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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德分子的定義[1]

激烈反對詞源學的人認為,詞根並不表明單詞的含義。而擁護詞源學的人則認為,詞根表明單詞現在不代表的意義。例如,大主教(Pontifice)不是橋樑(Puente)的建造者;縮小模型(Miniatura)不是用鉛丹(Minio)畫的;晶體(Cristal)物質不是冰(Hielo);豹(Leopardo)不是美洲豹(Pantera)和獅子(Leon)雜交的產物;候選人(Candidato)可能沒有被洗去污點(Blanqueado);石棺(Sarcofago)不是植物(Vegetariano)的反義詞;鱷魚(Aligatore)不是蜥蜴(Lagarto);硃砂(Rubrica)不是鮮紅色(Rubor);美洲(America)的發現者不是阿美利哥·維斯普奇(Americo Vespucci);親德分子(Germanofolio)不是虔誠熱愛德國(Alemania)的人。

這不是虛構,更不是誇張。我曾天真地同阿根廷的許多親德分子交談過。我試圖談論德國和不可摧毀的德意志。我提到荷爾德林、路德、叔本華,或萊布尼茨。我發現,親德的對話者幾乎分不清這些名字,他們情願談論英國人於一五九二年發現的、大約位於南極洲的一個群島。可是我一直也沒弄清楚它同德國有什麼聯繫。

但是,對德國的無知並不是親德分子的定義。還有一些同此點有關的特徵。其中之一是,親德分子會因為南美某個國家的鐵路公司有英國股份而感到悲傷。他們會因為一九二年南非戰爭的激烈程度感到悲痛。此外,他們還是排猶分子。他們想把居住在我們國家的斯拉夫–日耳曼民族驅逐出境。這個民族有德國姓氏(羅森布拉特、格魯恩伯格、尼倫斯坦、利林塔爾等),講一種叫作意第緒語或猶太語的德國方言。

綜上所述,可以推論,親德分子實際上是仇英分子。他們並不真正瞭解德國,但滿足於為一個向英國宣戰的國家奉獻激情。我們看到,事實就是如此。但這還不是全部事實,甚至不是基本事實。為了表明這一點,我扼要介紹一下我同親德分子進行過的談話。我發誓再也不做這樣的事情,因為人的時間不是無限的,而那種討論不會有任何成果。

我的對話者總是一開始就譴責強迫德國在一九一九年作出賠償的《凡爾賽和約》。而我總是出示威爾斯和蕭伯納的文章。他們在勝利時刻,揭露了那個殘忍的條約。親德分子從不拒絕這些文章。他們認為,戰勝國應該放棄壓迫和復仇,而德國試圖擯棄屈辱是自然的事情。我同意這個意見。然後,緊接著就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不同凡響的對話者說,正是因為德國在過去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所以才有權在一九四年摧毀英國和法國(為什麼沒有意大利),以及對不公正待遇並沒有責任的丹麥、荷蘭和挪威。一九一九年,德國受到敵人的虐待。這個理由足以允許德國人對歐洲各國,甚至全球燒、殺、搶。正如所見,這個道理令人毛骨悚然。

我小心翼翼地向對話者表明這一點。但他們嘲笑我過時的謹小慎微,並列舉出耶穌和尼采的觀點:為了實現目的可以不擇手段,需要本身沒有規則,唯有強者的意志才可謂意志,「帝國」是強大的,「帝國」的空軍摧毀了考文垂等等。我小聲嘟囔道,我寧肯從耶穌的道德觀過渡到查拉圖斯特拉或者「黑螞蟻」的觀點。但是,我們的話題轉換得很快,以至於來不及對一九一九年德國遭受的不公正待遇表示同情。事實上,在對話者不願意忘記的那個時期,英國和法國是強國,而唯有強國的意志才可謂意志。所以,這些國家想使德國崩潰是對的。對他們的唯一譴責是,他們猶豫不決(甚至有應該受到譴責的同情心),沒有堅決執行那個條約。我的對話者對這抽像的觀點嗤之以鼻,並對希特勒大加讚揚。這位天祐之子聲嘶力竭地宣稱,要消滅所有誇誇其談和蠱惑人心的人。隨著戰爭聲明而來的是一顆顆從天而降、宣告資本主義滅亡的炸彈。然後,又是緊接著,發生了第二件不可思議的事情。這是道德觀念方面的事情,令人幾乎無法相信。

我發現,我的對話者總是崇拜希特勒。那不是因為從天而降的炸彈、閃電般的入侵、機關鎗、告密和謊言,而是因為習慣使然。他們熱衷於邪惡和凶殘。他們並不在乎德國是否獲勝。他們關心的是使英國蒙受恥辱,是讓倫敦燃起令他們心滿意足的熊熊大火。他們崇拜希特勒,就像以前崇拜芝加哥罪惡的黑社會老大一樣。討論無法繼續,因為凡是我歸咎於希特勒的罪行,我的對話者都認為是魅力和業績。讚揚阿蒂加斯、拉米雷斯、基羅加、羅薩斯或者烏爾基薩的人會原諒他們犯下的罪行,或者對他們的罪行輕描淡寫。但希特勒的捍衛者卻愉悅於他的罪行。希特勒分子總是充滿仇恨,偷偷,有時也公開地,讚揚所謂的「活力」和殘暴。由於缺乏想像力,他們認為,未來不可能異於現在。到目前一直戰無不勝的德國不可能走向滅亡。這些羅曼人總是渴望屬於勝利者的一邊。

阿道夫·希特勒不可能沒有一點理由。但我知道,親德分子沒有一點理由。

徐少軍 譯


[1]此篇初刊於1940年12月13日《家庭》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