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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傾山倒海

拓拔野見如許佔盡先機下的全力猛攻亦不能奏效,心中對這禿頭凶神的實力也不禁有些欽佩,心道:「此獠真氣極強,殺他不死;再這般纏鬥下去,只怕被他緩過神來。須得先設法將湖底眾人救出,亂其陣腳,再集結眾人之力,伺機下手。」

正尋思六侯爺三人在湖底究竟進行得如何,忽聽「咿呀」之聲突然大作,周圍群山之顛,紛紛出現無數黑點,瞬間逼近,竟然都是巨大的青色怪鳥;略一計算,竟有逾千之數。

天空群鳥盤旋,密雨似的俯衝而下,直撲水中。波濤洶湧,水面傾搖。

過了片刻,突然水花四濺,大群青色怪鳥再次從水底撲翅高飛。萬千羽毛中,哥瀾椎與班照並肩破浪而出,踏空翻騰。

拓拔野眼角掃處,見兩人身上儘是鮮血,手上彎刀也不斷有血絲滴落,心中微驚,只道兩人在水中遭了暗算。但見二人振臂狂呼,精神抖擻,在半空刀光揮舞,斬落不少撲襲而來的怪鳥,方知他們身上的血乃是鳥血,心下立安。

怪鳥前仆後繼,喙似利箭,翅掃狂風。哥瀾椎與班照雖然勇悍,但也有些吃力,踏浪纏鬥片刻,雙臂後背連連被啄傷抓破,鮮血長流。重又潛入湖底,群鳥盤旋呼叫,也隨之撲入水中。

如此反覆,兩人雖殺了眾多怪鳥,卻也受了不少創傷。

水花激湧六侯爺飄然躍出,從湖面踏步奔來,搖頭傳音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水妖也忒惡毒,湖底七百餘人各個都被混金玄冰鐵鏈穿透琵琶骨,鎖住雙腳,想要鑿開太過困難。」

拓拔野微感失望,心中念頭飛閃,傳音道:「侯爺,你設法將這禿頭魚乾拖上片刻,我到湖底去看看。試著以斷劍斫開混金玄冰鐵鏈。」

六侯爺點頭道:「這等貨色只管交給我,你去吧!」右手一震,袖中滑出一支三尺長的黃金棍,輕輕一抖,「呼」地一聲變成一桿八尺來長的黃金長槍,槍尖透明如冰雪,寒氣森森,也不知用什麼金屬打造而成。哈哈笑道:「太子,殺雞焉用牛刀,這條小魚乾就由我來打發吧!」

拓拔野笑道:「也罷!勝之不武,還是交給你吧!」劍氣蓬然呼捲,青光縱橫,將於兒神驀地迫退,猛一翻身,閃電似的沒入湖心波濤之中。

六侯爺槍尖急電迅雷,滔滔不絕地攻襲而去,於兒神來不及喘息,又被籠罩在閃閃金光之中。

※※※

湖水冰冷,清澈透亮。拓拔野施展「魚息法」,借助週身毛孔呼吸,在水中自由穿行。

翩然穿梭,轉眼已到湖底。飄搖水草之中,幾根玄冰鐵柱巍然矗立。幾根粗大的混金玄冰鐵鏈從那鐵柱上拖曳開去。湖底無數大漢盤腿而坐,一條混金玄冰鐵鏈從他們琵琶骨上串聯而過,另一條混金玄冰鐵鏈則纏鎖住他們的雙足,迤邐蜿蜒。

眾大漢見他游魚似的翩翩而來,都微微詫異,不知他是何許人。

拓拔野傳音道:「各位朋友,我是東海龍神太子拓拔野,也是湯谷流囚的首領,乃是燭老妖的死敵;今日路過此地,當竭力幫大家離開這洞庭湖底。」

眾人大喜,紛紛接耳相傳,片刻之後,這湖底七百餘名水族流囚都已知道這少年乃是來解救自己的。瞧他年紀輕輕,都有些半信半疑,但既是龍神太子,又能突破於兒神與眾怪鳥的封鎖,來到洞庭湖底,必是有些本事,寧信其有,不信其無。眾人渴望自由的強烈意願,從未如此刻這般熾熱如沸。

拓拔野道:「你們有誰知道這湖底的機關嗎?」

一個大漢點頭道:「這洞庭湖底共有七根玄冰鐵柱和一根混金銅柱。兩條混金玄冰鐵鏈穿過七根玄冰鐵柱,將我們鎖在湖底。從南往北,第二根和第六根玄冰鐵柱上,各有七道混金銅鎖,如果能將這十四道鎖打開,我們便可以出來了。」

那大漢頓了頓,又指向南側湖底深處道:「那赤老爺子便是被壓在洞庭山底五色石下,全身上下纏鎖著紫火赤晶鏈和北海玄冰冷玉索。一鏈一鎖都纏繞在混金銅柱上,只要於老妖將混金銅柱的機關啟動,那一鏈一鎖就會越纏越緊,甚至將赤老爺子絞得形神俱滅。」

拓拔野點頭道:「原來如此。不知這混金玄冰鐵鏈有多堅硬,且讓我試上一試。」

意如明月,氣似潮汐,轉眼間真氣磅礡,直貫雙臂,他大喝一聲,雙手握劍,朝著那拳頭粗的混金玄冰鐵鏈奮力斫下。

一道眩目青光蓬然爆閃,湖水朝兩側陡然翻捲。周圍眾大漢只覺水浪奔騰,瞬間將自己猛然拋起,又聽轟然巨響,全身劇震,那混金玄冰鐵鏈狂烈震動,將琵琶骨震得幾欲斷裂,痛入骨髓,登時暈厥過去。

拓拔野一劍砍下,被那劇烈的反震之力震得虎口酥麻,險些翻身後退。眼見無鋒劍迸了一個細小的缺口,那混金玄冰鐵鏈也不過裂了一道細紋。再看周圍幾十名大漢,雙肩鮮血長流,昏死過去;心中大為歉疚,心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這鐵鏈好生堅硬。縱然我費盡全力,將它劈斷,那時這七百多好漢只怕也被震死了大半。」心下微微沮喪,突然想到:「是了!怎地忘了那御風之狼?他既是大荒第一神偷,對於撬鎖之道必定深有研究!」心中大喜,傳音道:「列位朋友,我去去就來。」

猛地彈腿,箭也似地飛射而上,「嘩啦」一聲衝破水面,高高躍起。

此時雲天霧水,四下蒼茫。漫天怪鳥盤旋撲擊,哥瀾椎二人逐波踏浪,叱喝激鬥。

再看那六侯爺與於兒神,形勢已然完全變化。於兒神掌風呼嘯,氣浪如刀,將六侯爺完全壓在下風。六侯爺雖然臉上蠻不在乎,談笑風生,但已抵擋得頗為吃力,黃金長槍已是守多攻少。

拓拔野傳音道:「侯爺,再多撐片刻。」

六侯爺哈哈大笑道:「放心放心,瞧我怎麼戳他十七、八個大窟窿。」話音未落,「哎喲」一聲,腿上已被於兒神掌刀掃中,鮮血長流。

拓拔野哂然一笑,但瞧這光景,六侯爺仍可支持一段時間,心下稍稍放心。踏浪騰空,御風急電穿行,直往山上奔去。

真珠滿臉擔憂神色,見他完好奔來,懸掛了半天的心方自落了下來。洛姬雅坐在樹枝上,雙腿一蕩一蕩,滿臉甜笑,似乎正瞧得有趣。「格格」一笑道:「拓拔大俠,打不過就跑了嗎?」

拓拔野來不及說話,一把提住御風之狼的衣領,騰雲駕霧直往洞庭湖上衝去,口中叫道:「狼兄,眼下是你大出風頭的時刻到啦!」

御風之狼眼見湖水波光,粼粼撲面,早嚇得魂飛魄散,叫道:「拓拔爺爺,你就饒了我吧!刀山火海都去得,就是這水裡我是萬萬不去。」

拓拔野笑道:「性命攸關,今日喊我祖宗也沒用。」

斷劍飛舞,順手砍下山上四桿長竹扛於肩上;插劍回鞘,真氣積聚左掌,如電揮閃,轉瞬間,那四桿長竹已被他以長生真氣結合得天衣無縫,化為長及十六、七丈的竹子。

身影如飛,剎那已到湖上。水氣清寒,波濤撲面而來,御風之狼叫苦不迭,暗呼:「我命休矣!」還未來得及深吸一口氣,「撲通」一聲已經衝入洞庭湖中。

御風之狼只覺當面被水浪劈中,一片暈眩之中,鼻中、口裡、雙耳之內齊齊灌入冰冷的湖水,登時胸滯氣岔,驚慌失措,胡亂撲騰。

突然背後一掌拍到,一陣浩蕩真氣如暖流四溢,瞬息間將灌入的湖水猛地逼退出去。

耳旁聽見拓拔野笑道:「狼兄放心,拓拔野在此豈能讓你有所閃失?」鼻上一緊,突然一股清涼新鮮的空氣滔滔不絕的湧將進來。心中登時大寬,睜眼望去,只見拓拔野在他身旁,一手托住他的後背,翩翩如魚,朝洞庭湖底游去。

自己鼻臉之間,不知何時套上了一桿長竹,直破水面之外,湖上的空氣便由這竹子源源不斷地吸入鼻中。

御風之狼又驚又喜,向來畏水的他,此刻竟能宛如游魚一般在水底深處這般自在穿行,實是猶如做夢一般。淡藍透澈的水中,魚群川流不息,碧綠水草在湖底白石黑巖的縫隙飄搖。耳邊寂然無聲,寧靜得彷彿沉澱於午夜的夢中。原來水底竟是這般的美麗,足以讓人將一切忘記。

御風之狼正心神迷醉,忽聽拓拔野道:「狼兄,咱們到了。」御風之狼轉頭望去,見數百人被鐵鏈串聯,縛鎖湖底,「啊」地張嘴驚呼,湖水登時灌了進來。連忙將嘴閉上。

拓拔野拉著他到了一根直徑逾丈的玄冰鐵柱旁,指著那鐵柱上七支碩大的混金銅鎖,道:「只需將這七道鎖打開,他們就可以出來了。普天之下,除了第一神偷狼兄之外,沒有第二人能將這七道鎖撬開。這七百多人的性命,就全看狼兄了!」

御風之狼被他這麼一吹一捧,登時飄飄然忘乎所以,得意地拍拍胸脯,滿臉傲然之色。

拓拔野大喜,道:「多謝了!狼兄請!」

御風之狼正要動手,突然想起一事,心道:「稀泥奶奶的,此時再不敲上一竹槓,豈不是大傻蛋嗎?」徐徐轉身,望著拓拔野嘿嘿而笑。

拓拔野見他目光賊忒兮兮的,突然明白,笑道:「放心吧!只要撬開這鎖,我定然讓侯爺將你體內的海蠍蠱取出來。」御風之狼點點頭,又搖搖頭,笑容更為奸詐。拓拔野笑罵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你倒會乘火打劫。好啦!將那些寶貝也一道送還給你。這總成了吧?」

御風之狼這才點頭不已,笑容可掬地轉身摩挲著那混金銅鎖,仔細端詳。

拓拔野想起先前那流囚所說,那神秘的「赤老爺子」被壓在南惻洞庭山下,心中一動:「那人本事之強,與雷神不相上下。倘若能將他先救出來,那禿頭魚乾必定不是他的對手。」

當下與御風之狼囑咐幾句,逕自朝南側湖底游去。御風之狼此時已對那鬼斧神工的混金銅鎖構造大感興趣,渾然忘我,絲毫沒有聽見他所說之話;直到拓拔野遊出百丈之外,才突然想起自己孤身一人被他丟在這洞庭湖底。驚慌失措,見那數百大漢目光灼灼地望著自己,事關一世英名,唯有硬著頭皮,強自鎮定,繼續尋思那混金銅鎖的破解之法。

※※※

南側湖底的湖水遠比湖心渾濁,陰冷異常。灰藍混沌中,拓拔野瞧見一道紫色金屬長鏈和一道黑色金屬鏈在湖底拉得筆直,直指南側湖底。正是之前捆縛赤虯的兩道鏈子。

當下順著那紫火赤晶鏈,飛速朝前游去。

湖水陰寒徹骨,道道奇異的湖底水浪一波一波地湧將而來;魚群漸少,連水草也逐漸稀少。再游了數十丈,湖底已是一片荒涼景象,灰濛濛的一片,空空蕩蕩。

突然兩道洶湧的水波夾擊而來,扭頭掃望,只見一左一右,兩隻紫色怪獸咆哮著猛撲而至。怪獸似龍非龍,獅髯魚鱗,六爪飛舞,長尾似蛇,血盆大口獠牙交錯,「呼」地一聲,噴出幽藍色的火焰,穿透湖水,似箭電射。

拓拔野翩然輾轉,避開那兩道火焰,泥鰍似的從那兩隻怪獸中間竄了過去。拔出斷劍,默念解印訣,白龍鹿登時從斷劍之中猛撲而出,狂吼著回身朝那兩隻紫色怪獸衝去。

拓拔野微微一笑,逕直前游。

忽然聽見一人嘿然笑道:「小子,這裡可不是讓你游泳玩兒的。快快走吧!別平白丟了性命。」正是那赤虯的聲音。

拓拔野微笑道:「東海龍神太子拓拔野,見過赤老爺子。」藍灰迷濛中,看見那條赤色虯龍被紫火赤晶鏈緊緊纏繞,弓身盤旋。大半個身體被壓在湖底洞庭山下,動彈不得。

赤虯龍鬚飄舞,哈哈笑道:「龍神太子?你識得我嗎?拜見我做甚麼?」

拓拔野不以為忤,微笑道:「拓拔野不知前輩是誰,只是經過此處,見於老妖暴虐凶殘,心中義憤。恰好我又專愛和水妖搗亂,所以特地來此,看看能不能幫上前輩什麼忙。」

赤虯狂笑不止,喘息道:「有趣有趣!小子你不明究底,不問青紅皂白,就因看著水妖不順眼,便要救我出去嗎?」

拓拔野道:「正是。」

赤虯嘿然道:「你知道老子是誰嗎?如果不是犯了十惡不赦的罪過,又怎會被這些狗屁鐵鏈纏住,壓在這鳥屎山下一百多年?你就不怕老子出來第一個宰了你餵飽肚子?」

拓拔野被他這麼一說,倒也微微愣住。不錯,這赤虯究竟是什麼人物,為何被壓在山下,他尚且一無所知。倘若他當真是十惡不赦的兇徒,自己這般放他出來,豈不是太過輕率了嗎?但他自幼以來,便有一種奇異的感覺,無論好惡善良,總能一眼識辨。這種直覺相伴已久,從未出錯。先前在山腰,見赤虯為數十冤死的大漢,憤怒咆哮,雷霆一擊,便覺此人定是正直勇烈的血性漢子。蓋因此故,才會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要將他解救出來。

當下直望那赤虯雙眼,見那雙火眼坦蕩無畏,帶著一絲調侃與嘲弄之意注視著自己,於是微微一笑道:「忠奸善惡,從眼中一望可知;如果前輩當真是一個凶殘暴虐的奸惡之人,那麼拓拔野拼著性命不要,也要將前輩碎屍萬段。」

赤虯微微一愣,仰天狂笑不已,喃喃道:「想不到老子在這五色石下呆了一百多年,大荒中竟出了這樣的人物,妙極妙極!」突然歎息一聲,搖頭道:「山河易色,故人不再;我就算出去了,又有什麼趣味?小子,你走吧!當今天下是你們的天下,老子在這裡呆了一百多年,也已不想挪窩啦!」

拓拔野笑道:「眼下大荒中有趣的事情,有趣的人物越來越多,前輩在這裡呆著不寂寞嗎?況且大丈夫死當死於高山之顛,滄海之上,困死這混沌湖底豈不是太窩囊了嗎?」

赤虯眼中閃過一道霸冽之色,嘿嘿一笑,又突然轉為悵惘。沉吟道:「小子,你從何處走來?」

拓拔野道:「從空桑山一路朝西南到此。」

赤虯道:「那你沒有經過瑤碧山了?」見拓拔野搖頭,眼中登時露出失望的神色,低聲道:「此時瑤碧山上香草茂密,山谷中的紫情花想必已經開滿山坡了吧?」聲音低沉惆悵,與他先前迥然兩異。

拓拔野正要說話,忽聽「當唧」脆響,紫火赤晶鏈與支冰冷玉索突然齊齊束緊,朝右絞纏。赤虯全身一震,又被收縮了幾分,從茫然中驚醒,火目紅光,哈哈笑道:「那小魚乾又在替老子搔癢啦!」

拓拔野驀地一驚,難道六侯爺已經支撐不住了嗎?叫道:「前輩稍候!我去去就來。」

剛一轉身,白龍鹿恰好撲到,搖頭晃腦滿臉得意神態。目光掃處,那兩隻紫色怪獸已經遍體鱗傷,連濃密獅髯亦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幾綹。見白龍鹿望來,嚇得掉頭就跑,轉眼不知西東。

拓拔野笑道:「鹿兄果然了得!」騎上鹿背,衝上洞庭湖面。

相隔不過一盞熱茶的工夫,湖面的形勢竟然又已大為改變。哥瀾椎、班照兩人雖然遍身是傷,卻越戰越勇,刀光及處不斷有怪鳥悲啼摔落。湖面上血光翻騰,漂了許多羽毛,引來無數魚群爭相奪食。

眺望湖心混金銅柱,六侯爺身上幾處傷口鮮血淋漓,左腿似乎受了重傷,一瘸一拐,但口上談笑依舊。黃金長槍金光眩舞,只是力量與氣勢已經大大不如。於兒神獰笑不語,右手緊握那長刀刀柄急速奔行,帶動銅柱快速轉動,絞扭紫火赤晶鏈。左手隨意揮灑,掌刀光芒電舞,輕而易舉將六侯爺的黃金長槍化解開來;偶一反擊,便攻得六侯爺頗為狼狽。

拓拔野心道:「糟糕,六侯爺只怕撐不了多久了。就算能撐得住,由得那禿頭魚乾這般轉動銅柱,只怕不消一會兒,那赤老爺子就要形神俱滅了。」當下便要駕御白龍鹿踏浪奔去。

忽覺陰冷妖魅之氣隨風襲來,扭頭望去,卻是流沙仙子洛姬雅飄然乘風而至,嘟個嘴搖頭歎息道:「你們這群呆子,沒有本事卻又偏生打腫臉充胖子。若由你們胡鬧,仙子何時才能到得靈山?」手如蘭花,接連綻放。道道銀光急電飛舞,朝於兒神怒射而去。

拓拔野大喜,六侯爺笑道:「仙子果然疼我,瞧不得我受欺負。」嘴上討便宜,卻又忌憚這妖女著惱之下反戈相擊,連忙又加了一句道:「咱們同舟共濟,患難與共,早日趕到靈山去!」

洛姬雅哼了一聲,子母蜂針接連不斷,迴旋穿射,登時逼得於兒神停下身來,拔出奇形長刀,凝神抵擋。

拓拔野笑道:「這禿頭魚乾就交給你們啦!」

六侯爺笑道:「放心吧!我們攜手對敵,心有靈犀,相敬如賓,相濡以沫……」突然「哎呀」一聲,受傷左腿被洛姬雅一腳踢中,險些掉下水去。

拓拔野哈哈大笑,緊貼白龍鹿背脊,在空中劃過一個圓弧,直沒水中。洛姬雅既已出手,拓拔野心中登時大定,心想:「這妖女除了好毒、出手稍稍毒辣之外,也不見如何凶殘,比之這禿頭魚乾不知可愛了多少。」

衝到湖底之時,御風之狼正拿著混金銅鎖,抓頭撓耳,滿臉沮喪之色,顯是尚未找出破解之法。見拓拔野到來,連忙一掃頹唐,枯黃的瘦臉喜氣洋洋,做出胸有成竹之態。

拓拔野此時已不如先前那般著急,微笑道:「狼兄,多想想那一大袋的寶貝。只要打開這幾把小鎖,你就可以帶著那袋寶貝遠走高飛了。這樣是不是覺得心情激動,腦袋靈光得多了?」

御風之狼眼中登時放出光來,臉上慢慢地綻開笑容,傳音道:「是極是極!我已經找著一些感覺了。」

拓拔野笑道:「既是如此,我就不耽誤你了。」朝著湖底眾大漢朗聲傳音道:「諸位朋友,今日拓拔野必定要讓各位離開此地重得自由。還請各位耐心等上一等。」眾大漢滿臉歡喜,紛紛拜倒。

拓拔野微笑回禮,騎著白龍鹿又往那赤虯受困處趕去。心中尋思:「有大荒第一神偷御風之狼在此,那七百多大漢的混金鎖定然可以打開。只是那赤老前輩身上所縛的紫火赤晶鏈卻沒有可以開啟的銅鎖,又堅不可摧。身上壓的五色石洞庭山更是重逾萬萬斤,怎生才能將他解救出來呢?」

※※※

重回那冰冷湖底,兩隻紫色怪獸遠遠瞧見白龍鹿就跳將起來,落荒而逃。

赤虯見他回來,嘿然道:「小子,你的朋友本事不小,竟能將那小魚乾纏住。」

拓拔野微微一笑道:「赤老前輩,天下沒有解不開的結。這紫火赤晶鏈既是由人鎖上的,必定就有開啟的法子,不知前輩自己知不知道呢?」

赤虯嘿然笑道:「你可知這紫火赤晶鏈是由誰接鎖上的嗎?一百多年前,赤帝、黑帝兩人聯手,貫注真氣,才將這紫火赤晶鏈結得天衣無縫。嘿嘿,就算你找到接處,又豈能斷開?」

拓拔野皺眉道:「難道當真就沒有破解之法嗎?」

赤虯道:「嘿嘿,當日他們鎖我之時,就從未想過要將這解開。倘若只是將我肉身壓在五色石下,他們豈能將我困住?所以才想了這等惡毒的法子,用這紫火赤晶鏈將我鎖住,又集合兩人的念力,以封印魔法將我元神困在這紫火赤晶鏈之內。就算我能將這五色石山推翻,元神依舊被這鳥鏈囚禁在裡邊,只需轉動混金銅柱,就可以將我的元神與肉身一齊絞滅。」突然怪笑道:「這法子雖然卑劣,不過也不是全無破解之法。」

拓拔野喜道:「是嗎?那是什麼法子?」

赤虯嘿然道:「只要能將我的元神從這紫火赤晶鏈的圈囿中釋放出來,自然就有法子弄斷這根鳥鏈子。」

赤虯斜睨著拓拔野笑道:「小子,倘若我能將元神寄於你軀體之內,以我的念力和真氣,再加上你腰間的這件神器,自然可以將這鳥鏈子斬得稀爛。」

拓拔野大喜道:「如此妙極!不知怎樣才能讓前輩元神寄體?」

赤虯瞇起火眼,紅光爆閃,盯著他看了半晌,哈哈狂笑道:「小子,你可知我的元神遠遠強盛於你,如果我元神寄居你軀殼之後,賴著不走,只要我樂意,你的元神就會被我吞噬,從此煙消雲散。」他頓了頓,冷冷道:「你的軀殼年輕強壯,臉蛋又長得標緻得很。我為什麼還要費盡力氣找回壓在山下的這把老骨頭?嘿嘿,小子,你就不怕嗎?」

拓拔野笑道:「前輩斷斷不會是這樣的人。」

赤虯冷笑道:「是嗎?小子,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這種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就這麼相信我?」

拓拔野微笑道:「不錯!」

赤虯哈哈狂笑,直笑得眼淚迸濺,彷彿一生一世都沒有聽說過這等可笑的事情。過了半晌才喘息著說道:「有趣有趣,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突然沉聲道:「小子,聽著,此事非同小可,稍有不慎,咱們兩個人的元神都會灰飛煙滅。」

拓拔野點頭,凝神聆聽。赤虯道:「這紫火赤晶鏈乃是火族神兵,而你腰間的那柄無鋒劍卻是木族神器。五行之中木生火。以你的無鋒劍與我身上的紫火赤晶鏈相接,便可以成為你我軀殼之間的通道。我的元神便可以經由這紫火赤晶鏈與無鋒劍進入你的體內。」

拓拔野雖然沒有修行過「元神離體寄體大法」,但對這原理卻是頗為瞭解。赤虯的元神被紫火赤晶鏈所困,原本不能逃逸出紫火赤晶鏈之外,但無鋒劍恰好與赤晶鏈相生,是以赤虯的元神倘若足夠強大,便可以藉此橋樑,寄人他的體內。

赤虯沉聲道:「倘若當我的元神進入你的軀殼之時,這紫火赤晶鏈或無鋒劍發生一絲震動,我們的元神就會彼此衝撞,立刻兩敗俱傷,形神俱滅。」

拓拔野心中微微一凜,無鋒劍在自己之手,自己念力積聚,自然可以保證不絲毫震動。但是那紫火赤晶鏈纏繞於混金銅柱上,倘若那時那禿頭魚乾恰好尋機轉上一轉,又或是某人甚至某條魚不小心將那紫火赤晶鏈動了一動,那豈不是大倒其楣?

見赤虯龍鬚擺動,雙眼譏嘲地望著自己,心中登時升起萬丈豪情,哈哈笑道:「前輩,來吧!」

白龍鹿在水中搖頭嘶鳴,一口咬住他的衣襟,將他拚命朝後拖去。赤虯哈哈笑道:「小子,你的朋友在勸你別做這等荒唐事呢!」

拓拔野輕拍白龍鹿脖頸,道:「鹿兄,放心吧!」斷劍一閃,抵在紫火赤晶鏈上。

白龍鹿嘶聲長鳴,氣泡滾滾。眼見拓拔野劍已觸著赤晶鏈,只有舔了舔拓拔野的手,依依不捨地跳了開去。

赤虯木無表情,淡淡道:「小子,你想清楚了嗎?可別怪我沒提點你。」拓拔野微笑不語。斷劍筆直橫舉,手臂不動如山。

赤虯火目緊盯在拓拔野的身上,瞳孔漸漸收縮。過了半晌方才歎道:「拓拔小子,你果真是個人物!」稍一停頓,縱聲長嘯道:「小子,我來了!」

拓拔野突覺那紫火赤晶鏈紅光爆閃,眩目刺眼,周圍的湖水彷彿剎那爆炸開來,道道水紋急速奔散。一道洶湧的氣浪從斷劍奔雷般撞入自己掌心,沿著經脈熊熊烈火似的一路蔓延狂燒,雙耳轟然一響,意識登時模糊。彷彿自己被千鈞之力陡然撞擊,元神在軀殼之內崩爆,險些便要離體逸散。

神志清醒的最後一剎那,聽見白龍鹿悲聲嘶吼,睜開眼望去,卻看見漩渦狂舞,光芒迷亂,就在這時,那紫火赤晶鏈突然猛烈地震動起來!

※※※

洞庭湖上,細雨如織,水霧迷濛。風中帶著淡淡的血腥味。湖心浪濤滾滾,於兒神與流沙仙子、六侯爺激鬥正酣。

於兒神越戰越驚,這女童似的嬌小女子,滿臉純真甜蜜的笑容,但出手之毒辣卻是生平罕見。那七十二根細如蜂刺的銀針變幻莫測,如影追隨,彷彿水銀瀉地,聚散無形。

以他刀風真氣之猛烈,竟不能撼動其分毫。最為可怖的,卻是她那陰柔妖魅的真氣,彷彿寒夜冷霧,籠罩無垠,又如同密林游蛇,環伺在側。真氣之強,竟然不可預測;稍有不慎,定會被她致命猛擊。

倘若只有她一個人倒也罷了,偏生那瞧起來玩世不恭的風流男子又驍勇無匹,雖然身受重傷,依然將一桿黃金長槍舞得霸道兇猛,猶如駭浪狂風。兩人一剛一柔,陰陽互濟,登時令他備感吃力。

他在這洞庭湖上蝸居了三十年,坐井觀天,今日始知江河日異,大荒中竟又出了這麼多少年俊彥。不知這幾個瞧來年紀輕輕的少年男女,究竟是什麼人物?心中驚怒之下,更起了狂烈的殺機。

金槍狂舞,銀針縱橫。於兒神奇形長刀光芒爆閃,狂吼聲中將體內真氣提升到最強境界,刀氣及處,猶如霹靂驚雷,一時間洞庭湖上浪濤高濺,水花怒舞。三人在波濤巨浪之中,環繞著混金銅柱穿梭圍鬥。

於兒神長刀大開大闔,風雷隱隱。猛攻了十餘刀後,突然低頭閃電衝出,反撩一刀,「噹」地一聲,將六侯爺的金槍震得沖天飛起。順勢當胸一腳,立時將六侯爺踢得高高飛起,落入水花之中。

於兒神心中得意,擰聲狂笑,凶暴狂妄之態復萌。刀光漫漫,全力猛攻洛姬雅,務求一鼓作氣將她斬殺。洛姬雅被他怒浪飛捲似的刀光迫得不斷後退,如扶風弱柳,隨時都要斷折一般。於兒神獰笑道:「臭丫頭,再吃老子一刀!」刀氣爆漲,卷引漫天水浪,彷彿銀河飛瀉,轟然斬落。

洛姬雅素手交錯,黃光爆閃,陰柔氣浪與那狂猛刀氣一撞,登時迸散。洛姬雅「哎喲」一聲,嬌軀朝後摔落。於兒神大喜,呼嘯聲中,狂風前行,刀光交錯怒斫而下。

漫漫刀光中,卻見這黃衣少女突然朝他甜蜜蜜地燦然一笑,微微一愣,驀地感覺後腦有七十二道凌厲森寒的真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急射而來。心中大驚,即刻算出自己刀光還未觸及那黃衣少女,就要被那蜂針射中。

當下猛地擰身,刀光霍然回捲,登時將那一蓬銀針擊得沖天飛起。眼角餘光突然瞥見洛姬雅指尖一彈,三道淡藍氣箭電射而來,驚駭之下再次斜身閃避,臉上微微一疼,那三道氣箭從離他右頰兩寸處擦過。正暗呼好險,忽覺臉上奇癢,「哧」地一聲,青煙升騰,臉上燒灼。低頭朝湖面望去,他的右臉竟然皮焦肉爛,剎那間只剩下森森白骨。

驚怒如狂,嘶聲怒吼。這一瞬間,他突然想起一個人來。是了,這天真女童當就是近二十年來聲名鵲起的大荒第一毒神流沙仙子!冷汗涔涔,又悔又怒,自己實在太過托大,狂妄至斯,竟連這妖女的子母蜂針和玉兕角都沒有認出來。

於兒神電光石火之間,當機立斷,猛地揮刀自斬。慘呼聲中,血光迸濺,碎骨飛揚,竟然一刀將自己中毒的半邊臉面齊骨剁斷!

洛姬雅跳了起來,拍手笑道:「原來你也知道自己沒臉見人嗎?總算還有點羞恥之心。」素手舉起玉兕角,嗚嗚吹將起來。

銀針呼嘯,又從四面八方圍射於兒神。他強忍錐心劇痛,右手手掌在斷臉上一按,默念「玄水微波訣」,將傷口癒合;左手揮刀,將子母蜂針抵擋在六尺開外。

那陰寒真氣隨著玉兕角的號聲跌宕奔流,在他身側繚繞盤旋,彷彿毒蛇吐信,伺機而發。

水浪開處,六侯爺橫握黃金長槍跳了出來,叫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禿頭魚乾,侯爺我……咦!」突然一愣,哈哈大笑道:「侯爺下去洗個澡,你就變成扁頭魚了嗎?妙極妙極,再變成比目魚讓侯爺瞧瞧。」

於兒神憤怒得肺都要炸裂開來,突然嘶聲怒吼,「轟」地一聲,全身爆射出紫黑色的光芒,彷彿一團巨大的氣波,四面八方猛然擴散。湖面登時凹陷,激起沖天怒浪。四周風雨也隨之紛亂捲舞。就連上空飛過的幾隻怪鳥也尖叫著被那無形光波沖得破雲而去。

於兒神禿頭忽然碎裂,彷彿龜裂的大地受春雨滋潤,長出嫩綠的新芽。那碩大而凸出的頭額驀地裂開,四隻黑色的蛇頭破殼而出,繼而雙耳、鼻孔、口中也倏然長出五隻蛇頭。九隻蛇頭以驚人的速度,急劇變大。碧目凶光,長信吞吐,赫赫有聲。

強壯的軀體在「喀啦啦」的爆響中急劇變化。剎那之間,竟已變成了長著九隻蛇頭的巨大怪物,身如龍獸,雙手化為粗長的龍爪,兩腿粗似猛犸,鱗甲遍佈。長尾近五丈,在空中霍霍揮舞。那柄奇形長刀嗆然一聲,急速旋轉,陡然嵌入他的巨尾之梢,渾然一體。

六侯爺笑道:「叫你變成比目魚,你卻變成這等醜陋怪物,想嚇唬侯爺嗎?」

於兒神仰天狂吼,九隻蛇頭筆直朝天,發出難聽可怖的嘶叫聲。驀地長尾橫掃,雷霆萬鈞地朝洛姬雅斬去。他化為獸身之後,真氣暴增,又與那水族神兵九頭鬼蛇刀化為一體,汲取神兵靈力,威力更是倍計。這尾刀橫掃,雖然簡單無奇,但真氣之猛烈、速度之迅疾,更是匪夷所思。

洛姬雅見他變為獸身,早已凝神戒備,他方甫微動,立時閃電般朝後飄退。饒是如此,仍然被那九頭鬼蛇刀的刀風掃中,「嗤」地一聲,裙角撕裂開來,露出雪白纖美的大腿。一道血痕從白膩的肌膚上劃過,血珠飛灑。

六侯爺登時目眩神迷,連眼睛都有些直了。突然勃然大怒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如此暴殄天物,辣手摧花,罪不可赦!」黃金長槍「呼」地一聲,疾刺而出;風勢滔滔,力道沉雄。

於兒神九隻蛇頭齊齊扭轉,猛地豎直張口,怒目吐信。巨爪一探,立時將那黃金長槍抓住,向下一拗,宛如圓弓。六侯爺臉色脹紅,終於支撐不住,仰頭噴出一口鮮血,雙手震脫,再次如斷線紙鳶,破空入水。

於兒神狂吼聲中,將黃金長槍沖天擲飛。長尾一震,九頭鬼蛇刀鏗然卡入混金銅柱。巨腿踏浪狂奔,「當唧」爆響,銅柱飛轉,紫火赤晶鏈登時束直絞扭。

當是時,從南側洞庭湖上驀地傳來一聲轟隆巨響。眾人扭頭望去,只見湖面上閃起紫紅色的耀眼光芒,光暈驀地擴散。湖水突然隆起,四下迸爆,翻捲成二十餘丈高的大浪,層層疊疊朝四面急速翻滾推進。

又聽一聲震耳欲聾的「噹啷」巨響,於兒神全身猛地一震,嘶聲怒吼,那九頭鬼蛇刀嗡然彈出,銅柱飛速倒旋。湖面水花噴灑,那條紫火赤晶鏈在空中悠然抖舞,重新沒入水中。

漫天怪鳥驚聲悲啼,想要振翅飛離,卻在空中亂作一團,相互碰撞。哥瀾椎、班照滿臉驚異,與躍出水面的六侯爺站在一起,屏息眺望。

於兒神狂吼震天,九頭亂舞,彷彿又是憤怒又是恐懼。洛姬雅踏在洶湧澎湃的浪花之上,心潮激湧,忖道:「難道……難道拓拔野那小子當真……」

便在此時,南側湖面突然再次噴湧沖天狂浪,一聲怒嘯猶如萬千焦雷轟然綻放,眾人耳中隆隆,腦內暈迷,腳下一軟,幾乎便要翻落水中。

南側洞庭山那兩座山峰突然劇烈搖晃起來。蒼茫的雲層之下,青色山顛驀然崩裂,「轟隆」一聲四下炸飛開來,萬千巨石到處激射,猶如密雨般從高空隕落,湖面登時水浪沖天。天地搖動,塵土崩揚,一片灰濛濛中,那兩座山峰已然化為塵煙!

宏聲巨響,一塊方圓數十丈的五色巨石從那漫漫塵土石沙中高高飛起,重重摔下。

山崩地裂,四野轟鳴。

洞庭湖水彷彿突然倒捲,翻天覆地。漫天水浪中,那聲怒嘯萬山響徹,一條巨大的赤色虯龍沖天飛起,張牙舞爪,破浪橫空。

《第六集完 待續》

第七卷 靈山十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