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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事出突然,凌壯志根本無備,驚愕間,「大頭矮腳翁」的那只寬大手掌已經抓到,於是急切間,飄然閃開了。
  宮紫雲在矮腳翁一愣之際,即以提高驚覺,這時脫口一聲嬌叱,出手如電,直點矮腳翁的右碗。
  矮腳翁沒想到宮紫雲會出手,而且奇快無比,如不撤掌,熱必被她點上,因而大喝一聲,停身收掌,橫退五步。
  於是,瞪大一雙眼睛,驚異的盯著恭謹玉立的宮紫雲,怒聲問:「你這丫頭,怎敢與我老人家出手?」
  宮紫雲知道「大頭矮腳翁」最喜愛晚輩中的小兒女們,因而,故意裝癡作呆的含笑恭聲說:「晚輩怎敢與你老人家動手?」矮腳翁聽得一愣,依然氣虎虎的問:「方纔你不是還點我老人家的手腕嗎?」
  宮紫雲故意強詞奪理的說:「晚輩那是虛招,你老人家不撤掌也不會點上。」
  矮腳翁氣得又是一愣,瞪著一雙大眼,咧著一張大嘴,久久說不出話來。
  單掌摧碑趙其南趁機哈哈一笑,爽朗的說:「大頭鬼,快入座吧,酒菜都涼了,難道你真好意思和他們小一輩的爭氣?」
  矮腳翁也的確覺得宮紫雲可愛,這時聽趙其南一打圓,也就住手了。
  雖然他住手了,但,凌壯志怒氣未消。
  他,雙目爆張,額上青筋突現,大聲喝道:「你這是何道理,你乾女兒死了卻向我索還!」
  單掌摧碑和宮紫雲一見,頓時驚呆了。
  矮腳翁發現凌壯志眉飛如劍,朗目射電,俊面上肌肉顫動,殺氣直衝天庭,像這樣對付他的人,六七十年來尚屬首次!
  因而頓時大怒,大腦袋一晃,暴聲說:「我說的是我的乾女兒萬綠萍!」
  凌壯志一聽,腦際轟然一聲,雙眼一黑,喉間發鹹,痛心大喝一聲,張口噴出一道血箭,仰面倒向身後。
  宮紫雲一見,花容失色,驚叫一聲,飛身將凌壯志抱住。
  大頭矮腳翁伸著大頭,瞪著大眼,一瞬不瞬的望著俊面蒼白如紙的凌壯志,久久才搖了搖大頭,逕自坐在桌前的大椅上。
  單掌摧碑趙其南,一摸凌壯志的脈門,霜眉才由蹙在一起了。但他身為主人,理應竭盡全力將凌壯志救活過來。
  於是,強抑心中焦急,即對滿面淚痕的宮紫雲,寬聲說:「凌小俠只是急怒攻心,氣血凝聚難散,只要耐心推拿一番即會醒來,再服老朽的一顆『大魂返魄丹』,就無事了。
  宮紫雲這些道理豈能不知?只是她一見凌壯志吐血,方寸就亂,這時一經點破,即將凌壯志抱至大廳左側的一張大胡床上,平仰放好,盤膝內,開始循序推拿。
  單掌摧碑趙其南,轉身正待進入內宅,只見矮腳翁,搖幌著大腦袋,正杯倒酒干的大喝起來。
  矮腳翁嘴大似碗,滿桌菜餚,剎那間被他吃了個菜光盤淨,兩壺上好陳年美酒,眨眼也要喝乾。
  單掌摧碑看他這陣猛吃猛喝,不顧凌壯志死活之像,心裡就有些生氣,但他身主人,又不便發作,只得走過去,低聲提醒說:「大頭鬼,凌小俠怎怒攻心,情勢相當厲害」
  矮腳翁大頭一幌,也不看趙其南一眼,反而理直氣壯的說:「這有什麼了不起的,我那乾女兒萬綠萍卻為他癡情相思,吐血而死,至少他現在死不了啦。」
  單掌摧碑趙其南一聽,氣得一楞,不知再說什麼才好。
  正在為愛夫凌壯志推拿的宮紫雲,早已氣得粉面鐵青,嬌軀顫抖,那雙玉手似乎拿不準穴道。
  繼而一想,覺得怪老頭心痛乾女兒為情玉殉,說兩句氣話也是常理,何況他的個性,原就怪誕不羈。
  單掌摧碑趙其南,見矮腳翁仍一杯一杯的喝個不停,的確有些怒意了,但他仍強壓心中怒氣,平靜的說:「大頭,萬姑娘忍受不幸玉逝,老朽聽來都感到悲痛,難到你作義父的心裡不難過?」
  矮腳翁喝乾了杯中酒,以玩世不恭的口吻,隨意一笑,說:「所謂乾女兒,就不是親生的,即使不是親生的何必那麼認真,這年頭氣壞了身子,可不是好玩的,你有妻子兒女照顧,我呢?」
  說著,大眼一翻,兩手一攤,顯出一幅孤苦伶仃的可憐像。
  趙其南一見,氣得一跺腳。轉身走進廳後,逕自去取藥了。
  宮紫雲聽了矮腳翁的話,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樣無情無意的話,竟會出自頗受人敬的矮腳翁的口裡。
  想到那個嬌憨可愛的小姑娘萬綠萍,為情削瘦,終日流淚,在石門鎮外相遇時的那副憔悴神態,實在令人可憫可憐,她雖然明知凌弟弟有意避而不見,但他仍為凌壯志辯護,而不發一句怨言。
  宮紫雲想到萬綠萍嘔血而死的悲慘結果,淚珠在合閉的鳳目中,宛如斷線的珍珠般,一顆接一顆的滾下來。矮腳翁不時覷目偷看,一面喝酒,一面不停的搖大頭,沒人知道他這位怪誕老人看了宮紫雲的落淚是何感想。
  就在這時,那陣已經遠去的馬隊,似是去而復返,再度傳來雜亂的馬嘶蹄奔聲,同時,愈聽愈真切了。
  宮紫雲立被這陣如雷蹄聲驚醒,睜眼一看,發現愛夫蒼白如紙的面龐,已恢復了紅潤,脈博也恢復了有力的跳動,但仍沒有甦醒的跡象。
  一陣急速衣袂飄風聲「單掌摧碑」趙其南,由廳後飛身縱進廳來,神情焦急,面色大變,手裡托著一顆紅色藥丸,急步奔至宮紫雲面前,同時焦急的說:「快將這粒藥丸給凌小俠服下去,這次他們折馬馳回,必是前來舍下,方才凌小俠將她的長劍擊飛,如發現凌小俠在此,定然不會放過老夫。」
  說著,急忙將手中的藥丸交給宮紫雲。
  宮紫雲正在悲忿之際,加之想到青衣少女怨毒的說要殺她,因而芳心頓起殺機,於是伸手接過藥丸,同時沉聲說:「她如果膽敢前來,那是她自己找死。」
  說話之間,已捏開凌壯志的牙關,將藥丸放進口內。
  一臉茫然神色的矮腳翁,不由笑著問:「趙老大,我大頭還以為你們為混蛋小子不醒來而焦急呢?你們說的是誰,竟是如此厲害,而將你這位山西總舵主嚇成這副樣子。」
  趙其南臉紅都不紅,驚悸已使他忘了矮腳翁的揶揄,於是焦急的說:「是大河教主邱銅川的女兒。」
  矮腳翁聽了也不禁輕「噢」一聲,臉上神色一動,再度不解的問:「這丫頭來此作什麼?」
  單掌摧碑趙其南的老臉上,已急滿了冷汗,尤其聽到馬嘶蹄亂已到了門前,不由惶急的說:「我要趕緊迎出去,她們已經回來了,想必是到達前面王家鎮,發現凌小俠未曾過去,又回來了」
  話未說完,左面廂房屋脊上,立即傳來一聲清脆冰冷的聲音:「不錯,總舵主不歡迎嗎?」
  剛剛走出廳外的趙其南一聽,不由脫口一聲輕啊,倏然停住腳步,抬頭一看,驚得幾乎暈厥過去。
  只見青衣背劍的邱莉花,婷然立在屋脊上,櫻唇哂著冷笑,杏目閃著寒芒,嬌美的面龐上,充滿了凶殘的殺氣。
  趙其南這一驚非同小可,身不由己的退後半步,老臉上的冷汗,像落雨般的流下來,慌得一抱拳,急忙恭聲說:
  「歡迎總督察芳駕光臨,卑職倍感榮幸,恭請總督察廳上坐。」
  話聲甫落,廳內立即暴起一陣拍桌子的「叭叭」聲響,接著是大頭矮腳翁的破口大罵:「趙老大,幾年不見,想不到你變得如此卑微下賤,真叫我大頭為你難堪,你當年的雄風何在,那種視死如歸的豪氣哪裡去了?」
  趙其南被說的老臉通紅,但他怎能當著邱莉花的面,向矮腳翁解釋,這樣作完全是為了家。
  這時,對面迎壁處,已湧進十數個帶兵刃的勁裝大漢來,六個香主身份的中年人,傲然立在當前。
  立在房上的邱莉花一聽,罵聲不是凌壯志,立即怒聲問:「是什麼人在廳上狂言亂嗥?」
  話聲甫落,身形微動,飄然落在院中。
  就在她身形剛剛落在地上的同時,廳門人影一閃,矮腳翁已滿面怒容的縱至廳外,同時,大腦袋一幌,怒聲說:「是我老人家。」
  邱莉花一見,立即發出一陣輕蔑的「格格」嬌笑,說:「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大頭鬼,在終南山麓,本姑娘念你成名不易,饒你不死,今夜卻又在此顯魂!」
  矮腳翁氣得鬚髮皆張,暴跳如雷,破口大罵:「狗丫頭敢辱罵我老人家,就是你爹邱銅川他也不敢,那次我老人家念你是個晚輩丫頭,有心讓你,你道我老人家真不如你。」
  話聲甫落,飛身前撲,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掌,五指箕張,直向邱莉花的粉面抓到。
  邱莉花輕蔑的冷冷一笑,閃身躲開了,同時不屑的說:「劍下遊魂,姑娘懶得理你。」
  說著,杏目一瞪,轉首望著六個中年人,威凌的大聲說:「你們六人快將他拿下。」
  話聲甫落,六個中年人齊聲吶喊,各揮兵刃,飛身向矮腳翁撲來。
  矮腳翁一見,仰面發出一陣哈哈狂笑,接著恨聲說:「我今夜不將你們這些害人精斬盡殺絕,我大頭便舉掌自斃。」
  說罷,大袖一揮,逕向撲來的六個中年人迎去。
  邱莉花見六個中年人已纏住矮腳翁,立即望著老臉蒼白的單掌摧碑趙其南,沉聲問:「凌壯志現在何處?」
  趙其南知道毀家喪命已不可免,因而,也沉聲回答說:「凌小俠已經安歇就寢了,你有什麼話可對老夫說。」
  邱莉花見趙其南態度改變,已無敬意,杏目中立即射出兩道凶狠光芒,那張如花粉面,也頓時變得獰惡恐怖。
  於是冷冷一笑,怨毒的恨聲說:「趙其南,你好大膽,居然窩藏教主急欲捉到的要犯,現在本督察念你年老糊塗,饒你一條老命,快些自行挖去雙目。」
  話聲未完,身後暴起兩聲淒厲驚心的悠長慘叫。
  邱莉花轉首一看,兩個灰衣香主,已被矮腳翁擊斃了。
  頭尚未曾轉回,再度暴起一聲刺耳慘嚎,另一個黑衣香主,也倒在血泊中。
  邱莉花看到粉面色變,心知不妙,她決定先殺了趙其南,再對付矮腳翁,因為,這時她已看出今夜的矮腳翁,和那天終南山下的矮腳翁完全不同,她是否能戰勝矮腳翁,已毫無信心了。
  心念已定,注定廳階上的趙其南厲聲問:「趙其南,你難道要本督察親自動手嗎?」
  話聲甫落,倏舉玉腕,嗆嚎一聲清越龍吟,寒光一閃,手中已多了一柄光芒四射的長劍。
  單掌摧碑趙其南一見,悲忿填胸,仰天一聲狂笑,痛心的說:「老朽數年來,低聲下氣,忍辱含垢,結果仍難逃去今天」
  話未說完,院中再度暴起兩聲慘叫。
  邱莉花知道又有兩個香主倒下了,於是心頭一橫,一聲厲叱,飛身前撲,手中長劍顫山數朵劍花,逕向趙其南的前胸刺到。
  趙其南大喝一聲:「賤婢,今夜你的報應到了,老夫拚死也要殺你除害。」
  大喝聲中,飛舞雙掌,瘋狂的迎下廳階。
  恰在這時,昏迷中的凌壯志已睜開了眼睛。
  宮紫雲怕趙其南有失,急對凌壯志說:「你快些調息我出去看看。」
  看字出口,院中又暴起一聲慘叫。
  宮紫雲大吃一驚,脫口急呼一聲「不好」,纖手一按床面,身形疾如閃電,直射廳外。
  來到廳外一看,頓時大怒,只見單掌摧碑趙其南的左臂,已被邱莉花斬斷,但趙其南仍急揮右掌,奮力相鬥。
  宮紫雲一聲厲叱,翻腕取劍,紫華一閃,身形如電,寶劍出鞘,宮紫雲的身形已到,一招「滑車飛挑」猛過邱莉花下劈的長劍。
  嗆嗆一聲金鐵交鳴,火花飛濺中,暴起一聲尖銳驚叫,邱莉花右臂一震,飛身退後一丈。
  這時人影一閃,矮腳翁已將搖搖欲倒的趙其南扶住,倒在床上的凌壯志也由廳內奔出來。
  邱莉花心知不妙,她沒想到宮紫雲的劍法比凌壯志毫不遜色,於是趁暴退身形尚未立穩,足尖一點,騰空飛上房面。
  宮紫雲殺機早起,豈肯放她逃走,長劍一揮,厲聲嬌叱:「留下命來—
  —」
  厲叱聲中,疾展「百丈咫尺」,身形宛如一縷紫煙,直射邱莉花身後。
  邱莉花心中大駭,這種奇快的身法,她今夜第一次目睹親見,心知逃走無望,不如拚死保命。
  於是,一聲怒叱,反臂揮劍,幻起一道如銀匹練,閃電掃向宮紫雲的纖腰。
  宮紫雲嬌靨凝霜,黛眉如飛,一聲冷笑說:「在你死前,讓你見識見識『烏衣狂生』的太虛九劍。」
  劍字出口,紫華暴漲,刷刷連攻三劍,在耀眼翻滾的匹練中,千朵劍目的劍花內,慘叫聲起,鮮血飛射,邱莉花連肩帶臂一顆螓首,直射半空。
  噗通一聲大響,邱莉花鮮血淋漓的半截嬌軀,已滾落在院中地上。
  已被矮腳翁止住血的趙其南,頓時驚呆,幾乎忘了斷臂之痛,她一直擔心宮紫雲不是邱莉花的對手,沒想到三招不到,竟將邱莉花殺了。
  矮腳翁呆呆的望著飄身而下的宮紫雲,緩緩搖著大頭,默然一歎,似自語又似對趙其南感慨的說:「看來我大頭真的該休息了。」
  宮紫雲翻腕收劍,看也不看地上仍在微微顫抖的半截屍體一眼,縱身飛至大廳階前,俯首望著趙其南,關切的問:「趙前輩渾身怎樣?」
  矮腳翁未待滿面感激之色的趙其南回答,立即搶先說:「你放心,他死不了,你還是照顧混蛋小子吧!」
  宮紫雲頓時想起愛夫凌壯志尚未完全好,於是,羞紅著嬌靨,關切的望著凌壯志,嗔聲說:「你怎的也出來了?」
  凌壯志淡淡一笑,說:「我已經沒事了。」
  他的臉上雖然帶笑,但任何人都看得出,他的心是多麼淒慘。
  一陣馬嘶雜亂的蹄聲,逕由院外傳來。
  四人心中一動,注目一看,院中除了七具屍體外,大河教的其他壯漢,早已逃得無影無蹤了。
  單掌摧碑趙其南,黯然一歎,十分頹喪的說:「我這個家,結果仍然難保,看來只有攜帶家小逃往別處暫避一時了。」
  宮紫雲立即慰聲說:「前輩何必畏大河教如虎狼,不是晚輩誇口,只要凌弟弟身體復原,不出十天,必殺罪魁邱銅川,那時大河教豈不就冰消瓦解了。」
  單掌摧碑趙其南一聽,精神大震,立即激動的大聲說:「好,老朽再贈給小俠一粒『大魂返魄丹』!」
  說著,挺腰就要站起來,。
  驀聞矮腳翁急聲說:「慢著,小鬼過來,我先給你敷上刀創藥。」
  說話之間,捧著刀創藥的小童已跑到矮腳翁的面前。
  宮紫雲幫著小童將一包略帶粉紅色的白藥粉打開,凌壯志將趙其南的斷臂托住,矮腳翁則大把大把的往傷處抓藥。
  矮腳翁一面為趙其南包紮,一面熬有介事的說:「趙大俠,今後的萬兒,在江湖中將要更響了。」
  趙其南霜眉一蹙,不解的問:「為什麼?」
  矮腳翁立即正色說:「現在左臂已斷,不是名符其實的『單掌摧碑』了四?」
  單掌摧碑趙其南一聽,幾乎氣破了肚皮。
  凌壯志、宮紫雲,兩人相互看了一眼,強忍笑意,同時感慨的搖了搖頭,這位怪老,為何被人列入四大怪,也由此可知了。
  矮腳翁匆匆為趙其南將斷臂包好,接著催促說:「快進去休養吧,你的貴賓由我大頭照顧,三五天內邱銅川尚不致來得那麼快,就是來幾個堂主執事的三流貨色,也不夠我大頭收拾的。」
  單掌摧碑趙其南,敷了刀創藥後,似乎痛苦減多了,這時聽矮腳翁有意來此為他護家,立即笑著說:「大頭,你也別擔心邱銅川會來,只要凌小俠到什麼地方,他必會追到什麼地方,這個罪魁禍首,一心想稱霸黃河七省,就是少林派他還想趕出河南去呢,他對凌小俠身上的那本惡魔武功,視如達成夢想的唯一捷徑,自是比他女兒的生命重要多了。」
  說著,略顯痛苦的由地上站起來,繼而,望著凌壯志和宮紫雲,歉然說:
  「請二位原諒老朽慢待之罪,一切委託大頭了。」
  凌壯志宮紫雲同時恭聲說:「請前輩靜心養傷,不必為瑣事煩惱,至於邱銅川要報殺女兒之仇的事,自會找晚輩兩人,當不會向前輩問罪。」
  趙其南感慨的搖搖頭,黯然說:「小俠對大河教中的詳情知道的太少了」
  矮腳翁一揮手,立即不耐煩的催促說:「好了,好了,進去吧,我大頭的肚子又餓了。」
  於是,四人徑向廳上走去,趙其南吩咐小童重新備酒,才逕自走進廳後。
  守門的老蒼頭,率領著幾個健壯的家丁,已將院中的七具屍體移走,這時正用水沖洗血漬。
  酒菜重新擺上,「矮腳翁」立即大刺刺的坐在中央,凌壯志心情低沉,一心想著萬綠萍的死,因而蹙眉而坐,滴酒不沾。
  宮紫雲焦急的等著,直到矮腳翁吃至半飽,才關切的恭聲問:「萬姑娘去世,不知老前輩是聽誰說的?」
  說著,俊面一紅,雙目內立即湧滿了淚水。
  矮腳翁正在啃一隻肥大的雞腿,聞言大眼一翻,嚼著滿嘴雞肉,沉聲說:
  「怎麼?萬綠萍為你嘔血至死,你有些不太相信是不是?」
  宮紫雲想到嬌憨秀麗的萬綠萍,鳳目也濕潤了,因而黯然插言說:「不是晚輩不信,因為老前輩對萬姑娘的死似乎並不太傷心」
  矮腳翁一聽,似乎怒不可遏,將雞腿向桌上一放,怒聲說:「告訴你們,當時我聽窮酸流著淚告訴我這個不幸消息時,我老人家曾經放聲痛哭,只是沒有吐血而已。」
  凌壯志聽得心中一動,不由急聲問:「老前輩說的窮酸,不知是哪一位?」
  矮腳翁的神色似乎緩和些了,拿起桌上的雞腿,喝了口酒,說:「就是最疼愛萬丫頭的窮叔叔,我們四怪中的老四『窮書生』。」
  說此一頓,立即整容正色警告說:「小子,我鄭重向你提出警告,今後遇到了窮酸,你可要多加小心,老四那傢伙比我老人家更恨你,他曾向我發誓要剝你小子的皮,還有萬丫頭的師父恆山異人,如果知道愛徒已死,也不會輕易放過你。」
  凌壯志一聽,心中又悲痛又叫苦,想不到一念一差,為自己種下天大的禍事,一個無人不知難惹的鐵鉤婆,已經夠應付了,如今又加上矮腳翁、窮書生,還有一位恆山異人,乍然想來,真是痛不欲生。
  宮紫雲見愛夫痛苦的表情,芳心好痛,不由忿然說:「俗話說,人死不能復生,你們這些前輩長者,也不能因一時之痛,群起對付一個晚輩,顯得那樣心胸狹窄,毫無容人之量。」
  矮腳翁立即沉聲說:「丫頭,你可不能一概而論,我老人家就是一個容量如海的人,否則,哼!那還有這小子的命在?」
  說著,大眼翻了一臉痛苦神色的凌壯志一眼,接著,又有些同情的說:
  「看你小子這副難過神態,知道你對萬丫頭也的確不壞,如果你真的能到她的墳前拜上一拜,老四他們也許會對你網開一面。」
  凌壯志痛苦的說:「晚輩雖有此心,只是不知萬姑娘的香塚何處」
  矮腳翁未待紫壯志說完,立即將大頭搖的像波浪鼓似的說:「當時窮酸沒說,我老人家心裡悲痛欲絕,因而也忘了問,據窮酸自己說,鐵鉤婆痛失愛女,已經成瘋,她將愛女放在一個百年前的古塚中,終日望著愛女冰冷的死身流淚,有時號陶大哭。」
  凌壯志雙目冷電一閃,頓時想起懷中「無名叟」贈給那謹「冰果瓊漿」
  有起死回生之效,因而脫口急聲問:「老前輩是說萬姑娘的屍體尚未入棺?」
  矮腳翁立即頷首說:「不錯,據窮酸說那座古墓停屍多年不腐」
  話未說完,凌壯志倏然立起,同時急聲說:「老前輩請代晚輩向前輩致射,晚輩就此告辭了。」
  矮腳翁似乎一驚,急忙說:「就是前去古墓,也不急在這兩個時辰,現在天已三更,轉瞬間天就明瞭,再說你急怒攻心,氣血並未完全疏順,你如此急急趕路,恐怕見不到萬丫頭的死骨,你的屍體先倒在中途了,再說,你不找到窮酸,也別想找到那座古墓。」
  宮紫雲深怕凌壯志勞累過度,因而也附聲說:「弟弟,老前輩說的是,你不能太任性!」
  矮腳翁立即一揮手,催促說:「快去休息一個時辰吧,天亮了好上路。」
  說著,轉首望著兩個小童,大聲說:「快引凌小俠去廂房休息。」
  兩個小童恭聲應是,其中一個先飛步奔進東廂房。
  凌壯志無奈,只得辭過矮腳翁,和宮紫雲隨在小童身後,向廳外走去。
  來至東廂房,另一小童已燃起油燭,室內佈置得極為雅致,但心亂如麻的凌壯已無心去看室內的陳設了。
  宮紫雲將小童遣走,順手關好房門,挽著凌壯志進寢室。
  凌壯志由於愧疚過深,內心極為痛苦,因而一直緊鎖眉頭,凝神沉思。
  宮紫雲原是最美麗的少女,也是最善妒的少女,但這時聽說萬綠萍已死,已毫無一絲妒意,有的只是疼愛丈夫和關心大局。
  於是,她一面為愛夫脫下錦緞短靴,服侍他坐在床上,一面柔聲勸導說:
  「現在大敵當前,高手環伺,師仇尚且未報,你不能就此摧殘自己的身體,一旦危機來臨,你將無法應付,因而你令母親失望,父親含恨泉下,那時你才是不可寬恕的罪人。」
  凌壯志聽得悚然一驚,不由惶聲應是,但他仍忍不住含著淚說:「只是小弟深覺痛悔,太對不起她了。」
  宮紫雲立即附和著大方的說:「當然姊姊何嘗不傷心難過,況且你又沒負她,只是萬姑娘太想不開了,就是將來一床三好,也是世間常有的事,難道姊姊還會妒嫉吃酸?」
  話聲甫落,廳階上立即傳來一陣悲痛欣慰哈哈大知。
  凌壯志、宮紫雲猛然一驚,知是矮腳翁的笑聲,尤其宮紫雲,嬌靨羞的通紅,深悔方纔的話說的聲音太大了,兩人竟忘了矮腳翁尚坐在廳上.
  心念間,驀聞矮腳翁惋惜的戚聲說:「聽了真心話,方知我那乾女兒命薄了,萬丫頭果真陰靈有知,也當瞑目泉下了」
  話音愈說愈淒涼,最後終至流淚而哭。
  凌壯志沒想到愛妻的幾句話,又惹得矮腳翁傷心而哭,心中一陣難過,不禁又落下幾滴眼淚。
  宮紫雲則感萬分後悔,夫妻間的私心話,本來不需彼此負責,如念被矮腳翁聽去,將來凌壯志萬一再娶展偉鳳或葉小娟,那時自己便無話可說了。
  因而,強自綻笑,舉手一指窗外,附在凌壯志耳畔,悄聲說:「快睡吧!」
  一陣溫聲如蘭的醉人氣息,直撲凌壯志的耳面,在往日,他豈可放過擁抱愛妻,深情親吻的機會,但這時,心情鬱悶,他已想不起這些了。
  夜,靜謐岑寂,除了客廳上不時傳來矮腳翁滋然飲酒之聲和歎息,再聽不到其他的聲音。
  凌壯志和衣倒在床上,雖然身邊有嬌妻相偎,但卻難以入睡,萬綠萍那張秀美嬌靨,一副刁蠻淘氣的面龐,一直在他的腦海裡飄來飄去,每一聽到矮腳翁的一聲歎息,愧疚的心頭便如挨了一錘,合閉的雙目中,便不自覺的滴下一滴淚水。
  偎在凌壯志懷中的宮紫雲,同樣是無法入睡,睜著一雙寒潭秋水般的鳳目,直望著凌壯志眼睛,只要流下淚來,她便溫柔的舉起纖纖玉指將淚珠抹去,她要用體貼、熱愛,讓傷心的愛夫快樂起來。
  因為,萬綠萍雖是為情而死,實則是為了凌弟弟得能殺阮陵泰,報父仇而犧牲,她是值得尊敬的,是以,她對凌壯志的傷心,毫不生氣。不覺間,已是金雞初啼,凌壯志和宮紫雲,才在昏昏沉沉中睡去,一覺醒來,滿室大亮,後窗上已射滿了陽光。
  兩人慌急起床,匆匆梳洗完畢,打開房門,矮腳翁和包著斷臂的趙其南,早已坐在廳上了。
  凌壯志急忙恭身問早,宮紫雲衽襝一個萬福。
  矮腳翁爽朗的哈哈一笑,說:「你兩人的馬我老人家已經看過了,俱是能行的寶駒,如果放馬疾馳,明日酉時便可抵達孟津渡口了。」
  凌壯志立即恭聲說:「現在天已不早,晚輩等就此告辭了。」
  趙其南一聽,不由正色說:「早點已經備好,吃餐飯也耗時不多,何必如此匆急?」
  凌壯志恭聲解釋說:「晚輩待辦之事正多,不便在此久停,前輩盛情心領了。」
  矮腳翁立即大刺刺的接口說:「好啦,早走早清靜,免得時間久了,又惹來想奪秘芨的煞星。」
  趙其南覺得矮腳翁不太像話,正待說他幾句,又聽矮腳翁正色說:「小子,在你走前,我老人家不得不盡點長輩的規戒責任,看你小子的神色,似乎根本沒將邱銅川老鬼看在眼裡,我老人家警告你,你小子千萬別大意,特別小心那老鬼的『迎頭三擊杖』,這些年來,極少有人不敗在他的這手絕招之下。」
  說著,和趙其南並肩走下廳階,齊向迎壁走去。
  凌壯志不便說什麼,一面前進,一面恭謹的唯唯應是。
  矮腳翁見凌壯志很是恭順,心裡非常受用,走到門外,一俟凌壯志和宮紫雲由家丁手裡接過烏騅、青鬃馬,立即又倚老賣老的沉聲說:「小子還有,遇到那些多情的丫頭們,要作到不假詞色,態度冰冷,敬鬼神而遠之。」
  話未說完,趙其南驀然不耐煩的說:「大頭,你真能囉嗦!」
  矮腳翁愉快的嘿嘿一笑,一點大腦袋,笑著說:「我老人家的話說完啦,你們走吧。」
  凌壯志、宮紫雲,恭聲應是,登鞍上馬,說聲「兩位前輩珍重」,一抖絲韁,兩馬放蹄如飛,直向正南馳去。
  青鬃、烏騅,一夜休息,體力充沛,在寬大官道上飛馳勢如奔雷,十分驚人。
  兩人每過一鎮,都惹起一陣騷動和議論,中午時分通過壽陽,兩人在南關酒樓進餐,四座震驚,大河教眾教徒紛紛走避,想是已得他們總督察被殺的消息。
  酒客中雖有不少勁裝佩帶兵刃的武林人物,但大都是藉籍無名之輩談不上什麼技藝,果真動起手來,也都是些花拳繡腿。
  飯後繼續前馳,薄暮時分已到了榆社縣城,一路行來,再沒有敢出頭攔劫,也沒發現其他門派的門人高手。
  凌壯志、宮紫雲,對大河教勢力之強,組織之密,對黃河數百渡口控制之嚴,的確感到暗暗吃驚,看來要想一舉摧毀這個龐大組織,似乎不是想像的那麼容易。
  為了便於明日絕早上路,兩人就在城外一座大客店內,要了一座獨院上房。
  幾天來,小夫妻倆都沒有能安適的同床共枕,相擁而睡,為了讓兩馬得到充分休息,兩人匆匆飯罷,也準備早些就寢。
  宮紫雲將房門關好,覷目望著俊面神色略顯開朗的凌壯志,秋水般的鳳目一轉,接著舉手一指東間內室,說:「今夜你睡在東間,我一個人睡在西間」
  凌壯志一聽,頓時慌了,知道宮紫雲見他一直為死去的萬綠萍難過,而將她冷落,是以才籍分房向他報復。
  於是,未待宮紫雲說完,慌得急忙由椅上立起來,不由急聲問:「為什麼?」
  說著,神情焦急的大步向宮紫雲走去。
  宮紫雲低頭一笑,身形一閃,走了。
  凌壯志心中更急,急步追入西間,伸臂將嬌妻攬進懷裡,惶急的重聲問:
  「姊姊,為什麼嘛!」
  宮紫雲偎在愛夫的懷裡,垂首暗笑,佯怒嗔聲說:「人家不能和你同床了嘛!」
  凌壯志一聽,頓時呆了,他鬧不清這是怎麼回事,同時,他覺得宮紫雲和他分室,似乎不是為了萬綠萍,因而久久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