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我猛地抖了抖，全身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回頭看看門外，淡淡的陽光半點撒不進來。
　　這間房子似乎從大門開始，就變成了另一個世界。
　　都說人有三魂七魄，七魄散了魂就無依無靠，等人徹底死了，魂就該入輪迴道了。
　　這張符徹底化完時，一道淡淡的白色東西出現在房間裡，幽南一看就直搖頭：「沒用了，問不出來，施術者已經抽魂了，這點殘存的意念，根本問不出話。」
　　沐挽辰沒說什麼，他換了一張巫符，符紙化掉之後，那團半透明的白色東西一點點變得清晰。
　　「……通靈是巫族所長，只要還有一靈尚存，總能與之溝通。」沐挽辰沖那團白色的東西勾了勾手指。
　　彷彿受到了牽引，那團白色的東西動了動。
　　「你的主人呢？」沐挽辰問道。
　　「……」
　　「誰給你下了蠱？」
　　「……」
　　對方根本沒法說話，沐挽辰也不著急，慢悠悠的問道：「……害怕是吧？你七魄散去，三魂將銷，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若有善言，也能消解一絲罪孽。」
　　「……」
　　「龍王背叛宗族，肆意濫用邪法禍世，你們為他所用必然罪孽深重，死後……魂飛魄喪，若能有一絲清明，就該求我保你一靈，尚有希望存世。」沐挽辰低聲說道。
　　對方好像有些動搖了，我聽到含混不清的聲音回答道：「……榮、榮王……早已、早已……」
　　榮王？他是想說龍王吧？
　　早已什麼？
　　沐挽辰皺著眉聽他說話，可他不僅神志不清，意識也十分混亂。
　　「……聽起來好像有陰謀啊。」我小聲的嘀咕道。
　　這位「龍王」以前跟沐挽辰爭位，失勢後帶著人遠遁他方，在境外畫地立威，成為有名的巫蠱師，現在捲土重來，恐怕是覬覦著神王的位置，還有沐挽辰手上捏著的歷代神王留下的寶物。
　　老怪物在暗處，龍王在明處，但兩人都躲藏得很好，不會輕易露面。
　　沐挽辰拿出一個封靈竹筒，對那團白色東西說道：「想進來嗎？」
　　對面不知道受到什麼感召，居然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榮、王……要來了……他、他這些年……好多……陰靈……」
　　幽南小祖宗聽到陰靈二字，高傲的「哼」了一聲。
　　可能他是世上最不怕鬼的小孩兒了。
　　封靈竹筒好像是挺珍貴的東西，沐挽辰將他收入竹筒中，小幽南還癟嘴說道：「沐師兄，這種東西留著有什麼用？既不能入祭壇，也不能拿來煉魂，浪費你一個竹筒。」
　　沐挽辰輕輕搖頭：「竹筒再做就行了，但一靈尚存，就不該輕易毀滅……你看你爹爹在冥府，每日萬萬千千幽魂路過，都自有一套法則，冥府亦不能輕易傷損天魂地魄。」
　　「但沐師兄你也太慈悲了，這種作惡多端的人就不該給他寬恕。」幽南鼓著小包子臉：「那什麼龍王，如果入侵法門，驚擾到我母親大人，我是不會放過他的。」
　　噗……我差點沒忍住笑，這小傢伙太有反差萌了。
　　這種孩子氣的話，才是一個小孩該有的樣子嘛。
　　沐挽辰對幽南也很寵溺，抬手摸了摸幽南的小腦袋，低聲安慰道：「這些事哪用得著你來操心……我會嚴加防範的。」
　　小幽南估計是被他爹爹管得太嚴，想找機會調皮搗蛋一下，可這小祖宗的調皮搗蛋非同尋常，這動不動掏出一張魂引符咒什麼的，誰家爹媽敢讓他玩兒？
　　沐挽辰接著說道：「我先送你回南山。」
　　小幽南微不可見的癟了癟嘴，流露出一絲失望的情緒。
　　這種時候就該發揮一下隊友的力量，我開口勸道：「那個……幽南難得出來一趟，要不我們一起去查看吧？看完了送他回去。」』
　　小傢伙聽了這話，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好像在說：還算你機靈。
　　沐挽辰稍微猶豫了一下，點頭道：「好，走吧，連瓏在盡力治療，我們去出事的地點看看。」
　　我平時見到沐挽辰，他都是獨來獨往，現在帶著一隊護衛，二三十人看起來頗有氣勢。
　　走過那片死寂與生機並存的山林廢墟，我隱隱能看到一些破敗的屋舍。
　　那裡曾經是煉屍人的村落，現在看起來像鬼屋一樣。
　　業火焚燬的不光是生命，而是將生命存在的痕跡完全抹殺，想來師尊當年是真的氣炸了，不然不會輕易做出斬魂斷魄、業火焚世的舉動。
　　一間空洞的房屋張著黑漆漆的口，沉默的矗立在不遠處的山坳。
　　村寨的佈局其實很有講究的，這裡居住的奇人異士很多，他們懂得在最合理的地形來設置建築物。
　　那間房子傾塌了一半，底座全是巨石，穩固的立在山坡上，應該是很重要的敵樓堡壘。
　　我越是盯著那邊看，約覺得那洞開的門口有什麼東西存在，忍不住一把抓住了沐挽辰的衣服。
　　「……怎麼了？」他回頭問。
　　「那裡、那裡面是空的嗎？我怎麼覺得裡面有東西？」我指了指那棟房間。
　　「那裡有地道，所以你覺得有深淵般的吸引力，這不稀奇。」沐挽辰解釋道。
　　深淵……據說人在高處往下看，會產生一種暈眩感，這種暈眩感會短暫的讓理智失去判斷力，進而失足或者主動往下跳，這就是深淵凝視的一種「歪理」。
　　可我站在這裡，除了毛骨悚然以外，還覺得那道門裡有淡淡的墨黑色漩渦在湧動，是我眼花了嗎？
　　「……殷珞，你要是害怕，我就先送你回去。」沐挽辰伸手拍拍我的臉。
　　「我、我不怕，但是我覺得那裡有古怪，去查看一下吧？別被什麼怪物躲在那裡傷人了。」我建議道。
　　「好。」沐挽辰很聽我的勸告，立刻就安排兩個侍衛上去查看。
　　「那個龍王，會不會聲東擊西，派棄子來擾亂我們的視線，然後他偷偷溜進來？」我問道。
　　沐挽辰點點頭：「很有可能，不過他的氣息我很熟悉，在這法門之內想要躲藏不容易，這裡的一草一木、飛禽走獸，都可以為我所用。」
　　話音剛落，探查的侍衛喊道：「巫王大人，這裡有乾涸的血跡。」

第154章 夤夜
　　被業火焚燒後的地方只有污黑，能分辨出乾涸的血跡，說明這裡曾經來過受傷的人或動物。
　　沐挽辰皺起眉頭，低聲說道：「這裡面的地道被封死，我們曾經懷疑這地道通往煉屍人的秘密場所，可是挖掘費時費力，而且煉屍人也已經滅絕，就沒有再深入調查，只是列為禁地，難道最近有人來過這裡、想要打開地道？」
　　我眨了眨眼，滅絕嗎？
　　「沐……沐挽辰，你不是曾經救下幾個煉屍人的小孩嗎？而且龍王在法門裡生活這麼久，煉屍人的秘密他應該也知道不少……是不是，有內應啊？」我很快就想到這個可能。
　　我能想到沐挽辰肯定也能想到。
　　小幽南肉呼呼的小手，捏了一個向日君借氣的指訣，然後煞有介事的默唸咒語。
　　日光驟聚，將那棟巨石底座的破敗房間裡的黑暗驅散了大半。
　　幽南的目光中有些孩子氣的得意神色，我摸了摸他的頭，稱讚道：「你很厲害啊小帝君。」
　　他聽到我喊他小帝君，立刻謙虛的說道：「我尚且年幼，不敢忝用父親大人尊號，師姐不要調侃我。」
　　我偷偷看了一眼沐挽辰，他半隱在袖中的手收了回去。
　　剛才的日君訣應該是他掐的，他對這個小師弟真是溺愛。
　　氣場紊亂的地方，通常陰陽混淆，這種不正常的黑暗也讓沐挽辰警惕起來，他帶著一隊人下去查看地道，我和幽南、小孽，還有六個侍衛在門前的雜草叢生的空地上等候。
　　「幽南，你見過鬼嗎？」我跟小師弟閒聊了一句。
　　幽南莫名其妙的看我一眼：「鬼差陰吏算不算鬼？」
　　「……我是說那種很兇猛的厲鬼，想要害你那種。」我腦子裡想到了那個紅衣的女鬼。
　　幽南偏著頭想了想，搖頭道：「世上恐怕很少有這麼不長眼的鬼吧……」
　　……說的也是。
　　「師姐，難道你見過？」幽南笑著問。
　　我點點頭，見過不止一次兩次了，而且還不是一個鬼，初靈也曾經用鬼來嚇唬我。
　　「巫族的人也懂得御鬼煉魂，你以後會習慣的，跟著沐師兄修道進步很快，他很會教導人。」幽南幫沐挽辰說好話。
　　沒過幾分鐘，沐挽辰就帶著人從地道裡回來。
　　「堵塞的地道被打開一個小洞，可能是蛇鼠造成的，已經重新堵上了，稍後我派人來詳細檢查，走吧，先把結界布下，穩住臨時的法門……」他拍了拍手套上沾染的灰塵。
　　他取下了手套，才過來拉著我，一手牽著我，一手抱著小幽南，這種感覺很暖，雖然走在山野之中，卻感覺好像在公園散步。
　　幽南和我混熟了之後，沒有一開始的警惕和高冷，他跟著沐挽辰的時候，感覺像個師兄的小跟班。
　　或許在南山的平靜生活讓小孩子覺得很無趣，他們是尊神的血脈，天性自由，不願拘束，奈何有一位軟糯又操心的母親大人處處呵護。
　　所以小幽南才那麼喜歡計都星君那位叛逆仙家吧，嚮往著像他一樣來去如風，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穩固了法門之後，沐挽辰和我將小幽南送回南山交給小師娘，小師娘衝我偷偷眨眼：晚上我會去偷看你們祭祀的，不用害怕，有我呢。
　　nice，小師娘。
　　我偷偷的朝小師娘比了個心。
　　》》》
　　剛走出南山的山門，沐挽辰就伸手將我抱起來，沉聲問道：「累不累？」
　　「不累……我沒這麼嬌氣好吧！」
　　「哼……」他輕笑了一聲：「怕你走山路，又喊累。」
　　我抱著他的脖頸，伏在他頸邊挑眉道：「你總是黑我，我哪有這麼嬌滴滴，我一個人也能跑很遠。」
　　「嗯，你是很有能耐，獨自一人也能跑到我這裡來。」沐挽辰哼了一聲。
　　哼，我也想哼，我怎麼知道兜兜轉轉都能跑到你的地盤上？
　　「殷珞。」他緩緩的開口，溫熱的氣息拂過臉頰。
　　「你不用害怕我欺負你，祭禮過後，你就是我唯一的妻子，我會敬你愛你，讓你欺負我的。」
　　噫……我受不了他的低沉醇厚的聲音說出這些話語。
　　火熱的臉頰貼在他頸側，我低聲嘟囔道：「你這些話應該留著婚禮上說，那樣比較有儀式感。」
　　「嗯，會讓你覺得有儀式感的。」沐挽辰蹭了蹭我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