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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高帝遠

有個歌是這麼唱的,「當陽光照耀的時候,就該夢想」。從小到大,都是缺什麼想什麼。

八十年代,十幾歲,肚子裡沒油水,和老哥、老姐做在門口的板凳上,常常想起吃的。

「新出籠的富強粉饅頭!」

「饅頭上抹層芝麻醬!」

「芝麻醬上抹層果醬!」

「果醬上抹層白砂糖!」

「白砂糖上抹層碎花生!」

九十年代,二十幾歲,東單、東四滿街遍野都是女神,天花沒有落處。六隻雞雞的載體同住在東單三條五號十二平方米的男生宿舍,常常說起姑娘。

「小對眼不錯。」

「很白!」

「小海棠不錯。」

「很香!」

「小蘋果不錯。」

「很甜!」

現如今,走進二十一世紀的新時代,多數同輩男人,臉朝上平躺的時候,肚臍眼高過雞雞上的馬眼。一周八十小時工作,一月兩千元手機費,一年十萬公里飛行里程。我和我恩師坐在一起,喝口茶,歇口氣,常常暢想將來不工作的時候,找個地方逃離,天高帝遠。

「不用手機!」

「諾基亞E95送人,黑莓8800送人,留個索愛被窩裡看小黃MP4用,留個多普達當GPS野遊用。」

「不查電郵!」

「電腦不裝Lotus Notes,不裝Outlook,不裝Office,只裝遊戲,只裝歌曲。」

「不穿正裝!」

「黑西裝送希望小學改棉襖,黑襪子送匪徒當面罩,各色領帶捆在一起做墩布。」

我們討論,如果在地面上找個類似天堂的地方,應該用什麼標準。我恩師說:「我的標準是:第一,有好吃的。第二,有好的按摩院。第三,有好的高爾夫球場。」我說:「我的前兩個標準和你相同。第三,有好看的姑娘能讓我心中腫脹。第四,有好玩的人一起喝酒。第五,有書店賣我的小說。第六,有飛機場、火車站、高速公路。」

大理是個逃離的好選擇。大山,小溪水。大湖,小古城。湖山之間的田地平坦潤綠,怎麼看,怎麼覺著適合種植煙草和大麻。白族兄弟的館子裡,牛肝菌、乾巴菌、雞縱菌、松茸等等各種蘑菇。酸辣魚,魚吃完了,還可以往酸辣湯裡免費續豆腐。豬肉刺身、炸黃金片,下風花雪月啤酒。古城博愛路上有聾啞人的按摩院,他們用手和你身體對話,飛快瞭解它痛苦和委屈。三塔旁邊有個十八洞的山地高爾夫球場,古城人民路上常常遇見飽含呆傻美的王語嫣、屁股很大還敢穿牛仔褲的馬夫人、四處亂走的狗。小孩兒說,那隻狗是他的,狗的名字叫耍耍。每年四月是當地的情人節,夫妻必須分開,和各自的情人消失三天。對於這三天,彼此不問、不說、不討論、不著急、不嘀咕,三天之後重新在一個屋簷下,擔水、吃飯、睡覺。

在大理住了幾次,每次都睡不安穩。多夢,人腦程序源代碼的暗門時隱時現。夢裡,黑莓的紅色指示燈在水面上亂閃,鬼火一樣,燈塔一樣。夢裡,我好像總在不停地思考,每年,在那三天之外,我的情人以什麼頻率性交?每年,在那三天之間,我老婆的情人到底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