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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白衣蛇君

  此刻,瀟湘館主嚴瀟湘柔荑一舉,倏地火光四起,一陣腳步雜沓聲,由花叢中走出八九名手持火把的青衫漢子,分四角站立,各高舉火把,火苗高張,照耀如似白晝。
  四周落針可聞,靜寂無聲。
  搏戰未起,殺氣已然彌湧。
  四婢迅速按樁躡位,長劍斜伸,已將余天平圈在劍陣中。
  余天平掠眼望去,不禁劍眉一蹙,已然看出四婢所列劍陣極似黃山四霸用過的四象陣,此刻卻不容他多想。
  余天平雖不畏懼四象劍陣,但也不敢托大,況且此次與大覺禪師、離塵子、朱小秋前來紅樓,本屬暗探性質,現在匿藏既已敗露,而大覺禪師與朱小秋又不知去向,現在瀟湘館主嚴瀟湘又虎視在側,而此女心智毒辣皆皆高人一等,於是,不敢再心有旁顧,立即把關懷朱小秋和大覺禪師之心收斂起來,凝神淵定,雙目精芒四射,已把四婢罩在眼下。
  四婢自知余天平今非昔比,要想但憑四人之力就把他攔在這裡,她們根本就沒作此想。
  婢隨主久,多少心靈默契早已想通,尤其四婢之首春桃,心智狡詐不下於嚴瀟湘,嚴瀟湘聲要她們姐妹四人陪余天平玩玩,春桃鬼精靈似的已領會其中含意。?
  嚴瀟湘的意思是要四婢纏住余天平,以便那邊由鮑旭調集的高手,能生擒活捉住朱小秋與大覺禪師。
  四婢懂,余天平更懂。
  此刻,站佇在陣東方的春桃,笑瞇瞇—聲輕喝:「公子,得罪了。」
  話出身動另外三婢各自定唇—聲嬌叱,四劍動作劃一,銀芒乍?閃,四道寒光已由四個不同方位削向余天平;
  春桃劍出如電,看去似是刺向余天平的心愈大穴,其實劍蘊多種變化,煞著留後。
  夏荷似乎對余天平毫無留情,—出手劍尖就貫入內力,一抖飄出兩個劍花,罩上余天平後胸「至陽」「三陽」大穴,虛實令人難分。
  秋菊、冬梅二人兩柄劍又不同了,僅是各自揚臂一劃,兩柄劍緩慢的刺來,一取左肋,一刺右胯。
  二婢劍式雖慢,但沒能瞞住余天平銳利的雙眼,當二婢一出劍,已然看出四劍中這兩劍的劍勢蘊藏煞著最多,變化也最多。
  余天平以一個貴衿公子涉身師門恩怨,本來是毫無江湖經驗的他,最近數日屢屢涉險,已然深切瞭解江湖強食弱肉詭詐無比,因之,他行事對敵早已不再那麼憨直。
  只見他對左右秋菊、冬梅兩支劍,視若無睹,身形一擰,旋了一個弧形大轉,雙手緊接著拍出了一掌,掌風飆凜,勢如千斤。
  春桃、夏荷劍勢為之—緩,僅僅是略略一頓,兩柄劍仍舊挾帶著令人觸肌砭骨的寒氣,不慢反而更快,不刺反而各自掄劍斜斜劈了過去。
  余天平冷眼一瞟,暗自—聲冷哼,忖道:「滑丫頭,你們當我沒瞧出這斜劈兩劍是幹什麼的?哼!等著瞧吧!」
  思忖未了,那原本看似平淡無奇而又劍勢緩慢的秋菊、冬梅兩支劍,就在此刻,驟然內力倏聚,劍勢出手如電,挾著兩道寒光,一刺後背,一取前胸,猛撲余天平。
  余天平迭忙腳踏中宮,突地身形一矮,四柄長劍已交錯擦著頭頂而過。
  四婢一劍刺空,不由一愣,沒想到余天平會如此刁滑。
  余天平不愧是終南絕劍朱宗武衣缽傳人,一身武功不同凡響,腳尖沾地,猛然向前一直竄撲向秋菊。
  竄勢疾速如電光石火,秋菊可就大驚失色,她並非畏懼余天平捨棄三婢單單全力撲向自己,因為,余天平此時是哈腰塌身人已矮了一截,全力撲過來的部位,在秋菊看來,恰巧是自己小腹,那能不讓她大驚失色。
  一聲嬌叱,秋菊吸腹擰腰倒退一尺,手中劍仍然平伸,未曾來得及換招變式。
  —聲長笑出自余天平口中,右手已將秋菊長劍奪下,朝上一翻,騰空拔起一丈五六高下,再次一聲朗朗長笑,鷂身疾翻,頭下腳上,長劍一招「挾山超海」,滿天劍芒如雨罩上春桃、夏荷、冬梅。
  三婢為形勢所逼,不敢硬接,身形各自向側躍退。
  余天平電瀉落地,倏忽之間已然搶攻出三招六劍,招招狠辣,劍劍指向三婢必救大穴,的確是玄詭出人意外。
  四婢四劍缺一,四象陣已不成陣法,個個只感招架不易,連連倒退,手中空有兵刃,因先機已失,竟自施展不開。
  陡地,一丈奶奶暴喝一聲:「接住!」奪自—名大漢手中劍,朝秋菊拋了過去。
  秋菊一劍在握,如虎添翼,擰腰墊步,晃劍撲攻上去。
  四劍補齊,四婢的四劍陣瞬間又已列成。
  微風嘯林,白揚枝葉瑟瑟搖晃,刮起塵土飛揚彌空,火把焰苗乍熄乍亮,四周肅殺氣氛更濃。
  余天平早已停劍不攻,風吹衣袂臘臘作響,人卻停淵峙立,目光四射。
  驀地,四道銀芒帶著銳嘯勁風,由四下撲來,四婢已發動陣式,各自振腕刺劈三劍。
  余天平忒地佩服四婢功力劍術不弱,不禁讚道:「好招!」右手劍揮去一招「分波逐浪」,千層劍波虛實各半,猛挑春桃、夏荷、冬梅刺來的三劍。
  左臂橫用,倏地掌出肘下,趁勢五指飛攫而出,指風銳嘯,飛攫秋菊執劍右手腕脈。
  真所謂「一旦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秋菊真算是怕了余天平,眼見他掌勢奇詭莫測硬是會由肘下倒翻而出,又來奪自己兵刃,不禁心弦大駭,慌忙縮腕收劍,無形中身軀已移挪半步。
  說起來,還是余天平心地忠厚,不願亂殺無辜,不然四婢多少都會帶點傷。
  四婢可不領這個情,—見余天平脫出陣外,四人嬌哼一聲,振劍就待再次撲上。
  「回來!」嚴瀟湘脆聲喝道。
  「余公子對你們算是憐香惜玉手下留情了,你們別不知好歹了。」
  四婢俊臉一紅,收劍回到嚴瀟湘身後一站。
  余天平冷然朝嚴瀟湘一哂道:「四位姑娘的四劍陣,也不過爾爾。」
  天空厚厚彤雲將一輪明月遮去,穹上似被罩上—層濃煙重霧。
  嚴瀟湘腥紅小嘴一撇,嬌聲卻寒意地道:「相公莫要歡喜得太早,紅樓重地難道僅是些無能之輩?」
  「哈哈!」余天平朗朗一笑,決定今夜給她鬧個大的,於是說道:「紅樓崛起江湖,本就神秘鬼祟,現在竟布下重重埋伏機關,顯而易見必有所圖,當然,光靠埋伏機關也是不行,必然是豢養高手,夫人,何必轉彎抹角說話,何不請出一見。」
  「好!」嚴瀟湘口出一聲好字,柔荑朝空一揮:
  突然,一聲厲嘯起自花叢背後,一道驚天長虹從空疾落,站在相距余天平丈二之外。
  此人年約五旬,身形如竹,面色慘白,稀發淡眉,眼成一線,開合之間射出懾人的精芒,身穿一襲淡白長衫,任風吹拂,翻飛飄舞瑟瑟出聲,一聲不吭,那裡一站,令人觸目不寒而慄。
  余天平在驚天長虹從空而降之際,已疾逾飄風斜躍出七尺,此時,抬眼望過去,不由嚇了一跳,背脊冒涼,暗忖道:「虧得此處人多,要是在荒郊黑夜單獨碰上,不把他當成殭屍才怪。」
  思忖至此,卻不屑地扭頭朝嚴瀟湘道:「就是他?」意思就是這人也算高手?
  余天平早已瞧出這個面色慘白的老者形象邪門得很,不是個好路數,故意拿言語擠他、激他,使他未動手氣先浮。
  果然,話猶未了,面色慘白的老者,白衣微飄,已晃身閃近五尺:
  兩隻原已瞇縫的眼睛突地一睜,寒光如焰,向余天平冷哼一聲,道:「汝年紀不大,說話卻如此大言不慚。」
  余天平一見老者趨前向自己說話,絲毫不敢大意,凝視了他一眼,才問道:「你是誰?」
  老者突然仰天一聲暴笑,笑音暗蓄陰寒勁力,長笑不已。
  余天平仍然峙立未動,雙目緊緊盯在老者身上,暗自運起師門「大千心法」將心脈護住,不讓陰勁入侵,對笑聲充耳不聞。
  離塵子在老者初笑之時,尚不感覺怎樣,隨之覺出笑聲含藏陰寒暗勁,寒氣已透體而入,迭忙運功抵禦,身上寒氣才逐漸逼出,但冷汗已沁滿額角。
  笑聲突然停止,老者目睹余天平依然卓立未見絲毫異狀,淡眉—蹙道:「果然有點門道。」
  余天平早在這面色慘白的老者,一上來就用長笑陰勁傷人,心頭已感微火,此時哪還忍得住,綻舌大聲喝道:「說!你是誰?」
  笑聲停止後,老者仍舊面白如紙,叫人絲毫看不出喜怒哀樂來。
  此時,見余天平問他,卻吐語如冰地道:「別問了。」
  余天平劍眉挑了挑道:「為什麼?」
  老者平淡淡地道:「來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已是將死的人,還問老夫是誰,又有何用?」
  話裡之間,認為余天平已是他掌下亡魂,刀下待宰羔羊。
  這下,余天平不氣中得氣,照老者說話語氣看來,余天平已把他認定是黑道巨孽武林魔星,決心等下搏戰一起,非誅斬此獠不可。
  殺機既然心湧,暗暗將功力提聚至十成,佈滿全身,人也跨前一步,冷聲道:「上天尚有好生之德,你我尚未搏戰,你就先心蘊殺念,照此看來,你必已兩手血腥,殺人無數,對不?」
  「哈哈!」老者突然一聲破雲裂帛大笑,笑停道:「算叫你猜對了。」話落掌出,一式「兩儀四象」分攻而出的是快捷絕倫,連個招呼都不打。
  掌影紛紛,勁風如潮,攻向余天平胸腹四處重穴。
  余天平心神微凜,只覺老者招式辛辣火候純青,不禁讚道:「好招!就是太毒辣一點了。」不退反進,挺胸迎了上去。
  此舉,大出搏鬥常規,老者生平大小搏戰餘次,勝負皆有,就沒碰見個在自己這招「兩儀四象」攻去之時,不急躲反而挺進的,因之不禁一愣,掌勢跟著一緩。
  高手相搏,一絲空隙都不可暴露,不然,必定會乾坤倒轉而千鈞一髮。
  此刻,老者就犯了大忌,上了余天平的大當。
  果然,余天平得禮不讓,吸腹剎步,手中劍卻用了一招極其平常的一式「蟒蛇吐芯」,直取老者雙腕。
  老者並非庸碌之輩,出招收拳都是快捷如電,幾乎是一氣呵成,功夫是臻至化境,立即又揮掌攻上。
  掌指所及,凶辣狠毒,全是余天平全身致命的要害重穴,而且叫人難以忖測出下一招攻向何處部位。
  余天平天生異稟,加上終南絕劍朱宗武耳提面命的教誨,已盡得乃師真傳,此時,已然奇招迭起,劍芒更盛,與老者打在一起。
  兩人越打越快,招式愈見凶辣,勁風逼旋,草木四偃,塵飛石走。
  驀地,一聲淒厲長嘯起自搏鬥圈內,白影連閃,老者已晃躍出戰圈。
  他形象異常猙獰怕人,白色的長衫無風自飄,再往地上看去,只見一截白色斷襟落在塵埃。
  老者一抖袖,手中已多了一條六尺略長的蛇頭軟鞭,一振腕,蛇頭軟鞭變作毒蛇出洞,筆直地飛點余天平的面門。
  此鞭非鐵非銅,乃河蛟之筋所扭成,專破罡氣橫練,一經戳破,蛇首內毒液滲入循血攻心,就是大羅神仙也無法救治。
  蛇頭軟鞭就那麼絕,只有毒液,而沒解藥。
  此鞭甫自一出,離塵子落眼可就想起一個人來了,不由想起三十年前。黑道上曾出現一個煞星,善用一條蛇頭毒鞭,搏鬥中專門破人氣功橫練,而且傷之無救,此人姓名不詳,因他喜穿白衣,被人戲稱謂「白衣蛇君」。
  離塵子愈揣摸愈覺得這老者是「白衣蛇君」,敵愾相投,不禁為余天平擔心起來。於是對余天平高聲喊道:「此人是『白衣蛇君』,手中蛇頭毒鞭內藏毒液,專破氣功橫練,中人無救,余少俠,請多加小心。」
  余天平感激地回道:「多謝掌門人。」手中劍緊了緊,仍然快攻不休。
  白衣蛇君嘿嘿一聲獰笑道:「老雜毛,你說得太晚了。」
  一鞭在手,白衣蛇君雄風再起,仍然將余天平視作囊中之物,驕狂之態一時表露無遺。
  但他忘了剛才被余天平一劍削落一塊前襟衣角之事。
  白衣蛇君一身邪門絕學確非虛有其名,蛇鞭一引,鞭勢展開,只見寒飆排空如潮,芒雨如飛瀑迤邐,鞭勢所及,強風嘯耳如雷:
  此時,瀟湘閣主嚴瀟湘與一干手下,早已遠離十丈之外,顯而易見,都對白衣蛇君蛇頭鞭內的毒藥有所畏懼,沾惹不得。
  余天平自被離塵子提醒這個老者就是白衣蛇君,就一直雙目把白衣蛇君手中的蛇鞭盯牢。
  此時,余天平劍眉猛剔,朗朗發出—聲冷笑,左手疾快拍出一掌,暗勁突湧撞向白衣蛇君前胸部,右腕疾振,長劍灑出一片劍幕,帶著銳嘯急風,將攻來的蛇頭毒鞭磕蕩三尺高。
  兩人出招雖有先後,余天平長劍卻迅快捷倫,白衣蛇君蛇頭毒鞭一震而被盪開,胸腹門戶等於大開,一見余天平掌奔如電,掌未到勁風已先到,心頭不禁一凜,迭忙墊足側躍三步。
  月隱天暗,火把高焰亮輝四徹,只見白衣蛇君臉色更加蒼白,雙目凶芒溜溜亂竄,頭上幾根稀疏長髮,此時已根根豎立如蝟,形態猙獰得異常怕人。
  顯然,余天平的武功之強出乎白衣蛇君想像之外,久戰不能克敵之下已動肝火,此時顯然在尋思煞著,準備—招搏殺余天平。
  余天平何嘗不是,但他氣平神凝如淵,站立不動,完全採取靜字訣,敵動我動,敵不動我靜待其變,心中卻早已想妥要用「奔雷劍式絕世三招」克敵致勝,必要時劍誅白衣蛇君。
  白衣蛇君殺機毒念泛起時,一聲梟笑長嘯,身隨鞭走,快迅如風地揮出三大絕招之—
  「千蛇掃林」,蛇頭已然幻出數百點藍芒,凌厲無比的把余天平罩在鞭影之下。
  余天平冷笑一聲,揮劍出招就是一式奔雷劍式「雷鳴風雨來」,劍乍揚起已雷飆如電,勢如江河,滔滔不絕,只聽一陣鏘鏘之聲不絕於耳,劍尖與蛇頭互碰之聲不絕於耳,驀地,劍光突破蛇頭幻起的藍芒雨點直叩白衣蛇君心愈大穴。
  雷飆乍起,白衣蛇君早已心頭狂震不已,身形一仰倒躍而回。
  人雖退回,凶光仍然未減半毫,大聲喝道:「說!奔雷三式何人所授?」
  余天平早已瞧出,奔雷劍式果然能克制白衣蛇君,聞言,目中射出兩道懾人神光,冷哂一聲道:「憑你不配問!」
  白衣蛇君怎肯窩下這口鳥氣,暴喝一聲道:「將你擒下,不怕你不說:」欺身電撲,掌、鞭同出。
  掌風剛烈如撼山搖海,鞭招藍芒電奔,招式奇詭難測,兩股不同力道撲上余天平要害重穴,看樣子,白衣蛇君想要一招之下把余天平制於死地不可。
  余天平劍眉一剔,長劍一引,劍式展開,欺身迎上,只見雷飆排空如潮,芒雨飛瀑迤邐,劍演「雷鳴風雨來」、「日落星沉」、「乾坤俱定」;劍勢所及,四處林木枝葉紛紛離枝,遠遠望去,儘是塵土瀰漫,強風砭骨,雷鳴嘯耳,根本無人看得清楚兩人之戰是如何接招出招:
  瀟湘館主嚴瀟湘和一丈奶奶,早已觸目色變,倏地各自心中突萌不詳之兆,感覺白衣蛇君恐怕要凶多吉少。
  離塵子雖然身為武當派掌門,卻也未曾見過如此激烈拚鬥,他心裡有—千個希望余天平旗開得勝,不然,自己今天就別想生離紅樓,因之,老道雙手掌心早已沁出淋淋冷汗。
  此時,場中已然起了巨大變化。
  嚴瀟湘悚驚色變,就待高聲喊回白衣蛇君,可惜已遲。
  只聽一聲悶哼——白影連晃,白衣蛇君已躍出戰圈之外。
  日衣蛇君眼吐毒芒,緊緊瞅著余天平,殺機仍然瀰漫,凶焰並沒因之稍斂,狠聲道:
  「說!奔雷劍式只有三招,不錯,確是老夫毒鞭招式剋星,但老夫早已思出破解之術,因之,老夫對這三招劍式並不畏懼,可是,你這第四招第五招又是哪裡學來的?」
  一聽,余天平心中暗暗好笑,自己把「雷雨交加」、「雷劈電閃」,反招施用,而老賊卻誤認為是第四招第五招,因之,他並不點破,卻微笑地道:「你別光自顧的說話,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蛇頭之毒中者無救,你不是不知道……」
  「啊!」
  一言提醒白衣蛇君,臉色悚然大變,此時那敢再耍嘴皮,—丟手中蛇鞭,他真算得上心狠手辣,只見他鋼牙—咬,右掌—揮,「卡嚓」一聲,血光飛灑四濺,—掌把條左臂硬生生削斷落於塵埃:
  此刻,只見余天平身形一動,疾如流星一掠而出,緊接著傳來一聲悶哼,余天平已手提蛇頭毒鞭倒縱而回。
  四婢身影急疾欺步搶出,仍然晚了—步。
  白衣蛇君半條斷臂早已把半邊雪白衣衫染紅,這時的他,臉色蒼白如紙,一個身體早已頹萎不堪,兩眼業已黯然無光。
  此時,四婢已動手替他將傷口包紮起來。
  白衣蛇君凶焰盡失,氣喘如牛,卻狠聲對余天平道:「你……好狠毒……廢我功力,老夫……只要仍存三分氣在……此仇沒齒難忘。」
  余天平朗朗一笑,回道:「我本想誅斬你於劍下,姑念你年已半百,就憑你所用蛇頭毒鞭,光有毒液而沒有解藥這點來說,戳破你的氣穴,廢除你的武功,已經太便宜你了。」
  白衣蛇君狠毒地瞪了余天平幾眼,轉身腳步蹣跚地朝後走去,身影消失於夜色裡。
  嚴瀟湘目睹余天平幾日不見武功精進宛如天人,心中不禁凜駭,暗忖道:「好小子,那裡偷學來的不傳之秘,膽敢在紅樓狂妄施為。」腳下卻蓮步挨挪,往前走了幾步,嫣然一笑道:「相公年紀輕輕的,忒地如此心狠手辣。」
  余天平淡淡一笑道:「善惡之分,只在方寸一念,白衣蛇君行惡多年,死在他蛇頭毒鞭之下的英雄豪傑不知已有多少,他可曾替他人想過?」
  嚴瀟湘不禁語塞,隨之冶艷一笑道:「唇槍舌戰,徒然傷了和氣,這筆帳暫且記下,容後再算。」
  余天平早已心感不耐,時已過久,怎的不見朱小秋和大覺禪師到來,暗忖:「難道兩人已中機關埋伏,遭獲被擒不成?」但又—想,大覺禪師乃少林寺掌門人,武功自是不會太弱,小秋功力更是已得師父衣缽,說起來,應該不會一下子兩個都被擒獲。
  他在沉默不語,嚴瀟湘雙剪瞳子卻疾疾溜漩,似乎眨剎時間已看透余天平的心意,忽地櫻唇迸出一串銀鈴般笑聲道:「那位朱姑娘和老和尚,早已中伏被擒,不必多夢想了。」語音自然,煞有介事。
  余天平缺少江湖歷練,聞言一驚,果然沉不住氣,悚聲問道:「夫人又沒離開,怎會知道?」
  察顏觀色,嚴瀟湘已瞭然於胸,陰譎地笑笑道:「紅樓各人皆有專司,事無大小莫不向我稟報,實告訴你吧!朱小秋和大覺和尚,早在半個時辰之前,已不幸觸及喪魂籬……」
  「什麼?」余天平驚呼出聲道:「他二人已觸毒?」
  「啊!」這下換上嚴瀟湘心悸不已,想不通余天平怎會知道喪魂籬上塗了毒。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余天平心中太關心師妹朱小秋了,才致有靈台不明一時想歪了,但離塵子負擔比較輕。
  這時,離塵子晃身掠過去,站在余天平身旁,低聲對他道:「余少俠,千萬不能心生旁魔,紅樓機關消息,臨來之時,普達已詳解清楚,大覺禪師和朱姑娘不會中伏的。」
  —語提醒靈台蒙塵人,余天平感激地對離塵子道:「多謝道長。」立即神采煥發,不再愁臉蹙眉。
  嚴瀟湘不由疑心起來,對老道一聲叱喝道:「老道,你亂說些什麼?」
  「無量壽佛!」離塵子口唸一聲佛號,正顏端色道:「老道把自己所見告訴余少俠。」
  「告訴什麼?」
  「告訴余少俠,大覺禪師和朱姑娘根本是安全無恙。」
  「你怎麼知道——」
  嚴瀟湘突覺失口,迭忙剎住,但離塵子早已看出,也已聽出她不打自招,被自己猜對了。?
  離塵子笑道:「虛實夫人自己心裡明白。」
  嚴瀟湘一時語塞,可是,就是想不明白開路神鮑旭,怎會一去沒有消息傳來。
  示意四婢之首春桃一眼,春桃頷首表示知道,晃身掠起一丈,欲待撲往後邊看看。
  她快,余天平比她更快,浮光掠影般一閃而至,左手蛇頭毒鞭一揮,藍芒閃處,春桃硬生生被擋了回來。
  春桃俊腮泛怒,微慍道:「公子,這是幹什麼?」
  「你去哪裡?」
  「後面。」
  「去作什麼?」
  「看看。」
  「看什麼?」
  「咦!」春桃故作輕鬆地一撇嘴,道:「公子你不覺得管閒事管到紅樓來了,是大錯特錯?」
  余天平微微笑笑道:「紅樓機關重重,不啻龍潭虎穴,我尚且可以來去自由,姑娘此番去後面……哈哈!我實在有點放心不下。」
  「哼!我偏要去。」
  春桃刁滑如狐,晃身一動,人不往正面闖,卻斜斜撲向余天平左側,去勢迅倫,完全亮出一副要硬闖的架勢出來。
  缺德就在春桃不亮劍出鞘,她算定了余天平身為終南絕劍的傳人,決不會用劍或鞭殺害她。
  果然,余天平就在春桃墊步撲來時,左手蛇頭毒鞭,振腕揮出數點藍星,將春桃去路阻斷。
  但是,春桃去勢不歇,似是沒有看見余天平已揮掄起一片鞭幕,硬是步勢不停往鞭影上闖來,大有置死而後生的氣概。
  白衣蛇君這條蛇頭毒鞭,中者無救,春桃不是不知,但卻硬生生撲闖而來,余天平連想的時間都來不及,眼見春桃要碰上鞭影,不由自主地縮腕收鞭,飛起一腿踢了過去。
  這一腿,如果真要踢中,春桃非得骨折重傷不可,但是,春桃去勢不但不歇反而速度更快,她!憑仗些什麼,膽敢如此。
  驀然,三聲嬌叱起自余天平的背後,三婢也夠狠辣,起步躍身揚劍,撲至近前,這才吐氣出聲,分明要劍創余天平。
  余天平尚未回轉路來,三劍已繞旋空中盤龍而下。
  離塵子手中寶匕一領,飛身向三婢撲了過去。
  「回去!」
  一聲沉喝,烏光乍起,一丈奶奶搶步把離塵子攔住,龍頭枴杖舞動之下,一連攻出三招六杖。
  離塵子被逼,連連退六大步,才穩住,寶匕幻起一片刀影寒光,與一丈奶奶戰在一起。
  三劍臨頭,余天平怎敢托大,急忙捨春桃而橫跨兩步。
  春桃刁鑽油滑,一聲嬌笑如鈴,從余天平身旁擦身而過,身形連晃,杳隱於月色中。
  旋腰、轉身、出劍、揚鞭一氣呵成,三婢三劍雖利也不敢輕攫余天平的劍鋒,況且蛇頭毒鞭挾著一片藍汪汪快捷攻了過來,各自急急一縮劍,暴退一丈。
  緊接著夜色中傳出兩聲嬌呼:「哎呀!」
  「哎呀!」
  待余天平看清是怎麼一回事,剎步,微笑注視著。
  瀟湘閣主嚴瀟湘身旁那四個蒙面狀漢,各自一振手中兵刃,欲待搶身撲去。
  嚴瀟湘一聲斷喝道:「回來!」
  四壯漢應聲而退。
  嚴瀟湘,此時已不復有剛才靨浮春蓮的輕鬆模樣,黛眉殺氣隱顯,剪水瞳眸迸射出令人心悸的光芒。
  原來三婢中其中二婢,夏荷與冬梅縮劍躍退過遠,落腳處是在一叢花園之前。
  陡地,一條嬌小的影子長身由花叢竄了出來,快如隼鷹攫兔,湊巧夏荷與冬梅又是並排背向花叢站立,曲指飛彈,已點中二婢麻穴,左手疾伸快逾清風,一把攫住夏荷腕脈,一柄長劍抵住冬梅後背至陽穴。
  嬌小影子的快捷無比,眨眨眼已將二婢制住。
  秋菊驚覺搶救已遲,相距丈遠,干急地瞪著眼。
  夏荷、冬梅,當背勁風乍湧,驚覺立生,不禁大駭,就待回身應變,人已落入來者手中。
  此時,嚴瀟湘靨浮秋霜地,對那嬌小人影說道:「朱小秋,你這是找死!」
  朱小秋不怒反聲發出一串銀鈴嬌笑道:「只怕未必。」
  嚴瀟湘,問道:「少林老和尚呢?」
  「阿彌陀佛」一聲宏亮佛號,大覺禪師緩緩由花叢後踱了出來。
  原來朱小秋和大覺禪師在余天平離塵子之後,自越牆而入,四人分成兩組,一前一後相距不過二丈,向內走去,紅樓院內花徑甬道錯綜交叉,朱小秋與老和尚,一步走錯可就走到岔路上去,再找余天平和老道已然不見。
  二人正在不知如何才能找到余天平和老道之時,驀地,一聲破空之聲響自庭院西隅一角,二人迭忙晃閃入花叢背後。
  轉瞬,一條人影從空飛落,現出開路神鮑旭,目中威稜四射,東瞧西望似在尋人。
  開路神鮑旭四下不見動靜,心中異常驚異,自言自語道:「明明看見有兩條人影在此晃動,怎會一眨眼工夫就不見了呢?」
  倏地,一陣花搖枝動,一條高大的人影竄自花叢背後,電光石火般由鮑旭面前一擦而過,往前奔去。
  鮑旭早已藉著月光,把前奔之人看清楚,喝道:「大膽的和尚,往哪裡走。」拔腿就追。
  老和尚前奔之勢陡地一剎,翻鷂倒轉射回,來勢奇猛,兩隻寬大的袍袖,挾著暗勁風嘯,硬如鐵板般疾打鮑旭面門。
  鮑旭雖說藝高人膽大,但也不敢硬接老和尚飛來的袍袖。
  塌腰、擰身,鮑旭剎住前奔之勢,就待橫躍躲避,那知老和尚陡地收招劍式,站在兩丈開外朝著自己瞇瞇地笑。
  鮑旭不禁一愣,尚未明白過來,老和尚這是幹什麼,突然腰眼一麻昏了過去。
  螳螂捕蟬,黃雀殿後,老和尚故意現身引敵,鮑旭不明就裡猛然緊追,朱小秋輕功本就超卓,此時如附骨之蛆,撲向鮑旭背後。
  本來以開路神鮑旭的功夫而言,也絕不會背後跟著一個人還不知道,實因剛才被余天平挑落蒙面黑巾,一口窩囊氣把心智給蒙住,才讓朱小秋偷襲得手。
  大覺和尚以少林掌教之稱,本來不甚贊成朱小秋偷襲之舉,可是—想,四人身犯險境,為了自保,實在不能再顧慮些許小節,這才長身現形誘敵。
  朱小秋一把挾起鮑旭,縱身一個起落,將鮑旭藏在一棵樹後,一招手道:「大師,請隨我來。」躍身一起,如似夜鳥投林,朝剛才鮑旭來路撲去。
  老和尚雙袖一擺,振空而起,緊追在朱小秋背後,投身於夜色中朱小秋和大覺禪師誤打誤撞,來至在余天平與四婢搏戰之處。
  兩人發現暗處人影憧憧,立即想到這些黑影必是瀟湘閣主埋伏的高手。於是,二人立即就地隱於一簇花叢之後,以防奇變。
  嚴瀟湘不怒而威,冷然道:「放開她們。」
  朱小秋,回道:「夫人,你這是跟誰說話?」
  嚴瀟湘道:「你。」
  朱小秋小嘴一撇道:「夫人,可得弄明白,我朱小秋可不是你們紅樓下人,任你叱喝喚去。」
  嚴瀟湘冷哼一聲道:「朱小秋,你也得放明白—點,此處可是紅樓。」
  朱小秋道:「別拿這個嚇唬人,我不怕!」
  嚴瀟湘道:「我不跟你唇槍舌劍,你放人不放人?」
  朱小秋似乎是豁上了,只聽她說道:「不放。」
  嚴瀟湘似乎怒極,皓腕陡地高高一舉。
  「刷刷」之聲不絕,已由四面八方飛身湧出二三十名彪形大漢,看樣子,平素訓練有素,瞬間已完成包圍圈,將余天平、朱小秋、大覺禪師、離塵道人囚在核心。
  個個刀出鞘劍亮式,大有只等女主人一聲令下,就攻了上去的架勢。
  四人仍然毫不畏懼,尤其餘天平深知這位小師妹刁鑽鬼靈得很,她將二婢制住必有其用意。
  果然,朱小秋輕鬆地道:「叫他們攻上來呀!」
  嚴瀟湘道:「你當我不敢?」
  朱小秋陡地粉靨一寒道:「敢,誰說你不敢,好像誰說我不敢殺了她們兩人一樣。」
  嚴瀟湘與四婢感情深厚,而且四婢又是她得力的好臂膀、心腹人,如今兩婢落入朱小秋之手,幾次想下令手下蜂擁而上,可是,又投鼠忌器。
  嚴瀟湘心內雖然焦急異常,臉靨上卻毫無異態外露,想了想,道:「好吧,朱姑娘,你說要怎樣?」
  朱小秋刁鑽鬼靈,不答反而問道:「夫人,你說我該怎樣?」
  嚴瀟湘恨得牙根癢,暗道:「丫頭,別一時得意上了天,除了今天還有明天,哪天要是你落到我的手,非把你挫骨揚灰不可。」
  心在思忖,口中卻道:「朱姑娘必有條件,你就說出來吧?」
  朱小秋道:「夫人睿智聰慧,果然一猜就著。」
  嚴瀟湘不耐地道:「你說吧!」
  朱小秋面色凝肅道:「放我等離去,不得阻攔。」
  嚴瀟湘略一思忖,回道:「行,我答應。」
  朱小秋道:「一言為定。」
  嚴瀟湘道:「駟馬難追。」
  朱小秋道:「那麼——夫人下令讓道開門吧!」
  嚴瀟湘道:「慢點,先放開她們兩個。」手指夏荷、冬梅說。
  朱小秋咯咯一陣嬌笑,笑停道:「夫人,你這不是癡人說夢。」
  嚴瀟湘聞言一愣道:「此話怎講?」
  朱小秋道:「人,我放了,夫人,如果毀了前諾,我等豈不是變成與虎謀皮了嗎?」
  嚴瀟湘的心計,一語被朱小秋揭穿,不禁把她切齒銜心的恨上了。幽幽一歎,似乎無可奈何地道:「姑娘,難道要把她們兩人帶走?」
  朱小秋答道:「不錯。」
  「哼!」嚴瀟湘冷哼一聲,仰臉望天,不再言語。
  此時,穹上如銀月華已穿透厚厚彤雲,月影如錢,鋪地成錦。
  虎視眈眈在四周的紅樓一眾高手,迅速移動,片刻時分已將包圍圈縮小。
  此時,余天平心如鹿撞,眼見搏戰難免,立即提聚功力準備搏敵。
  老和尚、老道又何嘗不如此,二人跟余天平同一心理,覺得目前紅樓埋伏的高手傾巢而出,真要打起來,自己這方面四人功力再高,也難以擋得住群毆,況且,此處到處都是機關消息,一個不慎,說不定陰溝裡會翻了船。
  可是,朱小秋卻不同了,面色不改,對四周—眾高手漸次往前移來,毫無所懼,仍然如玉樹臨風般站立二婢背後。
  陡地,朱小秋柳眉倒豎,剪水眸子寒光四射,握著夏荷冬梅腕脈的手暗中運力一緊。
  只聽夏荷一聲痛呼喊叫「哎唷!」額上香汗冷珠滾滾而下。
  此時夜深,空氣凝結,夏荷突然一聲哎唷痛呼,聲脆淒厲,音曳遠長,嚴瀟湘哪會沒聽到。
  嚴瀟湘幾曾受過這種挫折和要挾,銀牙咬得咯咯響,將朱小秋切骨的恨上,瞳眸精芒一掃,沉聲喝道:「都給停下:」
  往前移動的一干紅樓高手,聞言立即停住腳。
  瀟湘閣主嚴瀟湘,靨泛怒色地道:「朱小秋,別欺人太甚。你當我不敢強行將你留下?」
  朱小秋回道:「信,我怎敢不信?」
  嚴瀟湘道:「那麼,你就放人離去。」
  朱小秋嘴一撇道:「夫人心裡明白,我等四人既敢闖進紅樓就不是盞省油的燈。」
  嚴瀟湘道:「放開她們二人,我這就下令大開柵門。」
  朱小秋,問道:「夫人,不派人強行攔截?」
  嚴瀟湘星眸一陣疾迅溜漩,毅然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說過的話算數。」
  朱小秋道:「好,我信夫人就是,夫人下令讓路開門吧。」
  嚴瀟湘道:「怎麼,你還要把她們兩人帶走?」
  朱小秋嘻地一聲笑了,虧得她在這節骨上能笑得出來。
  嚴瀟湘被她如此一笑,弄得不由一愣,心知這個丫頭必定又要玩什麼鬼花樣。
  朱小秋鳳目雙眼一陣扇合,又道:「夫人猜得對,兩位姑娘,我要她們護送我們安全走出紅樓。」
  嚴瀟湘一身鵝黃色織羅衫裙無風自抖,氣得靨色發青,幾次三番想下令手下全力搏殺四人,但是一念起四婢追隨自己日久,情同姐妹,如果搏戰一起,夏荷冬梅必不可身免,因之,使他有投鼠忌器進退維谷之感。
  思維飛漩,獲得一計,於是一狠聲道:「朱小秋你記住,錯開今天。我非生擒你,將你挫骨揚灰難解心頭之恨。」
  朱小秋淡然道:「我朱小秋尚未將你五夫人看在眼裡,我們哪裡碰上哪裡算,鹿死誰手還是個未知數呢!」
  嚴瀟湘一張俊臉蛋上殺氣倏隱倏顯,大有不再顧己出手一拼之意,當她目光—接觸夏荷冬梅兩張悚色不安的面孔時,又強自將—口惡氣忍了下來。
  瞳眸恨芒如網,狠狠罩住朱小秋道:「朱小秋,你膽敢傷了她們姐妹一根毫毛,我嚴瀟湘天涯追蹤也得將你生擒活捉抽筋剝皮。」
  朱小秋年紀雖輕,卻深懂練武之人深忌氣浮意沖,尤其大敵當前,更須凝神斂氣,氣浮不得。
  她對瀟湘閣主狠聲辣語,好像無動於衷似的,冷嫣一笑道:「夫人大可放心,兩位姑娘不久即可釋回,我保證決不傷她們皮毛。」
  嚴瀟湘不再徒費唇舌,大聲喝道:「開門。」
  繞圈如蟻的紅樓一干高手,「刷」地一聲左右一分閃出一條路來。
  紅樓外門適時敞開。
  余天平縱身一躍落在朱小秋身邊,出手如電一把攫住冬梅腕脈,低聲道:「委屈姑娘了。」
  「哼!」冬梅哼了一聲,頭一偏,根本就不理睬。
  余天平淡淡一笑,轉首揚聲對嚴瀟湘道:「望夫人不要妄動派人跟蹤,兩位姑娘,在下自會尊約放她們回來。」話聲一頓,喝聲:「走!」率先挾起冬梅躍身而起,撲向那已經敞開的大門。
  朱小秋挾起夏荷,身如箭射向門外投去。
  大覺禪師肥大的袍袖一甩,灰影沖天而起,緊追於後,掠向門外。
  離塵子更不怠慢,一聲無量壽佛,玄衣道袍瑟瑟聲中,頭也不回,飛身躡後而去。
  驀地,紅樓內火把倏然熄去,四條人影拔身二丈高,各自身形一擰,宛如雲龍掉首,由左側逾牆而出,身形晃了晃,杳隱於夜色中。
  余天平、朱小秋、大覺禪師、離塵子腳不停步,—口氣奔出三十里,來至一片黑烏烏樹林前。
  四人停下來。
  余天平對夏荷冬梅道:「兩位姑娘冰潔聰慧,卻投身污泥,實令在下為姑娘們惋惜,善惡在於一念,在下這就替姑娘解開穴道,今後為敵為友,全在姑娘們了。」
  說著,飛指向夏荷冬梅身上連點數指,二婢穴道一解,只見眼前人影一花,余天平等四人,已撲進那片黑林隱去。
  二婢略一活動筋骨,讓腕脈暢通,夏荷冷哼一聲,縱身就待撲進樹林,冬梅疾快一把將她拉住。
  夏荷柳眉早已倒豎,不由偏頭拿眼一瞪冬梅道:「梅妹,你拉我幹嗎?」
  冬梅一聲長歎道:「荷姐怎不想想,我姐妹四人聯手尚不是余天平一人之敵,如今加上刁鑽的鬼丫頭和功力深厚的老和尚與老道,我倆如果跟蹤而去,無異是飛蛾撲燈。」
  夏荷脾氣比較暴躁,仍不以為然道:「難道這口惡氣就從此算了不成?」
  冬梅心機工巧不下於其主瀟湘閣主和四婢之首春桃,此時聽夏荷問她,恨恨道:「長線放紙鳶,來日方長,憑紅樓高手如雲,諒那姓朱的丫頭早晚非得落在我姐妹手中不可,我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以解心頭之恨。」
  夏荷此時已不再有剛才那股衝動,問道:「以你之見,我倆該當如何?」
  冬梅道:「立即回轉紅樓,不能讓夫人久候心憂。」
  夏荷點頭道:「好,走!」
  走字才出口,驀地破空之聲颼颼響起,四條人影從天而降。
  夏荷、冬梅立變迅快,倏地轉身,功力提足而迎上來者。
  落地的是四個黑衣黑褲黑紗蒙面人,身形甫落,其中一個跨前—步,拱手道:「兩位姑娘受驚了。」聲音蒼勁,顯見功力不凡。
  原來是派出接援之人,夏荷、冬梅鬆去功力,謝聲道:「有勞四位。」
  那人黑紗後的瞳眸,四下一掃,又問道:「姓余的四個呢?」
  夏荷—指黑林,回道:「朝那邊逃去。」
  「追!」
  那人一聲低喝「追」,四個蒙面人各自飄身而起,身法靈敏如同四隻夜鳥投林,一閃撲進黑松林。
  援軍一到,夏荷、冬梅膽氣一壯,那股被朱小秋折辱的恨意又兜上心頭,互望一眼,二人聯袂電射跟在四蒙面人身後鑽入那片黑黝如墨的樹林。
  須臾,林中人影連晃,閃出余天平一行四人,腳下未停,踏著月色朝南飛馳而去。
  四人一陣疾奔奔跑出三十里,來至在一道三叉路口,大覺禪師和離塵子忽然停下腳來。
  大覺禪師壽眉一蹙道:「沒臆料到紅樓設備如此嚴密,機關消息如此厲害,照此看來紅樓主人必是巨惡大孽,不然,不會把一座紅樓裡外都佈置上埋伏。」
  余天平接口道:「草莽江湖,滔滔武林,茲後必成多事之秋。」
  離塵子道:「少俠睿智聰慧,必有所見?」
  余天平道:「道長誇獎了,想那紅樓崛興江湖,在武林中也是赫赫有名,可是紅樓主人藏首隱尾,江湖中又有幾人見過他的真面目?」
  老道與老和尚一聽余天平這樣一說,各自不由自覺慚愧,覺得憑自己數十年江湖經驗和崇高的掌門人地位,怎麼沒能想到這一點上去。?
  大覺禪師歎息道:「如此看來,紅樓主人豢養如此多黑道高手,其藏奸蓄意,不用人去猜,必然另有陰謀。」
  離塵子道:「如今雲開—線,我等此次進入紅樓腹地雖沒能找出機關總掣所在,但此行不無所獲,」
  余天平道:「道長說的也是,如此看來紅樓雖佈置有機關消息,可也並非銅牆鐵壁,」
  話—頓,又道:「紅樓之秘,漸露曙光,距揭破其神秘外衣,尚有—段極艱巨的日子夠武林群雄奔波跋涉。」
  大覺禪師雙掌合十,口念—聲佛號道:「少俠,我等在此暫別,老衲這就轉回嵩山少林。」
  余天平道:「大師之意——」
  大覺禪師壽眉一剔道:「老衲回山盡起少林精銳,非把紅樓主人挖出來不可,天龍武國東土王向中原武林挑明了,老衲也得早作準備。」
  離塵子也道:「貧道心意與大師相同,少俠、朱姑娘,來日江湖上相見吧!」
  人隨聲起,大覺禪師和離塵子身形穿空騰飛,疾如流星掠出十餘丈外,晃了晃杳逝於夜色中、
  久未開口說話的朱小秋突地—哼道:「這就是自鳴不凡的九大門派一貫作風,作事畏頭畏尾的。」
  余天平不便多說,明白這位小師妹對九大門派聯手毀家之恨難以忘懷。
  朱小秋道:「現在我們到哪裡去?」
  余天平答道:「先回家中—趟,把此行經過跟蕭聖與董師姐研究一下,再定行止。」
  朱小秋道:「你先回去吧,我留此監視嚴瀟湘。」
  余天平急道:「那怎麼可以?」
  「怎麼不可以?」
  「你孤單一個人,勢單力薄,此刻周圍百里皆是紅樓勢利範圍,一個行藏敗露,你會吃虧的。」
  朱小秋看看余天平急成這副樣子,心裡不由一甜,嬌嫣的投給他一個媚眼,笑聲道:
  「放心吧!我會晝伏夜出,盡量掩飾行藏,僅是暗中監視他們也就是了,又不是明仗對陣。」
  余天平拗不過她,知道再說也是徒然,於是囑咐道:「千萬不可強自逞強,如果發現只能暗中監視,我不久即可趕回來。」
  朱小秋「嗯」了一聲,點下頭道:「剛才我們釋放二婢的那片松林,我的行止隨時都會在那裡留下暗記!你來了不妨先到那裡找找看。」
  於是,兩人相互道了珍重再見就分了手。
  這日晌午,烏雲密佈,須臾,大雨傾盆而下。
  不遠處一座山巒,秀峰插天,廣袤遠波十里,山頂叢生合抱古木,蔽空綠翠,陰暗森深,不見天日,山麓旁有一百戶人家的村落,居民歷代農耕獵狩為生。
  大雨中,村外忽然來了五匹快馬蹄聲如雷,水花四濺。
  村口,一家賣茶小店,低簷房屋,三面敞暢,疏疏落落擺著四五張白木桌子,一個穿著藍色大褂,滿面皺紋老頭,蹲在土階上望著大雨在發愁,心說:「完哩!這場雨—來,別想會有客人上門。」
  突然似為奔雷蹄聲驚醒,昏花老眼望向窗外。
  五騎風掣電馳而來,一霎眼即至,啊哈一聲,五騎紊然不動,人影紛紛翻下馬來,現出肩頭兵刃,個個玄衣勁裝面帶風霜之色。
  馬匹就在店外木樁上栓好,快步走近茶店,各人把衣服上的雨水撣了撣。
  原來此人是羅浮五劍,五人坐下,老頭已顫巍巍走了過來。
  二劍石英朝老頭笑笑道:「雨下得好大,老人家可有酒?」
  老頭連聲應道:「有!有!」
  石英道:「好酒五斤,有什麼配酒的菜餚儘管拿來。」
  老頭子又應了一聲「是」,才步履微艱地朝裡間而去。
  突聞一個炸音迸起:「二哥也真是,一路急趕,要不是這場雨,恐怕連歇腳都不會。」
  說話的是七劍中的老五徐一鳴。
  石英道:「事有緩急,天有不測風雲,你我能早點把東西交給余兄弟,也可以放心了。」
  汪劍志接口道:「二哥所慮也對,以兄弟推測黃山齊子玉斷臂之恨決不會就此算完,我等火龍潭撈起乾坤劍時,說不定齊子玉已派人隱於一旁睹覷。」
  石英道:「三弟所慮與我盡同,為兄之意,不能不防齊子玉一點。」
  忽然後窗外飄起惻惻冷笑隨風入屋內道:「齊子玉算什麼東西,妄想奪劍,他配?」
  羅浮五劍倏地臉色一變,南海龍王孟萍波反應最快,身形急躍撲向後窗。
  他身形甫一沾地,驀地兩扇窗戶為一股狂風彭然掀開,風勢強勁無比,撞得孟萍波身軀倒飛了開去。
  孟萍波不禁大驚,只覺那猛勁的風力摻有巧勁,使他無法施展千斤墜沉住身形,不由自主地往後倒飛。
  彭的一聲,摔落在地,顯然摔得不輕,孟萍波臟腑震動,雙目一陣金星亂竄。
  另外四劍動作亦不慢,四條身影疾躍窗側,往外偷覷,只見十丈之外一株矮樹旁屹立著—個魅影,僵立不動。
  石英回望七弟孟萍波一眼,見他已立了起來,諒無大礙,縱身躍出窗外向那魅影撲去。
  汪劍志、李弓、徐一鳴緊跟在石英背後電射掠了過去。
  就在四劍縱出窗外一剎那,茶店那個土老頭手托食盤從裡間顛巍巍走了出。
  「大爺,酒菜來了。」
  老頭說著就把食盤中的竹葉青,血釀豆腐,紅燒獸肉脯往桌子上擺。
  孟萍波剛才被窗子撞的那一下還真不輕,覺得胸部隱隱作痛,知道已受內傷,不過,不太嚴重罷了。
  四位兄長越窗而出撲向那黑影,他是看到的,這時,心不旁顧的縱身就向窗外躍去,想趕去看看何方神聖膽敢在羅浮七劍眼皮底下如此猖狂。
  身形甫起,尚未縱近窗口,突覺一縷勁風襲體,不禁大驚失色,頓身插腰欲待應變,倏覺脅下一麻,在心神未失之一剎那,已然看清那個土老頭身形奇快地閃了過來,隨之自己就失去知覺,摔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土老頭疾迅電光石火伸手抓向孟萍波的肩頭,乾坤劍一到手,擰身一個鷂子倒翻掠出門外,身形在大雨中穿空而杳。
  當四劍疾若流星撲到那株矮樹前一看,神色各自大變,原來那只是一件黑色長衫吊掛在樹上,四人暗喊一聲「不好」。
  四人個個捷愈飛鳥,凌空一翻,似風吹落葉般又射回屋內。
  石英一眼就瞧見孟萍波倒臥在地上,肩頭上的乾坤劍亦已不見。
  俯身細細察看,揚手為孟萍波解開昏穴,孟萍波挺身一躍而起。喝道:「好老頭,膽敢暗算你七太爺。」
  突然,看見四位兄長面色沉重回到身旁,不由伸手摸向肩頭。
  石英道:「不用摸哩,乾坤劍已經丟了。」
  孟萍波道:「是那土老頭暗算小弟,將乾坤劍奪去。」
  石英等聞聽不由個個神色頹喪,望望門外的大雨,自知就是去追,大雨中亦不能留下痕跡可尋。
  羅浮五劍與余天平分手後,去到武當藉著鐵鱗蛟皮水靠,由南海龍王孟萍波穿著跳下火龍潭,盡半日之功才將被黃山齊子玉踢下潭去的乾坤劍摸到撈起。
  五劍知道齊子玉絕不會甘心,若是知道乾坤劍已被撈起,必會率眾前來搶奪。
  五劍雖然並不懼怕齊子玉,但覺得自己弟兄既然受了余天平之托,劍已撈起,就得趕緊給他送去,以免夜長夢多。
  這才一路往紅樓這方向奔來,希望能在路上碰到余天平,誰知陰差陽錯好好的天氣會突然變壞,下起大雨來,五劍這才避雨避到這間山村小店裡來,乾坤劍才被人巧布詭計搶去。
  五劍望雨興愁,心亂如麻,正在不知該當如何著手追查盜劍之人是誰的時候。
  陡然,門外送入一個悸人心神的森冷笑聲道:「羅浮山明水秀,七劍不在家鄉納福,甘願助余天平小狗跟九大門派作對,老夫看你們都是活膩了。」
  五劍大吃一驚,躍身而起,石英倏地一揮手,五人又坐了下來。
  石英蓄力以備,沉聲對門外喝道:「什麼人鬼鬼祟祟又大言不慚。」
  陡地,門外粲粲狂笑倏起,笑聲宏烈刺耳,擴回雨空。
  狂笑聲中,齊子玉昂首闊步走了進來,身後跟進齊素素與黃山四霸。
  五劍一見齊子玉雙臂完整如初,不禁就是一愣,盯目再看,這才看清楚齊子玉露在兩袖外的所謂手是兩支精如鐵臂的鋼鉤。
  石英已經站了起來,蓄力戒備道:「齊大俠不覺得笑得太過分了點?」
  齊子玉道:「老夫笑你們羅浮七劍欺人太甚無比之愚,老夫以一條手臂換來的乾坤劍,誰也別想拿去。」
  石英聞言心思飛旋,暗忖:乾坤劍既然已失,就對齊老兒明說,看他又能怎樣?
  於是,石英道:「不錯,乾坤劍是由石某兄弟幾個由火龍潭中撈出,可惜,齊大俠晚來一步,不然石某倒是可以雙手奉上。」
  齊子玉沉聲道:「老夫眼中不揉砂子,你把乾坤劍藏在何處?」語氣囂張,步步逼人。
  汪劍志早感不耐齊子玉凶焰威逼之態,—推椅子站了起來冷冷道:「齊大俠乃一派掌門人,怎可說話如此逼人?」
  齊子玉發出一聲陰森的冷笑道:「老夫還是那句老話,老夫用—只手臂換來的乾坤劍,誰也別想拿去。」
  汪劍志冷哂一聲道:「如此說來,乾坤劍非齊大俠莫屬了?」
  齊子玉答道:「不錯,你等最好將乾坤劍交給老夫,免得傷了和氣。」
  汪劍志又待駁他幾句,石英舉手制止道:「乾坤劍確實在片刻之前被人竊去,齊大俠若是不信,你來看,說著手指指窗遠處那株矮樹上的黑衫。」
  齊子玉眉宇一蹙,問道:「那是誰?」雨絲如網,遠遠望去,他把黑衫看成是一個人。
  石英道:「不是誰,是一件黑色長衫。」
  齊子玉眉宇又是一蹙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石英道:「有人用調虎離山之計,用長衫掛樹引我弟兄前往,乘機把乾坤劍盜去。」
  說這話時,石英可就留了三分沒說,羅浮七劍在江湖上亦是響噹噹的人物,現在居然被人暗算將劍奪去,連何方神聖都不知道,真要照實說,要是傳諑江湖,人可就丟大了。
  齊子玉猴猾成精,怎會被石英三言兩語一說就信了呢,於是,發出—聲刺耳笑聲道:
  「此劍當時貴兄弟何人所攜?」
  孟萍波接口道:「就在孟某肩頭上。」
  齊子玉突然粲粲怪笑出口,笑聲倏停,鋼鉤一伸道:「拿來!」
  石英道:「什麼?」
  「乾坤劍!」
  「寶劍已失,齊大俠你這不是欺人太甚?」
  「算是逼你好了,老夫乾坤劍是要定了。」
  另外三劍霍地立了起來,石英冷笑道:「羅浮七劍並非浪得虛名之輩,一再相忍,不過,因為乾坤劍已失,不願與你結仇而已,現在你一再相逼,無端尋釁,你就劃下道兒來好了。」
  齊子玉臉上煞氣大盛,冷哼一聲,飄身而退,—揮手喝道:「上!」
  四霸早已躍躍欲試,聞令騰身一縱,個個自找對象,拳掌圈揮而出,潛勁如潮罩襲羅浮四劍。
  汪劍志、李弓、徐一鳴、孟萍波,個個展開獨門奇學,揮掌迎了上去。
  四霸武功已盡得黃山不傳之秘,功力自是不同凡響。只見他們拳掌猛回,交錯攻出,與四劍戰在一起。
  石英早已怒發如蝟,肩頭一晃,銀光繞屋生輝,意動身動,劍光吐芯如芒襲上齊子玉胸前大穴。
  齊子玉嘿嘿一聲獰笑道:「老夫就抓抓你長劍試試。」右手—式「飛星逐月」抓出。
  一擊出手,含蘊著無數精奧變化,最令石英吃驚的,覺得齊老兒鉤爪抓來帶著一股強勁吸力,自己進招遞出的劍似乎已失了準頭,自動地朝鉤爪上飛去。
  石英悚然色變,連去想怎麼一回事都沒來得及去想急忙縮腕收劍,暴退五尺。
  尚未明白齊老兒鉤爪怎會產生巨大吸力之時,齊素素嬌叱一聲,身形疾如奔弩,長劍攻出一招「風勁四驚」,灑下漫空寒星,湧襲罩上石英。
  這本為黃山獨門鎮山劍法中一記絕招,由齊素素手中展出,果然不同凡響。
  羅浮七劍既然被稱為「劍」,可想而知個個皆是使劍高手。
  石英被齊素素猝襲一驚,青虹寒星已然繞頂而至,錯步一閃,長劍跟著遞出,只見精芒滾轉,銀星寒飛,與齊素素戰在一起。
  那邊酣戰不休的四霸四劍,雙方拳腳交錯,掌影繽飛如絮,打得難分難解。
  陡地,八條銀龍盤空繞樑而起,四霸、四劍各自己拔劍在手,打的更是激烈。
  四霸中的一霸,忽然發出一聲長嘯,搏戰的四霸各自虛攻一劍,暴退五尺,迅捷交錯一陣遊走已布列成四象劍陣,將羅浮四劍囚在核心。?
  四霸劍陣布成,亦就迅如電光石火揚劍發動陣式威力,劍劍如天河倒瀉,威力絕倫。
  汪劍志等人臉色一驚,亦各自勃然大怒,快劍展開,迅即出招應敵,劍劍寒光襲人,暗勁彭嘯刺耳。
  四象劍陣生生相剋,加之四霸功力深厚,自是施用起來比剛才各自為攻單打獨戰順手應心得多了。
  羅浮四劍反擊後,三十招一下來,幾乎被逼得手忙腳亂,可亦險象百出,但迅即部分一變,四人背脊相互倚貼,數招過去,立即又將劣勢穩住。
  此時,屋外大雨滂沱,嘩嘩落個不停。
  齊子玉一對精芒進射的瞳眸溜溜亂旋,可已瞧出四劍囚在劍陣中打得礙手礙腳,心中不由毒念萌起,暗忖道:「羅浮七劍是余天平生死之交,今後自己向余天平尋仇,七劍必然是一大阻力,不如就此將彼等誅殺除之。」
  意念方起,心意已決,忙旋身探臂用鉤手抓出一支銀牙小箭。
  箭簇泛出藍光,分明蘊有劇毒,箭身細長如柳枝,此劍乃是齊子玉兩手斷去後,無法再使用金輪,為彌補本身之短而設計製造的暗器,霸道無比,中者無救。
  齊子玉毒念已起,那還顧得江湖規矩,悶聲不響,身如弩射閃入陣中。
  右臂鋼鉤烏芒一揮,挾著—股冷寒暗勁直打汪劍志的前胸。
  汪劍志急敏地跨步一個旋轉,避開這個冷寒暗勁,長劍一掄,銀光倏吐削向齊子玉遞來的假右臂。
  齊子玉嘿然—聲,不退不避,反而疾捷無比的—條右臂迎上汪劍志削來的長劍。
  此舉大出汪劍志意料之外,但是出劍時功力已經貫足,再收劍已是不及,雖然覺出齊老兒揮臂迎來,必然有毒招蘊藏,可就沒料到他這只以鉤代手的鋼鉤會發生強勁吸力。
  當汪劍志發覺不對勁時,手中劍似要離手脫飛—般,鏘的一聲,長劍已被鋼鉤吸住。?
  悚然色變,迭忙運勁撤劍,但劍已被吸住,就在此時,突覺腦後風生,寒氣已然逼體,忙旋首回顧,只見一支長劍如蟒蛇吐芯直向自己後腦劈來,大驚失色,迭忙鬆手棄劍縱躍而起,斜飄一步以避劍鋒。
  可惜,起步已遲,一聲悶哼,汪劍志右臂膀已被來劍詭疾無論,削掉一大片皮肉,鮮血冒出,雖沒傷筋動骨,但一條右臂已不能靈活使用。
  此時,劍削汪劍志的一霸,劍勢仍然潑辣異常,劍劍皆罩上汪劍志週身要害。
  汪劍志臂傷痛得攻心,額上已見汗珠,但仍強自忍住疼痛,腳下騰挪移躲,左掌出招仍然毫不退讓。
  南海龍王孟萍波眄目一看,發現汪劍志危機四起,手中劍一緊,一連兩招快劍將一霸逼退兩步,旋身回劍,—招「玄鳥劃沙」,揚起一股冷鋒寒飆,劍芒直取那攻向汪劍志的一霸。
  齊子玉適時悶聲不響抖手將那以狼牙小箭打向孟萍波。
  兩人相距甚近,孟萍波作夢亦沒想到齊子玉以—派掌門身份會如此詭譎奸詐,當發現狼牙小箭射來時,想躲避自是不及,但仍是—擰身形將腹部要害避開,噗地一聲,狼牙小箭射入左肋。
  孟萍波悶聲一哼,一連倒退三步,才穩住腳,但亦覺出週身麻癢四肢不聽使喚。?
  面色獰厲,恨聲對齊子玉道:「齊老兒,你……施用毒箭……」
  話聲未完,齊子玉晃身欺近,鋼鉤迅無倫比地已經打中孟萍波前胸。
  孟萍波一聲慘厲嗥叫,張口噴出—道血箭,倒飛—丈開外,砰地摔倒地上死去。?
  另外三劍—見老七死去,個個眼紅,憤怒填胸,李弓、徐一鳴大喝一聲,捨棄三霸,撲身挾起兩道劍光罩向齊子玉。
  二人去勢如電,劍勢如奔雷電馳,劍未到劍氣已冰凜襲人。
  齊子玉冷嘿一聲,雙臂一揚,兩隻鋼鉤硬去抓擊來的兩隻長劍。
  只聽「卡嚓」兩聲脆響,劍折人愣。
  接著響起兩聲悶哼,李弓、徐一鳴已被齊子玉雙雙擊中,倒飛—丈摔去陣外,身受中傷伏地不起。
  齊子玉哈哈一聲梟笑,笑停,對四霸道:「去幫助素素解決那個小子。」?
  四霸晃身撲向石英。
  齊子玉嘿嘿冷笑不已,面上殺氣瀰漫,一步一步逼上赤手空拳的汪劍志。
  汪劍志心神一凜,自知無可身免,將功力提至十成,暗蓄掌力於左手,準備一招搏敵。?
  石英本來與齊素素交手略見上風,現在四霸突然飛身加入,壓力大增,幾招下來,已經被逼得手忙腳亂,險象叢生。
  屋外大雨滂沱,屋內殺機泛湧。
  忽聽一聲輕微冷笑傳來,只見一條迅捷無倫的黑影穿門而入,似落葉般沾地無聲。?
  此人身穿一襲破爛儒衫,氣度不凡,像是—個落拓書生。
  此人一進屋,就嘿嘿冷笑不已。?
  齊子玉看清來人是個落拓書生,不禁心頭氣起,冷言叱道:「江湖兇殺,刀劍無眼,你跑進來幹什麼?」
  落拓書生道:「齊大俠—派之尊享譽中原,原來仍不脫肖小行為暗放冷箭。」?
  齊子玉一聽,面色大變,心如擊鼓,暗自說道:「此人決不能使其生離此地,暗施毒箭之事,要是被他傳出江湖,齊某今後還能做人嗎?」
  思忖至此,尚未想妥以何計誅敵之時,那落拓書生又說話了:「乾坤劍已被在下取去,羅浮七劍已成網中之魚,在下亦要帶走,齊大俠可有什麼意見?」
  齊子玉老奸巨滑不答落拓書生的問話,反而問他道:「你是誰?」?
  落拓書生道:「天龍武國,文相亨裡斯。」
  齊子玉眉頭一蹙,喝聲「走」,彈足飛起,彈門而出,投向雨中杳去。
  齊素素與四霸,早在亨裡斯進來已經停止攻勢,此刻一聽爹爹師父喊走,個個急步掠出室外而杳。
  亨裡斯突地晃身如電欺身石英身前,就憑這份超卓的疾迅的身法,加上齊子玉六人不戰而退,石英明白自己絕非敵手。
  就在亨裡斯撲過來的一剎那,石英揚聲對汪劍志,喊道:「老三快走……嗯!」只覺眼前人影一花,沒看清亨裡斯如何出手,石英身上已連中三指,穴道被封昏了過去。
  汪劍志早已看出這個自稱天龍國文相亨裡斯,武功高深莫測,待石英叫他快走,已然猜出石英心意。
  雙臂猛震,一個倒翻躍出後窗,去勢如浮光掠影投入雨簾中失去:
  亨裡斯再追已是不及,卻揚聲道:「告訴蕭聖、董小釵夫婦,在下在哀牢山候駕。」
  汪劍志一路狂奔不停,數日後,回到余天平的家,適余天平探樓回來。
  於是,蕭聖、董小釵、余天平聯袂奔向哀牢山。
  這日,日落西山,暮靄四合,晚霞絢酡,大地朦朧如煙。
  哀牢山遙遙在望。
  奇峰峻嶺,鬱林蓊翳,延綿五百里。
  時近黃昏,曠野肅寂無人,山腳靜謐似水。
  遠遠的大道上,飄然如飛疾奔而來兩個淡淡人影,披風浴沐晚霞,只見二淡影漸漸行近。
  來者蕭聖與余天平。
  疾馳的人影來至山腳下,倏地身形剎住。
  蕭聖目中電芒倏吐,回光一掃山坡樹林,低哼一聲。
  余天平淡淡一笑,面上蕭殺之氣漾浮。
  兩人將一路奔波,沾在衣衫上的灰塵撣了撣,舉步登上那條上山的羊腸小道。
  突然,刷地一聲衣袂帶風聲,小道上已飄身落下一個赤面四旬的漢子。
  蕭聖與余天平猛一抬頭,倏地嚇了一跳。
  並不是兩人乍見有人顯身將路阻斷,而是被這人長像嚇了一跳,實因面前這人生相太突出了。
  只見此人,長髮披肩,赤褐臉膛,但那張臉卻使人觸目幾疑是靈官廟的靈官,一雙開縫如線的小眼,開合之間卻精芒灼灼,挺鼻如勾,闊嘴,招風耳,但是五官部位居然擠在一塊。
  此人突然顯身跨腳硬將上山羊腸小路阻斷,卻默言不發,那副神態大有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的架勢。
  蕭聖眉宇一蹙,心知此人必是天龍武國的,但不予以點破。
  余天平冷漠地將此人打量一番道:「朋友,阻斷我等去路,可有什麼賜教?」
  那人吐字澀澀地道:「沒有。」
  似乎「沒有」二字,在他說來都感到太多或費力。
  「那麼,朋友請讓開路。」
  「不行。」
  「為什麼?」
  那人不再接腔,卻兩眼吐芒如霜刃般凝注著蕭聖、余天平。
  一看不能善了,余天平望向蕭聖。
  蕭聖早在余天平與此人對答時,思維飛旋,把武林中可能有或聽人說過的何人生相如此突出想了一遍,但就是想不起武林上有此一人。
  此時,蕭聖已經確定此人必是藏邊人士,不用說是天龍武國裡的人物。
  由此一推斷,斷定此人必是奉命阻擋自己等上山的暗伏。
  蕭聖倏一接觸余天平投來的眼光,微一點頭,示意不妨誅殺之。
  余天平朝蕭聖淡然一笑,仰天一聲大笑,對那人道:「朋友是誰,我等猜也猜得出,閃開。」?
  揮掌一拍遞過去一掌,掌勢狂飆飄湧,暗勁嘯銳刺耳。
  那人飄步七尺,往腰中探,藍芒劃空飄曳,手中多了一支烏漆短拐,拐頭呈八角勾刃,一招「投葦斷江」,橫切余天平擊來的右掌。
  忽然間,蕭聖目睹烏毒短拐,倏然記起一人,此人十多年前崛起川邊小金川,以手中烏毒短拐橫霸川甘一帶,姓鄔名廣勒,綽號飛天鷂子,出身來歷無人知曉,卻心狠手辣,淫擄無惡不作,後來被峨嵋青城兩派聯手追逐圍殺,被其突圍逸去,十多年來不知所終。
  鄔廣勒罪惡擢發不指勝數,沒想到他會投匿天龍帝國。
  蕭聖立生誅殺此獠之心,於是喊聲道:「天平弟,誅殺此獠,他是飛天鷂子鄔廣勒,乃淫惡之徒。」
  「好!」
  一聲好字甫出,余天平伸出的掌勢不變,反而腕力一擰,迎扣削來的短拐。
  鄔廣勒心頭大喜,亦來個招式不變,暗勁突增,手中短拐去勢加快,疾如電火劃向余天平那只右手。
  「你上當了!」余天平嘻然一笑,倏地右手—縮,身形疾疾一個半旋,肩頭銀光一閃,龍吟過去,鏘地一聲,短拐已變成半拐了。
  鄔廣勒兵刃被余天平一劍削斷。自是一愣。
  所謂高手過招,一絲一毫大意旁心不得,只見余天平左掌,電光石火般疾捷地已經印上鄔廣勒前胸心愈穴。
  鄔廣勒龐大的身軀,翻飛而出,一聲慘嗥,帶著一道血箭,叭噠一聲被擊落塵埃。
  「你……你不公平……偷自出劍……」話未完,頭一歪,心脈五臟已被擊碎而亡。
  余天平臉—紅,黯然一歎,自疚手段不光明。
  蕭聖道:「此人該殺,天平弟不必難過,走!」
  兩人拔身而起,朝山上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