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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節

師父打開了現場概貌的幻燈片,說:「大家可以看到,臥室現場雖然房屋基本塌了,但是屋內的衣櫃並沒有塌。雖然衣櫃也被燒燬大部分,裡面的衣物也基本燒盡,但是衣物碎片不應該散落在整個現場到處都是。那麼,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兇手用衣物當助燃物,二是兇手翻動了現場尋找財物。」
師父喝了口茶,接著說:「既然兇手費了那麼大勁去摩托車內取油,我覺得就沒有必要再搬動衣物做助燃了,因為現場很多木頭傢俱和被褥,何必再花時間加衣服燒呢?如果是為了在現場尋找財物,那麼就有可能把衣櫃中的衣服弄的滿現場都是了。」
局長點點頭,問:「既然您說是激情殺人,怎麼會又是搶劫殺人呢?」
師父說:「我這裡說的激情殺人,是指臨時起意的殺人。如果在交談中,兇手得知老夏有錢,臨時動了殺機,也是可能的嘛。」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交給我吧。」局長信心滿滿的和師父說完,又轉頭向摩拳擦掌的偵查員們說,「不用多說了吧,行動吧!」
縣局局長、師父和我留在了專案指揮部。師父和局長在輕鬆的聊著家常,同時也是在等待著偵查員們的消息。我實在是太睏了,就斜靠在椅子上,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我揉了揉睡僵硬的脖子,坐直了起來,看見師父也趴在桌上睡著了。局長拿起了電話,問:「怎麼樣?」
聽不清電話的那頭說些什麼,只能感覺到局長的表情裡充滿了喜悅。不一會,局長掛斷了電話,說:「有了你們的推斷,我們省大事了。」
師父問:「有線索嗎?」
局長說:「不是線索的問題,案子破了。」我們三個人興奮了一會,局長接著說:「經過調查,老夏確實是在案發前兩天去銀行取出了他的全部積蓄,3萬多元錢。這些錢是準備給他的兒子的。他兒子在外做起了一點小生意,有幾萬塊錢的資金缺口,就找老夏借,準備元旦回來拿的。老夏前兩天去鎮裡買東西,順便取出了錢,藏在家裡的衣櫃裡。」
師父問:「人抓到了嗎?」
局長說:「是的。你分析完了以後,目標就基本鎖定了。是老夏的親侄子。這個人天天游手好閒,不務正業,經常去老夏家蹭吃蹭喝。你們說經常去老夏家吃飯、騎摩托車的人作案,我們第一個就想到了他。幸好有這個打氣筒以及打氣筒上的指紋,讓這起案件證據確鑿。真的謝謝你們!」
師父積蓄問道:「過程交代了嗎?」對於沒破一個案件,師父都會詳細的詢問作案過程,然後和我們推斷的過程相比對,這樣不斷的總結,也就會不斷的提高。
「基本交代了。是老夏無意中說漏了嘴,說自己去了3萬塊錢,然後那小子就動了殺機。用打氣筒打頭,再從摩托車內取油焚屍。」又破一起命案,局長很是興奮。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啊。都是錢惹得禍。」師父感慨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啊。親侄子也可以滅了門。」
感慨歸感慨,很快,我和師父又踏上了新案子的旅程。
第十一案 半裸女屍
成功的破獲了平安夜的殺人案,我們在聖誕節後的第三天準備打道回府。前一夜我睡了整整十四個小時,惡補了一下睡眠。回程的路上精神抖擻,顯得格外興奮,一路在和師父聊著這個案子的細節,也算是總結提高。
車子剛剛駛上高速,師父的電話鈴就響了起來。
「不是要連著出差吧?」師父朝我做了個鬼臉。我心裡清楚,如果是真的有案件,那我們必然會連著出差,因為那一年,省廳法醫只有我和師父兩個人。
「首先恭喜你們又立新功,回來一人獎勵一包好煙啊。」師父的電話聲音很響,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刑警總隊長的聲音,「你們在哪呢?」
「我們不要好煙,只要休息。」看來師父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笑著說,「剛上高速,咱經不起連續跑啊。」
「這個。。。」總隊長顯得有些遲疑,「我也想放你們兩天假調整一下。不過。。。」
「好吧,在哪?」師父知道,既然選擇了這個行業,就選擇了沒有自由。師父常開玩笑的說,我們是被犯罪分子牽著鼻子走的,他們什麼時候作案,我們就要什麼時候工作,他們在什麼地方作案,我們就要去什麼地方。
「咳咳。」總隊長顯然有些負疚,乾咳了兩聲,說,「這個,你們辛苦。但是這不是個小案件,還必須得你出馬。」
「不會吧,這是什麼聖誕節,簡直就是殺人節啊,這剛殺了三個。」師父皺起眉頭說道。我們都知道,總隊長說的大案件,估計又是有三名以上死者死亡。
「是啊,這又是三個。」總隊長接下來的話應證了我們的猜測,「青州市區,一家三口都沒了。在小區裡,社會影響很大。」
青州市距離我們所在的清夏縣很近,只有不到100公里。「什麼時候的案件?」師父問道。
「應該是昨天晚上。今天早上8點,死者家男主人回家以後發現的,當地警方已經保護了現場,第一時間上報了我們廳裡。」總隊長說,「你們現在趕過去的話,估計現場勘查工作也就剛剛開始。」
「知道了。」師父掛斷了電話,眼神中的疲憊居然消失了,充滿了戰鬥前的激奮,他伸頭對駕駛員說,「小阮辛苦了,去青州。」
上午十點,我們的車開進了青州市元達小區,小區門口,當地公安局刑警支隊的領導已經在等著我們。簡單的寒暄之後,我們徒步走向了中心現場。元達小區是別墅群,也就是說是個富人區,住在這裡的都是一些高薪人員。案件的中心現場是位於小區大門附近的一棟小別墅,這棟別墅的產權是青州市某IT公司老闆徐清亮的,別墅裡住著徐清亮以及他的妻子、女兒和岳母。
中心現場警戒帶外,密密麻麻的站著無數圍觀群眾。雖然這裡處於青州市的城郊,但是隨著城市範圍的擴大,元達小區所處的範圍已經成為一個較大規模的住宅區。在一個大規模的住宅區內發生一起滅門案件,社會影響是非常惡劣的。
我和師父拎著勘察箱,擠過密密的人群,越過警戒帶,走到了現場門口。現場門口旁邊的牆角蹲著一個皮裝男子,蹲在地上,雙手抓著自己的頭髮,一臉的痛苦。兩名民警正在向他詢問情況。
「我們住過來三年了,就圖這裡保衛措施好,安全,沒想到還會發生這種事。」眼前這個四十歲左右的男子紅著雙眼說,「我和趙欣是五年前結婚的,我比她大十歲,很疼她。她沒有工作,有了孩子後就專心帶孩子。我們感情一直很好。」
我和師父在旁聽調查,突然見男人沉默了,我就插嘴問道:「你什麼時候發現的?」男人無力的指了指辦案民警,說:「我都和他們說過了,別再問我了。」
偵查員結果話來說:「哦,是這樣的。去年,徐總在我們市下面的青林縣開了一家分公司,從去年的8月份到現在,徐總每週的週日到週二在青林縣的分公司工作。週三回青州。今天是週三,徐總從縣裡回來的比較早,大約8點左右,就到家裡。他打開家裡大門的時候,發現他的妻子趙欣仰面躺在客廳內,他過去檢查,發現屍體已經硬了。於是他又跑到樓上,發現自己三歲的女兒和岳母被殺死在樓上的臥室裡。」
師父點點頭,和我一起戴好頭套、口罩、手套和鞋套,走進了中心現場。
現場是一間兩層別墅。一樓是客廳、廚房、衛生間和一間大臥室,二樓是數間客房和書房。徐清亮和趙欣平時住在樓下的大臥室,趙欣的女兒和母親住在樓上的一間臥室。
趙欣的屍體旁邊,幾名法醫和痕檢員正在仔細的尋找痕跡物證,我和師父於是先走到了樓上,勘查樓上的現場。樓上的客房門都是關著的,顯得非常平靜。沿著走廊,我們一間一間房間的打開房門看了看,每個房間顯得都十分的乾淨整潔,沒有發現什麼異樣。直到我們打開了走廊盡頭的一間較大的客房的時候,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我下意識的揉了揉鼻子。
臥室的地上,躺著一具老年女性的屍體,而床上躺著的是小女孩的屍體,兩具屍體都穿著冬季睡覺時穿的棉布睡衣。睡衣、床單和被子的大部分都已經被血染紅,床邊的牆壁上佈滿噴濺狀、甩濺狀的血跡。除了血跡,我和師父沒有發現什麼明顯的痕跡。看來兇手在這個房間並沒有多餘的動作,殺了人就走。
老年女性的屍體穿著拖鞋,俯臥在床邊的地板上,頭髮已經被血浸透,整個顱骨已經變形,白花花的腦組織夾雜在頭髮中間,頭下方一大灘血泊。我輕輕的翻過屍體的頭部,發現死者的臉部肌肉已經僵硬,面部遍佈血污,已經看不清楚五官。
床上小女孩的屍體更是慘不忍睹。她躺在床上,瞪著圓圓的雙眼,眼神中充滿了驚恐。她的額部有一處塌陷,應該是遭受了鈍器的打擊。她的頸部被銳器切割,小小的頭顱與軀幹只有頸椎相連,軟組織基本都斷開了。沿著頸動脈的方向,有大量噴濺狀的血跡,說明她被割頸的時候,還沒有死。小女孩全身沒有屍斑,因為她的血基本流光了。
最看不得小孩被殺,我的心就像被猛烈撞擊過一般陣痛。我咬了咬牙,暗自發誓一定要將犯罪分子繩之以法。我和師父沒說話,慢慢的走下樓。對於趙欣屍體附近的勘查已經結束,從技術員們臉上的表情看,沒有發現什麼有價值的痕跡物證。
我和師父走近了趙欣的屍體,屍體還沒有被翻動。這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瞪著雙眼仰臥在地板上,和老年女性的屍體一樣,頭下一片血污。顯然,她也是頭部遭受鈍器打擊導致的死亡。女人上身穿著棉毛衫,下身的棉毛褲和內褲被一起褪了下來,胡亂的蓋在陰部。
師父走過去拿開了遮蓋她下身的棉毛褲,她的下身居然插著一把匕首。
「半裸的,下身還插了匕首。這是心理變態的人作的強姦案?」我說。
「不,可能是姦情。」師父皺起了眉頭。
法醫勘查完現場,會在自己的腦海中形成一個對案件性質的初步判定,而對案件性質的這種初步判定,並不一定會有很充分的依據,所以只是一種猜測,而不是推斷。這種猜測多半是根據直覺而做出的,而產生直覺的基礎是參與大量現場勘查後形成的經驗。在有了初步判定的基礎上,法醫會通過屍體檢驗、現場復勘來不斷的驗證或者否定自己的判定,最終得出推斷的結論。
我知道師父此時的判定就是直覺使然,想短時間的整理出充分的依據,條件還不充足。所以我也沒有繼續追問師父為什麼會認為是姦情導致的殺人而不認為是心理變態的人作的強姦案。
但有一點是肯定的,趙欣的屍體是半裸的,而且下身還插了一把匕首,這一定是與「性」脫不開干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