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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鬥智鬥力

  那頭目點頭道:「姑娘大人不計小人過,如有吩咐,小人無不從命。」
  董敏道:「你漢語說得不錯呀!你如能在明日月落送姑娘去明霞島,姑娘便饒了你。」
  那頭目不住作揖道謝,董敏忽然想想一件事道:「聽說你們橫行海面多年,個個頭目都是富可敵國,是也不是?」
  那頭目聰明絕頂,當下連聲應道:「這個傳聞只怕是誇大之辭,小人這些年來,珍珠倒是集存了些,姑娘要不要過目?」
  董敏倒是個臉嫩少女,她本意向這頭目敲詐一些珍珠寶物,但別人如此大方坦然,她倒有點不好意思,口中連道:「誰希罕你這些賊物了?」
  但臉上卻並無怒意,那頭目當了多年強盜,心中豈有不明之理,馬上命令部下從艙中抬來一隻紅木箱子,放在董敏身前,那頭目取出鑰匙開了木箱,翻開了層層厚毛氈,董敏只覺眼前一亮,真是珠光寶氣,將整條船都映得光茫閃爍,那頭目臉上更是一塊明亮,一塊陰暗,樣子十分可笑。
  那頭目手一攏道:「姑娘只管自取。」
  董敏忍不住一件件賞玩,大凡少女都最愛漂亮,對於珠寶首飾,可說沒有不喜愛的,董敏雖是出身武林中第一世家,但她爺爺婆婆都是天性淡泊,平靜度日,她幾曾見過如此價值連城的寶物,當下只覺每一件都愛不釋手,但她畢竟是大家閨範,只選了一件珍珠項練,一付碧玉手鐲,和一枚珊瑚髮釵。
  那珍珠項練顆顆珍珠都有龍眼大小,渾圓發亮,那碧玉鐲清澈碧瑩,任何人只消看上一眼,便煩惱立消。那珊瑚髮釵,卻是紅若烈火,閃爍欲出,無半點雜質。
  那頭目滿臉笑意讚道:「姑娘真好眼色,這整箱珠寶,便數這三件最是寶貴,真是識貨。」
  董敏略感不好意思地道:「那也不見得,這箱中還有更可愛的東西。」
  她似是安慰那頭目,隨手將項練解開掛在頸上,那明珠放出淡淡光茫,她人本是白皙,這時晚是膚著白玉,那頭目瞧著,不由得癡了,董敏嗔道:「你賊頭賊腦的看什麼,有什麼好看?」
  那頭目歎息道:「姑娘實在太好看……」董敏啐道:「你成天到晚只知道殺人放火,你懂得什麼好看不好看?喂!我問你,明夜到不到得了?」
  那頭目連道:「包在小人身上,包在小人身上!」
  董敏嫣然一笑,心中著實喜歡,走下艙中去看陸夫人母子,只見這母子兩人都已安睡,她細細打量心上人,雖是憔悴,但容顏並無大改,可是心智喪失,連自己也像陌生一般不再認識。
  想想心酸,一點歡欣之情化為輕煙,她撫著碧玉手鐲,一時之間情思無限,那玉鐲在她心中,便如一塊頑石一般,毫無價值,那珊瑚髮釵,更是沒有意識了,她生來最是任性,心中一煩,幾乎想將這價值連城的珠寶拋到窗外海中,忽聞一聲大喝道:「頭自下令,左右八槳齊啟。」
  董敏神智一清,只覺十分疲倦,伏在虎皮交椅上沉沉睡去,這一睡,直到次日正午,那頭目幾次進來請她用膳,只見她睡得十分香甜,臉上笑意盎然,也不知她夢中又到了何處,不敢驚動。
  好容易董敏才醒了,她見陸家母子都上了甲板,梳洗完畢,也走了甲板,這時日正當中,海上晴空萬里,那帆吃不到風,行走緩慢,董敏放目四瞧,只見兩弦每邊八個赤膊大漢,拚命運漿如飛,臉上都是疲乏之色,想是昨夜至今,未曾休息。
  董敏心中暗暗得意想道:「這般人平日殺人越貨,真是海中魔王,航海的人談之色變,今日做了姑娘奴隸,也替咱們中國人出口氣。
  想到得意之處,沒由來清脆笑了起來,那頭目處處討好這小姑娘,奉承道:「姑娘如覺船慢,待小人也去劃。」
  董敏笑道:「誰叫你不去?你如以身作則,這些部下便更是賣勁,天不黑便可到了。」
  那頭目原是討好隨口胡言,想不到這「小魔君」當真不顧及自己,但他又怕董敏在鬼川大頭目面前說自己壞話,只有苦笑道:「姑娘有命,小人敢不遵從。」
  吆喝一聲,水手送上一隻大槳,頭目接過運勁劃了兩下,他身手高強,一劃之勢端的非凡,那船登時疾馳,倭人自來奴性甚重,那頭目與屬下階級觀念極嚴,這時眾人見首領親自加入,都不禁氣力陡生,吆喝之聲,此起彼落,海上雖是無風,但船行得比乘風更快。
  董敏大是高興,吃過豐盛午餐,在船頭船尾走來走去,指揮打氣,偶而也幫忙做些零星之事,但動口總比動手多得多,那些水手個個必恭必敬,唯命是從,說起話來,卻不敢抬眼平視她。
  她這麼跑來跑去無事忙,時間也過得快了,太陽漸漸西墜,在遙遠的海面上一片霞光,董敏心中想:「當太陽完全看不到時,明霞島便到了。」
  但她愈行近家,心中倒反更緊張起來,目前反來復去總是這個問題:「如果爺爺也是束手無策,那便怎麼辦?」
  但據她所知,爺爺對這狼血草之毒也是漫無把握。
  那日頭落得真快,漸漸地明霞島已遙遙在目,日頭每往海平下沉一分,董敏心中也自涼了一分,她一路上忍氣吞聲,便是等待趕快到家,但要到家了,又覺愈來愈沒有希望。
  她心中淒然想:「董敏!你的命運早已決定,何必要親口去聽爺爺絕望的宣判,又何必要惹年邁的爺爺再為我傷心?」
  思到極處,直覺這越山涉海都是多此一舉了,忽然耳畔陸夫人親切的聲音道:「姑娘,這便要到了麼?」
  董敏點點頭,豆大的眼淚直灑下為她哭道:「太陽便要下山了,伯母!」
  陸夫人一怔,不知她為什麼哭起來,口中喃喃地道:「天黑不是可以回到家中麼?」董敏點點頭,那心底堅強的性格又流露出來,她擦乾眼淚,對陸夫人道:「伯母,我為什麼哭了?」
  陸夫人慘然歎了口氣,那頭目高聲叫道:「下帆!拋船,放舢板。」
  正呼喝間,那船首一震,已觸到島邊淺海底,骨喇一聲,從船尾放下一隻小艇。
  董敏瞧著那頭目,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愁,她向那頭目揮揮手道:「多謝你啦!」那頭目謅媚地道:「些許之勞何足掛齒?還望姑娘在大先生處多多栽培。」
  董敏見他那幅嘴臉,心中一煩,一點感謝之情全沒了,便扶持陸家母子登上小艇,命倭人劃向島去。
  劃了半盞茶時間,小艇靠岸,董敏打發倭人走了,她對陸夫人道:「咱們再走半個時辰,便到家啦!」
  陸夫人道:「多虧姑娘勇氣,咱們再趕一程吧!」
  董敏點點頭,三人魚貫而行,那島上林木茂盛,又經董其心悉心經營多年,奇花異卉,真是風景如畫,雖是天色已黑,但依稀間仍可看到佈置格局,別有一番匠心。
  陸夫人歎息道:「這真是世外桃園,老身原想歸葬江南,但如不能痊癒,埋骨於此仙境,也是無所遺憾!」
  董敏央求道:「伯母,求求你別說喪氣話成不成?」
  陸夫人哈哈笑道:「好姑娘,依你依你!」
  她一笑之下,又是連聲咳嗽,這時月兒初上,三人踏著月色,不再言語,低頭趕路。
  走了很久,地勢愈來愈是開朗,那路徑直直的彷彿沒有一個盡頭;董敏每次自外回家,都是歸心似箭,這時倒願是路永遠走不完,她默默數著步子,但總數不到一百便自亂了,又得重頭再來。
  三人穿過一片小林,忽見前面燈光一亮,董敏歡喜地道。
  「爺爺在家!」
  陸夫人噓了口氣道:「董先先生是武林中神仙人,我們母子凡俗之身貿然打擾,只是心中不安。」
  董敏道:「不妨,不妨,爺爺表面上雖是嚴厲。但心中最愛年輕後輩,一定會悉心替陸大哥治好病的。」正談話間,突然一陣輕脆雷聲,接著一陣喘息之聲,董敏緊張地道:「快,快,來了敵人。」
  陸夫人一怔,拖著陸公子快步而行,董敏施展輕功,搶先而行,剛走了幾步,忽聞一個清朗的聲音道:「二弟,你看如何?」
  「太陽神功,震天神功,原是不相伯仲,恭喜大哥,你太陽神功總算大成了。」
  董敏一聽這聲音,心中大定,立刻大喜,真恨不得兩步便跑向前走,但回頭一看陸夫人氣喘如牛,連忙回身攙扶。
  那清朗的聲音又道:「二弟,為兄雖是好強,但二弟你年輕時多所遇合,功力實在為兄之上,為兄這太陽神功最後一步,終究是靠二弟相助而成。」
  那「二弟」道:「大哥,現下可就不同,你看這邊樹枝,小弟雖盡全力,卻是佔不了半絲上風。」
  「好說!好說,二弟,你來了客了啦!」
  那「二弟」淡然道:「是敏兒!她輕功總學不到家,女孩家心野任性,那裡是學武的料子,唉!她婆婆一意寵她,教她一身武功,倒成了她調皮搗蛋的本錢了,這回又帶來兩個朋友,大哥,我連見都懶得見她。」
  「那大哥」默然,半晌道:「你還有一個頑皮孩兒解寂寞!」
  董敏聽得再也忍耐不住,高聲叫道:「爺爺!我回來了。」
  當下飛足飛奔,這燈前看似不遠,其實路徑彎彎曲曲,跑了好大一會,適才跑到屋前,董敏一頭撞到爺爺懷中,哭著道:「爺爺不疼敏兒,爺爺不疼敏兒!」
  那「大哥」哈哈一笑忖道:「二弟二弟,你昔年縱橫天下,但那能奈得這小淘氣,我卻想有人來淘氣也不得。」
  當下不禁憮然,那「二弟」正是名震環宇的東海二仙董其心,他瞧著懷中的小孫女兒,那沉著的神色漸漸消失了,他輕撫著董敏的頭髮,裝著冷冷地道:「怎麼樣?又撞禍了?」
  董敏在爺爺懷中哭了個夠,心中大舒暢,只見爺爺長衫前襟濕了透了,當下一整頭髮,抬起頭來,嫣然一笑道:「大爺爺也在,當真是再好沒有,大爺爺,您老人家真是愈老愈瀟灑了。」
  董大先生董天心笑道:「大爺爺可不吃這一套,哈哈!」
  但可愛孫侄女又哭又笑,臉中再掩不住喜上眉梢,連連搓手。
  董其心對這寶貝孫女最是清楚,見她一回來便是討好,知道一定又有求於自己,於是不動聲色道:「我和你大爺爺有要事,今夜便要離島,你回來正好,好生生守幾天家。
  董敏大驚道:「爺爺!不行,不行!」
  董其心道:「你一言不發便走得無影無蹤,你能一個人在江湖上獨行獨混,還怕怎的?」
  董敏和顏悅色地道:「爺爺!我求求你,千萬要幫這個大忙。」
  董其心知她天性倔強,要她這樣低聲下氣相求,一定是她這小鬼自己竭盡心智也解決不了的事了,當下哼了一聲道:「爺爺那裡幫得上,你再去找婆婆吧,再去要你婆婆來逼爺爺啦!」
  這是董敏怪用的絕招,這時被爺爺抖將出來,不禁大為羞慚,但有求於人,不得不低聲下求,便道:「都是敏兒不對,這總成了吧!」
  董敏一邊說,早就注意陸氏母子,已漸漸走近了,她陪著笑臉道:「爺爺,來,敏兒替你介紹兩個朋友!」
  她快步上前,扶著陸夫人走了近來,那陸夫人對著董氏兄弟深深一福道:「老婦太湖陸張氏,拜見東海兩位神仙。」
  董天心、董其心還了一揖,其心道:「久聞太湖陸家是江南水道中正義象徵,夫人千里迢迢光臨敝地,必將有所教我」。
  陸夫人一提氣慘然道:「江南再無太湖陸家。」
  董其心微微一驚忖道:「太湖暮雲山莊給人毀了不成?從前聽百超哥哥說起,太湖境內水道繁密,都暗合五行相生之道,原為前輩高人畢生心血所集,是天下一絕,要想自攻入,那真是難登天了,普天之下,除了百超哥哥,還有誰有此能耐?」
  他沉吟不語,董敏搶著道:「陸伯母也受了敵人一記黑煞掌,爺爺,您快替她瞧瞧看吧!」
  董其心更是一驚,回頭對董天心道:「大哥,那老妖怪難道還沒有死?」
  董天心搖搖頭道:「萬萬不可能,萬萬不可能!」
  陸夫人雙眼注視著那一段碗口粗細松枝,那樹枝兩端完好無損,但正中之處,卻是焦黃已黑。她心中暗暗吃驚忖道:「東海二仙以本身內力激發三昧真火,竟能將這粗松枝灸焦,真是駭人聽聞,那焦黃之處恰在中央,這兩人功力委實不相上下。」
  轉念又想道:「傳聞朝初武當張三豐真人,能掌心發雷,毀物十丈之外,這東海二仙如果功力再進一層,不也是能夠如此?看來傳聞是不假的了。」
  董其心沉著地道:「陸夫人,那下手的人年齡如何?」
  陸夫人想了想道:「大概是六旬左右老者。」
  董其心哦了一聲,雙目凝視陸夫人,不再言語,董敏急道:「爺爺,你看沒有關係吧?」
  董其心忽然冷冷地道:「苗疆黑煞掌,原算不了什麼,便是綠發老祖親自下手,也還有救,何況這下手的人功力又未達十分火候,那算什麼稀奇?」
  陸夫人臉上閃過一陣奇異神色,雖是一瞬之間,董其心點點頭又道:「敏兒,陸夫人傷勢包在爺爺身上。」
  董敏大喜道:「爺爺心腸最好,陸伯母一路上受苦已久,您便趕快……趕快動手治療吧!」
  董其心道:「那也用不著這麼急,咦,這孩子眼神怎的不對。」
  董敏望著太湖陸公子,忍不住眼淚又流了下來,董其心看著孫女兒癡癡的眼神,僅在那少年臉上轉來轉去,他千機百靈的人物,立刻心內瞭然,對董敏道:「這孩子中了毒?」
  董敏哭泣道:「他……他……被人逼迫吃了狼血……狼血毒。」
  董其心驀然目光如炬,臉上神色一陣飛揚,但只一瞬間又恢復了那不可測的樣子。
  身旁董天心倒是吃了一驚問道:「什麼?你說是狼血草,五毒病姑死了,天下那還有人能培植這毒草?」
  陸夫人道:「老婦也是不信,但小兒每逢星月昏暗之夜,便是狂性大發,與傳聞中大是相像。」董其心又「哦」了一聲,董敏顫聲道:「爺爺,你看有沒有辦法?」
  董其心哈哈一笑道:「大哥,有人來考較咱們弟兄啦!」
  董天心一怔,接口道:「既是敏兒的好朋友,那麼我做大爺爺的,說不得也只有盡力而為了。」
  陸夫人怔怔望著兩人,一臉茫然之色,董其心便叫董敏帶陸家母子到屋中安置,董敏心內突突而跳,她心中知道,以兩位爺爺之能,如果再不能解心上人之毒,那麼普天之下,再無人有此能耐了。
  她心中不住想:「大爺爺多年難得一臨,這真是大好機會。」
  董其心待董敏走入院園屋中,對董天心道:「大哥,你知道如何?」
  董天心搖搖頭道:「我從來未聽說過有人能解此毒。」
  董其心道:「小弟也是茫然,但小弟想到一事,心中不能釋然……」
  董天心忽然想到一事,插口道:「天下只有一人,說不定能救得這孩子?」
  董其心想了想道:「大哥,你說是那藥仙桃九丹麼?」
  董天心點點頭道:「此人醫道通神,成就猶在前人之上,而且每多奇方異法,只怕說不定有法兒?」
  董其心道:「此人失蹤多年,聽說被魏定國逼死了。」
  董天心頹然道:「那只有咱哥兒的手段了。」
  董其心道:「大哥,如果你我盡全力,將此子散佈體內毒素逼出,原也大有希望,但此……此舉……」董天心興奮接口道:「此舉便將造就一個天下少見的少年英雄!」
  董其心道:「此子心性如何?豈可一眼便斷?」
  董天心哈哈一笑,用力拍著弟弟的肩膀道:「你總是大過多慮,哈哈那有做爺爺的,對孫女婿還不垂青的人?」
  董其心只覺哥哥的手掌拍在肩上,心中一陣溫暖,再無芥蒂,笑道:「一切便依大哥!」
  董天心道:「異日我那姓白的孩兒,還要有勞二弟助他一臂之力。」
  董其心笑笑不語,董天心道:「咱們練了一陣功,也該休息一下,明兒還有大事,讓天下人瞧瞧董家兄弟的能耐。」
  他說完揮揮手也走進客房,董其心心中激動,不住忖道:「找這哥哥總算把我當兄弟看了,他說話那種語氣,不正像一個大哥對弟弟的關照了。」
  當下只覺又是溫暖,又是悲傷,心中想:「我期望這一天,真是長得很,唉!五十年便這樣一晃而過去了。」
  原來董氏兄弟昔年年青時,感情並不融洽,幾乎演出一幕兄弟關牆悲劇,後來雖同隱東海,但分居兩島。總因董大夫人莊鈴與董其心心存芥蒂,所以一直少相往來,這次查大先生探明白鐵軍是自己嫡親孫兒,高興之下便來到二弟董其心明霞島上,兄弟相見,唏噓感慨,想到幾十年光陰彈指便過,這垂暮之年老兄弟實在該好好聚聚,其心又助大哥練成太陽神功第十層,兄弟相聚,昔年誤會早就一笑置之了。
  且說董其心呆呆出了一會神,漫步走向後島,他在花葉之中轉了幾轉,來到一處平坦草地,草地邊端,赫然是一座石墳,他緩緩走到墳前,徘徊一陣,海風吹來,令人涼爽舒適,董其心凝視墳堆,心中喃喃地道:「楊老弟,你也可以瞑目了,你丐幫繼承人,便是我董家弟子,你有徒如此,丐幫興旺地只是指日以待的事。」
  他默默禱告,不禁意境闌珊起來,隔了一會,月光照在墳上,那墳前石碑,清晰的現出一行字來:「丐幫幫主楊陸埋骨之地,嵩陽董其心立。」
  董其心轉過身來,正要走回居處,忽然靈光一閃,心中暗震忖道:「楊老弟是死於黑煞掌,那時一方面我功力無目下之境,一方面他身受內外幾十處,是以無法挽救,想不到多年以後,又有人來求我治這苗疆毒功,世人除了我兄弟的至陽神功,恐怕再難將此掌陰寒之毒驅出吧!這難道是楊老弟死後有靈,差遣他們而來?」
  他想到此,又凜然想起一事:「那凌月國主的兒子,為什麼要追問楊陸埋骨之地?我上次脫口而出,告訴他楊幫主埋骨之地是在我這島上,難道……難道……那姓伍的是為那張怪文人皮而來?」
  月光緩緩移動,漸漸地正在當頭,董其心碩長的影子愈變愈短,他繼續思索:「那人皮上的文字無人認得,楊老弟臨終之際鄭重交給我,說是事關天下蒼生氣數,唉,那已是多年前的事了……
  他想著想著,似乎又瞧著那一個黑夜裡,名震天下的第一條鐵漢楊陸,浴血支持著行走,終於倒斃在荒山野郊,自己恰巧路過,每天用真氣灌輸,想要救他一命,但到了東海,楊陸仍是不支,那楊陸是天下第一條熱血漢子,當他費盡全力和生命之神掙扎失敗了,他在迫不得已之下,交給我一張人皮,這才安心死去,那模樣似乎把天下最重的擔子都交下了一般輕鬆。」
  往下在腦前一閃而過,董其心暗暗歎道:「楊老弟啊楊老弟,我多年來並未參透出其中秘密,這暮垂之年更是懶散,連想都沒有想這件事,但你卻可放心,這人皮再也不會落於別人之手了。」
  董其心想想若有所悟,大步走回屋中。
  昔年土木堡一戰,不但英宗被掠,江湖上也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事,那便是丐幫陸幫主失蹤了,雖是在北燕山麓發現了楊幫主之墓又有人傳聞他葬骨落英塔之中,江湖上人並未深信這蓋代大俠便此死去,但在這海外島上,董二先生卻親自埋了他,此事撲朔迷離,便連丐幫弟子也是不知,上次玉蕭劍客不肯回答凌月國主之子詢問,莫說是他不幹示弱,便是真的要說,也是並不知道。
  次晨一早,董天心起身便找董敏,他一生瀟灑直性,心中總存不得事,比起那堂弟董其心之深沉城府,真是不可同日而語。
  他找到董敏請出陸夫人,當下盤坐一株大樹之下,運氣數周,右掌按在她背後大穴,催力而入,只半刻功夫,頭上白霧漸生,董敏知大爺爺已展開上乘內功,她屏息站在一側不敢絲毫驚動。
  董天心運氣到了分際,臉上漸漸酡紅,只覺對方體內生出抗力,他長吸一口氣,左掌緩緩抵住陸夫人左掌,只見掌心愈來愈紅,那陸夫人緩緩舉起垂在胸前右手,呼吸愈來愈急促。
  正在此時,青影一閃,董其心身形如鬼魅般閃了過來,口中輕輕地道:「大哥,我來助你一臂之力。」
  伸出右掌,低住陸夫人右掌,緩緩坐下,也開始運功,左手卻有意無意之意指出陸夫人腰間死穴。
  那陸夫人一睜眼,又閉目調息,過了半個時辰,董天心洒然站起,輕輕拍拍長衫,董敏歡天喜地地道:「大爺爺,陸伯母不妨事了?」
  董天心笑了笑道:「陸夫人好深內功。」
  陸夫人又調息半晌,恭身作揖道:「多謝大先生二先生救命之德,老婦有生之年,永不敢忘大恩。」
  董其心淡然道:「如非夫人內功精湛,原也不會好得如此之快。」
  董敏笑得合不攏口,沒口叫道:「大爺爺真是好本事,敏兒只要有您十分之一,便可橫行江湖,無人能敵了。」
  董其心道:「陸夫人久傷新愈,還要多多休息,敏兒扶陸夫人到內室去!」
  董敏叫道:「還有我……陸……陸大哥呢?」
  董其心道:「你大爺爺內力消損,明兒再治那孩子吧!」
  董敏望望大爺爺,只見大爺爺雖是滿頭白髮,但一臉躍躍欲試,恨不得馬上便再治陸公子,一時之間,董敏忽覺大爺爺比自己爺爺可愛得多,她脫口道:「大爺爺!您真好。」
  扶著陸夫人慢步走進屋中,董天心道:「太湖陸家果真名不虛傳,如非二弟前來,為兄倒要大費手腳。」
  董其心漫應道:「是麼?」
  董天心忽道:「弟妹不知何時可歸,將來還要她出現找那姓白的孩子,解他祖母之慮。」
  董其心道:「莊玲近來可好?多年不見,還是當年胡鬧的脾氣麼?」
  董天心歎口氣道:「脾氣倒是改了不少,但女子一到老年。難免不-嗦一點,往往小事化大,大事就翻天啦!」
  董其心道:「大哥,彼此彼此,你弟妹也是一般模樣!」
  兩人扶掌大笑,雖是在這暮年,但猶兩個年輕人談論女人一般,既是所見略同,難免莫逆於心了。
  正在得意之際,忽然背後一個怒沖沖的聲音道:「好啊!背後道我老太婆長短,算什麼好漢!」
  董其心苦笑道:「說到曹操,曹操便到!」董天心回頭陪笑道:「弟妹,你回來了,你輕功真俊,到了咱們身後,一點也未發覺。」
  董其心只見白髮婆婆一臉怒容,他天性機智,脫口而道:「敏兒已經回來了。」
  白髮婆婆一聽,登時怒意全消,幾乎笑了出來,但臉上神色一時間轉不過來,又是怒氣又喜氣,說不出的慈祥可愛,董其心眼前忽然浮起一個明朗的小姑娘,生氣地東也不是,西也不成,一刻間心中竟是柔情蜜意,那裡還說得出話來?
  白髮婆婆哼了聲道:「等下再找你兩個算帳。」
  身子一起,衝向住屋,董天心心中讚道:「安明兒輕功高極,大是二弟陶冶之功!」
  兄弟兩相對一笑,忽然遠遠又傳來一陣腳步之聲,董其心道:「這島上可熱鬧了,又來客人啦!」
  董天心大為緊張,搓手道:「不要是你嫂子也來了,咱們三個相見,豈不尷尬?」
  董其心笑道:「大哥你放心,小弟今日再也勝不了你一招半式。」
  那腳步聲愈來愈近,忽然一個清朗的聲音吟道:「世事一場春夢,人生幾度秋涼,董其心,你瞧是誰來了?」
  董其心一聽那聲音,心中真是大喜,高聲應道:「李大哥,李大哥!」
  花葉開處,走出一個年老儒生來,正是昔年佐助甘青總督安靖原南征北討的李百超。
  那儒生李百超緩緩走近,忽見遠遠住屋窗口伸出一個白髮蒼蒼的頭來,高聲叫道:「百超,百超你還記得咱們啦!」
  李百超一怔,脫口道:「明兒,明兒,你滿口百超亂叫,這是待客之道麼?」
  說到後來,眼睛都濕了董其心替大哥引見,李百超見董天心生得龍鳳之姿,心中不由暗暗喝彩道——
  「這對兄弟真是天地靈氣所宗,老天爺對董家獨厚了。」
  白髮婆婆安明兒驀見故人,真高興得手足無措,便和董敏大盤小盤,將家中珍果美味都搬了出來,她原是大家千金,這招待客人真是豐富無比,李百超見識極廣,他手佔了一枚紅色鮮果,放在鼻端喚了嗅道:「朱生果海外仙上石壁之上,三十年開花,每株結果十枚,果熟莖枯,功能補脾健身……」
  安明兒插口道:「你愛吃儘管吃,賣弄些什麼,誰不知你百超學究天人,見識之廣,舉國第一。」
  李百超哈哈笑道:「明兒,你還是當年一樣脾氣,有什麼東西恨不得一股腦兒搬出來待客,倒便宜我這凡夫俗子也。」
  眾人談談笑笑,都是多年未見之故人,安明兒只覺實是生平未有之樂,那還記得自己是個身為人祖的婆婆,大聲嘶叫,喉嚨都嘶啞了。
  到了夜間,李百超和董其心松下棋,李百超談起左冰之資,董其心也大加讚賞,但他不住追問李百超那下手殺他兒子的人形貌。
  董天心對於弈棋一道最不感興趣,他瞧了瞧便自回屋休息,那白髮婆婆安明兒帶著董敏和陸夫人閒話家常,三人都是長途跋涉,不一會便倦了各自回屋安息。
  董其心李百超下到分際,兩人正在聚精會神逐鹿中盤,他兩人心思都是一般細密當真是步步為營,寸土必爭,大凡下棋,如是對手棋路相近,情勢最是慘烈,搏殺良久,董其心拈子沉吟。忽然背後輕輕一響,董其心喃喃地道:「這個劫如不能活,這盤棋是輸定了。」
  又思索良久,忽然一推棋盤道:「李大哥,我帶你去瞧一椿奇事!」
  李百超熟知他個性,當下跟著他一言不發往後島走去,走了片刻,董其心附耳低聲道:「待會如果小弟出手,大哥千萬別張聲露面。」
  李百超點點頭,兩人又走了一段路,董其心示意李百超隱身花葉,他指著前面一片草地上墳堆道:「馬上便有好戲可瞧。」
  正在此時,忽然一陣橐橐之聲,從墳後走出一人,正是那新傷初癒的太湖陸夫人。
  陸夫人身手矯健,在墓前墓後探度,忽然從墓後取出一隻小鋤,抬頭望了望天色,喃喃道:「聽說楊陸將那東西交給姓董的,姓董的鬼靈精一定參悟得透,這些年來並無動靜,倒是怪事,難道還在這墓墳之中?」
  她聲音極低,隔得遠遠地李百超聽不清楚,但董其心何等內功,卻是聽得清清楚楚,李百超低聲道:是盜墓賊?怎會跑到這海外來作案?」
  董其心道:「你看是不是?」
  李百超搖頭道:「此事大大不可能。」
  說話間,陸夫人舉起小鋤便往墳堆四周挖去,李百超低聲道:「這人精於土木之學,她想挖個地道,神不知鬼不覺深入墓中。」
  董其心點點頭,輕步躡足而前,已欺身陸夫人身後,用勁一拔,便如一頭巨鳥凌空而下,直擊太湖陸夫人。
  陸夫人驀然受敵,只聞耳畔風聲大疾,知是生平僅見強敵,一急之下,身子也是驀然一起,在空中高高低低連行七步,閃過董其心一擊。
  董其心冷冷地道:「原來是你!」
  那陸夫人道:「既認我天禽身法,董其心,你定知我來歷了。」
  董其心斜睨著她道:「你是天禽弟子?處心集慮要到我明霞島上,看來多半是要找老夫挑梁,你便動手吧!」
  那陸夫人道:「董其心,人言你機智天下無雙,看來的確不虛傳,天禽溫公正是先父。」
  董其心想到一件事,冷冷地道:「你把陸家母子怎樣了?」
  那陸夫人低聲道:「你把先父怎樣,我便把你孫女婿母子怎樣!」
  董其心心中一痛,沉聲道:「子報父仇,原是無可厚非,但你濫殺無辜,姓董的第一個容你不得。」
  那偽裝陸夫人姓溫的道:「姓董的,算你機智命大,喂,我問你,你怎會發覺我是偽扮?」
  董其心冷然道:「苗疆老祖是在下親手所殺,那時不過五旬左右,他便有傳人,也不會是六七十歲老者,姓溫的,黑煞掌是苗疆一派獨門武功,天下無人學會,你撒的彌天大謊,豈不可笑。」
  那姓溫的道:「姓董的,總是你命不該絕,被你胡亂識破,嘿嘿!老夫告訴你,天下還有一人黑煞掌功夫,強過那黑袍老祖的!」
  董其心默然不語,那姓溫的接著又道:「此人便是瓦喇國師爺北魏定國大先生。」
  董其心心中吃了一驚,暗自忖道:「原來楊陸是死於魏定國手中!」
  他是極端機智的人,轉念忖道:「這姓溫的言語閃爍,分明是在等待什麼,拖延時間的,我且點破他,好讓他受激動手。」
  當下便道:「姓溫的,你如為報父仇,在下倒不必趕盡殺絕、放你一條生路也罷,但你既先動手殺了太湖陸家母子,那麼殺人償命,是當然的事了。」
  那姓溫的緩緩道:「你董其心再強,豈能抵敵天下三大高手圍攻,哈哈姓董的,今日便是你畢命之時。」
  他的話未說完,忽然墓後輕咳數聲,兩條人影如鬼魅般飄然而出,三人品字形站在董其心身前。
  董其心冷冷打量兩人道:「凌月國少主也來了,這位是誰,在下倒是眼生。」
  董其心左邊那人年約六旬,一抖長衫道:「在下姓魏,草字定國。」
  董其心哈哈哈一笑,聲若龍吟,緩緩地道:「想不到魏大先生也光臨敝島,真是盛會,真是盛會!」
  那北魏天性陰鷙,一語不發,向另兩人施個眼色,呼呼三掌直擊董其心全身。
  董其心只覺呼吸微窒,知道三人是生平未遇之強敵,他連跨大步,身子一轉,閃過三掌道:「老夫尚有一句忠告,如是老夫動手,二位只怕難以全身而退!」
  魏定國冷冷地道:「等著瞧吧!」
  身形起,雙掌一合,凌身而擊,董其心長吸一口真氣,右掌上迎,左掌硬接凌月國主之子攻擊,這四人都是當今天下頂尖高手,掌勁之強,那真是駭人聽聞,一時之間,花枝紛紛墜地,四周激起一層氣團。
  董其心搶攻數招,招招都是武學上不可多見的傑作,但因對手實在太強,並未絲毫搶得上風。
  李百超伏在花葉之中,心中急若火焚,這裡離居處甚遠,要去求援只怕是不可能之事,眼看那三個聯手攻擊,聲勢大是強盛,董其心長衫鼓起,全身佈滿真聲,神威凜凜,那裡像一個古稀老翁?
  驀然董其心變掌一錯,掌影大是飄忽,搶身三人攻到圍內,東一掌,西一掌,打得十分激烈,鬥到分際、董其心左手一長,在姓的胸前拂了一掌,左腳飛起,將凌月國少主頭冠踢飛。
  雖是如此,董其心已重重進入三人掌力包圍,四人距離愈來愈近,李百超眼見三人掌力合圍,董其心如果碰拼不支,再難逃出三人之手。
  那圈子愈來愈小,四人招招都是短打短擊,真是間不容髮,驀然董其心長嘯一聲,雙掌齊出,左右手一連三掌在一瞬之間拍出,激起一陣氣流,接著一聲大震,四人各退數步立定了。
  魏定國冷冷地道:「震天三式,果然名不虛傳!」
  董其心默然不理,他一生會敵何止數千次,但此時竟是漫無把握,多年之前,他以震天三式加上金沙掌,強如凌月國主及天禽天魁都喪命於此,這時功力深厚比起當年猶有過之,但兩掌齊發,不過和敵人分庭抗禮,那麼這三人聯手,聲勢比起當年三人是不會差的了。
  他凝目而立,臉上紅暈微褪,掌上金色緩緩隱去,心念一動,彎身拾起地下一段枯枝,輕輕一抖,技尖嘶之發出嘶聲。
  他此時功力通神,多年不再運用兵器,但他心思細微,絕不肯托大吃虧。雖是一段枯枝,但在他手中,真是無堅不摧之利器。
  魏定國道:「正要領教董家神劍。」
  一伸手也拔出長劍,那天禽之子與凌月少主也紛紛拔劍,自來劍乃百兵之祖,真正高手,鮮有不以劍為兵器,這時三把長劍森森然發出光芒,繞在董其心周圍,一觸即發,人人凝神不敢大意半分,高手過招,對於敵方招式,都是爛然於心,要想一出手便搶得先機,那是大大不容易之事了。
  李百超屏神聚氣,心中卻不住狂跳忖道:
  那穿黑衣的老者,便是殺害鱗兒的兇手!」
  正在這時,忽然後面花葉中一陣風起,一個高大身形越花而過,身形似箭,繞到草坪之前,一立身道:「二弟,什麼人?連你也打發不了?」
  董其心心中大喜,但臉上不變道:「大哥,來了三個朋友,要瞻仰董家神劍。」
  來人正是董大先生,他打量魏定國等三人,瞧到「陸夫人」不禁惑然,隨手也拾起一段枯枝,對董其心道:「二弟,大哥那劍子已生銹了,只有將就一下用這枯枝獻醜了。」
  董其心用密室傳音對董天心道:「大哥,咱們一上手便搶先著,來人手下硬得緊?」
  董天心瀟灑一笑道:「好說,好說!」一抖枯枝對三人道:「出手吧!」
  董其心不住向他使眼色,但董天心一生自負已慣,除了他弟弟外,可說是從未逢平手之人,這時見弟弟神色慎重,知道來人身手大是非凡,竟是見獵心喜,心中大是興奮。
  那魏定國見巧計失籌,真是此行不虛,便道:「可惜在下三人身尚有事,他日定再來拜望!」說罷一轉身飛向島外行去,董其心沉聲道:「大哥,讓他們走!」
  董天心一怔,三人身形已遠,董天心喃喃自語道:「想不到名滿漠北的魏定國,竟是虎頭蛇尾之輩,倒是出人意表。」
  董其心邊走邊說道:「此人之沉著狠毒,猶勝昔日凌月國主,他心懷巨測,他日定為中國之患。」
  李百超緩緩從花葉之處走出,點點頭道:「魏定國沉穩已極,絕不做無把握之事,激損盤石不動,比起凌月國主自命不凡猶高一籌。」
  「那姓陸的老婦想不到原是奸細,但早上為她療傷,她為何不暗算我?這倒奇了。」
  董其心笑笑不語,董天心驀然想起脫口道:「難怪二弟助我療傷時左手不離死穴,哈哈!這人也太小看我董天心了,便是他促然下手,難道能傷得了我?」
  董其心想到哥哥功力之深,微微一笑,也覺他此語甚是有理,便道:「大哥,這人姓溫,是天禽的嫡子。」
  董天心一怔道:「原來如此,他扮裝陸夫人怎的連敏兒也認不出,啊!不好,那小子豈不也是假的?」
  董其心笑吟吟道:「昔日凌月國有一巧匠,化裝模擬之術天下無比,只怕是此人手筆。」
  李百超接口道:「你說巧匠高大堅。」
  董其心點點頭道:「此事先別讓敏兒得知,她性子激烈,傷心之下,那是什麼都做得出的,依小弟看來,那姓陸的少年未必是假?」
  董天心愕然,董其心道:「那天禽之子殺了太湖陸夫人,強逼那孩子服用狼血草騙敏兒領來東海,這事大有可能。」董天心想了想道:「二弟,你要冒險麼?」董其心歎口氣道:「小弟五十而後,年歲每增一歲,那思親之情便自增加一分,這七十暮年,那私情真是沒有辦法控制。」
  董天心道:「二弟說得也是,憑咱們東海二仙,好歹要將那孩子治好的。」
  二人默然半刻,踏月而歸,董其心道:「大哥,我等退隱已久。豈能再作馮婦,依小弟看這三人聯手,不但是要除我兄弟二人,還有一樁陰謀。」
  董天心道:「天下事天下人管得,二弟,你昔年豪氣何在?」
  董天心道:「小弟思想,中原如果那人還在,那北魏等人如意算盤也難得逞。」
  董其心道:「二弟是說南魏若歸麼?他是那白鐵軍授業之師,此人的確不弱。」
  董其心道:「便說那昔人江湖上人人視為大魔頭的錢百鋒,也不稍讓北魏,還有一人,傳聞中深不可測,江湖上無人知其師承來歷,以鬼影子相稱,據小弟看來,此人功力又絕不在錢百鋒之下。」
  談論之間,三人走近尾中,這時明月西墜,曉星閃爍,島上一片寂靜,誰也不會想到,便在一刻之間,島上聚集了江湖上最強的五人,傳聞中,「東海雙仙,南北二魏,鬼影子」。除了南魏和那行蹤永遠飄忽的鬼影子,是都聚齊了。
  董其心走到內室,只見敏兒婆孫睡在一起,那敏兒猶如嬰兒般摟住白髮婆婆,他心中暗暗歎息。
  「敏兒!敏兒你在婆婆翼下,又那裡長得大了?」
  轉念又想道:「但願那孩子是敏兒真的心上人,不然真不知如何是好?」
  這年輕時便展露頭角的一代奇人,在暮年竟為他心愛的小孫女擔心得手足無措,不得不自承認:「董其心啊!董其心,你少年的豪氣是被歲月消蝕盡了!」
  這時曙光初現,海風冰涼透骨。
  山風如水,輕輕地指在山石上,把白晝的署氣徐徐地帶走,這時,山頂上坐著兩人,他們正低聲地談話,左面的老者把手放在右面的少年的肩上。
  老者道:「冰兒,你這一向可還好?」
  左冰望老父的慈顏,這些日子來流浪江湖,可說各種苦頭全都吃過,生死懸系一絲之間的那種刺激,使得柔弱的左冰早已變得堅強,在他心中那些忍饑挨餓的折磨實在已算不得什麼,但是在此時,在父親的面前,他忽然又覺到自己所受的百般苦楚,他幾乎要-一訴說給父親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