯險,受盡驚恐折磨。想我趙岳楓堂堂大丈夫卻不能庇護一個妹子,夫復何言」
    正在自怨自嗟之時,單水仙已經退了出來,一面驚魂未定之色,口中微發喘聲。趙岳楓朗聲道:「二妹休怕,洞中有甚麼物事,快說與大哥聽聽?」
    單水仙喘了幾口氣,道:「那裡面是個很寬大的石室,角落有面石屏風,屏風後面有張石床,石床上有個活人,頭髮蓬鬆,鬍子甚……」
    趙岳楓訝道;「甚麼?有個活人?他可曾跟你說話?」
    單水仙道:「沒有……」說了這一句話,突然平靜下來,她一笑,道:「我再進去瞧瞧!」
    趙岳楓皺眉道:「那人不知是椎,自個兒幽居此地,想是像我們一樣誤入武當禁地秘府,終於失陷在近死門之內。二妹你果真見到他還活著的麼?」
    單水仙肯定地點頭,道:「他睜大眼睛,那兩隻眼珠會轉動發光,小妹絕沒有看錯。」
    趙岳楓用盡平生之力一蕩,上下的蛛絲動也不動。他歎口氣,道:「好吧,你進去瞧瞧,但千萬不可得罪了人家!」
    單水仙悄悄地道:「他的樣子古怪極了,假如是個惡人,我怎麼辦?」
    趙岳楓沉吟一下,低聲答道:「愚兄看多半不會是壞人,可能身上有病,不便行動。不過以你描述的那樣子想來,此人恐怕困居此處時日已久,脾氣怕不太好,所以我叫你不要得罪了人家!」
    單水仙大感放心地笑一下,道:「這就是了,大哥且等一等。」轉身奔了人去,過了好一會才出來,道:「大哥,那人見我再進去,只睜眼瞧我一會兒,便閉上眼睛,一言不發,身子也不移動一下。」
    趙岳楓沉吟片刻,道:「那石室內可有什麼其他事物?譬喻竹竿木棍之類的東西一」單水仙啊了一聲,道:「小妹竟忘了這法子。」連忙又急奔入內。
    石洞外的巨蛛口中嘶嘶怪叫不絕,在網上遊走許久,趙岳楓斜眼腮視,只見它漸漸迫近,心中大為緊張。
    石洞內傳出單水仙一聲尖叫,那巨蛛似是聽到,陡然停住,轉身望住洞口,這時和趙岳楓相隔不過丈忤,只須長爪一探,就可以鉤中趙岳楓。
    趙岳楓一方面困單水仙尖叫之聲擔心,一方面緊張地注視著那只巨蛛的動靜。
    只見它前爪提起,緩緩向前勾探,龐大的身形也移近了數尺。
    趙岳楓心中大叫糟糕,暗想這只巨蛛視力雖是不濟,但再逼近數尺的話,定可見到自己。即使單水仙不再喊叫,看來這只巨蛛仍然會馬上發現自己。
    但他心中終是放不下單水仙的那聲尖叫,不知她碰上何種危險。任他趙岳楓如何英雄蓋世,視死如歸,這刻心懸兩地,束手無策,也極是傍惶煩亂。
    那巨蛛又移近數尺,石洞內忽然一條人影疾奔出來。趙岳楓面對著那只巨蛛,只見它舉爪緩緩向自己身上搭落。在這生死俄頃之際,他反倒朗聲大笑,雙目圓睜。這一陣含蘊著豪情萬丈的笑聲在寬大的石洞內震盪迴響,那道自石洞中疾奔出來的人影本來已經身形一滯,忽然挺身撲上,寒光一閃,劃過空際。
    趙岳楓劍上一鬆,整個人連同那沉沙古劍一起翻下來,倒吊在洞口中。那巨蛛的利爪恰恰從他頭頂掠過,一陣勁厲風力括面生疼,可知這巨蛛利爪上力道沉重如山,這一下要是抓中了,整個人非讓它撕裂不可。
    但見空際寒光又是一閃,趙岳楓腳上蛛絲也自斷開他猝不及防,結結實實地摔了一下。
    外面嘶嘶之聲已逼到洞口,趙岳楓用力躍起,猿臂一伸,將洞口那人攔腰抱住,縱人洞內兩丈之處。他手中抱的正是單水仙,只見她雙手握住一根禪杖,卻是倒轉過來,在杖尾處縛住那支短短的匕首。她嬌呻一聲,兩手發軟,噹啷巨響一聲,那支禪杖掉在地上。
    趙岳楓道:「二妹及時趕到,救了愚兄一命,恩情似海,愚兄感銘心腑,絕不敢忘記……」
    單水仙嬌軀不住發抖,趙岳楓可就不敢鬆手,只好仍然將她抱住。她喘息一會兒,才道:「那隻大蜘蛛好怕死人,如果大哥不是忽然發出豪壯笑聲,使小妹振奮勇氣,只怕……
    只怕……」
    她沒有再說下去,但趙岳楓自然知道她下面要說的話,當下道:「常言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若是天意要教愚兄葬身於巨蛛毒吻之下,怕也無益……」單水仙抬起眼睛,道:
    「大哥英雄俠骨,臨難越堅,可以說得上是當世一位奇男子……」趙岳楓低頭一看,只見她美眸中射出無限柔情不盡傾慕之色,嬌面上紅霞堆艷,媚麗之極,不覺呆了一呆。
    單水仙向他爛然一笑,雙臂一伸,把他緊緊摟住,埋首在他胸際,柔聲道:「小妹平生見到蜘蛛便腳軟口噤,但今日在大哥英雄氣概激勵之下,居然還能夠做了一些事情,唉,只要妹子常常隨侍大哥身邊,我就什麼都不害怕了。」
    像這種溫香在抱,軟語低訴的香艷情景,趙岳楓縱使是個鐵人,也得溶化,但覺心中無限溫馨,儘是幸福滿足之極,兩人纏綿地摟抱了一陣,趙岳楓忽然道:「二妹,你且看看洞口!」
    單水仙道:「大哥告訴我吧!」她仍然埋首在他胸際,不知是害怕抑是捨不得離開片刻。趙岳楓道:「那也沒有什麼,只不過那大蜘蛛在洞口重新布下一面蛛網,似是要封閉住我們的出路。」單水仙道:「我們要不要把那蛛網弄掉。」趙岳楓想起一事道:「你剛才為何又叫了一聲?」
    她抬頭退開一點,嫣然道:「是那石床上怪人,他本來僵硬地坐著不動,只有眼珠骨碌碌地轉動。我正在找尋竹竿木棍之類,他忽然伸手到床下,把我駭得叫一聲,卻原來他有支禪杖放在床下……」
    趙岳楓俯身用左手提起那支撣杖,道:「啊,墜手得很,二妹居然舞弄得動,現在把匕首取下,我們一同向那位老人家叩謝……」他接著輕聲問道:「你不害怕那人?」
    單水仙搖搖頭,輕輕道:「他一定是個好人,我從他眼睛看得出來。」
    趙岳楓皺眉道:「這就是了,他是誰呢?」
    單水仙取下匕首,插在鞘中,揣在懷裡,然後和趙岳楓一齊向洞內走去。
    深入兩丈左右,轉個彎,陡然眼前一寬,只見一問巨大石室,右角有塊石屏風隔住目光,左角有幾張石凳,還有一張石床,此外一片空蕩蕩的、哪有人影?
    單水仙指指石屏風,趙岳楓點頭會意,和單水仙走到切近,朗聲道:「晚輩趙岳楓偕同義妹單水仙拜謝老前輩慨借禪杖救命之恩……」
    屏風後面毫無聲息,趙岳楓心想如果那怪人心存區測,自然不能讓二妹送還禪杖,免得她落在那人手中,徒自受辱。當下抓起禪杖,向屏風後面走去。轉過屏風,只見這角落地方約是丈半見方,角落處有張石床,床上一個人盤膝跌坐,果是頭髮蓬鬆,鬍子極長,已經是一片灰白之色。
    此人面貌如何,因頭髮糾結,瞧不清楚,但身上那件衣服千瘡百孔,殘破不堪,看來只須略一抖動,就得片片飛散。
    他眸子圓睜,眼珠骨碌碌在趙岳楓身上轉動,偶然間精光外射,宛如寒夜電閃,又如寶劍出匣,趙岳楓看在眼內,心知這怪人身懷絕世武功無異,單是這等深厚絕倫的內功,已經足以驚世駭俗,心中一動,恭容欠身行禮道:「晚輩奉還撣杖,不知應該放置何處?」
    那怪人也不答話,舉手向床邊一指,趙岳楓恭恭敬敬將撣杖豎直靠床放好,正要說話,忽地勁風颯颯,五隻手指作龍爪形向他胸前抓到,趙岳楓眼看退已不及,左掌疾然向襲來的手腕脈切去。
    他右手握住沉沙古劍,五指皆被劍柄上的蛛絲粘住,鬆開不得,所以進來之時,一直是劍尖下垂點地,這刻右手無法騰出來應敵,一急之下,陡然用出生死擒拿手法。他左手這一掌切去原是普通攻敵自救之法,就在掌鋒堪砍中敵人手腕之際,驀地借勢向前疾伸,手掌貼住對方前臂滑到時下,五指一扣,食指扣在骨節之間的山海穴上,中指卻扣在天井穴上。
    他兩指扣中對方時下穴道之時,那怪人的龍爪手勢也自抓中他胸口衣服,趙岳楓兩指尖發勁運力,忽覺對方穴道湧起一陣反震之力,兩指不但閉不住人家穴道,反而震得微微一鬆,那怪人手臂一揚,脫出他五指掌握,疾如閃電般收了回去。
    趙岳楓愕了一下,退開兩步。只見那怪人上半身微微向前俯低,左臂疾伸,手掌仍然是龍爪之形,迎面抓到。這時兩下相隔五尺左右,那怪人的手臂加上身軀前傾之勢,也差尺許才能抓得中。趙岳楓還沒有想及這一點,對方的龍爪已到達眼前,來勢之快,無與倫比。
    這一招又是後退無及,趙岳楓左手貼胸上,頭顱盡力後仰,讓開數寸距離。拍地微響,那怪人龍爪手勢定住在趙岳楓面上,距他五官要穴只有半寸。原來趙岳楓使出生死擒拿手法,一把抓住他手腕列缺、內關、靈道三穴。
    那怪人穴道中潛力一彈,震開他三指,驟然縮退長臂。
    趙岳楓又退開兩步,心中忽地閃起兩個疑念,第一是那怪人第一招出手時,明明可以擊中他胸口要穴,但他龍爪五指一合,只抓住他胸口衣服,當時趙岳楓雖是幾乎在同時之間扣拿住他手肘下的兩處穴道,但終是慢了一點。如果對方不抓他衣服而是徑下毒手,那一招多少都得負傷,第二點可疑的是這怪人看來與常人無異,怎的手臂如此之長,竟可以伸到五尺之遠攻襲自己。
    念頭剛剛掠過,那怪人已伸手抄起靠在床邊的禪杖,呼一聲迎頭砸落。
    這一杖威猛絕倫,風力如山,少說也有千斤之重。
    這怪人武功高強已極,每次出手,都能夠迫使敵人出手招架,萬萬無法退閃。趙岳楓感到身形己在杖風籠罩之下,若是退閃,勢必被這股強勁絕倫的杖風阻滯速度而為對方禪杖所傷。一急之下,突然跨步逼近去,左手向上一托,恰好托住杖身。他雖是欺近那怪人,因此托著杖身而不是雷霆萬鈞的杖頭,但這一下仍是有死無生的危險手法。對方但須藉著砸下的杖勢發出絕強內力,趙岳楓除非功力比對方深厚一倍,才接得住。
    那怪人眼中閃出詫訝光芒,說時遲,那時快,趙岳楓五指剛剛抓到禪杖,忽然一扭,力道手法都是古怪異常。那支重如山嶽楓的禪杖忽地滑了開去,那怪人手臂骨節一陣輕響,向下猛砸的杖勢突然煞住,只差那麼一兩寸就砸在石床上。
    趙岳楓這一招生死擒拿手法運用得甚是純熟,當日那通靈水蜃屢次伸長身軀,從空壓落,趙岳楓抓緊它頭上獨角,也是這麼一扭,就把它強猛無雙的力道卸滑在一旁,不過這一回對方乃是武林中高手,內功如潮湧出。與那水蜃天生神力不大相同,是以一招得手之後,已經血氣翻騰,面紅氣粗,左手虎口和手腕都酸麻乏力,再也無法使用。
    那怪人鼻孔中低低哼一聲,緩緩舉起禪杖。趙岳楓心中凜駭之極,疾忙後退,右手沉沙古劍劍尖拖劃在石地上,發出掙掙之聲,火星進射。
    他蹌踉退開尋丈,而怪人竟沒有動身離床,卻舉起禪杖遙遙向他右方指了一指,同時皺起眉頭,單水仙聽到聲音之時,衝了入來,道:「大哥,你怎麼啦?」
    趙岳楓怕她擔驚害怕,道:「沒有甚麼……」單水仙妙目一轉,已瞧見那怪人舉禪杖遙指和皺起雙眉的樣子,明瞭一聲,道:「這位老人家可是想知道這把巨劍的來歷?」
    那怪人搖搖頭,禪杖提高兩三尺,作出擊下之勢。單水仙道:「什麼?你老要跟我大哥過招?」那怪人先是搖搖頭,眼珠一轉,又改為點頭。
    趙岳楓苦笑一下,道:「晚輩身負內傷,尚未痊癒,自知實在接不住老前輩一杖!」
    那怪人雙眉一聳,鬚髮無風自動,神態甚是威猛,似乎趙岳楓這一句話激起他滿腔雄心,隱隱又有不滿之意。
    他放下禪杖,左手作出相招手勢,接著又抓起禪杖,高高舉起。
    趙岳楓搖頭道:「晚輩實在當不起老前輩禪杖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