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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漩渦

  唯恐朱阿三找不著人,端木盛到外面買了點乾糧便匆匆返店。
  兩人邊吃乾糧邊談著。
  紫超問:「盛兒,你想問老要飯的什麼事?」
  「晚輩只想問他一句話,玉霜的舌頭有否伸出口腔之外?」
  紫超臉色一黯,「這有什麼好問,懸樑而死的人大都如此……」
  端木盛的目光忽似望往遠處,無限感慨地道:「晚輩曾碰過一件案子,死者的舌頭便沒有伸出口腔外,敝上便斷定他是讓人先致於死命,再懸掛在樹梢,布下假象迷惑外人,結果是如敝上所料般。」
  他說的是杜一非,他現在懷疑紫玉霜也是被人先殺,然後才掛上橫樑,造成自殺的假象。
  紫超身子一抖,脫口而道:「你懷疑是誰布下此現象的?」
  「現在一切尚未有頭緒,而事實上那座小樓也沒有可能有地道及復壁!」
  紫超歎息道:「盛兒,你不必為這件案子操心,我認命便是!」
  「也許另有內情呢?自一開始,晚輩便覺得這件意外,大有可疑之處,但到底疑點在何處一下子可又說不出來。」
  「你懷疑熊雄?」
  「有一點,因為他的態度令人生疑,一個人的妻子無論是被人強xx或者與人通姦,都不是件愉快的事,但他卻力言玉霜與人通姦,這可大悖情理!」
  「但,但那丫環的話,假如……這又難怪他……」
  端木盛目光。一暗,隨又問道:「姑丈在事發之後多久才到青竹山莊?」
  「楚管家派人飛報,我只比你早兩天趕到,到後,玉霜已經入土了!」
  端木盛心頭一動,問道:「姑丈,玉霜葬在哪裡你可知道?」
  紫超目光一凝,「盛兒,你想……」
  「晚輩想今後有空經過時,到墳上拜祭她一下!」
  紫超這才釋懷,拿筆劃了一張地形圖與他。
  端木盛用口吹乾那張圖,把它放人懷中。
  二更的梆子聲傳來,端木盛霍然一醒,呼道:「阿三怎地還未回來,莫非獨孤明還未到來?」
  「噤聲!」紫超忽說道:「有夜行人至!」
  瓦面上果然有腳步聲掩至。
  紫超喝了一聲好,推開窗子飛身上屋,端木盛也不慢,兩人上屋一望,只見前頭有兩條黑影疾如星丸般躍跳!
  紫超見後面那人身子奇特,躍跳之時上身如搖櫓般晃動,脫口道:「那人好像是老要飯的樣!盛兒我們快上前看看!」
  端木盛未等他招呼便提氣奔前,眨眼間出了城,那兩條黑影直撲入一座樹林中,紫超猛喝一聲,如奔馬般掠前。
  樹林中傳來「噹」地一聲兵器碰撞聲,隨即又傳來一聲悶哼!端木盛急問:「前頭可是獨孤明前輩?晚輩端木盛……」
  紫超喝一聲:「老要飯!我來了!」率先一步竄入林中,只見前頭那條人影向樹叢中掠去,他提氣急迫!
  端木盛忽道:「姑丈!獨孤前輩好似受了傷!」
  紫超一驚,回頭一望,只見地上倒著一人,依稀正是獨孤明,他大吃一驚,轉身奔回,叫道:「老要飯的你怎樣啦?」
  端木盛連忙把獨孤明扶起,目光一落,驚呼一聲:「獨孤前輩受傷頗重!」
  紫超見他背後一片殷紅,血如噴泉般湧出,忙把食指落在傷口附近,將血稍為歇止,說道:「盛兒,我先扶他回客棧。」
  「晚輩背他!」端木盛立即背起獨孤明,返身奔向客棧。
  回到客棧,紫超點亮油燈,見獨孤明臉如金紙,嘴唇白得沒點血色,忙道:「盛兒,你可有金創藥?」
  獨孤明突然喃喃地叫道:「水……」
  端木盛立即倒了一杯水,灌人他口中,喝了水,獨孤明臉上才稍見一點紅暈,端木盛忙問道:「前輩你覺得怎樣?」
  獨孤明睜開雙眼,眼神渙散地道:「你,你是誰?」
  「老要飯,你認不得我了嗎?」
  「你是紫金刀?」獨孤明目光稍亮,又喘起息來。
  紫超憂慮地道:「你休息一下吧!」
  「老要飯的不行了,背後那一刀,深及內腑……」
  「是誰有此功力,把前輩傷成這個樣子?」
  「老要飯的跟一個蒙面人過招,樹後突然有一人偷襲我,老要飯的一個失算,使……」
  「可知那是誰嗎?」端木盛再急問一句。
  「不知道,不過那人年紀不會很大,但刀法卻十分高強,老要飯的從未見過那種刀法!」
  紫超一怔,脫口道:「連你也未見過?那是什麼人?
  莫非來自海外?」
  「不是,海外扶桑一脈的劍法及刀法,老要飯都曾見過……」說到這裡,獨孤明的臉色逐漸黯淡。
  端木盛年紀雖不大,不過這種情況卻見過多次,知道此刻獨孤明是迴光反照,這剎那一過大羅神仙也難施救,忙問道:「聽說前輩曾到青竹山莊拜訪熊莊主?並且湊巧碰見少夫人自盡?」
  獨孤明雙眼垂下,點點頭。
  「請問前輩一聲,紫玉霜死時舌頭是否伸出口腔之外?」
  獨孤明想了一下,又點點頭。
  「前輩可有發覺什麼奇怪的地方?難道你不覺得紫玉霜自盡頗有懷疑之處?」
  獨孤明頭一歪,指指心口,急速地喘息起來,道:「老……老要飯的……有懷疑,但卻推敲不出……」
  「前輩懷疑什麼?」端木盛急問道。
  「強xx……玉霜侄女……不會……通姦她也會先,先洗……」雙腳一伸,已然斷氣。
  紫超忙喝道:「老要飯的,快說清楚!否則,老夫……」
  端木盛伸手一探,搖頭說道:「斷氣了……」
  聲音未落,房門「嘩啦」一聲,被人撞破,自外湧入了不少人來!
  端木盛及紫超剛才都在緊張之中,沒有留意,此刻齊吃一驚,回頭一望,只見滿屋都是乞丐,為首的正是一個眇目老者。
  端木盛臉色一變,澀聲道:「諸位來得正好……」
  「當然好,否則豈能人贓並獲?」那個眇眼老者陰沉地道。
  端木盛道:「諸位誤會了!」左手隨即伸入獨孤明懷中。
  眇目老乞大怒,邁前一步,手中的打狗棒一圈,便向端木盛刺去!
  端木盛長劍一橫把棒接住!
  不料丐幫之鎮幫絕技「打狗棒法」實在非同小可,眇目老乞竹棒一圈,忽然貼著劍鋒溜下敲向端木盛的五指!
  紫超的金刀及時把它盪開,「這位大概是『獨眼神丐』游長老了!」
  那位老丐獨眼精光畢射,「閣下又是誰?」
  「老朽紫超!」
  「紫超?『金刀大俠』紫超?」眇目老丐游百詳詫異地道:「聞說你與獨孤老兒是好友,為何率徒行兇?」
  紫超歎息道:「這位是紫某內兄的義子,獨孤老者不但不是我們所殺,而且還是被我們救來的!」
  游百詳一臉難信之色,「獨孤老兒不是被你所殺?除了你之外,尚有何人能把其殺死?」
  紫超哈哈大笑起來,「游長老竟如此看得起紫某嗎?
  可能紫某也自忖未有殺他之能!」
  游百詳冷冷一笑,「游某不是看得起你的那把金刀!
  而是除你之外,獨孤老兒豈會毫無防備而亡?」他一指獨孤明的屍體,「獨孤老兒中刀之處是在背後的!」
  紫超心中一懍,暗暗驚詫於對方目力之準,隔遠便能看出獨孤明是死於刀下的!當下只得把剛才的經過轉述了一次。
  人群中突然轉出了一個中年漢子,正是飛鴿堂堂主馮景堂,「游長老,這兩人一開始便要求來找獨孤長老,看來他們是有備而來的!」
  紫超大怒,「馮堂主,老朽來此找獨孤老兒的目的,早已跟你說過了!」
  「但,」馮景堂主一指端木盛,「此人是吃公飯的。」
  端木盛沉聲道:「不錯!端木盛的確是在沈神通手下辦事,但做官的也未必便會殺害乞丐!」
  群丐突然騷動起來:「你們做官的就是跟我們要飯的過不去。」
  「對,看這個人也不是好東西!」
  「你看,獨孤長老死後,他連他的屍體也不放過!真是罪大惡極!我們還跟他說什麼?上吧!」
  端木盛急喝道:「且慢!諸位且聽我一言!端木某伸手人獨孤長老的懷中取物,此乃他臨死前示意的!而且端木某自信未曾對他有絲毫不敬,對諸位也沒惡意,希望諸位……」
  馮景堂喝道:「放下手!敝幫的東西不許你拿!」
  端木盛臉色一變,冷聲道:「風聞丐幫是天下第一大幫,又是仁義之幫,今日卻令人失望了!」
  游百詳老臉一熱,揮手止住手下,道:「敝幫如何令你失望?今日請你解釋清楚,否則休怪游某不再講理!」
  「甚好!」端木盛收起了長劍,說道:「要端木心服也不難,大家靜心平氣地說個清楚!」
  「如何個清楚法?」
  「剛才是誰跟獨孤前輩在一起的?或者知道他下落的?」端木盛目光在群丐臉上一掃。
  馮景堂道:「剛才獨孤長老在土地廟裡對升職弟子的候選名字作最後的決定,我們都不准入內。」
  「那你們為何會來此處?」端木盛臉色一變,「莫非有人告密?誰?」
  馮景堂臉色也是一變。
  「是馮某恰好經過,見到獨孤長老在民居屋瓦上飛過,後來我去告訴游長老,回來時便見你們抱他躍入,故此我們便跟了入來!」一頓,語氣轉厲:「剛才馮某聽見紫老爺子在逼供,請問什麼原因?」
  紫超一怔,脫口道:「老朽幾時曾對獨孤老兒逼供,你可得說清楚。」
  「還說沒有!老夫也曾聽見!」游百詳道:「你說:『老要飯的,快說清楚!否則,老夫……』獨孤老兒若不說便會如何?」
  紫超歎了一口氣,道:「難怪你們會誤會!」他便把紫玉霜自盡恰好獨孤明在場以及獨孤明的懷疑說了一遍,「假如你們不信,老朽也沒話可說。」
  人群中突然有人叫道:「我的師父怎樣了!」只見一個小乞丐滿頭大汗地擠了出來。
  馮景堂道:「阿三你來得正好,你師父被人殺死了!」
  朱阿三呼地跳至獨孤明屍前大哭起來。
  紫超歎息道:「孩子不要哭,我們還是想辦法替你師父報仇吧!」
  朱阿三揩了一把眼淚,問道:「紫老爺子,是誰把我師父殺死的?」
  「老朽跟你端木大哥趕去時,令師已經重傷,我們問他,他也不知道兇手是誰!因為對方蒙著臉,只知道對方的刀法十分奇特,他從未見過!」
  一個乞丐叫道:「別聽老兒胡謅,說不定你師父便是他殺的!」
  「為什麼?」
  「因為獨孤長老死時被人見到,我們來時剛好聽到他們在向獨孤長老逼供!」
  「我不信!」朱阿三大聲道:「紫老爺子跟端木大哥的為人我最清楚,你說他在逼供,可能只是在向我師父查問一件事,這件事我也知道,而且我剛才還特地去找一個常在雪峰山出沒的弟子問過,紫老爺子的女兒的確是在上月懸樑自盡的!」
  游百詳道:「你對他倆真的這麼放心嗎?」
  「對,他們見我危險便出手施救,端木大哥還因此受了傷……」
  端木盛突然咦了一聲,道:「莫非兇手便是那天把你捉去的那個黑衣蒙面人?」
  馮景堂道:「不對!那人是用劍!」
  端木盛沉吟了一會兒,說道:「諸位若還不相信在下,在下便向你們保證,一年之內必把兇手調查出來,並盡可能把他捉交貴幫!」
  「真的?端木官人說的話算不算數?」馮景堂冷冷地道。
  游百詳卻道:「捉來這倒不必,只要你調查到真相,請即把消息告訴敝幫,敝幫上下便已感激不盡!但假如一年後仍未能偵查出來呢?」
  端木盛沉聲道:「端木某必自縛雙手,親上貴幫總舵,任貴幫處置!」
  「好,我便暫且相信你,並保證一年之內丐幫絕不找你麻煩!」
  「在下還有個要求,希望貴幫能派些弟子協助!」
  游百詳沉吟了半晌,搖頭道:「這個我不能答應。」
  馮景堂接道:「難道丐幫弟子要聽命於你?」
  朱阿三道:「大哥若不嫌阿三少不更事,阿三倒願意聽你吩咐!因為你調查的是殺阿三師父的殺手!」
  馮景堂的臉色十分難看!
  游百詳只好道:「可以,阿三,你這一年便跟他去調查!」
  端木盛拍一拍朱阿三的肩膊。「多謝你,小兄弟!」隨即把獨孤明懷中那物擺放桌上,「為表清白,端木某把此物打開,假如是有關丐幫的物件,在下當即交與貴幫!」
  那是一個油紙包,端木盛把油紙包打開,不料裡面只是一張折疊起來的白紙,端木盛又把白紙攤開桌面,白紙上畫著兩幅畫,細看一下,是一間房間的畫案。
  馮景堂奇道:「這是什麼地方?」
  紫超跟端木盛互望一眼,同時叫起來:「紅花小樓,玉霜的寢室!」
  左邊那幅畫,畫了東南角,右邊那幅,畫的是西北角,拼合起來正是一個房間的四壁!兩人心頭怦怦亂跳,
  只見右邊那幅畫的一根橫樑有一個小圓圈。
  紫超道:「這諒必是玉霜懸樑之處!」
  白紙的上角還打了兩個問號。
  端木盛道:「這兩個問號代表什麼?」一頓又道:「姑丈,看來獨孤前輩對玉霜之死也是深具疑心,否則他怎會畫下這樣的圖畫,又打了兩個問號!」
  紫超顫聲道:「可惜剛才獨孤老兒說得不清楚,唉,真是好事多磨,剛有點頭緒,不料他又在這關頭被人殺死!」
  朱阿三突然道:「端木大哥,我師父是不是被陷害玉霜姐姐的人殺死?因為,我師父看出了疑點!」
  端木盛心頭一震,他腦海中在這一剎那轉過寧無數個念頭,卻未敢說出來,只道:「看來正是如此!想不到你師父無端端因此而捲入了這宗案子的漩渦中!」
  朱阿三眼圈兒一紅,恨聲道:「阿三一定替我師父報仇!」
  端木盛想了一下,脫口道:「其實我又何嘗不是被捲入了這宗漩渦中?」想起熊雄對他的誤會,不禁感慨萬千。
  紫超更是老淚縱橫。
  游百詳輕咳一聲:「這幅畫便暫時送與你吧!阿三,我們先把你師父葬了再說,大後天你再來此!」
  端木盛道:「在下去抬獨孤前輩的遺體……」
  馮景堂臉色一沉,道:「不必!閣下並非丐幫弟子。」
  說罷回頭對丐幫弟子道:「趙白跟方成,你們兩人把長老的遺體抬去土地廟吧!」
  「不必!」朱阿三伏腰抱起獨孤明的遺體回頭道:「大哥及紫老爺子,你們等阿三幾天的時間好嗎?」
  端木盛點點頭。
  游百詳道:「我們走吧,紫大俠有空請到敝幫總舵坐坐!」
  「紫某有空必去貴幫拜訪!諸位慢走。恕老朽不送!」
  馮景堂回頭道:「端木官人不要把約會忘記!」
  端木盛心中暗道:「這人心胸如此狹窄,不知如何能夠在丐幫做總堂主!」口上卻答:「端木某言出必行,閣下大可放心。」
  群丐離開後,紫超問道:「盛兒,你看出了什麼端倪了沒有?」
  端木盛點頭道:「晚輩懷疑陷害玉霜的人是熊雄!而暗殺獨孤前輩的也是他!」
  紫超吃了一驚,脫口問道:「你因何有此看法?我女婿脾氣雖然急躁一點,但可是個能與朋友肝膽相照的遊俠,他放著有家不呆,一年到晚在行俠,這種人還有什麼值得懷疑之處?」
  「晚輩只推測出陷害玉霜的可能是他,至於他如何會有這種動機卻猜想不出!」端木盛頓了一頓,道:「剛才獨孤前輩那句斷斷續續的話,加上我的推敲,他的原意可能是這樣的:假如玉霜是被人強xx,以致認為無臉偷生,若要自盡必是在事發之後,而絕不會趕回家中才進行的!」
  「下面那一句呢?」紫超急問。
  「假如玉霜與人通姦,那麼她即使事後反悔或無地自容,也必先洗淨了身子才懸樑!」端木盛緩緩地道:「除此之外,其他的理由都說不通!」
  紫超想了一下,頹然跌坐床上,喃喃地道:「果然有道理,果然有道理……難道這是真的嗎?為什麼雄兒要陷害她……」
  「晚輩想再走一趟青竹山莊,有些話要再問他才能弄明白!」
  紫超喃喃地說道:「他要殺玉霜大可以在半路暗殺,豈不更加乾淨利落,起碼別人不會懷疑到他的頭上來!這是為什麼……」
  端木盛一怔,低聲道:「這可也是一個問題!難道是我想錯了?」他閉目把紫玉霜意外重逢以及到青竹山莊後的一切重新想了一遍,始終難釋對熊雄的懷疑。
  半晌才道:「姑丈,你不要想得太多!也許是晚輩推測錯誤也未定!假如說玉霜是被人陷害,但她的舌頭伸出口外,證明真的是懸樑而死的!而且房間門窗都被關閉加閂,兇手又怎能自房中離開?」
  端木盛在房中踱起步來,想了一回,腦子更加紊亂。
  只得吹燈上床休息。可是他躺在床上卻翻來覆去,睡不著覺,腦子。中儘是一個個問題,耳邊聽見紫超那張床不斷地響著,料也是難以入眠。
  他又泛起了一個念頭:下一步是不是直接向熊雄作正面調查?這樣又會不會打草驚蛇,又會否調查出真相?這件案子沒人出錢沈神通肯不肯接手查辦?
  最後他決定還是把這件事告訴頭兒沈神通,順便把衡陽的案子向他報告。想罷便下床,重新亮燈寫了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