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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致胡適書信六通(3)

第三通

先生:

天天想寫信不是人倦,就是事情忙,又加這些日病又找了我幾天,真也是命運。一碗碗的苦水往下送還是不見好,每天押著自己四五小時的功,看二三時的書已是十分疲乏了,不要說再有餘力來寫信,也許還心緒傷亂的原故,雖然我百般的自己想法子忘去一切,可是事實上是做不到的,眼看年關就怕難過,叫我怎能不急,四面想法錢還是不夠,新月窮得行中只有幾千塊錢,變賣手飾一時也無主,朋友窮的多,可是賬又非還不可,你看如何?我想請你設法將校中二月份的錢在二號前給我寄來,最好你若有錢再給我多寄幾百,我是到無法可想的時候才說此話的,向人借錢的事我是最做不來的,現在的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就是年過了,以後我如能過,二百五十元只夠我吃藥看病請先生吃煙。就算以後將以上幾種都除去,也非有一半年的時候不成,叫我現在新傷未癒,病懨懨的時候,怎能立刻擺除一切呢?想起來簡直是一天都度不下,不過愈想愈病,愈病是愈沒有辦法,只有聽天由命罷。

我早知老太爺一樣也不管,我也不多事去念什麼經了,雖然事屬迷信,不過我總覺得一點不做十分對不著他,已經不能讓我回去陪伴他的靈,我已是終身抱恨的了,我們幾年相愛,到今天連靈前都不能去,叫我怎能不恨?真怨,老爺子真也太不講人情了,他失去兒子有女兒相陪,可不想想我眾今以後變了孤單人,又沒有小孩子,有誰能陪伴於我?他太不與人設想了,也怪我的命運太蹇之故,怨做什麼?

忙了過年,又須立刻搬家,這屋子太大了,無福享受了,這些日心更煩,更痛,前途一切都很黑,怕我單獨打不出路來,怎好!盼你先幫我過了年關再說,請早日來信。

祝你快樂

太太前問候

曼上一月二十六日

第四通

先生:

此番蒙你的大力為我奔波,真叫我無從謝起,雖然事情不甚順手,也只怪我命薄,你們的盛意我是一樣的感謝的。

草稿看過不知誰是寄廎,還有一事不明白,不知為何須到每月二十日才能憑折去取錢,最好是仍用我的舊支票本,每月初去取或是每年許我自由(不論何日何月)可以去取錢(用支票),如此辦法於我稍為便利些,於老爺子也無大損,不知可否代達。

竟武已來過,他很肯幫忙,他只叫我養病讀書,經濟不足他隨時補助,可以請你們放心,我一定從此決心做一個你們所盼我的一種人,決不叫人再笑我無能。

洵美尚未來過,盼你們在百忙中再分出幾分鐘來看我一次,今天小郭來過,也無非相對黯然而已,咳,什麼都有再見的時候,只是再也見不著我的摩了。

你若願去看摩,不妨我們同去一次,你看如何?

盼你來,最好文伯、慰慈同來。

此上

先生刻安

曼上

第五通

先生:

誰知道時光過得如此的快,轉眼已有兩個多月沒有通信了。我自從出痧子以後,天天忙著畫,簡直可以說忙得連喘氣的工夫都沒有,因為我在病中感覺到一種痛苦,是不可言語的,在我的思想上因此也變了一種觀念,病好了立刻看透一切的一切,忘記了一切的一切,我發誓在短時間要成功一樣事業,這兩個月內我的成績不算壞了,上星期幾個朋友一起開了一個扇子展覽會。一個學畫不到一年的我居然也會在許多老前輩裡面出品,賣十六元至十元一把,拿去幾幅不到一星期都賣完,還有外省來定的,你看,是不是運氣?也許是天可憐我,給我一條最後的路走走。如此也好給我些勇氣,我現在畫的,自己看簡直沒有什麼好處,不過朋輩都很驚奇我進步的迅速,也許他們騙騙我高興而已,不過這也是我一種苦心,近況不得不告訴你,讓你也好放心,雖然一切都很順手,可是有時想起來我的可憐的摩,使我一切都看得如同灰塵,就是學成了大畫家也是無味,他也再不能回來了。

林先生前天去北平,我托了他許多事情,件件要你幫幫忙,日記千萬叫他帶回來,那是我現在最寶愛的一件東西,離開了已有半年多,實在是天天想他了,請無論抄了沒有先帶了來再說,文伯說叔華等因摩的日記鬧得大家無趣,我因此很不放心我那一本,你為何老不帶回我,豈也有另種原因麼,這一次求你一定賞還了我罷,讓我夜靜時也好看看,見字如見人,也好自己騙騙自己,你不要再使我失望了(上次文伯回來我為何叫□他帶來的呢)。

過了夏天我要搬家,現在房子太大,雖然兩處住,總覺得不便利,還是一個人住的清靜。志摩時常在家,我常常見著他的,誰說沒有鬼,沒有靈?他何時時來何時時去我都知道,他這幾天在那裡生病,人非常的瘦,我一切都知道,只是我們不能講話,也不能通信,我去的他能見,他不能來,這也是人生的恨事,你是不信神鬼的,我現在一切都信,許多怪事也不要說了,好在你不信。

我托老鄧的事他因何不辦,多少錢請你先付,我即刻寄去,請你給我買一點舊紙,好墨,舊顏色,我現在一天到晚心都在畫上,故宮的畫真想看看去。

精神現在還好,不過也胖不了,藥還是不斷的吃,離了藥瓶□□□□□□□□□□□□□□□□你身體好罷,盼你在忙中分出幾分鐘給我寫幾行,說說你的近況。

太太前問候

小曼上

第六通

先生:

一天亦不得閒!真是煩死我了。今天本想在家做點事情,哪知又不能如願,現在又得出去赴一點免不了的茶會,是從前的老同學從美國回來的,要想靜靜的同你談談亦不得機會,無味得很,我想你今天一定來的,我又不能在家,你說巧不巧,早晨張道宏同一個楊先生來坐了許久,膩煩得我只想哭,一個人活著就有這些無味的事,你躲不了的。

昨天同三舅母兩個去看電影,見著慰慈同夢綠,他倆對我的樣子使我心裡非常的難受,可惜慰慈沒有接到我寄出外國的那封信,不然他一定明白我了,他只想同我一起玩,她又不樂意,為了一個朋友為什麼叫他們夫妻生意見呢?有機會望你同慰慈談談,活在世上就有許多不如意的事,人間有一個十分滿意的人麼?明天千萬來,我現在要走了,不放心你,寫一個字條讓你知道,我今晚七、八點回家。

小曼

致陳從周書信一通

先生:

來信已收到,多謝!志摩日記及書函正在抄寫中,只因信件太多,一時亂得無從理起,現在我才將散文、詩集等編好,再有幾天就要動手編書信了,那時定會抄就奉上的,好在也沒有多少日子了,雖是新產生的,可是其味或美得多,洵美也曾問我要志摩的東西,我也沒有送去呢。

《志摩全集》大約三月中能出版了,到時一定送一份給先生看,只是我頭一次編書,有不對的地方還望你們大家指教才好。

別的不說了,下次再談罷!此問

近此

從周先生

陸小曼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