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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節

說完,又笑著看了阿寒好幾眼,這才高高興興地上了馬車。
清虛子暗自稱奇,這世間的孩子,果然是一人一個心性,阿寒這樣的性子,尋常女子只會認為他蠢笨,連多看他一眼都不肯,怎會像這位劉小姐一般願意跟他有來有往。
見阿寒仍在原處杵著,忽道:「阿寒,你跟為師進來。」
阿寒哦了一聲,又在原地目送了劉府的馬車一會,才跟清虛子回了觀。
清虛子引著阿寒進了房,沉默地看了一會攤開的那本書,看向阿寒道:「告訴為師,你是不是很喜歡剛才那位小娘子?」
「您是說阿玉?」阿寒沒想到師父會問這個,一點不覺害臊,只憨憨一笑道,「喜歡。她總我說我救過她幾回,是長安城的大英雄呢,我很愛聽她說話。」
清虛子聽得越發悵惘,狠著心道:「她門第太高,咱們高攀不上,往後別跟她來往了。」
「為什麼?」阿寒不解,有些發急。
清虛子沉沉歎氣,「就算門第不是問題,她爺娘也會嫌你蠢笨,斷不會將女兒許給你的。」
阿寒怔了一怔,「將女兒許給我?師父,你今日好奇怪,為什麼說的話徒弟全聽不懂?蠢笨?我從小就蠢笨,可您和阿瑤也從來沒嫌棄過我啊。」
清虛子滿心愁緒,舉棋不定,「師父想跟你說的是,你本不該如此蠢笨——倘若師父有法子能讓你變得跟常人一樣,你可願意?」
阿寒不解地眨眨眼,可等他一字一句消化完師父的話,臉上綻出大大笑容道:「真有法子讓阿寒變聰明?就像阿瑤那樣聰明嗎?太好了,師父,您快使法子讓阿寒變聰明吧。」
清虛子眸子閃過一抹痛色,定定地看了阿寒一會,哀慟道:「師父是有法子,可是——」
看著阿寒不諳世事的歡喜模樣,剩下的話卻如哽在喉嚨裡,怎麼也說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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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已近長安,天氣卻未見轉暖,跟玉門關的嚴寒如出一轍,眾人心裡都知道,長安的隆冬已經來了。
急行了百里,眾將士都有些疲乏,夏荻勒了韁繩,抬眼見太陽如金鉤一般沉沉西墜,吩咐下去,在原地駐紮營地,升起篝火,休息一晚再出發。
胡亂吃了些東西,夏荻背靠在帳篷上,屈起一腿,一邊飲酒,一邊看著遠處逐漸隱入黑寒中的群山,他面容黑瘦了些,身上也已有了軍人特有的威嚴,神情卻有些寂寥。
將領們奔行了幾日,好不容易鬆懈下來,興致頗為高昂,都聚在火旁,藉著酒囊吃乾糧,七嘴八舌地說話。
正熱鬧著,忽然有幾名將士推推搡搡地壓著一行人過來,到了夏荻跟前,那將士令那些俘虜跪下,拱手對夏荻道:「夏將軍,這幾個道士行跡頗為可疑,屬下怕他們是蒙赫殘羽,便將他們綁了,請將軍發落,」
夏荻放下酒袋,掃一眼那幾個被五花大綁的人,果然都穿著青灰道袍,身上背著好多行囊,足有十來人,年紀最輕的不過十五六歲,最長者卻已逾花甲之人。
「將軍饒命啊!」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道士大聲求饒,「貧道們是長安城三清觀的道士,因有急事需暫離長安城一些時日,所以才在官道上趕路,絕非外賊的細作啊。」
「急事?」夏荻看著眼前之人,這些道士足有十來個,什麼樣的急事需要整間道觀的道士出動?他嗤笑一聲,「將他們拖下去,先砍斷右手,若還不說實話,將剩下的手腳都砍了。」
道士們不曾想這位玉面將軍行事如此狠絕無情,當下都嚇得面色一變,「將軍,貧道們斷不敢有所隱瞞,只是貧道們離開長安的理由頗有些荒誕不經,就算說出來,您不但不會相信,恐怕還會認為咱們是在妖言惑眾!」
夏荻不耐煩地蹙了蹙眉,看向那幾名將領,冷冷道:「還愣著做什麼,拖下去把手砍了。」
將士領命,俯身便要拖著道士們到一旁行刑,那幾個道士眼看性命不保,扯著嗓子大喊起來,「將軍,前日我們家師夜觀天象,無意中瞥見了天狼星墜落,雖然稍縱即逝,但太白起,紫薇落,是實實在在的大凶之兆,長安城不日便會有大災禍!我等人微言輕,不堪匹敵,只好舉觀逃離長安城。這話一字不假,還望將軍明辨!」
夏荻臉上依然看不出變化,顯然並不相信那道士的話。
那幾名年長些的道士又搶著道:「將軍若不信,不妨搜咱們的身,咱們身上還帶著觀裡的不少法器和符紙,都是實實在在的符菉派道士所用之物,斷做不了假的。」
那幾名將士聽了這話,搜了一通,果又搜出不少法器,當中一個項圈似的物事,懸著圓溜溜三個鈴鐺,看著竟跟沁瑤平日佩戴的那個鈴鐺項圈有些相似,卻比沁瑤的那串粗陋了不少。
夏荻出了一回神,忽然有些意興闌珊,揮揮手道:「將他們押下去,明日跟咱們一道上路。」
那幾個道士聽說還要回長安,面色竟比之前變得更為灰敗,哭道:「將軍,與其回長安城,不如您痛痛快快地給咱們一刀。」
夏荻見他們要多懼怕有多懼怕,全不像作偽,抬頭看向滿天繁星,雖然星象之說由來已久,可這些道士為了一個所謂的凶象,寧可棄觀而逃,會不會太過荒誕了些。
雖如此想,終究起了疑心,想起長安城那些讓他掛念的人,猶豫了一刻,忽揚聲對篝火旁的軍士們道:「可歇息夠了?連夜趕路吧,少在路上耽擱,咱們也好早日回到長安。」

第174章

進宮之前,沁瑤還想著宮裡耳目眾多,不知怎樣才能不露痕跡地找到宮裡那幾個老人,進而打聽李天師的事。
誰知藺效顯然沒打算遮掩,聽說皇上在永壽宮,便徑直帶著沁瑤去永壽宮請安。
在沁瑤的印象中,皇上但凡有閒暇時間,多半都在永壽宮逗留,諾大一座後宮,只得怡妃一個寵妃。
她以前認為是由於怡妃娘娘性情圓滑,又生得艷冠後宮,所以皇上才會如此寵愛她,可今天聽了藺效說起當年皇上跟蕙妃的往事,心下明白,恐怕這當中還有一份怡妃善待太子的緣故。
進了殿,吳王兩口子也在,兩人並肩坐在怡妃下首,面上倒依然一團和氣,可夏芫的臉色十足難看,眼睛下面的烏青重得像有好幾夜沒睡過好覺似的。
吳王的氣色卻出人意料的好,跟他們打招呼時笑容滿面,精神奕奕,簡直稱得上滿面春風,只是跟夏芫說話時,雖然親暱如常,那目光卻透著陰天欲雪的冷淡。
沁瑤心下瞭然,那日吳王忽然問她頭上簪子之事,雖不知道起因是什麼,可看如今吳王待夏芫的光景,怕是回去之後沒多久便發作了出來。
想來吳王就算再有城府,畢竟是天之驕子,不大可能會有那個雅量容忍妻子背著他耍弄這些手段。
要知道當初去潤玉齋買梅花簪的不是康平、不是陳渝淇,更不是其他長安貴女,而是藺效。
夏芫究竟存了怎樣一份心思,才會特意跟在藺效身後去做一根幾乎一樣的首飾,這其中的緣故,自有萬般解釋,可往往最不堪的那種,才最接近真相。
尤其那塊東海寒玉還是吳王自己送的,只要他日後一想到自己曾親手替夏芫做筏子,心裡會有多慪,不用想就能知道。
皇上看著藺效和沁瑤行完禮,興致勃勃道:「天氣愈發冷了,你們小兩口既進了宮,也免得來回折騰,不如就在永壽宮用完晚膳再回去。」
沁瑤暗看一眼藺效,原以為他會拒絕,沒想到藺效卻爽快地答應了,「好,多謝皇伯父。」
怡妃便吩咐宮人們張羅起來,又殷切地讓米公公去請太子過來一齊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