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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編 當文藝成為一種『病』

虛假的青春

有個北漂的小演員最近火了一把,倒不是說她演的什麼角色火了,而是她在生活裡扮演的角色火了:她把這幾年當中因為陪某些有財有勢的人所賺來的、按照真品算近千萬的奢侈品包什麼的一把火給燒了。

當然,如果您看過這個新聞或者聽我這個描述,也知道這些東西並非是真品,也會知道為什麼她會做這種事。論說有錢人給自己的女人買幾個名牌包真算不上什麼,居然還會出到這種手段,讓人覺得中國的某些權錢人士的人品實在是相當下作。

對,您沒看錯,我沒打算譴責這個小演員。這個世界上嫖客可恨、妓女可憐,而用假幣騙妓女的嫖客屬於最下作的那種人。當年江湖上有「三不偷、五不搶」的戒律,犯了規矩大家都鄙視,認為此人不講究,現在估計是沒這一說了,但作為拔根汗毛都比那女孩子腰粗的人士,做出這樣的事,我個人覺得下作這個詞都實在是輕了。

這個世界還是要有點兒規矩與道義的。可能有人說,難道這個姑娘用身體換這些東西是什麼好規矩不成?沒錯,這不是個好規矩,但我們也要知道,這些事情是免不了的,水至清而無魚,沒有哪個社會在財色方面能夠保持淡定,用自己的優勢資源換得想要的東西,這或許並不符合聖鬥士的道德,但一定會在人類消亡之前一直存在。

在世俗的生活裡,我個人不太看重那種懸空的道德標準,而更看重是否能做到合理交易。尤其不堪的是,如果這個交易對雙方不公平、或者一方無法支付的話,大可以一拍兩散、各自走人,情況如果不是如此,這讓人想起當年某人說過的「朝無才相、巷無才偷、澤無才盜」。

我始終覺得一個社會裡的財勢人士應該是精英,這個精英未必說他們有多少超越常人的道德標準,而是他們恪守著某些底線。如果下半身的底線無法守住,至少在脫衣服或者脫別人衣服的時候,記得要帶錢包。如果這個社會當中的精英,連這種地方都不能稍微做得講究一些的話,其他方面可能就更為不堪聞問了。這樣的人控制著一國的財政,您能放心麼?

所以,您說誰該譴責?

經濟一發展、審美向後看

「老錢」是一種外國的說法,是「old money」的一種直白翻譯。這個詞據說源自美國的俚語,是用來形容一些經過幾代傳承的有錢人的,基本上是用來跟爆發戶進行區分的一種標誌。中國形容暴發戶的說法叫做「樹小牆新畫不古,此人必是內務府」,在諷刺暴發戶的同時,其實也表示了對於「老錢」的一種嚮往。

一般的解釋是,據某些西方俗語說「三代才能出一個貴族」,中國老話說「三代才懂得穿衣吃飯」,只有財富傳承得足夠久,才能產生一種與高檔文化接軌的感覺與能力。這確實有其中的道理,至少比某人在宴會上指著魚翅對主人云「這粉絲湯不錯,再來一份如何」看著讓人舒心。而且資本在原始積累的時候經常不是那麼光彩,最初能積累起家業的人,多少有些惡形惡像的感覺,不經過幾代時間的基因中和作用,滿口唐詩宋詞也很難掩飾滿臉橫肉的視覺效果。

我們知道,目前美國著名的摩根家族之所以起家,是因為當年做了海盜這份很有前途的職業,後來改做正行,終於成為美國以及世界的頂級金融、實業大家族。「英雄原是盜根苗」,清朝兩百多年帝王教養,最後培養出大藝術家溥心畬,也是同樣的道理。

而且暴發戶一般最喜歡模仿的對象,就是那些「老錢」的擁有者。除了因為對方因為幾代有錢而養成的生活方式以外,社會規則裡的一種潛意識也讓他們認為,有「老錢」的人或者家族,在社會地位上是比自己要高上一些的。歐洲後來興起的新資本家們,近年最熱衷的不是私人飛機,而是具有很多年歷史的城堡、莊園,甚至是貴族的頭銜。只有擁有了這些東西,似乎才能真正踏入社會的頂層。

這種追求「老錢」感覺的行為與經濟發展有關。我們知道,在一個經濟體剛剛開始顯露出上升趨勢的時候,往往沒有精力與財力去回顧過去而形成一個保守主義氛圍。道理很簡單,當經濟剛開始發展的時候,能夠在其中掌握主動的,必然是對原來體制的一種反叛。只有在經濟發展到一定規模、新的遊戲規則初步建立了以後,保守主義傾向才開始顯露出來。因為在這個階段,已經出現了聚集了大量財富的富豪級人物,他們是後天的保守主義者,因為在初步建立的新規則下,他們不但已經適應、而且獲得了巨大的既得利益。

既然有了這種氛圍,復古的傾向就會很明顯。流行時尚的復古風是如此,需要巨大資本才能玩兒得起的地產市場就更是如此。由於我們這裡自從三十多年前開始改革開放,這個過程更鮮明地表現出來。不知道有誰還記得北京大概在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到九十年代初期那些「綠帽子」的建築?我們可以分析一下這個風潮是如何形成的。

當時,經濟體制改革已經進行了十多年,社會經濟結構已經產生了深刻的變化。這相當於資本的原始積累階段,大家有些閒錢以後,希望能附庸一下風雅。而審美能力的提高與經濟能力的提高未必是同步的,國外已經進入了後現代建築大行其道的時期,國人還沒有能力欣賞。出於一種老子也曾經闊過的心理,從古代建築中尋找一些外在的東西,直接就放在現代建築頭上了。這不能全怪當時的主政者,基本是當時的眼光之所限。如同某暴發戶看別人搖折扇很風雅,自己也搖了一把。但人家的扇面是蘭花,這兄弟上面是「黃金萬兩」的墨寶。

這個階段結束於九十年代中期左右。「南方講話」以後,經濟發展有了新的動力。原始積累而成的富豪增加了閱歷,新興的富豪很多受到過高等教育。這個時期的建築是一種對國外新流行建築理念的模仿。我們可以看到,至少在當時那些大城市,建築雖然比較像盜版紐約,但有很多還是得其神髓的。尤其在別墅的建築上,幾個頗有名氣的別墅項目,基本都是歐洲的式樣。這個階段是一種融合之前的學習。

前兩年開始,新古典主義在中國大行其道。原因無他,就是上面說的,資本有把自己變成「老錢」的衝動,而且經過了這些年的資本積累與掌握,認為自己應該為自己的錢找到一種合法性。這種想法可能未必是有意識的,但還是在行動中顯露了出來。所以,最近在中國各個房地產市場上,基本都有開發商推出了以中式園林為號召的樓盤。其底層的市場基礎,就是這種尋找源於政治生活的經濟合法性的心理。

這種尋求經濟合法性的心理,從側面說明了兩個問題。其一,凡是著急尋求這種東西的,對於自己的財富來源心中未必無鬼;其二,目前的社會格局讓財富擁有者有擔心的地方,擔心整個社會規則的變動。關於這兩點就不細說了,說起來就會觸及到一些更深層的問題,而討論那些問題,並非這小文能夠承載。

但這種現象也說明,一個社會的某些成員從審美需求上產生了這種市場要求,其社會進步的幅度已經很大了。這表現出一個社會階層正在形成。這個階層已經不再附庸風雅了,而是打算讓自己成為風雅的一部分,並且把財富的傳承在國內傳下去。我個人的判斷是,這股復古的風潮估計要持續一段時間,直到新一代富豪開始成長為止。那個時候,中國就真的有一群「老錢」了。

消費類情感節目

2011年9月,石家莊的一個電視頻道被廣電總局給停播了,期限是30天。遭此嚴肅處理,是因為這個電視頻道擅自更名不說,還製作播出了一期叫做《我給兒子當孫子》的電視節目,說的是不孝子的事兒。其實說這種事兒的節目不少,但這次有點兒不同的地方在於,該節目是僱傭演員扮演的,並非是真實事件。

按照廣電總局的說法,「在總局三令五申,要求各級廣播電視播出機構始終堅持正確導向,嚴禁播出內容虛假、低俗的廣播電視節目的情況下,石家莊市廣播電視台『第三頻道』仍於近期播放了僱人扮演的一期情感故事類節目《我給兒子當孫子》,社會影響極壞,僱傭群眾演員表演,用誇張的手法表演兒子對老人不敬、不孝,肆意渲染家庭矛盾,刻意放大扭曲的倫理道德觀。據查,在已播出的《情感密碼》欄目中,還有其他多期類似節目。石家莊市廣播電視台為片面追求收視率和市場份額,對節目審查把關不嚴,誤導了廣大受眾,造成嚴重不良影響,也極大地損害了廣播電視媒體的社會形象。」

當然,這事兒做得是不太地道。如果您就事論事地解剖社會事件,哪怕是解剖得過度一些想必也是沒啥,僱人扮演真實事件的模擬重現也沒啥,弄個虛擬事件、找演員扮演的話,這就不是紀實欄目,而是電視劇了。兩者混淆起來,確實有誤導公眾的作用。按照相關規定,受此懲罰也不算什麼過分。

但廣電總局的這個通報所說的某些話還是頗為讓人不安。一個讓人不安的地方在於,在處理意見當中提到的「刻意放大扭曲的倫理道德觀」之類的道德論斷,實際上給自己賦予了一個道德警察的角色,使自己成為可以判斷社會道德標準的法官。我們知道,在社會進化當中,適當的引導總是需要的,但更多的時候,社會的道德觀念是一個不斷磨合、前進的過程,當年我們看著就不爽的某些行為,現在看上去根本就不算什麼。而政府機構的管理在這方面總是滯後的,也就是總與社會的道德進化、改變有所脫節。在這種狀態下,盡量引導、不做過多干涉似乎效果更好,尤其不能把自己擺在一個道德審判者的位置上。

這次廣電總局的道德判斷是對的,不能用虛假的演繹來說明道德問題,也不能誤導觀眾。話說到這裡其實完全就夠了,不用說出什麼才是正確的道德觀,這個並非是政府機關的責任。這次管對了,下次就可能管不對,最終受到傷害的是社會道德的自我演化與磨合。

最有意思的倒不是這些道理,而是我們社會目前對於情感問題的那種消費品態度。打開電視,很多節目都是以這種事情為賣點,名曰討論,實則消費,無論是電視徵婚還是情感打假,節目要不是夠刺激,恐怕看的人就會少很多。

在這種消費情感的狀態下,自然也就少不了這種為了吸引眼球的策劃。這就出現了一個相當怪異的現象:所有人都在談論這些道德與感情,但在實際上我們的社會變得更加的實際與市儈。檯面上討論得口沫四濺、道德高潮迭起,現實當中則冷漠與旁觀者越來越多。這樣的一種狀態,是我們這個社會缺什麼補什麼的虛火上衝。也正是這樣,冷漠的社會環境更加需要強烈的刺激來喚起哪怕是虛擬的道德高潮,有人也正是利用這種消費情感的需求,做出這樣的節目來。很不幸,這樣消費情感的節目,只是把情感與道德擺上貨架而已。

有話就要說出來

我從事新聞工作十餘年,除了廣播以外,還做過其他所有類型的媒體,這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實在是很難說。從最基本的掃街記者到首席記者,然後轉身離開去從事媒體運作,最後在2003年開始寫評論,至今評論專欄前後超過數十個,這到底算是資歷還是始終不渝地不能集中精力做好一件事,也是很難說。

初進新聞界信奉的是「說出事實、他人判斷」的新聞理念,當時在我看來,新聞就是最大可能把事情真相呈現出來,然後讓讀者去判斷是非。但新聞稿子寫多了,難免會有自己的想法,筆下輕重緩急當然也有了去處。

在後來倒是不刻意迴避具有感情色彩的筆法了。記者也是人,是人就有自己的想法與感覺,你不能說你是個事件的照相機,忠實地快門一閃,記錄完了了事。後來開始寫評論也是肇因於此。

我寫評論最開始是在網絡上,沒有其他想法,就是有些話實在是不吐不快。網絡是個好東西,沒有那麼多約束,也沒有自己心裡為自己設的限制,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從《南方都市報》開始,評論時事蔚為風潮,也正在那時候在這張報紙上開設了我第一個時評專欄。

雖然從事新聞工作多年,但真正寫評論的時候還是有些侷促。無他,平日裡都是在用網絡的表達方式寫作,平媒上該如何寫評論還是不知道。寫了兩篇之後把心一橫,心想:反正你們是因為我在網絡上寫字才找到我頭上,那我就用網絡的方式寫,用不用在你,而怎麼寫則在我,不能因為發表而寫字。

這些年寫下來,原來的想法一直沒有變,只是有所延伸。在我看來,評論時事是每個人天然的權利,這是社會所必須的東西。而很多人在運用這個權利的同時,始終在心中有一種自我審查的情節,不是害怕多言惹禍,就是害怕不能發表。兩者都是利益,是傷害不得的。

但評論權是這樣一種權利:如果你自己設限的話,那就乾脆什麼都別說。只有在能夠達到的範圍內走到最遠,才能對得起這種權利與你能寫出文通句順文字的能力。就如同不在乎把網絡的表達形式拿到平媒上一樣,心裡始終要存在一個「愛誰誰」的念頭,始終告訴自己「我有話要說」。只有如此,評論才是一種真實的權利,而這種權利在你的鍵盤開始嘎嘎作響的時候,就無人可以剝奪。

一盒煙的11年

網絡成名幾乎一年的「天價煙」連續劇主人公、南京江寧區房管局周久耕前局長,因為受賄的罪名被南京市中院一審判了11年有期徒刑。回想起這個連續劇上映至今,終於有個最終的結局,算是件好事,雖然周久耕在被法官問到是否上訴時說要「回去考慮一下」,但通過在我們這裡生活的常識可以得知,即使判決的刑期有所變化,這個受賄的罪名也是逃不過的。一切都起因於一盒香煙。

回首這場戲,不免讓人有些感慨。曾幾何時,該局長尚風光無限地叼著香煙宣佈要查處「低於成本價賣房的開發商」,此情此景、此狂此蠢還在眼前之時,也就是他種下今日苦果之日。不過,不能說此事沒有遺憾。

遺憾之一,周久耕抽煙已經是一種常態,他開的是什麼車大家也都有目共睹。當此人抽此煙、開此車出入各個政府機構時,似乎並未引發任何關注。這只能是兩個原因,不是相關機構人員從來不懂得煙草的價格、車輛的好壞,就是實在是有些習以為常了。或許我們要問問看,如果不是該人蠢到說出那樣的話、而照片裡正好有那麼一包煙的話,這位是不是還在好官我自為之?一個肥得冒油的政府部門官員,又毫無顧忌地展現著自己的財富,而居然到了今天才是因為輿論大嘩最終倒台,不知道這個責任應歸功於誰?

遺憾之二,據說有網友人肉搜索出周久耕的弟弟是某房地產開發商,但判決書中只是談到了收受其他人的賄賂,並未說明其是否還有瀆職等情況。根據另外一個常識判斷來看,既然這位能夠收受其他人的賄賂,其操守應該不會達到不讓作為房地產開發商的弟弟沾光的程度,而其子也被爆出從事建材等生意。一個房管局局長後面,那些升天的雞犬、成型的價值鏈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也都不知道。

當然,即使有諸多遺憾,我們也應該看到這是互聯網歷史當中,注定會被寫上一筆的標誌性事件。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是網絡反腐最典型的案例之一,遵循了傳播學的所有規律。而網絡反腐最大的好處就在於傳播的迅捷與群體參與。有句話不是說「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麼?在沒有網絡這種便捷的傳播方式之前,群眾的眼睛或許同樣雪亮,但他們的嘴上並沒有擴音器,至少聲音是暗啞的,除非是非常幸運得到了傳統媒體的關注,否則的話,並不會形成所謂的「輿論壓力」。

或許有人會說,這有什麼,現在官員抽煙都開始抽裸體煙了,也不把那些名表之類的東西戴在身上了,即使有無數雪亮的眼睛、能夠形成輿論的壓力又會如何?其實不然,「衣錦夜行」往往是很糟糕的一種狀態,能夠假裝艱苦樸素的貪官肯定有,但不會很常見,更多的官員貪腐還是要衣錦還鄉的。只要隨時有人盯著看,這些人沒有了可供炫耀之所,多少會抑制一下其貪慾。並且這種監督如果成了常態,狐狸尾巴總是可以露出來的。

所以,周久耕以及相似的官員最好「回去考慮一下」,周久耕考慮的可能是自己為什麼這麼倒霉、要不要上訴以求減刑,對於其他類似官員倒是不妨回去考慮一下現在這個社會的面貌發生了什麼樣的改變。即使並無這樣的思考功底,倒也不妨參考同僚的這句話來做一總結:某縣委書記被網絡反腐弄得焦頭爛額之餘說,當年沒有網絡的時候多好啊。他說的沒錯,可惜,那種好日子是一去不復返了。

有一種無力感讓人前行

所謂出離憤怒可能是更高的一種形態,但有些事「出離」是「出離」不了的,只能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讓人有這個感覺的事情不止一起,發生於巴東縣野三關鎮的女服務員刺死官員一事,最新進展大致也是如此。當地警方在傳出女服務員罹患抑鬱症在前、以故意殺人罪刑拘於後,並且把該女子送入醫院要進行精神病鑒定。湖北恩施電視台在病房中拍攝的場景是這樣的:女服務員鄧玉嬌被「約束性保護」措施「保護」著——她的手腕和踝、膝等部位被用布條約束後固定在病床上,活動能力和活動範圍均受到限制——嘴裡喊著「爸爸,他們打我」。

事情的經過已經在全國媒體的曝光下為人們所知,但為了與這個被綁在床上、口中喊著「爸爸,他們打我」的場景做一個對比,還是敘述如下:當地官員喝多了找樂子,要求鄧玉嬌做「異性洗浴服務」。鄧玉嬌不從,被官員用鈔票擊打頭部與肩部,並被兩次推倒在沙發上。在此情況下,鄧玉嬌抓起修腳刀(當地警方說是水果刀)刺死一人、刺傷一人、嚇傻一人,然後打電話報警。就這麼個事情經過,並且是當地警方認可的事情經過,到現在的發展居然是鄧玉嬌被綁在病床上。老實說,這真是讓人驚詫。

這裡有三個關鍵詞是值得注意的。首先是這個「異性洗浴服務」,相信任何人都能明白其中的奧妙,而做這個委婉地遮蔽了一個現實:這三人是去那裡嫖娼的;第二個關鍵詞是「抑鬱症」,在第一時間就把從鄧玉嬌的包中翻出了治療抑鬱的藥物當做一種證據擺出來,是一種轉移事情焦點的做法。本來還以為是為了給鄧玉嬌脫罪用的備用借口,但看來善良的人們還是太善良了,所以有了第三個關鍵詞「故意殺人罪」。

任何有正常法律常識的人都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如果說是「防衛過當」都算是罔顧事實了,更何談故意殺人?而且無論怎樣,在事實如此清晰的狀態下,把當事人弄到醫院裡做精神方面的鑒定不但沒有任何必要,而且也沒有任何理由。

或者我們把這三個關鍵詞連起來看一下,試試是否可以找出其中的脈絡。

第一個關鍵詞遮蔽了當地吏治之真相、模糊了事件開始時的性質;第二個關鍵詞轉移了公眾的視線,成為以後定性事件的伏筆;第三個關鍵詞算是呼之欲出、不得不出,把鄧玉嬌弄成精神上有問題的人,徹底把水攪渾。不論怎樣,現在鄧玉嬌被綁在了醫院的床上。如果真的有抑鬱症這件事存在的話,這麼逼她一下,說不定將來更能夠坐實其精神不正常的說法。故意殺人罪肯定是判不下來的,但只要這點可以得到印證,其他關於當地吏治的黑幕就消失在爭論的背後了。

事情到了這步田地,再說什麼問責與追究真的是沒有意義了。老實說,總是有一種無力感在我心中徘徊不去。以前,貴州那個所謂的「嫖宿幼女案」重新起訴,罪名依然如此,或者說那些買春的人罪名依舊,只是換了一個管轄法院與提升了組織者的罪名;同樣,四川宜賓那個花6000元嫖宿幼女的官員,在媒體曝光後馬上被清理出了公務員隊伍,在此之前他只是停職反省而已;杭州的飆車案警方為「70碼」而道歉,但沒人說明道歉完了該誰承擔責任,並且沒人出來說明為什麼當地媒體曾經集體失聲,更沒人說明為什麼當時不拘捕嫌疑人。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正如我們不能解開捆綁鄧玉嬌手上的布條一樣,讓人心中油然升起一種無力感。那三個關鍵詞如同黑網一樣籠罩在心頭,我所知道的是,如果我碰上這種情況,依然也會和她一樣無助。

但是,也正是這種無力感告訴我們,只有努力前行、努力追問下去,才能盡可能避免在斑馬線被飆車的人撞死,才能不被綁在醫院的床上。這種無力感應該是一種動力,哪怕是發出一點點聲音,都足夠推動我們社會的法制建設與公平的降臨。當年《南方週末》曾經在新年獻詞裡說「有一種力量讓我們淚流滿面」,因襲其意,我想說的是有一種無力感讓我們前行。

藝人不是異類

伊能靜的事件到現在還說不上真正平息,因為她擔任評委的一檔節目沒有出現她的身影,並且據節目出品方確認,下一期也沒有她出場。看來那個讓她休假的傳聞未必是空穴來風,而是樹欲靜而風不止了。

其實伊能靜到底說了什麼過頭的話?這個倒是真沒什麼過頭的,也就是在「《南方週末》事件」上站出來說了點兒全世界都認可的價值觀而已。有人說這是伊能靜為了自己的新書炒作,這位大概就屬於那種「地主家早點吃油條能吃兩根」的人,完全不能理解一本書所帶來的收益比起伊能靜拍攝影視劇、主持電視節目等活動實在是九牛一毛,沒有人會冒著被封殺的風險去炒作一本根本無關痛癢的書。

而這次演藝界真是讓我刮目相看,不單是伊能靜出面支持《南方週末》,連平日不甚關心政治的李冰冰、陳坤、陳數以及姚晨都紛紛發言,以自己的方式捍衛新聞自由。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但我想可能是新一代的明星藝人成長環境不同,而他們受到的教育更多是現代教育吧。

伊能靜說過自己是藝人而不是異類,港台明星以及歐美明星確實對於社會問題、政治觀點都曾經發表過自己的觀點,這也並不奇怪。明星藝人都是生活在社會當中,哪怕是燈紅酒綠、奼紫嫣紅,恐怕也不是什麼被特供基地包圍的人群,他們受到的教育以及通過演藝事業所獲得的社會經驗,與我們在社會上從事其他工作的人並沒有多少不同。

但把藝人談論社會政治問題看作異類,怕是這個社會本身才是異類的表現。一個公民無論從事什麼工作,他或者她都有對社會問題發表自己看法的權利。可以說錯、但不能不說,尤其是不能禁止別人說,才是一個正常社會的表現。國外還有演員成為總統、州長的時候,這表明藝人並非是這個社會的異類。

這其中的道理很簡單,那就是政治與每個人都相關。我開個飯館、做個農產品公司,我當然應該關心政治,至少我要關心採買的蔬菜是否安全、豬肉是不是合格,公司的利潤是不是都變成了稅款,以及油價上漲對我的物流之影響。這些東西說是社會問題,但何嘗不是政治問題?比如說油價被壟斷企業操控,難道只是個經濟問題麼?

所以,你不關心政治、政治就會關心你,而且那時候你就沒有發言的餘地了。一個正常的政府是需要聽取各種意見的,無論這個意見是來自於明星藝人,還是我這個被稱為廚子的生意人。我們都不是什麼異類,而不許我們提供自己見解與意見的政府才是異類,在全球兩百多個主權國家當中,180個左右是我們可以正常說話的國度,這個數字裡是不是有我們的祖國我不知道,但我真的希望這個國家不是一個世界上的異類。

拜金女與露富男的偎依

最近要說基本波瀾不驚的電視屏幕上有什麼話題,大概也就是以《非誠勿擾》等相親節目為代表的一批折磨人型的電視節目在走紅。實話說,這也不是啥有意思的事,基本算是人工造浪的浴缸裡翻騰著的浪花,有按摩功效而已。

說這個浪花是人造的並非虛言。您看在《非誠勿擾》裡,這裡出來一個拜金女、那裡出來一個露富男,兩者相偎相依的就創造了一種高收視。一般來說,我們這裡的人上了電視就總是會政治正確的,原本會說的人話往往都變成了主持人腔調,恨不得直接拿上話筒就躥上某主播的位置,能夠到電視上露一下自己「皮袍下的小」,這不是我泱泱大國國民的傳統。於是有人爆料說,這是一個策劃出來的、專門用於刺激觀眾的手法,無以名之,曰「人工造浪」——確實挺浪的。

如果這真是人工造浪的話,應該說編導還是挺能抓人心理的。雖然自古以來我們這裡從來都是錢為老大,有笑貧不笑娼的光榮傳統,但在一般情況下,放上檯面可說的話都是「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直接殺出這麼一個節目,把大家撩撥得欲罷不能、欲仙欲死,在嘴裡罵著人的同時接連看下去,收視率也就有了保證。

這其實是撩撥人內心某種隱蔽慾望的傳統手法。很簡單,人類社會是靠一些規範維持的,有法律的、有道德的。法律的沒啥好說,但道德的規範則一直比較模糊,即使在某種程度上破壞也不會觸犯法律。可一個社會必須靠某種形態下統一的道德規範來尋求組成社會的合理性,對待金錢的態度是其中之一。我們這裡對待金錢的態度雖然早就從君子不言利過度到了表面上的商品社會,但實際的思維底層裡還是認為金錢不是個好東西,至少不是人生所該追求的最高目的,有很多抽像的東西要在這個之上才算是政治正確。

我並非是想批判傳統文化當中這種虛偽的金錢觀,而是好奇在傳統文化已經遭到了瓦解,市場經濟已經逐步開始這麼多年了之後,為什麼還可以用這種方式來取得效果?除了以前很少在公共傳播媒介上看到這種形態之外,是不是還有其他原因?

前段時間有條新聞是這麼說的,中國有很多富裕階層都在爭先恐後地移民。有論者認為,這是因為中國的仇富心態導致的,富裕人群覺得在中國財產不夠安全,甚至經常人身也沒有安全。要是把電視上這種節目中以慕富、露富為賣點而吸引大家來看、來罵的手段與這個現象結合起來的話,說得倒也不算沒有道理。

我們自從改革開放以來,確實有很多人靠自己的勤勞致富,整體國民財富有了大幅度提高。但我們會發現在這個創造財富的過程當中,真的能夠成為巨富或者大富之人,無論是否願意都會與一些不乾不淨的勢力有所合作,最終才能取得更大的發展。所謂財富的原罪之說,一直是我們社會的一個心結。

正是這個心結的存在,在某種程度上強化了原本社會對待財富的那種觀念,甚至增加了仇富的正當性理由。社會並未因財富的增加、市場的逐步完善而真的尊重財富的創造與創造者,反而是越加的對立。這個對立當中有羨慕的成分,更多的是一種不信任。

所以,這樣一台節目才有可能於這個心理深度上讓人有所發洩。一邊是道德上的不屑,一邊是對於財富本身的質疑,加上價值觀始終不能多元發展的社會現實,以及貧富分化劇烈的現象,自然也就有所成就。這樣一種節目都能掀起人工的波浪,其背後所隱含的社會意義,是值得認真思考與對待的。

旅行的意義

有人說過,旅遊這件事就是從自己待得煩死的地方,到別人待得煩死的地方去的一種活動。但實話說,這句話完全屬於俏皮話,完全正確而又沒有道理。這個世界就是如此,就像吃夠了肉的祖先與吃夠了糧食的祖先交換他們的產品一樣,最終形成了生意,也最終形成了我們這個世界。

旅遊是一門大生意,越來越多的地方把這個行業當作經濟的增長點,畢竟這是污染比較少、持續發展性好的東西,比起建個造紙廠還是好多了。但咱們這裡的旅遊基本上還處於初級階段,宰客等傳統項目還是不斷上演,比如說著名的宰客聖地海南三亞,就經常性的能夠爆出被宰客人的哀嚎。

有鑒於此,十一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二十八次會議審議了一堆各種法案、草案,有民事訴訟法修正案草案、農業技術推廣法修正案草案、精神衛生法草案,還有首次審議的特種設備安全法草案、旅遊法草案、環境保護法修正案草案等。也就是說,有可能出台一個旅遊法,降低旅遊被宰的痛楚。

該法案最為令人關注的幾點如下:旅行社安排旅遊者在指定場所購物、強迫或者變相強迫購物、安排另行付費旅遊項目的,由旅遊行政主管部門責令改正,沒收違法所得,處5萬元以上20萬元以下罰款;初犯的並處停業整頓;再犯的吊銷旅行社業務經營許可證和相關人員的導遊證、領隊證。其他還有關於小費之類的規定,盡量以旅遊者的利益為導向,對於很多現在旅遊業內的潛規則做了明確的規定。

應該說這是個好事兒,畢竟旅遊已經是逐漸富裕起來的國人消費的一種最主要的方式。而且原來我們這裡管理旅遊只能用《消費者保護法》的某些規定,沒有什麼針對性,大而籠統的規定當中有無數的漏洞可以鑽。針對性的法律還是比較適宜的,這點應該說是立法層面的進步。當然了,如果這種情況能夠多覆蓋一些領域就好了,尤其是很多特殊領域,要是能夠有個法律作為標準,大家也就不至於無所適從,從而形成很多灰色的地帶,然後大家就開始玩兒一種叫做鑽空子、打擦邊球的遊戲了。

但咱們在這裡還是不討論法學專家們關心的問題了,還是說說到底為什麼宰客現象如此嚴重、強迫購物為啥如此盛行。

這方面肯定有旅行社的原因,畢竟現在競爭激烈,很多旅行社組團是沒有利潤的,只有在購物等方面把錢賺回來。尤其是某些所謂零利潤、負利潤的旅遊團,在組團的時候就說明有多少多少的購物時間,旅遊只是一種副產品,而購物才是主要的重頭戲。這您還真別怪旅行社,這裡面實際上更多的是遊客自己的原因。

話說咱們這裡的旅遊熱已經有些年頭,但很多人並不明白旅遊與旅行之間的不同。國人旅遊往往就是「下車撒尿、停車照相」,然後這就算是到此一遊。熱衷於到過一個地方,而不是真的想從旅遊中得到某些真正心靈的充實與滿足。在這種情況下,花費越少的錢、照更多的照片已然成了旅遊的目的。

這樣的目的自然就刺激了那種打著旅遊為目的的購物團產生,反正大家是各取所需,您想少花錢去外地照相,他想忽悠您去商店消費,兩種鬼胎一拍即合,最後大家都不能算滿意。

想要徹底根除此類現象,除了立法規範之外,還真是有賴於旅遊者素質的提高,提高到知道旅遊與旅行的不同。旅遊確實是一次走馬觀花的照相之旅,而旅行則是一次心靈豐富的過程,目的不同、結果也不同。兩者之間的共同屬性只有一個,即離開自己熟悉的地方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其他則沒有任何共同點。當我們明白了如何去分別兩者的區別,也就不會被那些低廉的價格所蠱惑了。消費者與商家其實是一種互動,有想佔便宜的消費者,就有以這個為陷阱的商家,只有消費者日漸成熟,才能有一個相對公平的消費環境。這個道理可不全是適用在旅遊市場,社會、公民之間的關係又何嘗不是如此?

生活總是在繼續

時間輪轉,馬上就該到周朝上場的時間了。但且慢,我們按照慣例,先追述一下周朝皇室的祖先何來。按照記載,周朝皇室的先祖是後稷,他老媽是有邰氏女,名字叫做姜原。身份有點古怪,是帝嚳的元妃——商朝的先祖之母是帝嚳的次妃。這個帝嚳真是奇人,不但名列三皇五帝之一,就連後宮裡收下的兩個妃子都能繁衍出兩個王朝。

但只有一件事比較遺憾,這兩個朝代的先祖都不是帝嚳本人的骨血,商朝的始祖是次妃吃了個鳥蛋而生,這次更加傳奇,是姜原女士看到原野當中有巨人的腳印,看得她心頭激動著上去踩了一腳,踩完就懷孕了。生了以後覺得這事兒不算個好事兒——當然不算好事兒,放到現在就是個外星人劫持的故事,放到那個時候就算是凶兆——就把孩子棄至街巷之中,結果牛馬路過都不去踩踏;棄之林中,正好碰上有人給拿了回來;放到水渠的冰上,有鳥飛過來蓋在他身上。由此覺得這孩子不太一樣,接回去撫養長大。

焦周認為,這孩子是帝嚳的後裔,「其父亦不著」——其父不夠知名、大家不知道的意思。這話當然有點奇怪,這孩子是某人的後裔,但他的父親又不是某人,而是一個不知名人士,看上去像是神經錯亂的說法。但這個說法確實是有根據的,那時候很可能並非是以血緣來分是否為某人後裔,而是以是不是在某家生養為標準。至今在非洲的某些部落當中,男人可以娶到很多老婆,但同時也並不太禁止老婆紅杏出牆,只要是與該女士夫妻關係在延續的過程中生下的孩子,都視作是自己的孩子。

由此可以看出,雖然在古書上記載著商、周兩個王朝的先祖雖然都是帝嚳的妃子,實際上這並非是信史,而是很可能對待父系血緣態度轉化前後的兩個階段。在說到商朝祖先時,無論那位次妃是如何得到這個孩子的,也依然被安然的撫養在帝嚳的名下。但到了周朝這位更加著名的祖先之時,居然會三次拋棄之,這說明當時的父系血緣認同已經開始成為主流,可大概也是與前期的不重視父系血緣的狀態並存。所以,除非是帝嚳老頭兒活得過於長壽,否則的話基本這兩個王朝的先祖不太可能是同時代的人物。

後稷在後世的名氣是遠遠高於商朝始祖契的,主要是因為他喜歡種莊稼,從小就喜歡。別的孩子可能在淘氣搗亂的時候,他就在田里把種莊稼當做遊戲了。而且在這方面他確實也頗有天賦,總是可以把莊稼種得很好。種莊稼有了名氣,據說堯帝就把他徵召為農師,專管這方面的事物,包括進行農業技術培訓。這與後世的農村勞模最終走上國家副主席的位置可能有點相似,只是意義更為重大一些。

之所以說意義更為重大,應該從兩個地方說起。首先,農耕社會之所以成為中國社會綿延不絕數千年的傳統,是由於從單位土地來說,農耕可以養活更多的人口,也能帶來更穩定的國家結構。有學者研究稱,上古三代夏商周更迭的過程,其實就是一個遊牧民族轉化成農耕民族的過程。這個過程始自大禹的時代,最終完成在周朝。

更有學者考證說,其實周朝原本在夏商兩朝已經形成的中原概念當中算是「西戎」,也就是所謂的蠻族。我們知道,後世所謂的蠻族基本都是遊牧民族,或者處於遊牧與農耕兼顧的時期。奪取中原地區如果成功,完成從遊牧到農耕的轉化就是必然的事。後世的很多遊牧民族都曾經做過這件事,除了那個沒有扛過百年的元朝之外,最終都以各種方式融入了農耕文明當中,甚至那些不算中國王朝正朔的遼金都有了轉變,更別提清朝了。所以,周朝找了這位上古傳說中種莊稼的好手作為自己的祖先,也並非是全無因果。

周朝的祖先有意思的地方倒也未必是在這裡,而是他們有過一個從遊牧到農耕、再從農耕到遊牧的過程。

大約到了周的祖先開創自己部族的第三代,據說是因為夏朝的國政有失,後稷的後代就不種莊稼了,而是回到了戎狄的有閒生活當中。這個退化的過程是不是真實的,其實可以有所懷疑。一般來說,從遊牧轉變成農耕的民族很少再回到遊牧的生活當中去,除非生存狀態有了巨大的變化。這有可能是夏朝的勢力使得後稷部落遷徙到了其他地方的結果。最終周朝所興起的地方時陝西,而最初後稷部落的所在地可能是在山西。很可能就是因為如此,在某個時代中,遊牧有成為一種生活方式。當然,這也不排除周朝,其實是隨便找個著名農學家為祖宗的可能性,原本就沒有這農耕退化成遊牧的過程。

實際所發生的故事很可能是這樣:周的部落很可能是原本的小部落,位置處於夏商兩朝統治的外圍,由於被其他部落欺負而進行了大規模的遷徙,最終到了關中附近。由於已經接受過一段時間的農耕文明的洗禮,加之當地更適合進行耕作,最終形成了自己的農耕文明。後世所謂後稷苗裔的說法,有可能展現了部分的事實。

說起來夏朝屬於開創性的朝代,下傳兩代商周其實從某種意義上說是很相似的。奪取天下的模式尤其相似。

首先,這個部落分家了。周朝真正的龍興應該從周文王算起。周文王的爺爺名為古公,古公有三個兒子,最小的叫做季歷,生子就是周文王。因為生而有祥瑞,古公是喜歡周文王的,起名叫做「昌」,並且似乎說過「我們這疙瘩應該牛了,莫非就是這個小子所帶來的?」然後周文王的兩個叔叔就逃竄進了蠻族地界,據說紋身斷髮,讓出了皇位。

這個故事其實如果說得不是這麼高風亮節的話,從俗文化上說,這是一個家長喜歡小兒子的故事,在今天還在不停上演。從大位傳承上說,這是又一次權力爭奪,最終是兩個哥哥都被趕走。在長子繼承製一直綿延不絕的時代裡,立長與立賢總是個問題嘛。而且這也未必無因,季歷的大哥、二哥生母不詳,根本沒有記載,但季歷的生母太薑是有專門記載的。又是小兒子、又是他母親,再加上一個喜歡小兒子的老爹,熟悉歷史的人大概在中國的大位傳承史當中見過不止一次這樣的組合吧。至於是不是因為喜愛小兒子的兒子,那基本都可以不做考慮。

然後事情就簡單了,季歷登位,然後傳給這個後世稱為姬昌的人。姬昌,男,繼位之時的年歲不可考,身高十尺、龍顏虎肩、身有四乳。當時科學不夠發達,這種異象在常人算是畸形,在君主就算是祥瑞。龍顏虎肩,有後人解釋為日角鳥鼻,大概是頭角崢嶸加上鷹鉤鼻的意思。身高十尺則是因為古尺比較小,考證而言也不過是現代的一米八九的樣子,至於身有四乳則可以肯定是副乳之類。

身體上的異象不能阻止這位被爺爺寄予厚望的孫子。古來為人主者能夠成功的無非是兩點:積聚財力物力、引進人才。這兩點中的第一點其實並不難,只要少去打擾民間的生產生活,自然民間就會積聚起龐大的財力物力,連我們的改革開放也並不例外。只要有這個基礎的話,財力物力的聚集就只是一個時間問題了。

至於人才這件事倒是很難,除了禮賢下士的名聲之外,如何能夠使得自己有一雙慧眼,能夠分別是不是人才、是怎樣的人才,是所有作為領導都頭疼的事情。

城市裡沒有當初我的夢想

作為一個祖傳的北京人,大約是很難理解其他地方的人在進入這種大城市之後的痛苦。這是因為生下來之後,很多事情就是注定的,待遇、福利、考學的分數,說起來似乎有個城市階層,他們生下來就比別人高一些。

這個當然是戶籍制度留下的手尾。我們的戶籍制度原本是為了管理者方便對於社會的管理而建立的,到了後來,就成為了區分兩個人種的楚河漢界——說是兩個人種不是一種侮辱,而是一種現實,因為無數的外來民工子弟無論是在北京還是上海,他們生活在這裡、建設著這裡絕大部分的建築,但所有東西幾乎都沒有他們的份兒。

前段時間,北京的農民工子弟學校被剷除了一大部分,一時間輿論嘩然。然後教委先是說自己不知道具體情況,然後又聲稱保證不讓一個孩子失學,等到真正開學的時候,一萬多名學生當中,有六千多人不是回到老家讀書,就是不知道被如何安置了。

其實他們在這裡讀書也未必能有一個更好的未來,因為在這裡並沒有他們考學的位置。按照考生屬地的原則,他們也必須回到原籍去考試。這個城市當中並沒有他們的夢想,因為他們的原籍錄取線可能非常高,他們不太可能按照那個標準成為高考的贏家。

而回到這個需要暫住證的城市當中,也不會有他們真正的歸屬。按照戶籍的制度,很多時候他們沒有資格享受城市的福利,只能做建設者,建設完了就奔赴下一個工地,這個城市與他們並沒有什麼關係。但為了生活,他們還是來到這裡,只是最初的夢想往往不斷被現實磨損,最後變成妥協,承認自己在這個社會當中的地位。

對於這種情況而言,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取消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的戶籍制度,然後在社會保障方面進行無差別覆蓋。可能很多人會說,這怎麼可能?我們這裡地大物博、人口眾多,這麼多人口會不會蜂擁著進城,社保的壓力是否能夠承受?這些都是問題,但要是我們知道一年「三公」經費的數目,想必就不會對錢夠不夠而有所懷疑了。每個城市都會有不如意的地方,用不公平的戶籍制度建立起籬笆,終將會以損失社會公平為代價,這樣的城市哪怕是天堂,也只是對少數人開放的所在。這個問題不是能不能的問題,而是想不想的問題。問題只是在於,很多人不想這麼做。

自己感動自己算怎麼回事

早上一醒來,發現自己獲得了一個大獎。該大獎最近幾年風光無限,是為「感動中國」大獎。倒也不是因為在下在報紙、雜誌上胡說八道有功而得此榮譽,而是這次「感動中國」的大獎頒發給了「中國人」這個群體。由於在下的國籍並無更改,所以也算在得獎的人群當中。

這應該是件讓人高興的事兒。去年天災人禍頻仍、各種活動不斷,不論是冰災還是地震,奧運還是殘奧,由於並未去國懷鄉,倒是都經歷過了。災禍自然不必說,也是捐了一些錢,算是盡了微薄之力。奧運期間遵守各項臨時措施,不論是單雙號限行還是微笑對待遠客,也都是做到了的。作為一個國民,自覺還算是合格。

但是且慢。作為一個一直比較低調的人,對於「感動」這件事有些別的想法。一般來講,說起感動來都應該是感動別人,自己總是感動自己就未免感情過於豐富了一些。生活裡一旦感動起來無非兩個情況:追求愛人與照顧家人的時候。追求愛人要是自己把自己感動得不行恐怕就會出問題,因為這玩意兒能不能被對方接受實在還在未定之天,要是先把自己從心理上擺成個情聖的樣子,估計這姿勢未必好看。對方會覺得您過於自戀,到底是為了求愛還是為了讓自己有個感動自己的機會很難說。老實說,一般這樣的感動效果不好。而照顧家人算是孝行,「百善孝為先,論心不論跡,論跡天下無完人」,要是先把自己感動得涕泗橫流,就比求愛時的那種自戀之感動還要不堪了。

有鑒於此,對於自己感動自己這件事,我個人一直是抱有相當警惕的。與傳說中的「批評與自我批評」相比,「表揚與自我表揚」恐怕在我們這裡更是常見。外面的表揚就不必說了,那是急如閃電一般會拿到國內發表的,自我表揚則無時無刻不在發生當中。這個「感動中國」最終能夠把全體中國人都納入其中,已經達到了「自我表揚」的巔峰狀態。因為這個活動叫做「感動中國」,那就是說觀眾是所有國人,而全體國人獲選的話,就等於沒有了觀眾。您看見過沒有觀眾的演出麼?那肯定不叫做演出,而叫做自娛自樂。

說起來這個創意大致取自去年的《時代》雜誌,當時該雜誌把年度人物頒發給了全球的網民。可惜的是,學習這東西確實也是需要智商的。因為世界上有上網的人,也有不上網的人,這個演出是有觀眾的。一旦做出了全稱判斷,把所有人都包含在內的話,就只能是畫虎不成反類另外某種動物了。

而一旦把所有人都加入進去的話,基本就算是一種忽悠,讓大家陷入集體無意識當中,在全體的輝煌之下進入一種催眠狀態。您看過那種歌手演出沒有?他或者她在台上高喊:「現場的朋友們,你們是最棒的!」我們怎麼就最棒了?是因為鼓掌賣力還是我們跟你唱的一樣好?還是因為我們掏錢買了門票,所以我們就最棒了?掏錢就成最棒的,這個世界倒是簡單了。

順便說一句,在這個新聞之後,某網站做了一個調查。正方是贊成大家都感動了自己,反方是不贊成,因為還有「范跑跑」之類的人存在。這就比忽悠全民感動自己還要不堪了。大家自己感動自己最多是被忽悠,總是有人會有足夠的清醒而置身事外,在忽悠的同時還要提供一個靶子、設立一個敵人,實在不知道其居心何在。如果我們這裡不是在忽悠大眾就是在忙著設置敵人,而其中沒有給大家留下中間道路的話,未來如何還真是很難逆料。

讓我們優雅與堅強地活著

草根歌手川子新專輯出版了,其中一首歌叫做《新的一年》,寫了不少希望在新的一年裡成為現實的事兒,有兩句讓人印象深刻,一句是「希望我們有一個偉大的祖國,偉大到讓人不想背井離鄉」,另一句是結束語「好好活著,就是最牛逼的信仰」。這個歌兒有兩個版本,私下演唱的那個似乎更好一些,這兩句是私下與專輯裡面都有的,不妨聽聽。

活著不容易,尤其在這個世道上。我在北京,而在北京生活久了,學會的最牛逼的事兒是「淡定」。去外地打車,人家說「遠著呢」,結果下來一看二十多塊。北京同城談個戀愛都像是異地戀,這點錢就讓人很淡定。聽外地房價,人家說「貴著呢」,一看是一萬五六,咱北京三萬以下的房價都讓人驚訝不起來。京城人士的氣勢與淡定就是這麼培養起來的。

這大概不能算是好事兒,因為淡定這件事有兩個來源,一種是曾經滄海劈波斬浪的淡定,那是人生的境界與實力,不是一朝一夕之功。還有一種淡定算是麻木,這個倒也不是京城人士的專利,很多時候我們都已經變得很淡定了。

一般來說,後一種淡定是生活所迫導致的。記得多前年唐福珍自焚事件,那種慘烈是很少被如此赤裸裸報道的,然而直到一年以後,新的拆遷辦法才真正出台。至於說那個東西怎麼解讀,估計是我們所有人都無能為力的事情。也就是在這期間以及出台之後,同樣慘烈的事情依舊還是發生著,甚至是花樣翻新地發生著。但大家對於慘烈這件事的承受能力提高得很快,大概這也是算是某種淡定的生活。

淡定且麻木地生活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種「活著」,但肯定不算是「好好活著」。溫總理說過,要有尊嚴地活著,這話大概是一個麻木而淡定的人得不到的東西吧。

如果想真正好好活著,並且把這個當做是最牛的信仰,在我看來只有兩種辦法能夠做到,首先就是不讓自己變成淡定而麻木的人。我們的古訓雖然是那種希望大家做順民的指導性文件,最好變成人體電池或者螺絲釘什麼的,但實際上如果真的這麼做,有一小撮幸運者或許可以活得生理上很愜意,大部分人連這種生理上的愜意都是沒有的。既然有了尊嚴才能算是好好活著,那我們就要在哪怕很小的地方爭取自己的尊嚴與幸福,包括去家樂福每次都看看結算單,免得被奸商給騙了。

其次呢,學一門跟文學、藝術有關的手藝。在我快四十歲的時候才明白一個道理,年輕時候學會的很多東西不是為了謀生就是為了炫耀,而單純讓自己快樂的東西不多。從此以後,盡量學一些跟那些很實用的目的沒有關係的玩意兒,只是為了更好地活著。而且這事兒奇妙的地方在於,如果真的學了這樣的東西,增加了文化上的修養,對於生活與社會的認識會更為透徹。因為所有強迫你順從的暴力都是毫無美感可言的,它們的目的也正是摧毀一個人對於美、善良的標準,以便於讓那種惡成為麻木別人的力量。要是學會了欣賞美,自然就知道了那些惡是怎麼回事。而且文學藝術這東西能夠讓人不至於麻木致死。

要說真的有什麼感悟,我想大概就是這兩點的總和:讓我們優雅與堅強地活著,這才是好好活著,然後才能稱得上是最牛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