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年在《日本經濟新聞》發表過一篇叫「我的履歷書」的連載文章。共連載三十次。
我若把原有的經歷都寫下來是很困難的。
因此,只想寫一下創作小說的開端和過程,最多寫到拿直木獎。這樣也就足夠了。
我想改寫和增刪一下內容,可是,要哪一部分,不要哪一部分,這種取捨也相當難。
我想盡量寫一些讓讀者覺得有意義的東西,但是都寫下來,就會給各方面的人帶來麻煩。或者說有很多事情,我自己也覺得難辦。
這些情況該怎樣選擇和歸納呢?這方面是專業作家最拿手的本領。
然而,連載結束後,我又有點遺憾:要是各方面的東西再多寫點兒就好了。
執筆時覺得夠受的,寫完後卻又戀戀不捨,這也很荒唐。
所以,我想在這裡寫一下,原先想寫卻受連載篇幅限制而沒能寫出的東西。
請各位讀者見諒!
大約是三十年以前,我讓某個女性狠狠地教訓了一頓。
這是由我而起的,因為我亂搞男女關係暴露了。
她勃然大怒,開始指責我。
地點是在辦公室,我坐在沙發上,她站在我對面。
「你太過分了!竟把女人領到這兒來!你不正經,最差勁,不是人!」
一定是氣昏頭了,她揮起拳頭,往空中打了好幾下。
我立著前腿坐在她面前,一個勁兒地道歉。心裡想:錯誤在於自己,挨罵出於無奈。
她罵道:「你不是人啊!你是狗或是馬,不,你連狗和馬都不如。」
聽到這句話,我想:「她說什麼呢……」我連狗和馬都不如嗎?
「你是個缺頭少胳膊的、連動物都不如的玩意兒,壞透了!」
她說得這麼嚴重,我想把整句話記錄下來。
這是我第一次讓女人罵得這麼狠。
這句話好像日後能用上。今後寫小說,寫到女人責備男人亂搞男女關係時,務必用這句台詞。
「你是狗或是馬,不,你連狗和馬都不如……」我悄悄地嘟囔著,怕忘記了。
要是在她勃然大怒時用筆記下來,會進一步地激怒她。
怎麼辦呢?我仰起頭來時,看到了衛生間。
裡面有衛生紙,我口袋裡剛好有筆。
「對不起,讓我去一下衛生間!」
我坐著向她行了個禮,央求道。
聽說我想去衛生間,她好像也不再生氣了,便疑惑地盯視著我,似乎是無奈地點了點頭。
頃刻,我便站起來,跑進衛生間。
當然不是為瞭解手。
我撕下衛生紙,把她剛才說的話全部寫在紙上。
「你是狗或是馬,不,你連狗和馬都不如……」
寫完,我悄悄地讀了一下遍,得意地點點頭。
「好,就這樣……」
我把衛生紙放進口袋,回到房間一看,她還站在原先的位置上。
我沒有辦法,只好又在她前面坐下來,低下頭。
我想說:「來,你再繼續說吧!」這樣也許就有點太過分了。
於是,我就默默地低下頭。她卻唾棄般地嘟囔道:
「好啦!」
她可能是在我去衛生間時冷靜了下來,爾後她去了廚房。
我一邊目送她,一邊嘟囔道:「謝謝!」不知她聽到沒有。
挨訓也好,挨罵也好,通過這段生活,也能積累素材。這樣的想法,也說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