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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節


浮屠嶺在外人的眼中,還有一些名字,比如禁忌嶺,荒山,野人區。
十幾年前市文化團的人來了一次,在村裡面跟李富貴等村幹部吃了一頓飯,蓋了村章就急匆匆回了縣城,在縣城的賓館裡住了一段時間才接到通知回去。
浮屠嶺每到夜裡就會有野貓和貓頭鷹叫,聽起來跟孩子的哭聲似的,有時候動靜鬧得大了傳來幾聲狗叫就會引起全村的狗跟著鬼哭狼嚎,一般的城裡人初來乍到都怕。
而這次從省文化團來的人聽說是個年輕人,最主要的是,這個年輕人是主動要求來考察浮屠嶺的,並且說要在其中一個村子裡面住上一段時間。
年輕人有膽量的多得是,省裡把文件下發給了縣裡,縣裡下發給了浮屠嶺的鄉委會,正巧那天王老漢就在鄉委會裡打牌,他這個人好奇心重,瞄了一眼文件上要到浮屠嶺考察者的照片,心裡頓然慌了,手裡的牌甩桌上就跑了,嘴裡一直喊著太像了,太像了。
王老漢這件事情誰也沒敢跟說,回家後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第二天匆匆忙忙前往明月村東邊的老祖墳燒紙禱告以為自己看走了眼碰到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正巧被虎子路過看見,給了他一包軟中華,他才支支吾吾說了些什麼。
浮屠嶺千百年窮鄉僻壤,交通不暢,經濟沒法發展,村民們從來都沒見過大人物,幾百年前縣衙門裡的官差前來辦案他們都成群成黨的跟在後面看,跟遊客盯著動物園裡的動物看一樣,幾個大老爺們兒被盯得發毛,這樣一傳出去,就更沒外地人敢來浮屠嶺了。
幾十年前的蛇娘娘事件,縣裡來了個領導大家都認為是天大的官兒,眼下聽說是省裡的領導來了,那還不得跟聽著皇帝出巡或者神仙下凡一樣,全村兒的人都擠在村頭準備迎大官兒來,搞不好大官兒被他們熱情淳樸的民風感動,回去之後跟大領導反映反映,把大山給挖出來一條致富之路。村民們也好盼著在不久的將來過上電視裡說的小康生活。
廣播裡特地通知了,任何人不能講一些封建迷信的東西,尤其是前不久發生的鬼殺人事件,還特別強調了,如果省領導問起村頭的定風樁,就說是鎮邪用的。
這些不用說村民們也都懂,有一些村民還把自家沒成年的孩子都拉出來,排在村子最前頭,到時候請求省裡的領導摸摸孩子,沾沾身上的貴氣。
為了顯示隆重,村民們把老太爺也請了出來,百歲高齡的老壽星,而且是個知書達理的教書先生,去迎接省領導,接見文曲星,面子裡子都說得過去。
我作為村裡唯一的大學生,是村民口中有文化的人,自然也被叫了去。
可當那個年輕的省領導從車上下來後,原本還歡天喜地的村民們中,有一些村民的臉色就變了。
年輕一輩的人還好,四五十歲以上的人臉色都不是很好看,他們面面相覷,又不太敢表現出害怕的神情,生怕得罪了省領導。
那年輕的省領導長得方方正正,一看就是電視劇裡的那種男主角,說不上高富帥,但是人長得溫文爾雅,笑起來讓人如沐春風,是個讓人看一眼就很難忘記的書生氣青年。
一些二三十歲的年輕村婦爭先恐後地將懷裡剛出生的孩子抱過去,希望青年能抱一下,沾沾貴人的光。
青年都微笑應付,有一個嬰兒被吵鬧的環境嚇得哇哇大哭,可是嬰兒到了他壞裡立馬安靜下來,村民們都誇讚他是文曲星下凡,小孩感受得到。
一些三四十歲的婦女把自己孩子推到前面,希望青年能摸摸他們的頭,大有醍醐灌頂或者是點化開竅的意思。
但是有那麼一兩個老婦人臉色尷尬地上前把孩子拉到人群後就朝家裡走。
青年也不尷尬,甚至臉上露出一絲歉意,委婉地拒絕了接下來眾人的要求。
村幹部這才讓村民們都讓開,示意老太爺和我接見青年。
「領導您好,您這麼個大人物能駕臨咱們明月村真是咱們村兒天大的榮幸,我是明月村生產大隊的隊長,您叫我小劉就好,另外村長今天病了不能來接見您,特意讓我代他以示歉意,領導有什麼吩咐的儘管提。」
「劉隊長客氣了,其實我也不是什麼領導,就是文化團裡面的一個文員,剛上任不久,早就聽聞浮屠嶺山美水美,民風淳樸,正好我剛任職不久,到了省裡每年一次的下鄉考察,所以想來這裡寫寫報告。」青年回道。
劉隊長陪著笑,口中連誇青年謙虛、年輕有為之類的話,接著向青年介紹身後的老太爺說道:「忘了和領導您介紹了,這位是咱們村的百歲老壽星,咱們都叫他老太爺。」
老太爺伸出手握著青年的手,眼神意味不明,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青年雙手捧著老太爺的手,很禮貌地說著:「客氣,客氣。」
劉隊長接著介紹我說道:「這位是老太爺最得意的門生,也是咱們村唯一的大學生。」
我伸出手說道:「楊浩,幸會。」
青年說道:「郭懷義。」
這個叫郭懷義的青年此言一出,村裡不少上了年紀的人都一片嘩然,我注意到身旁的老太爺甚至是劉隊長身上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們尷尬地笑著掩飾著自己的慌張。
劉隊長看向老太爺像是在詢問他的意思,老太爺說道:「小劉啊,咱們陪著領導到村裡四處看看,不一會兒就到了午飯時間了,我家裡糧倉中間藏了一瓶上好的高粱紅,逢年過節都不捨得喝一口,待會去拿來和郭領導喝兩盅。」
郭懷義說道:「我自小不勝酒力。」
老太爺說:「這酒不比外面的酒,市面兒上買不來,不醉人。」
郭懷義說道:「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從命,老太爺請。」
我跟在後面一言不發,看著郭懷義炯炯有神的眼睛,再看著一些老一輩人眼露出的些許惶恐,突然對這個青年有種似曾相似的感覺,但是我可以確定自己從來都沒有見過他。
中午吃飯的時候,村裡的生產大隊準備了一桌子豐盛的菜,劉隊和郭懷義談笑風生,彷彿很談得來,後來老太爺的高粱紅被拎到桌上,劉隊說道:「那先讓老太爺陪您講講咱們浮屠嶺的風土人情,我失陪一下。」
郭懷義溫文爾雅地點頭,老太爺的手悄悄搭在我的腿上給了我一個手勢,示意我出去,我也向青年點頭致歉,跟著劉隊長出了門。
劉隊長到了旁邊的一間房,裡面有一些音響設施,正是村生產隊的廣播間,他小聲讓我進來,然後關上門,從一名青年的手裡接過一份文件。
這份文件正是郭懷義下鄉考察的紅頭文件,上面還印著郭懷義的電子頭像,文件末尾清晰地蓋著省文化辦的印章。
「村長是怎麼說的?」劉隊長問道。
青年說:「村長說是真的,已經打電話核實過了。」
「那這就怪了,怎麼會有如此相像的一個人,連名字也一模一樣。」劉隊長說道。
「到底怎麼回事啊劉叔?」我問道。
劉隊長說道:「這個郭懷義跟1983年年底時咱們明月村死了的一個人長得太像了,那個人也叫郭懷義。」
「最關鍵的是,郭懷義是郭瞎子的兒子!」

第035章 亡者歸來
劉隊長的話讓我心裡涼了一大截,怪不得當這個青年出現的時候,村裡上了年紀的人都臉色大變。
而我之所以覺得曾經在哪裡見過他,就是因為我之前用小周天羅盤看到了過去的影像,記住了那個孩子可憐巴巴的眼神。
眼下這青年的眉眼和我小周天羅盤的影像中看到的只是有幾分相似,更多的還是不同,因為這個青年的眼中露出某種說不出的自信和真誠,讓人懷疑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