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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強敵誰代殲

  金山寺的靜室內,蒲團之上,坐著一個老僧。
  在老僧的身旁,偎依著一個千嬌百媚的少女。
  而且這位老僧一手扶看那少女的腰枝,一手撫摸著少女的秀髮,滿面露出安慰而慈祥的笑容,不過在他那笑容內面,似隱藏著無限滄桑與辛酸。
  那少女尚不時的以她那纖纖玉指,玩弄著那老僧的花白鬍鬚,從她那眼角上,卻掛著兩行喜悅的淚珠。
  這種情形使人看了,有點莫測高深之感!
  說他是個花和尚嗎?卻在神色之中,有幾分正氣凜然之概,若說不是嗎?為何身為出家人,會對一個少女這般猥褻?
  那個少女,從外表看,絕不像淫蕩婦人,卻為什麼對一個和尚表露愛慕之態?難道這是被和尚所迫嗎?
  請不要誤會,均不是的!
  這和尚就是忘塵大師,他的俗家姓名,就是二十年前,家遭仇人迫害,落得妻死子散,憤而出家的年亮節。
  他懷中偎依的少女,正是自幼就被蛇姑婆鄒麗卿撫養,江湖人稱苗嶺雙艷的秋菊姑娘。
  他們父女團聚,實在太意外了,假若不是黃衫玉女謝碧鳳要到金山寺看江景,一輩子也不易碰面。
  秋菊姑娘自從在知客僧房見到忘塵和尚之後,雖見他在言談舉止之中,均有幾分暴戾之態,卻不知怎的,對於他的乖張,總覺得並非他的本性,而寬恕著他。
  及隨謝碧鳳等人,來到大雄寶殿,聽了忘塵和尚的敘述,更斷定了她的想法是對的。
  後來聽白瑞麟一步緊似一步的向忘塵和尚追問,心下霍然一動,暗忖:「難道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嗎?」
  故而聚精會神的聽著,當聽到忘塵大師遺失兩位幼女時,就幾乎坐不穩,要想站起來,認這位和尚為父親,可是又覺得假若不是,豈不貽人笑柄,所以竭力忍耐著,靜聽白瑞麟的追問,和忘塵和尚的敘述。
  但當忘塵和尚說出,他失落的幼女,各帶有一枚金錢,所鏤花紋也為蘭菊式樣時,就再也忍耐不住,口中先叫了一聲「爹」,而後就縱起身形,撲往忘塵和尚懷中。
  這變化太出人想像了,在場之人,除白瑞麟面含微笑,在替他們倆高興之外,僅海彩雲同謝碧鳳兩人,於驚怔之後,方始有些恍然。
  其他的人,沒有一個不感到錯愕的。
  那忘塵大師驚怔了良久,始望著懷中的秋菊姑娘道:「姑娘!你不會弄錯吧?」
  秋菊停止了哭泣,忙從懷中掏出了那枚鐫有籬菊花紋的金錢,遞給忘塵和尚道:「你可認識這個?」
  忘塵和尚見到金錢,也不顧失態,順手搶了過來,渾身一陣顫抖,兩行清淚,撲簌簌沿腮而下。
  由此可見,一個人真的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那是十二萬分的困難,不要說忘塵和尚僅是個普通的僧人,就是如來佛再世,也無法擺脫七情六慾!
  想那忘塵和尚,在二十年前,家中遭了巨劫,自忖又非對方敵手,灰心喪志之餘,狠心出了家到金山寺當和尚,以求古佛青燈,了此殘生,並起名為忘塵,其用意既是要忘卻塵世,永不沾惹是非。
  怎會想到二十年後的今天,不但仇人又找上了門,而且在憂心如焚的情況下,出人意外的,自己失去的女兒亦同時出現,其內心的激動,實非以言語所能形容,可見要想真正的忘卻塵世,實是不可能的。
  閒言少敘,書歸正傳,且說忘塵和尚,經過一陣激動之後,始漸漸定下心來,慈愛的道:「乖孩子,可苦了你啦!這些年都在那呀?」
  真是父子天性,此刻的忘塵和尚,與先前的知客僧房中的態度,完全判若兩人。
  此刻不但沒有絲毫執拗與乖張,且起而代之的,則是和悅慈祥,一種人類天性愛,充分表露無遺。
  秋菊姑娘用衣袖沾了粉面上的淚痕,始說出了被蛇姑婆收養授藝的經過。
  誰知忘塵和尚聽完之後,微現不悅的臉色一滯,旋又歎了口氣,惋惜的道:「照理說,那老怪撫養你長大,且又是你的恩師,自不能有所非議,不過對你的將來,卻有莫大的妨礙!」
  秋菊一沉思,即婉轉的道:「爹!你可曾見過我的師父?」
  忘塵又是一歎道:「我雖未見過你的師父,可是江湖上誰不知道她是專以毒物害人的乖拗人物!」
  秋菊稍加思索,又道:「那你老人家最佩服什麼人?」
  忘塵聞言一怔,但隨即微微一笑道:「好丫頭,剛見面就想給我過不去,是吧?」
  「女兒那敢,只不過隨便問問而已!」
  「好!你聽著!」
  忘塵毅然的道:「在老一輩中,最具正氣,且為武林稱道的,首推中川隱俠,只是此老僅雲龍一現,旋即歸隱不出,如今是存是亡,尚是一個謎。」
  秋菊聞言格格一笑,指著旁坐的謝碧鳳道:「爹!你可知道這位謝家妹子是什麼人?」
  「那還用問,我雖不知她的師承,但和你同道,自然是你的朋友無疑!」
  秋菊望了一眼謝碧鳳,神秘的一笑,並未說話,就又問道:「以爹的看法,年輕的一輩,又屬什麼人呢?」
  忘塵注視著愛女,似是不願拂她之意,隨道:「年輕一輩的,實在所知有限,不過近來江湖傳說,有一位什麼神童,武功甚是了得,有不少的魔頭,都栽在他的手裡,只是此人出手太毒辣了些!……」
  秋菊未等他說完,即接口道:「爹!在未把事情弄清楚之前,還是少加批評,除惡務盡這句話,我想你老人家很清楚,對敵人的寬恕,就是對自己殘忍,若非十惡不赦之人,他向來都不用辣手的,而且白骨魔君若不先對白家下毒手,白小俠會專找他們作對嗎?同時像紅雲教那般魔頭,若不予以殲滅,試問江湖上還有寧日嗎?」
  秋菊這滔滔不絕的論語,不但盡量在替白瑞麟辯白,同時尚認為應該如此,但是幾位老和尚,雖聽出她話中的含意,卻仍不以為然的搖搖頭。
  忘塵則面帶不屑的哼了一聲,說道:「佩兒常在江湖行走,可聽到近來傳言,有不少人說那姓白的是個淫賊?」
  「你們怎麼也聽信江湖傳言起來!」秋菊氣憤的道:「那般魔頭為了懼怕白小俠,便使出奸計,故意冒名為惡,以圖打擊白小俠的聲威,想不到你們也中了賊人的毒計而不自知!」
  「阿彌陀佛!」
  忘我方丈先宣了聲佛號道:「聽佩兒之言,敢情你和那姓白的認識?」
  「豈止認識,我師父為器重白小俠,特地把兩個徒弟都托他照顧呢!」
  她說著,話音一頓,又道:「我並非故意替白小俠辯白,而事實確是如此,不過我可以坦白告訴各位老人家,那白小俠不但武功高深莫測,而他的為人,也很光明磊落,就連武林一致推崇的中川隱俠老前輩,對他不但欽服,若論起輩份,謝老前輩也得稱他一聲祖師!」
  忘我和尚忽然放聲大笑道:「賢侄女初次見面不願多作無謂的爭執,只是說話也應該有個譜,那姓白的究有多大年紀,江湖既以神童相稱,顧名思意,年紀綿不會大,那能與中川隱俠相提並論,就算他因緣附會,頂多為中川隱俠的師叔,至於再過甚其說,顯然就欺蒙長上了!」
  忘我的話剛落,就見謝碧鳳站起身來,可是未等她張嘴,即聽那小斯道:「謝姑娘何必動氣!」
  說著,又向忘塵和尚一拱手道:「賢父女今日初見,實乃一大喜事,似乎不應以不相干的人與事,來增加不快氣氛……」
  他說著,故意望望天色,又接著道:「時已不早,賢父女久別重逢,年姑娘就暫留寺中,作一暢談,我等因另有瑣事待理,這就告辭了!」
  說著,向身旁的三位姑娘一打招呼,就準備離去。
  年錦佩(今後秋菊改稱錦佩,春蘭改稱錦環)陡地跳起身來,急道:「你們生氣了嗎?」
  「不必多心,誰會為此生氣!」
  「那為什麼急欲離去?」
  「方丈大師等,均為世外高人,我等前來打擾,已屬不該,若再有污清聽,真是罪加一等!」
  年錦佩見他堅欲離去,真是為難萬分,隨他去嗎?好不容易才遇到了生父,怎能遽然而去,不去嗎?又恐今後再無見面機會,而自己那點私心,豈不成為泡影?故而看看這個,望望那個,左右為難起來。
  正當她為難遲疑之際,忽聽一縷清晰的聲音,起自耳邊道:「你放心,絕不會撒手不管,我們在山下等候你!」
  年錦佩聞聲知意,同時也知麟弟在以傳音入密之功,同自己說話,隨多情的向他一瞥,盈盈一笑道:「既然如此,你們先去吧!我在此盤桓一下,隨後就來!」
  忘塵此刻站起身來道:「施主們若覺得不便,本寺另有一座靜院閒著,可先住留幾日,等兩天你們和佩兒一塊走!」
  「師弟讓他們去吧!那些魔頭約定三日內來此,現已過了兩日,說不定今晚必來,施主們留在此,實在有些不便!」
  忘我方丈仍然慈悲為懷的如此說著。
  忘塵聞言,只得說道:「既然如此,老衲就不留各位施主了,佩兒替我送送客人!」
  年錦佩聞說,正中下懷,隨故意打趣著說道:「各位姐姐聽到了吧,現在你們可是我的客人呢!」
  大家隨相視一笑,辭別了三位和尚,由年錦佩相送,魚貫走出寺院。
  年錦佩把眾小俠送至山下,始依依不捨約又返回寺中,她在相送的途中,已議好對敵的步驟。
  所以年錦佩返寺之後,就隨和尚父親到靜室內,談論著她學藝的經過,並告知自己的姐姐年錦環,因事隨謝少俠到鯊魚島,不日既將返回。
  忘塵聽了愛女的敘述,真是老懷彌篤,有著無限的安慰,尤其當聽說謝碧鳳一是中川隱俠的女兒時,深悔自己日間的態度,有點過份。
  不過年錦佩也很乖巧,她把同來的人,都詳細的說出,唯對於白瑞麟,則略而不談,否則,將更令忘塵和尚愧疚難安。
  這並不是年錦佩不願說,而是深恐說出之後,會破壞了意中人的計劃,若萬一走露了風聲,增加不少的麻煩。
  即如此,已令忘塵驚訝萬分了,他僅聞知中川隱俠其人,至於中川隱俠姓什麼,一般江湖人物均是不大清楚,而今他的後人已出現江湖,怎不驚訝。
  同時他在驚訝之中,尚有幾分喜悅,想到自己的一雙女兒,能和他們在一起,將來定有一番作為。
  唯一在他內心發生疑念的,就是那個小斯了,看情形,那位小斯絕非等閒人物,不然像謝姑娘等人,怎會以他馬首是瞻呢。
  只是這些情形,見愛女避而不談,便也不好意思探問,靜待以後的發展了。
  這父女兩人,在靜室內深談,真有說不盡的喜悅。
  試想,一個自幼失怙,雖說師父對之愛如己出,在心靈上,總覺得有被人遺棄的況味,孤單而悲苦,如今一旦與生父相逢,一種小兒女的依依之態,充分表露無遺。
  而忘塵和尚何嘗例外,雖然己出家多年,但父子天性,一顆乾枯的心,也油然躍動起來。
  正當父女二人在相依相偎,享受著人生天倫樂趣之際,猛見一個小和尚闖了進來,面色緊張的稟道:「師叔,山下江邊上不知什麼時候,被人整齊的排列了數十具屍體!」
  忘塵和尚聞言,急道:「可曾派人查看過?」
  「師父已經先去了,命我來稟告你老人家一聲!」
  忘塵霍地站起來,說道:「佩兒也隨我去看看!」
  說著,就順手拉起年錦佩急急往江邊趕去。
  其實,年錦佩比他們更急,她的預料,必是麟弟弟的傑作,而今既把來敵殲除,為何不向自己打個招呼,難道他們已先走了嗎?
  從靜室到江邊,約有數里之遙,兩人展開輕巧,兔起鶻落,像離弦之箭般,逕往山下奔去。
  可是他們父女剛走到山下,卻見忘我方丈與忘世和尚,領著幾名弟子,自江邊踽踽而返。
  忘塵忙迎上前去問道:「江邊發生了何事?」
  忘我方丈搖搖頭,隨道:「師弟同去吧!我們這次是栽到家了!」
  忘塵尚欲發問,但看大師兄面色凝重,故僅把嘴張了幾張,把想說的話嚥回肚中,默默隨在師兄之後,又回頭走去。
  年錦佩有點蹩不住了,忙道:「師伯可知死的都是什麼人?」
  忘我並未立刻回答,僅道:「佩兒,我正有話要問你,回去再談吧!」
  年錦佩真恨不得自己跑去看看,但在長者面前,且又是剛來,雖心中發急,也無可奈何的隨在父親之後,同返寺中。
  一路上,因忘我的態度嚴肅,面色沉重,故都默默無言。
  忘我到了大雄殿,落坐之後,就從袖中拿出一幅紅布,順手一揚,遞給年錦佩道:「佩兒先看看這個!」
  年錦佩接過一看,見僅系一塊衣襟,不禁詫異的道:「這不過是一片衣襟,難道師伯對它發生疑問嗎?」
  「你再詳細看看!」
  年錦佩就近燈下一端詳,不禁粉臉變色,急道:「他們人在何處?」
  「人家早去了,還會在那等著不成!」
  你道年錦佩有何發現,怎會如此緊張?
  原來此刻東方雖己泛起魚肚白,但室內的光線仍然很暗,當她將紅布就燈下一看,始發現紅布上用血寫了幾行字,若不細看,實難看出字跡。
  年錦佩如此一說,再也顧不得禮貌不禮貌,就去下手持紅市道:「爹,各位師伯,我要告辭了!」
  說完,就閃身朝殿外奔去。
  忘塵和尚急叫道:「佩兒,慢著!」
  年錦佩邊走邊說道:「爹!你放心,過幾天再同姐姐來看你!」
  最後的話音傳出,人已去得很遠。
  忘塵猛然站起身來,就想追去,忘我方丈卻道:「讓她去吧?師弟二十年的清修,看來是白費了!」
  忘塵猛然心中一驚,忙宣了一聲佛號,說道:「塵念未淨,魔由心生,小弟知罪了!」
  忘我見師弟面現憂傷,隨安慰著道:「人非太上,孰能無情,這也難怪師弟,只是應該看開一些,免為後輩譏誚!」
  忘塵和尚喟然一歎,順手拾起年錦佩擲於地上的那塊紅布,隱約有殷紅字跡,顯然已過數時之久了,不然血跡不會變黑,只見上面寫著:「為免佛門染血腥,特將任老賊誘至江邊就殲,同來賊徒,均系任蔭老賊舊屬,死之並不足惜,菊姐父女團聚,應該盤桓數日,以慰親心。」
  下面的落□,為:「隨行小斯!」
  忘塵看完,隨道:「師兄覺得那少年該是何人?」
  忘我詫疑的道:「難道佩兒沒和你說起?」
  「我曾問過!」
  「那她怎麼說?」
  忘塵微一搖頭,黯然的道:「她似有難言之隱,始終未正面答覆!」
  一向沉默不言的忘世和尚此刻卻接口道:「假若我判斷不誤,此人必是「八極神童」無疑一「我也是如此猜想,不過以他的外表,卻又有些不像,因為除了他說話中氣充沛之外,倘帶有幾分文弱,看不出有很高的武功!」
  「師兄怎可僅看表面,武功練至歸真返璞之時,從外表是不易看出來的!」忘世和尚不以為然的說善。
  「何以見得呢?」
  「別的不談!」忘世答道:「就以任蔭那魔頭來說吧!我們之中,恐怕誰也難以單獨相抗,可是人家竟不聲不響的把他斃於掌下,就憑這份功力,現今江湖之中能有幾人?」
  忘塵仍有幾分不信的道:「他與符立的約會,轉瞬即到,到時我去泰山看看,自可水落石出!」
  「雖說他在我們面前耍了點花樣,但總算對我們有恩,屆時我等就聯袂前往吧!」
  忘我方丈語意堅決的如此說著,忘塵與忘世均點了點頭,表示同感的道:「小弟等均有此意!」
  米米米米揚子江飯店。
  乃鎮江街上有名的客棧,不但規模宏大,且設備也很齊全,故來往客商,多選擇此處居留。
  在日落西山,傍晚之際,忽從門外走來二女一男,年歲都很年輕。
  她們到店內略一觀望,既向店家要了一間一明一暗的上房住下。
  開店的眼睛都很亮,見這幾位少女打扮不俗,雖然不識,就以他們的經驗,便知絕非俗客,故卑躬屈膝,招待異常周到。
  這幾位少年也很奇怪,自進房之後,就再沒有出來,連吃飯都叫到房內吃的。
  在這座上房的對面,是一座廳房,於人晚之後,有十餘位彪形大漢,擁簇著一拉紅袍老人住了進去。
  那位紅袍老人,說也奇怪,他雖有八十餘歲年紀,卻穿了身紅色大袍,再配上披拂肩上的紅髮,看起來,好像一段紅色木樁。
  只是腰間鼓鼓的,顯然帶有什麼兵刃之類的東西。
  而隨他同來的那些大漢,一個個豹頭環眼滿臉兇惡之像。
  這些人物,店家不用細看,即知是江湖人物,沒有一個是好惹的,自是不用吩咐,就圍在他們的身邊,忙得團團轉。
  這些人,也真傲慢的可以,只見他們大模大樣的往廳中一坐,即向店家道:「先來兩桌好的酒席,要快些!」
  那店家連連應是,忙吩咐廚下準備。
  這揚子江客店,確也有一手,約盞茶工夫,即把兩桌酒席,整齊的擺了上來,而且伺候得如侍奉親老子似的,是那麼的周到與體貼。
  那些大漢入席之後,尚是很規矩的不大自然,可是酒過三巡之後,就原態畢露得大吼大叫起來。
  常言道得好,人是英雄酒是膽,也許是幾杯老酒在肚內發燒吧!先前對紅袍老人的那份顧忌,逐漸趨於滅的地步。
  就見其中一位大漢,手持酒杯站起來,先是放聲的哈哈一笑然後阿諛的道:「我敬壇主一杯,祝此行勝利成功!」
  那紅袍老者坐著並未動,僅微一頷首,舉起酒來一飲而盡,不在意的道:「謝謝葛香主,幾個老禿驢,還不是手到擒來!」
  「是!是!以壇主的功力,在目前江湖上,雖不敢說天下無敵,但相信很難找到對手!」
  那敬酒的大漢,又諂媚的說著,面現得意之色。
  「老葛說得對,就不論我們的教主老人家,單憑壇主的技藝,不要說對付幾個老禿驢,若那姓白的什麼神童不死,也難在壇主手下走上三招兩式!」
  這位說話的大漢,個子瘦長,鷹鼻鷂眼,生怕落了後,忙搶著戲媚,一副脅肩諂笑之態,令人看了發三日嘔,並在說完之後,又是一陣嘻嘻。
  誰知出人意外的,那紅袍老者,非但聽了不悅,反而微現怒容,兩隻凶暴的雙目一瞪,從鼻孔中冷冷發出聲怒哼!
  這種情形看在瘦個子大漢的眼內,不禁打個寒顫,適才的滿臉媚笑,也陡然給嚇了回去。
  「格格!格格!」
  驀地傳來一陣清脆的嬌笑,直把那些兇惡的大漢聽得一怔,不由齊把目光朝廳外望去。
  可是秋意甚濃的院落中,僅見風掃落葉,那有一點人影。
  正當他們詫異之際,忽然又是一個清晰的聲音道:「拍馬屁拍到馬腿上,這一蹄可夠受了吧?」
  清晰的聲音剛落,就見那紅袍老者陡然躍起身形,像脫弦之箭般,縱落院中。
  這位老者,不要看他是八九十歲,而動作可說得上迅速二字,只是雖夠快,卻仍一無所見。
  而且那縷清晰的聲音,好像來自四面八方,話音雖然很清,就是無法斷定究竟來自何處?
  那紅袍老者在院中向四下一打量,倏又縱身上了房頂,向附近尋視了一遍,唯有蕭蕭秋風,那有半點人影。
  他觀察了良久,隨氣憤的道:「藏頭露尾,算是什麼人物,是朋友就出來兒個高下,何必像縮頭烏龜似的不敢露面,難道就憑傳音入密的微末之技,就能嚇住你任大爺嗎?」
  他這些話,本是種江湖門檻的場面之言,其實是色厲內荏,自己雖知道此門功夫,卻也不會使用,故想交代幾句場面話後,便算了事。
  誰知人家並不饒恕他,就在他的場面話剛落,那縷清晰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道:「任老賊,何必盡說場面話,你以為我會怕你嗎?一言為定,有膽量,是好漢,今晚三更在金山寺腳下,江邊相見!」
  「好!你家任大爺準時到!」
  紅袍老人說完之後,未等對方再有什麼表示,就躍下房來,又回到大廳中,坐在原來的位置上。
  他落坐之後,在他那獰猙的青面之上,蒙上了一層陰影,表現得十分沉重起來。
  那十餘位彪形大漢,見他面色凝重非常,也一個個噤若寒蟬,停杯不飲,私下裡互相觀望不止。
  良久,那紅袍老者站起身來,沉聲道:「各位快點吃吧!金山寺的事,暫緩一日,今晚三更,另有朋友相約,各位吃完之後,沒有本壇主之命,不准離開一步!」
  紅袍老者說完,站起身來,逕向房內中走去。
  那些彪形大漢恭送紅袍老者進房之後,大家交頭接耳竊竊私議了一陣,就悶聲不響的把飯吃完,各自進房休息不提。
  你道這群自視不凡的人物,何以會如此沉重,而暗中發笑與傳話之人究是誰呢?
  各位定然猜想得到,必是先住上房的謝姑娘等人鬧的玄虛了!
  不錯,正是謝碧鳳等人玩的花樣。
  原來謝碧鳳、海彩雲、邵美芙以及改扮為小斯模樣的白瑞麟等四人,自住店之後,就未離房一步,外人自不易觀察出形跡。
  本來他們自進店之後,正計議著搜尋敵跡之際,忽見進來幾位大漢,當即心下一怔,正不知是那路人物,而心中犯疑。
  尤其當邵美芙看到那紅袍老者之時,差點笑出聲來,正打算喚麟哥哥也來觀看,誰知白瑞麟卻先低聲叫道:「芙妹小聲點!」
  邵美芙聞聲尚未鬧清麟哥哥何以態度如此慎重,而茫然不解,卻聞謝碧鳳壓低聲音道:「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倒省了一番周折!」
  海姑娘忙就近窗糯格子往前廳一看,驚喜的道:「啊!任老賊!」
  邵美芙聞聲一驚,隨詫異的道:「他就是七煞梟面住陰嗎?怎麼長像那樣難看,快進棺材的老頭子了,還穿一襲紅袍,真叫人看了噁心!」
  白瑞鱗對他改穿紅袍,也覺得有些奇怪,隨道:「他從前不是穿紅袍呀!怎麼現在改了裝束?」
  謝碧鳳微一沉思,忽做猜測的道:「大概穿紅袍就表示是紅旗壇吧!」
  「嗯!對了,一定是的!」
  白瑞麟經謝碧鳳一提,恍然而悟的說著,但旋又哼了一聲,又道:「一些么魔小丑,也想作怪!」
  謝碧鳳不以為然的道:「你不要小看了他,在一般江湖高手來說,也屬於第一流的角色,只是他遇到麟弟弟你,恐怕又要吃蹙了!」
  謝碧鳳說到後來,秀目朝白瑞麟瞧了一眼,小嘴角浮起一種得意的微笑,顯然她對白瑞麟的武功,由衷的發生羨慕與讚美。
  白瑞麟雖然遇事持重,不苟言笑,但恭維之詞,誰不喜歡?而況出自鳳姐的口,更感到特別受用。
  恰在此時聽到那些大漢爭先恐後的,齊向七煞梟面任蔭獻媚,聽在謝碧鳳的耳裡,不由發出「格格」笑聲。
  尤其那些大漢在獻媚之中,又涉及麟弟弟,更在笑聲之中,帶著幾分不屑的味道,而故意提高聲音讓對方聽到。
  而七煞梟面任蔭呢?曾經吃過白瑞麟的小虧,聽到屬下人恭維離了譜,以為有意譏諷他,心中就感不悅,而狠狠瞪了那瘦長大漢一眼,並未發作,可是偏巧謝碧鳳正在此時發出笑聲,任蔭聽了更覺臉上掛不住。
  那些人正在驚征之際,卻激發了白瑞麟的意念,就用傳音入密的功夫,發出冷語諷剌。
  同時他的用意,在表面上雖是對那瘦長大漢而發,其骨子裡卻在譏諷七煞梟面任蔭的傲態。
  任蔭本是個老江湖,那能聽不出話中之意,所以在聞言之後,就猛然躍起身形,到院中來,想查看究為何人?竟敢來老虎頭上擦養。
  其實,他要早加注意,當謝碧鳳發出笑聲時,本可聽出話音的來源,怎奈那笑聲來得過份偶然,以致失去了機會。
  及自瑞麟用出傳音入密功夫,更使任蔭發生錯覺,以為先前的笑聲,也是用傳音入密功力而發了。
  白瑞麟對任蔭的一陣戲弄,直把幾位姑娘樂得忍俊不住,一個個忙用手掩住櫻唇,吃吃暗笑而任蔭的一切行動,均落於幾位年輕人的眼中,更加樂不可支。
  經過這一陣折騰之後,大家始安定下來,就聽白瑞麟低聲道,「早點休息吧!等下還有一陣猴子可耍呢!」
  於是在前廳中那些大漢休息之後,她們也進入暗房內休息了。
  約於三更時分,白瑞麟便知會她們準備,旋卻見前廳中的任蔭,同那些大漢,均率先越房離店,朝江邊方向而去。
  白瑞麟等便也暗暗跟在他們身後趕去。
  鎮江到長江邊,本不很遠,約頓飯工夫,便已先後到達江邊。
  七煞馬面等人似乎也感到問題的嚴重,在行動上亦不像剛進店時那樣目中無人,一路鶴行鷺伏,躲躲閃閃。
  他們到達之後,同四周略一端詳,就聽任xx道:「這位相約的朋友,真是一個雅人,能選擇這麼好風景之地而埋骨,實在頗具慧眼,令人欽服!」
  「能死在風景絕佳之地,乃人生一大樂事,只可惜染上賊人血腥,卻有污風景幽美,不過好在江水刷洗,自可沖淨你們滿身的罪孽!」
  任蔭的話剛完,就聽身後有人如此說著。
  ,就憑人家這份輕功,來到自己身後兩丈之內而不自覺,其他就可想而知了!」
  任蔭聽了大吃一驚,忙轉過身來一瞧,心中更加懷懼萬分,隨暗忖道:「看來今天是裁定了。」
  心中雖暗加慎懼,但表面仍嗤自鎮定的道:「閣下何人?約本壇主到此,用意何在?」
  在他面前約一丈五六遠近,站定一位青衣少年,在那少年身後約三四丈處,並齊站定三位千嬌百媚的少女。
  任蔭打量一陣,覺得其中兩位少女有些眼熟,就是想不起來在那裡見過,另一位少女同面前的少年,則是壓根兒沒有一點印像,所以才如此發問。
  誰知那少年卻冷冷一笑道:「大壇主真是健忘,我們咸陽相別,迄今也不過數月光景,竟春風得意而不認故人!」
  任蔭喃喃連說雨聲:「故人!故人!」然後又把頭連搖,表示不識,按著又問道:「閣下先報個萬兒,若真是本壇主故人之後,就恕你年輕無知之罪,放你過去,否則,哼……」
  下面的話雖未說出,但也猜想得出,定是絕不放過而留下命來。
  誰想他的話剛落,那少年卻不屑的道:「大壇主真是寬大,你不先問我是否放過你?」
  七煞梟面真是不知進退,剛轉瞬之間,就又狂態復萌的大喝道:「先報上名來,本壇主掌下不死無名之鬼!」
  那少年卻慢條斯理的冷笑道:「本少爺不願說出姓名,實乃不欲你那些屬下同喪於此,看來此乃天意,非人力所能挽回!」
  任蔭即不耐煩的道:「小娃兒,那裡這多囉唆,快說吧!」
  那少年冷冷笑一笑,即恨聲道:「老賊聽著,本少爺乃白瑞麟的便是!」
  「哦!」
  真是人的名,樹的影,白瑞麟三字測報出,任蔭以及他的屬下均驚哦出聲,不自覺的退後了數步。
  白瑞麟見他們的驚懼之態,不屑的道:「怎麼樣?可聽說過?」
  任蔭走了下神,隨惡狠狠的道:「那姓白的小子早到閻羅殿了,你還來嚇唬那個!」
  說完,就先揮掌撲來,而後才叫聲:「看掌!」
  白瑞麟見他奮身撲來,就道:「真是閻王注定三更死,誰能留你到天明!」
  聲落掌出,迎著任舊的掌勢,硬架了過去。
  任蔭真是個老江湖,他的奮身撲來,乃是個試探性質,因為他對面前的少年,尚存有幾分懷疑,今貝他真的硬架上來,才證明確實不錯,就忙閃身避了開去,準備開溜。
  可是他方避過掌風,尚未脫離了身,就見白瑞麟文檔在前面,說道:「怎麼,堂堂一位大壇主,就想不戰而逃嗎?」
  七煞梟面見無法脫身,即暗忖道:「看來今天是完了,枯骨幫的諸翎尚且不是人家的對手,自己更不用提了,但總不能白白死於此地?」
  他暗想至此,心下就有了計較,就揚聲對手下大漢道:「你們還不快逃,回去稟報教主,要他老人家設法替我報仇!」
  白瑞麟見他吩咐手下逃命,當知他的用意,不外乎是傳言江湖,說明白瑞麟並不曾死,以便引起武林公憤。
  的確不錯,任蔭正是此意。
  但是現在的白瑞麟,已非從前可比,他現在不僅武功又精進不少,而江湖經驗,也不可同日而語,任蔭的這種居心,當然早就洞悉他的用意,隨道:「你不必枉費心機了,不仔細瞧瞧,能走得了嗎?」
  任蔭同頭一望,只見三位姑娘互采椅角之勢,把那十餘名大漢圍在核心,於是口中喝罵道:「好個狠心的狗小子,任大爺和你拼了!」
  聲落拔出成名兵刃軟素金釣來,順手一抖,逕往白瑞麟頭上罩來。
  白瑞麟微微一笑,說道:「早該如此才對!」說著,也揮掌擊了出去。
  這任蔭的武功本就不弱,再加上此刻完全系採用拚命招術,這也就是說「一人不怕死,十人難抵擋」,這一隻攻不守,一時之間,反把白瑞麟弄得手忙腳亂起來。
  而白瑞麟到底功力高出太多,僅微一征神,就定下心來,隨手拔出太極劍,迎著任蔭的金釣削去。
  兩種兵刃剛一接觸,就聽到「嗆」的一聲,任蔭的軟索金釣,竟齊護手處被截斷,飛出有四五丈遠。
  緊接著,手起剝落,就聽半聲慘叫,一代魔頭,竟身首異處,橫屍於長江之濱,長眠地下了當他劍誅任蔭之後,回頭一看,謝碧鳳等人,僅能阻住那些大漢不便脫離,但要想獲勝,實非二招兩式所能解決。
  於是,為了使自己的計劃不致外洩,就也顧不了什麼趕盡殺絕,縱身躍了過去,揮指連點,眨眼之間十餘條大漢,便被白瑞麟點了死穴,而追隨他們的壇主去了。
  白瑞麟這種連耍繃鬥,僅不過頓飯工夫,十幾個彪形大漢,絲毫不漏的全作了他鄉之鬼。
  他把任蔭等人解決之後,就聽謝碧鳳問道:「我們是否到手中接年姑娘同行?」
  白瑞麟稍加沉思,卻道:「我看不用了,秋菊姐父女相會,應該多停留幾天才對,同時我也實在不願見那些執拗的老和尚!」
  「那也應該向年姑娘說一聲呀!」
  「不必了,給她留個字,說明一下可也!」
  說著,就隨手拔出寶劍,把住舊的紅袍前襟,割下了一塊,又用任蔭的血,寫了幾行字在上面,找了個頑石,又把寫字的紅布,壓在任蔭身旁,一齊溯江而上。
  ※※※※
  在沿揚子江西上,同行有幾個少年男女,只是此刻,其中的那位少年,心情異常沉重,故一路行來,始終低侵著頭,而悶悶不樂。
  而和他同行的幾位少女,似乎也被他的情緒所感染,面色也個個沉重起來,不過均都默默無言。
  這三位少女,其表情,在沉默中,卻各有不同。
  領先而行的,是位穿藍色衣裙的,她在沉默中顯得有些茫然,尚不時發出短歎,只是搜盡柔腸,也猜不出少年因何不樂!
  那位穿淡黃色衣裙的少女,與少年並肩而行,且不時的偷眼瞟一下少年,思索著如何解開他心中的結,用什麼言詞進行說項。
  那位年紀最小的線衣少女,閃灼著兩隻靈活的眸子,緊隨在少年身後,有些淒楚飲泣之態。
  這種沉思中走路,自是難以走得快,故粗看起來,好像她們在結伴散步一般,只是在夜深露冷的情況下,說他們是散步,卻顯得有點不通。
  這些人,不用猜,卻知是剛在金山寺外,殺盡紅雲教紅旗壇主,七煞梟面住蔭及十餘名屬下,而沿江西上的八極神童白瑞麟,與海、謝、邵三女了。
  白瑞麟此時因何不樂?讀者諸君大概還記得,白瑞麟本為常州人,此次過門不入,其心情定沉重可想而知。
  他為什麼過門不入,難道以為家中已無親人而不足留戀嗎?
  非也!試想,他乃至性之人,怎會如此絕情?
  而且家中尚有一位老僕,看守著父母的墳墓,正在朝夕盼望他回去呢!
  其實,白瑞麟的心中也相當矛盾,他在想:「一別四年,家中的雙親廬墓,是否仍安然無恙?為人子的,生不能奉養雙親,而死後連燒張紙,添把土的機會都沒有,豈不感到愧殺?若回去拜祭一次雙親,順便再看看可憐的忠叔,但自己夙志未償,怎有臉回去?況且自己在離家時,曾經暗中發下誓言,若仇人不就戮,永不返家門!」
  他這種矛盾的心情,別人怎能瞭解?
  不過謝姑娘冰雪聰明,早猜透了他的難處,只是沒想到適當的措詞來安慰他,故陷入沉默。
  海姑娘的心眼較直,她雖看到白瑞麟不樂,卻猜不出為什麼而感到茫然不解。
  邵美芙對白瑞麟的私事知道得最多,也最為瞭解,就為瞭解之故,而和白瑞麟一樣,陷入悲苦中。
  「唉!」
  驀地!
  謝碧鳳先歎了口氣,然後無限關心的道:「麟弟弟,不是我說你,這樣的愁苦,會損身體的!」
  白瑞麟僅唏噓了一下,並未說話。
  謝碧鳳見他不願多說,又繼續道:「大丈夫做事,應該提得起,放得下,不要為一點小事,而自陷愁苦,此不但於事無補,且對己有損,實在是得不償失的事。」
  她說著,無限關懷的又向他望了一眼,又道:「你回去看看,拜祭一下伯父和伯母的廬墓,乃是人之常情,與情與理均無不合,甚至可說是應該的,至於此次過門不入,也無什麼妨礙,因為人各有志,英雄好漢向來都是不拘小節的,而且相信胡良那老賊授首之期已不遠,待將來妖氛敉平,原凶伏誅,再以老賊之頭,設奠於伯父母靈前,相信伯父母在天之靈,也會含笑的!」
  謝碧鳳的這些話,是經過熟思之後才說的,所以說出來滔滔不絕。
  可是白瑞麟聽了之後,又歎了口氣道:「忠叔他老人家一生由夠可憐的!」
  邵美芙突然接口道:「將來我們報仇久後,供養他到老就是,像我爺爺,他老人家有兒有孫,可是在目前,連流落到何處,均不得知,那才真是可憐呢!」
  她說完,竟然滿眶熱淚沿腮而下了。,謝碧鳳一看,這可遭了,一個尚未勸解開,而另一個又觸景生情的傷感起來,該如何是好?
  忙道:「芙妹,為何也悲苦呢?快擦乾眼淚!」
  說著,就掏出絹帕,親切的像哄小妹妹般,把眼淚給她擦乾!
  誰知一波末平,一波又起,海彩雲也在輕輕啜泣了。
  原來海彩雲此刻想到了身世,又見謝碧鳳同麟弟弟那般親熱,從自悲而然酸,竟無法自持的暗泣了。
  因她走在最後面,所以她開始掉淚,別人並未看到,及啜泣出聲,始被謝姑娘聽見,而感到詫異不止。
  謝碧鳳聞聲,僅不過一怔,即道:「你們是怎麼啦?也在這個時候湊熱鬧?」
  謝碧鳳因一時覺得有氣,故說話的語氣,也比較重一點,可是聽在海彩雲的耳裡,便完全走了樣,只聽她粗聲惡氣的反唇相譏道:「我們怎麼著?你能管得著嗎?」
  說完,故意使氣的逕朝前奔去。
  謝碧鳳遇此情形,一時也手足無措起來。
  忽然一個破鑼似的聲音叫道:「你這小子真是神經過敏,俺說不是吧,你偏說像,白小俠那會長得如此黑?」
  白瑞麟聞聲一怔,忙止住紊亂的心,抬頭看去,不知在什麼時候,江邊已站定一個于思大漢,頭戴斗笙,同江邊的船上,指手劃腳的叫著。
  在江邊的蘆葦叢中,卻停了一隻小船,船上正有一位少年,在以懷疑的目光,正向自己打量著。
  這一看清,不禁驚喜得差點跳起來!
  但當他想到自己的這身裝扮時,又幾乎笑出聲來。
  他微一思忖,卻高叫道:「那裡可是鯉兒……啊!曹兄嗎?」
  白瑞麟在驚喜中喚出了鯉兒,猛又想起人家姓曹,故忙啊了一聲,又改口稱曹兄。
  那船上的少年,果然是鯉兒,聞言就叫了聲:「白小俠!」
  然後急划動小船,直向岸邊衝進。
  到了岸邊,也顧不得系船,就逕向白瑞麟撲來。
  白瑞麟也忙縱身迎了上去,一把將鯉兒抱住,就高高的舉起空中。
  「哎喲喲……」
  那鯉兒剛被抱起,口內就連聲哎喲,茲牙裂嘴,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
  白瑞麟見狀一驚,忙把他放在地上,滿懷歉意的道:「曹兄對不起,我一時太高興了,竟想不到把你弄痛了,真是遺憾!」
  說著,就又用手在他身上一陣揉搓。
  那鯉兒雖吃了點苦,但仍強忍住道:「沒關係,小俠怎會大清早就到此地來?」
  「我說你這小子真沒用,又不是紙糊的,怎會被小俠抱了一下,就茲牙裂嘴的!」
  這詹大鬍子真有趣的可以,說著,也不等別人答腔,就像連珠炮似的,又道:「小俠真有辦法,我們才分別幾天,就有這麼多妞兒跟著你,像俺詹大鬍子這副德行,一輩子就沒有被姐兒愛過,下一輩子非去找閻王老子算賬不可!」
  「歎嗤!」
  「格格!」
  那詹仁的話剛說完,就見謝碧鳳同邵美芙滿臉飛紅的笑出聲來。
  詹仁見謝碧恩同邵美芙發笑,就又道:「姐兒們笑起來真美,嘻嘻嘻嘻……」
  他說著,自己也笑了起來。
  鯉兒見他胡說八道,忙喝斥道:「大鬍子,你發瘋了嗎?再這樣沒規矩,我就不理你了!」
  誰知詹仁聽後卻道:「你這小子神氣個什麼,誰要你理,要不是早先白小俠吩咐,我早就走了,誰耐煩埋你?」
  白瑞麟見他如此,忙喝斥道:「你敢不聽話,我也不理你了!」
  詹仁這下可急了,忙道:「我聽那小子的話就是,可不能不埋我?」
  「好!那就規規矩短的站在那裡,不准亂講話!」
  詹仁真的往旁邊一站,不再說話了。
  白瑞麟也不理他,就忙把謝碧鳳邵美芙二人給曹鯉兒引見過後,再抬頭一望,竟未見海彩雲,急道:「雲姐呢?」
  謝碧鳳道:「還不是又使性子了,大概在前面吧!」
  白瑞麟搖搖頭,隨道:「煩都煩死人了,還要使性子!」
  原來白瑞麟方才只顧自己憂傷,並未注意到她們的言語變化,到現在才發現少了海彩雲一人誰知這些微的疏忽,又引出一些困擾,這是後話。
  且說白瑞麟同曹鯉兒一陣交談,方知他自白虎堡回來之後,把所帶銀兩置了份田產,自己則仍然抽空在江上打些魚,以供家中食用。
  白瑞麟聽完之後,嘉許了一番,又問道:「伯母可好?」
  鯉兒滿臉堆笑著道:「她老人家挺健壯,還不時的記掛你呢!」
  白瑞麟心下一陣安慰,隨道:「謝謝她老人家關懷,只是今日無到府上拜謁,只好等候來日了!」
  曹鯉兒聽他如此一說,詫異的道:「怎麼?不到家中坐坐嗎?我家中的一切,差不多都是你的哩!」
  白瑞麟滿懷歉意的道:「實在無暇分身,你不看我還有一位同伴,已經先行走了嗎?」
  「你說的可是一位穿藍衣的姑娘?」
  「不錯!你見到她嗎?」
  「已經過去好一陣了!」
  「謝謝曹兄指點,我們要告辭了!」
  詹仁見白瑞麟要走,急道:「我也要去!」
  白瑞麟朝他望了一眼,即道:「你要到那去?」
  「小俠走到那裡,我就跟到那裡!」
  白瑞麟貝他執拗起來,為了免得和他糾纏不清,隨忽然心下一動,即道:「我交待你件任務,去替我辦理一下好嗎?」
  「什麼事?小俠快說吧!」
  「你到常州城南,有個白御史府,那裡現住著一位老人,你就去陪伴他等我回來,可行?」
  「好!我這就去!」
  詹仁說完,轉身就走。
  白瑞麟忙叫住道:「慢著!我還有話說!」
  「什麼話,小俠快說吧!」
  白瑞麟微一思忖,隨嚴肅的道:「第一,你住在那裡,一定要聽那老人的話,不准惹事生非,第二,除告訴那老人說我安然無恙之外,對其他任何人不准說見過我,這兩點,假若你做不到,那以後就永遠不理你了!」
  詹仁聽後,把胸脯一拍,說道:「你放心,我一定可以辦得到!」
  白瑞麟讚許的點了點頭,隨順手從懷內掏出兩錠黃金,遞給詹仁道:「這個帶丟給那老人,等我把事辦完,就會回來看你們的,快去吧!」
  詹仁接過黃金,又不放心的道:「你可一定要來喲!」
  白瑞麟微一領首,卻道:「那裡是我的家,且有父母的廬墓在彼,熊會不來嗎?你到那裡之後,幫助那老人好好照顧墳墓!」
  「小俠放心,誰要是敢動墳上一棵草,要不把他的頭扭下來,就不是詹大鬍子!」
  說著就轉身而丟,可是剛走了兩步,又轉過身夾道:「小俠說的那個穿藍衣服妞兒,方纔還在那邊的蘆葦中探出頭來看了看,就滿臉流淚的走了!」
  白瑞麟急道:「那你怎麼不早說?」
  詹仁無限委屈的搔搔頭道:「你叫我站在那裡不准說話嘛!」
  白瑞麟無可奈何的一歎,擺擺手道:「你快點去吧!」
  詹仁轉身連蹦繃跳的,逕往常州方向奔去。
  待詹仁去後,白瑞麟卻揚聲叫道:「雲姐,還在生小弟的氣嗎?」
  白瑞麟這話,乃是以內力發出,附近數里之內,都可聽到,不要說那蘆葦叢距此僅有四五十丈遠。
  誰知等了良久,仍不見有什麼反應,隨又叫了一遍,可是仍然江流滾滾,秋風颯颯,那有半點人影。
  白瑞麟心下頗感詫異,忙縱身奔了過去察著,誰知在詹仁方才手指之處,濕潤的地面上,僅有幾個淺淺的腳印,除此之外,再無任何發現,不禁狐疑萬分。
  他心中暗一盤算,以為海彩雲故意隱蔽不出,隨自語道:「我就不信找不出來你!」
  暗想著,就縱身躍上葦梢,運用起他那獨步武林的輕功,在踏葦而行起來。
  「咦!好俊的輕功!」
  就在他剛躍起走有十餘丈遠,卻聽有人如此說著。
  白瑞麟心下一驚,忙躍落地下,自責的道:「難怪有人喝叫,現在已是日高桿,怎能如此大意?真是荒唐!」
  但旋又想到,這裡是江邊曠野,那裡來的武林人物?隨迅疾朝發聲處看去。
  只見在蘆葦叢的另一邊,停著一隻漁舟,長僅不過丈二,寬約三四尺,正在隨波湯漾。
  在那漁舟之上,坐著一位老者,約有八十餘歲年紀,頭戴寬邊英雄笙,身披簍衣,一把白髮垂胸,只是面貌被寬大的笙簷遮掩著,無法看得清楚。
  此刻他正在理絲放餌,而一根黑而發亮的釣桿,卻平放於小舟之上,但對於白瑞麟卻連正眼都沒望一下。
  白瑞麟向那老人打量了一陣,心知定是一位武林高人,但不知是什麼來路,恰在此時,曹鯉兒同調碧鳳等都趕了過來,就急向鯉兒問道:「曹兄可知這是何人?」
  曹鯉兒向那老者細看了一陣,訝然道:「咦!這是什麼人,怎會從未見過呢?」
  他日內驚訝的叨念著,就氣呼呼跑了過去,同那老者喝問道:「喂?你這老頭是什麼人,怎麼不經此地的龍頭允許,就存這裡打起魚來?若被碰上捉了去,輕則挨頓打,放走了事,重則送到官裡,可有你吃不了兜著走!」
  白瑞麟見鯉兒說話不客氣,忙阻止道:「這是位前輩高人,怎可如此說話!」
  鯉兒卻不屑的道:「管他高人低人,此乃是公定的規矩!」
  那老者扭過頭來,朝鯉兒望了一眼,旋又整理他的釣釣,並未說話。
  「喂!老頭兒,我的話你聽到役有?」曹鯉兒見他不理不睬,隨又追問著。
  「哼!」
  那老者先停了一聲,然後不悅的說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兜了就是你們的龍頭親自到此,也不敢對我老人家如此說話,若再沒有規矩,定要討打了!」
  他說著,又同白瑞麟道:「倒是你這個娃兒,很有點見識,而且看你的輕功,目前武林中實在難得多見,你是誰的徒弟?」
  鯉兒聽老人如此一說,不知他是什麼來頭,故一時反給怔住了。
  可是白瑞麟雖知他是位高人,當看到他老氣橫秋的樣子,便不願和他多羅嘍,乃塘塞的道:「那點微末之道,那當行家法眼,況且徒不言師諱,恕在下無可奉告!」
  「哼!小小娃兒,詞鋒如此銳利,不怕有瀆長者嗎?」
  那老者見白瑞麟不說,便有幾分怒意的遣責著。
  白瑞麟見他有了怒意,就想急欲離去,因為若再躲誤,海彩雲可能會走遠,那樣便更難找了,他想到此隨道:「在下尚有急事待辦,若老丈沒有別的吩咐,不便再打擾了,再見吧!」
  說著,便一拱手,準備同調碧鳳等人離去。
  誰知他方轉過身,就猛聽衣服楓楓聲,還未來得及思維,裹聞一聲大喝:「站住!」
  聲落人親,刷的一聲,那老者已站在白瑞麟面前,擋住去路。
  白瑞麟見狀,當卻吃了一驚,暗忖:「實在看不出,這老傢伙還真有兩下子,就憑他所顯露的這一手,也算自出道以來,第一次遇見,看此情形,要想輕鬆的離去,恐怕不可能了!」
  白瑞麟正在暗忡的當兒,那老者已是得意的發出兩聲嘿嘿冷笑道:「不交待完,就想走嗎?」
  「老丈意欲何為?」
  白瑞麟貝他不客氣,似乎也激發了他的傲性,所以說的話便也帶了幾分怒意而不像方纔的恭謹。
  那老者似是想不到白瑞麟的如此的頂撞,所以在白瑞麟的話剛出口,便氣得一陣咯嗦,然後戟指喝道:「要你留下師承來歷,否則,哼哼!就不要想離開一步!」
  白瑞麟抬頭向他一打量,方看清他的面貌,只見面加古月,鬢髮皓白,不像是邪道人物,只是在他那凜然正氣之中,卻有幾分傲態,便有意看看他究竟是什麼路道,隨面帶不屑的道:「在下說過無可奉告,只是就憑你方纔的那一手輕功,要想留住在下,恐怕有點不大可能!」
  那老者聞言,想是氣極,突然仰天一陣哈哈大笑,歷久方止住笑聲,卻憤怒的道:「老夫狂傲了一生,想不到現在卻碰上比老夫更狂的小子,即然如此,你就試試看老夫是否能把你留下!」
  話落掌出,陡然欺身向白瑞麟胸前抓來,其身法之疾,的確不易多見,若遇到別人,就這一抓,便不可能逃出手去,可是這老者時運不佳,偏巧碰到武林近千年來不可多得的奇材,既在那老者伸出的右望,將及白瑞麟胸前,始聽他嘿嘿一笑道:「看你還強嘴不……」
  誰知他的話尚未完,便覺眼前一花,已失去了少年的所在。
  這一來,大出老者的意外,只見他神色一楞,紅潤的臉上肌肉一陣抽擂,手也有點顫抖起來白瑞麟見他如此激動,隨向謝碧鳳瞧了一眼,兩人發出會心的微笑,而旁觀的曹鯉兒,卻高叫道:「這下子牛皮可次破了吧!」
  那老者一招走空,本就覺得老臉無光,再經鯉兒的在旁譏笑,更是氣得三屍神暴跳,怒不可遏的唬吼一聲,舉掌向白瑞麟襲來。
  老者的功力,實在不可小視,只見他掌出風生,一股剛勁的掌力,把地上的塵土都擊得滿天飛揚,這情形著在白瑞麟眼內,不禁泛出一絲微笑,但並未還手,且不在意的道:「老丈的掌力,實在不弱,只是要想留住在下,似乎仍有些不可能!」
  嘴內雖然說著,腳下可並不閉,只見他身形一晃,又避了開去。
  那老者見一抓一掌,全部落空不談,倘被人家一頓譏諷,這種情形,已勢成騎虎,要想住手部不可能了。
  於是,心下一狠,就大聲喝道:「酸小子,亮你的兵刃吧!我要看看究是什麼來路?」說著,就順手從腰中拔出了一枝釣怦。
  這枝釣怦,正是白瑞麟方纔所見的那枝,它不但黑而且發亮,看情形絕非普通釣汗,同時以釣桿做兵刃,就老哥哥和中川隱俠所述,似乎並未聽說過,但看他的功力,絕非無名之輩,那他究竟是誰呢?
  以在老者亮出兵刃,遲遲沒有動手。
  白瑞麟這些想法,確也有他的道理,因為在未弄清對方來歷之前,實在不願意無故樹敵,所但是那老者見白瑞麟不亮兵刃,隨道:「你可是膽怯了嗎?那也行,只要你把師承告訴我,絕不為難你就是!」
  白瑞麟貝他誤會了自己的意思,即微微一笑道:「在下自出道以來,也會過不少高人,尚不曾懼怕過那個,不願亮劍,實是覺得我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何必爭這些意氣?況且……」
  「你可是小看於我!」
  白瑞麟的話未說完,那老者就一聲怒喝,打斷了他的話,按著就把釣桿一繞,大叫一聲:接招!」旋聞絲絲破風之聲,丈餘長的釣線,逕往自瑞麟的脖子上纏來。
  再說白瑞麟見那老者說著就舉怦襲了過來,不禁大吃一驚,一時措手不及,不知如何應付。
  原來那老者的釣怦,本就有一丈餘長,再加上丈餘長的釣線,就有三丈來長,常言道得好,一寸長一寸強,況且這種外門兵刀,白瑞麟向來就未遇到過,故一時之間,手忙腳亂,不知如何避閃是好。
  那老者貝他忙亂的樣子,就嘿嘿一笑道:「看你還往那跑?」
  眼看白瑞麟就要變成一條大魚,被那老者釣住不可,旁觀的鯉兒首先發出一聲驚叫,而謝碧恩同邵美芙,也都粉面變色,準備合力搶救。
  而一代奇材的武林俊彥,確有他的機智,就在千鈞一髮之際,就見白瑞麟身形一矮,猛向那老者的身上撞去。
  這一著完全出乎那老者的意外,只見他面色一呆,白瑞麟已輕巧的閃在他的背後,脫離險境不過這老者也並非易與之輩,僅不過一呆,旋卻把釣怦一收,猛朝身後戳去。
  他這一戳,雖未用眼看,其手法之準,真令人歎為觀止,所戳部位,恰巧是白瑞麟的乳根大穴。
  但白瑞麟似乎也料到這一著,忙把身形一旋,又到了老者的左邊。
  那老者的招式也很沉穩,他往後戳出一怦之後,並未轉身,忙把釣桿一揚,那釣線又刷的一聲,又朝白瑞麟擊至。
  只是白瑞麟此刻已沉著萬分,並不像方纔那麼驚慌了,他見釣線又至,腳下一錯,又到了老者的身右。
  那老者見招又走空,就把身形一矮,像陀螺似的,猛然一轉,桿演橫掃千軍,迅疾又出。
  白瑞麟忙躍身空中,避過橫掃千軍之後,就空中一變式,一個大鵬展翅,身形像箭一般,已離開四五丈遠,脫出他的釣怦範圍。
  那老者見白瑞麟空中變式,迅速離了開去,不禁面色一忙,想再追擊,已經來不及了,只得把桿收回,兩眼望天,失神的似在思索什麼。
  這兩人電光火石,緊張熱烈的一陣打鬥,白瑞麟始終沒有還招,僅憑身法和輕功,一個勁的避閃。
  原來白瑞麟在猛撲老者身邊之後,即看出了他的門路,只是從前未曾聽超過,所以不敢確定。
  可是這種情形,卻把旁觀的謝碧鳳同邵美芙捏了一把冷汗,因為她們自行走江湖以來,從未見過如此驚險而怪異的招式。
  且說白瑞麟見他面色黯然,如他內心是在難過,就忙一拱手,說道:「謝謝老前輩手下留情,但不知老前輩和「渭水釣叟」如何稱呼?」
  那老者聞言,陡然眼睛一亮,驚訝的道:「怎麼?你認識識周同那孩子?」
  白瑞麟微一領首,說道:「數月之前,曾經會過!」
  「那你是什麼人:」
  白瑞麟遲疑了一下,說道:「本來告訴老前輩也無妨,只是目前實有不便之處,倘請原諒一二!」
  「小小娃家,就賣什麼關子,定不是什麼好路道,不然,怎會連姓名都怕別人知道!」那老者面色不悅的如此說著。
  不想他的話聲剛落,就聽邵美芙接口道:「快入土的人了,還會說話如此武斷,不告訴你姓名,就不是好路道,那你的姓名向誰說啦!」
  「芙妹說得對,我也最見不得這種以老賣老的人物,憑著以往的一點名聲,就凡事目空一切,到頭來去了人,還不知道丟人是多少錢一斤呢!」
  謝碧鳳也接住邵美芙的話,在旁邊連損繃罵起來,而且小嘴連撇,滿臉不屑之色。
  白瑞麟聞言,心想這名傢伙一定會老羞成怒,再糾纏不清,自己雖然不懼,但這種無謂的麻煩,總是以少惹為妙,而況已看出他和渭水釣叟周同,有著很密切的關係,所以就連忙出言阻止道:「你們不可如此!」
  誰知那老者並不以為愾,反而哈哈一笑道:「娃兒們說得對,我們這些老不死的,真該隱跡了!」
  他說著又是喟然一歎,無限感慨的續道:「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今天不但輸眼輸招,就連這張嘴,也無法沾得上風!」
  白瑞麟看他頹喪的情形,實在有些不忍,隨道:「老前輩何必如此自責,若不是手下留情,在下那能走上三招兩式,至於我這兩位同伴,乃平素說笑慣了,希不要和她們一般見識,失言之處,在下這裡陪禮了!」
  說著,既拱手深施一禮,態度異常恭謹和誠懇。
  那老者一見,忽然哈哈一笑道:「小俠也不要往我臉上貼金,我老釣翁的氣量還不是如此狹小之人,倒是小俠的這種功夫,實在叫人佩服!」
  他說著把話微微一頓,毅然道:「好!就憑小俠的氣度和風儀,即是不說,也知絕非旁門左道,我們是不打不相識,若不嫌棄我老而昏庸,就做一個忘年之交吧!」
  白瑞麟聞言,心下一陣遲疑,就不好意思道:「老前輩,這個……」
  「什麼這個那個的,不高興就乾脆說不高興,何必要婆婆媽媽的叫人聽著不耐煩!」
  老者不等白瑞麟說完,就繃幾分強迫性的說著。
  白瑞麟的意思,是覺得人家已是白髮蒼蒼的老者,自己何德能和人家平輩論交,故心下感到遲疑。
  但當聽到老者如此一說,不同意也得同意,隨道:「那就見過大哥,只是小弟太高攀了!」
  話落,就恭恭敬敬又向那老者施了一禮。
  那老者直樂得心花怒放,只聽他哈哈一陣放聲大笑,縱身躍到白瑞麟跟前,伸手抓住他一隻胳臂,說道:「走!陪老大哥吃一杯去!」
  說著,也不管兩位姑娘同鯉兒,拖起白瑞麟就朝江邊跑去。
  謝碧鳳與邵美芙,兩人對望了一眼,搖搖頭,只得從後面跟了上去。
  唯有鯉兒,茫然不解的,看著他們先後離去的背影,喃喃自語道:「真是一個老瘋子!」
  ※※※※
  在洪澤湖的一個小三角洲上,有一座小茅屋。
  茅屋也小得可憐,僅不過丈餘見方,在茅屋的四周,則有一圈不整齊的竹籬圍繞著,顯得有些破舊不堪,只是此刻,卻從茅屋中,不斷傳出宏亮的笑聲。
  從笑聲中,卻可測知屋中人的愉快情形。
  並且從笑聲中,也能知道這發笑之人,均非一般祿祿之輩,因為那笑聲不僅宏亮,而且中氣充沛,武功若無深的基礎,絕難臻此。
  但在這種荒涼的地方,難道還會有什麼高人不成?
  不錯!此處確隱居著一位武林高人,只是數十年來,他已絕跡江湖,不問江湖是非了,可是提起此人,雖不及中州隱俠老頭那麼響亮,在昔年卻也是紅遍西北一帶,人人敬畏,狂傲不羈,而又令人頭痛的人物。
  他,並非別人,正是渭水釣叟的師伯,江湖人稱「黃河漁翁祝鈞」的便是!
  當年在黃河上游,曾經紅遍半邊天,說一不二,頓頓腳地下都會搖幌不止。
  只是此老性情狂傲,雖屬正道,而正道中人,卻望之退避,不敢和他交往,因之,雖說武功不弱,而生平則無一知己好友,這也是他架傲不群之故。
  可是後來不知為何,忽然消聲匿跡,行蹤成謎,就連他的師侄輩,像渭水釣叟周同等人,也不知他隱居何處。
  然而光陰存甫,日月如梭,曾幾何時,便被世人把他遺忘了,就連他的師侄周同,也以為已不在人世,所以當白瑞麟在集義莊時,並未聽周同說起過這位師伯,這就難怪白瑞麟等人,未聽說過這位人物了。
  此刻在那狹小的茅屋中,正坐著一位少年和兩位少女,而作陪的,便是隱跡數十年之久的黃河漁翁祝鈞,那少年和少女,就是白瑞麟和謝碧鳳邵美芙等三人。
  他們自從在曹家灣的下面,因打鬥而拜做忘年之交後,便一同隨黃河漁翁到了他的隱居之地這位老漁翁,今日是老興勃發,不但把久藏的老酒搬出來,且特地又把珍逾性命的兩條鱸魚,親自泡料出來,款待這位新交的小弟弟。
  提起這種鱸魚,可真有點名頭,它盛產放太湖,雖說盛產,實際也不可多得,大概是物以稀為貴,所以古來文人騷客,對它吟詠讚美的實在不少。
  這種魚要活著下鍋,烹調出來才夠鮮美,否則便不夠味了。
  因之,在太湖中,就有這種專賣鱸魚的晝舫,客人上了船,當著客人之面,從艙底下提出幾尾活蹦活跳的鱸魚,當場烹調,來證明其貨真價實,這是閒話不提。
  且說洪澤湖與太湖雖然遙遙相對,但此地要想吃鯛魚,更是少之又少,這就難怪老漁翁對它特別珍惜了。
  但是今日卻是假外,若漁翁竟然慷慨的把它拿出來,款待這幾位少年人,可見他對白瑞麟等人的器重了。
  而且還有一點,吃鱸魚,就是在深秋季節,其他季節雖有,卻不夠肥嫩,當然也就不名貴了在席間,白瑞麟不但將自己的一切告訴了老漁翁,同時也把謝碧鳳和邵美芙的師承來歷,作了個詳細介紹。
  當黃河漁翁祝鈞,聽了小弟弟的介紹之後,就更加驚奇不止了。
  因為他對白瑞麟的師門雖感到陌生,而對中川隱俠這位神秘人物,卻是心儀已久,想不到臨老能見到他的後人,說起來,也算是生平一件快事,這就無怪這位老漁翁今天會如此慷慨愉快。
  所以在白瑞麟詳述之後,只聽他感慨系之的道:「能知這些高人的來龍去脈,死而無憾矣!」
  年老之人,長期的獨處,不免有英雄老邁,萬念俱灰之感,而一旦與年輕人相遇,其枯寂的心靈,油然又躍出了生命的火花。
  便聽他豪邁的說道:「小弟弟,不是我說你,要干就放手的去幹,何必要瞻前顧後,而隱隱藏藏呢!況且已有人證在手,何灌那些狗賊假冒誣害?」
  自瑞麟忙作解釋道:「並非小弟怕事,實是不願再讓那些良善之人無辜受害,所以不得已退而求其次,就是少受點委屈,在我個人來說,又算得了什麼呢!」
  那黃河漁翁聞言,面現嘉許的一領首道:「以小弟弟的年歲,能有以天下蒼生為念的胸襟,屈指天下武林,能有幾人如此,將來的領袖群倫,捨子其誰!」
  「老大哥太過誇獎了,小弟有何德何能,而敢妄想領袖群倫,但願能附各位長者驥尾,略盡幾分棉薄,而達誅惡的目的,於願足矣!」
  「哈哈哈哈!」
  白瑞麟的話剛完,若漁翁忽然一陣哈哈大笑,把白瑞麟聽得一呆,以為自己說錯了話,而引起老大哥發笑。
  及老漁翁笑了良久,方說道:「就憑小弟這句話,更證明我觀察得不錯!」
  他說著,就意氣飛揚,豪情並發又道:「老大哥也不想在這裡等死了,隨你們這些年輕人出去走走,看那些老魔頭究竟是什麼變的!」
  白瑞麟聞言大喜,忙道:「能得老大哥相助,何愁妖氛不滅!」
  黃河漁翁祝鈞忙搖手道:「你不要把我估計得過高,只不過江湖經驗較你們這些娃兒豐富點,再說的明白些,也是多吃了點苦頭而已!」
  這老漁翁今天真突然變了,連說話也謙虛起來,這大概就是所謂緣法吧!或者是應了「土為知己者死」的話,數十年的隱跡,今日竟為這位新結識的小弟弟,而不惜重作馮婦,踏入征塵。
  這種情形,不但白瑞麟暗暗心喜,就連謝邵二女,也替心上人高興,隨聽謝碧鳳故意打趣的道:「你這位「黃河漁翁」,實在也應該離開此地了,再不走,人家定會來趕你的!」
  黃河漁翁聞言一性,隨正容道:「謝姑娘放心,不是我說大話,在洪澤湖的範圍內,倘沒有這樣大膽的人I」
  「不要盡吹大氣了,今天早上不是有人要把你捉到官裡去嗎?」
  邵美芙不解其意的如此接口說著。
  誰知黃河漁翁一聽,把桌子一拍,氣憤的道:「我看他是個黃口孺子,不和他一般見識,若是他的龍頭,哼!不把他丟到江內餵魚,算是對不起他!」
  謝碧鳳忙朝邵美芙拉了一下,轉向黃河漁翁道:「芙妹會錯我的意思了,誰有那麼大的膽子,敢來捉老前輩,我僅不過說你侵佔洪澤湖罷了!」
  黃河漁翁餘怒末息的道:「誰對你說的?」
  這老漁翁真是火爆脾氣,言下之意,大有問出是誰說的之後,便要找上門去算賬的模樣。
  白瑞麟乃心地忠厚之人,一時也弄不清謝姑娘說這些話的用意何在。
  而謝碧鳳卻頗沉穩的道:「事實擺在眼前,還用別人對我說?」
  黃河漁翁霍然站起來,怒沖沖的喝問道:「我有什麼把柄落在你的手裡,敢說我侵佔?」
  謝碧鳳見他真的發了怒,就格格一陣嬌笑之後,隨輕鬆的道:「你不要忘記,你是一位「黃河漁翁」呀?」
  黃河漁翁聞言一呆,似是尚想追問,但旋卻面露笑容,恍然而悟的哈哈一陣大笑,方才說道。「對!對!對!我應該回到黃河流域去!」
  但說著,又環顧了一下茅屋四周,有點依戀不捨的道:「只是這裡的魚太好吃了!」
  白瑞麟覺得他有點火爆脾性,但就憑這一點看來,便知也是性情中人,隨微一領首道:「老大哥不要感到捨不得,假如你老對江南發生興趣,將來不妨與小弟同住常州去,誰也不會說你侵佔了!」
  黃河漁翁聞言,意向白瑞麟一陣打量,頗覺詫異的道:「少兄弟家中可住常州?」
  白瑞麟面色淒楚的點了點頭。
  原來白瑞麟方才僅把自己與紅雲教的仇恨,告訴了黃河漁翁,而對於家鄉住處,卻略而未談。
  這時,邵美芙就忙把白瑞麟家中的情形,大致向黃河漁翁說了一遍。
  而黃河漁翁聽後,就咬牙切齒的道:「當時老大哥不知,假若知道,不把那些兔患子都丟到江內喂王八才怪!」
  謝碧鳳心細如髮,她早看到又引起麟弟弟的傷心,就忙岔開話題,微帶薄嗔的道:「盡提這些傷心往事幹嗎?還是早點準備回去吃黃河鯉魚吧!聽說近來黃河水都無故高漲三尺!」
  老漁翁果然信以為真,忙問道:「可知是為了什麼?」
  這次邵美芙的反應相當快,立即接口道:「因為河中的魚太多了嘛!」
  「那會有那麼多的魚?」
  這老漁翁真是不善用心眼,經過邵姑娘如此指點,仍然這樣問著。
  而白瑞麟到底不若謝碧鳳的刁鑽,他見老大哥又被耍笑,便有點過意不去,隨忙以眼止住謝姑娘,同時又轉向黃河漁翁道:「老大哥何必聽她們的鬼話!」
  黃河漁翁哈哈一笑,無可奈何的道:「和你們兩個丫頭在一塊,我老釣魚的時刻都得小心,不過我倒真希望黃河中有那麼多的魚!」
  這一席酒,賓主四人,吃吃笑笑,鬧鬧叫叫,不覺之間,從早到晚,直為吃忙了一整天,眨眼之中,已是日落西山,被鳥歸林的時候了。
  白瑞麟看了一下天色,卻道:「老大哥的盛情,實使人沒齒難忘,但不知預備何時起身?」
  黃河漁翁不在意的答道:「何時登程均可,只聽小弟弟的吩咐了!」
  自瑞麟不好意思的道:「老大哥這樣說,豈不折殺小弟嗎?」
  謝碧鳳在旁接口道:「你們卻客套什麼?依我說就趁夜趕路最好!」
  黃河漁翁也附和著道:「謝姑娘真是快人快語,正合我的心性,那就去吧!」
  說著,就把那根黑而發亮的釣桿,縮成約尺餘長,往腰中一插,又在床底下拉出一個魚皮袋,往肩上一掛,緊了緊板繃,說道:「走吧!」
  白瑞麟冷眼旁觀,覺得老大哥很有意思,隨道:「就這樣走嗎?」
  黃河漁翁聞言,頗感詫異的道:「小老弟尚有什麼事情嗎?」
  白瑞麟用眼朝房中一掃道:「那這些呢?」
  黃河漁翁拍了下白瑞麟的肩膀道:「小弟弟,你估計一下,看這房子,帶家俱,是否能值上五錢銀子?」
  他這麼一說,幾個人均相視一笑,隨魚貫走出房來。
  白瑞麟在行走之中,回頭望望謝碧鳳和邵美芙,忽然深深一歎。
  謝碧鳳冰雪聰明,已看透了他的心意,隨道:「麟弟可是想起了雲姐?」
  白瑞麟無言的微一領首,面現愁苦之態。
  黃河漁翁猛然哦了一聲,好似想起什麼,急道:「你們說的雲姐,可是穿藍衣的姑娘?」
  白瑞麟立卻緊張的道:「老大哥可知她在那裡?」
  老漁翁察言觀色已知他和那藍衣姑娘,有著深厚的關係,隨自責著道:「都怨老大哥不好,其實早上她並未去遠,她在江岸下面藏著……」
  他本要說藏著哭的,可是說了一半,就陡然住口未再說下去大概此老今天也學了乖,竟會細心起來。
  但白瑞麟並不放鬆,立卻說道:「那我們趕快再去看看,是否還在那裡?」
  謝碧鳳立卻薄怪的道:「你這人怎麼聽說風就是雨,雲姐也不是死人,她會盡呆在那裡幹麼!」
  白瑞麟聞說,低聲嗔然一歎,默默向前走去。
  謝姑娘的話,本是由衷之言,並非存心挑撥,誰知就因為這句無心之言,而致海姑娘差點送掉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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