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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節

你不是很傷心嗎?又市問道。
「傷心?」
「阿妙死了,但傷心的不僅僅是林藏。你也很傷心吧?難道不是嗎阿榮小姐?雖然不是你親自下的手,但實際上要了妹妹性命的人正是你。你不正是因為無法面對這一點而離開了大阪嗎?」是不是?
「你很悲傷吧,又痛苦又後悔?」
「我……」
噗的一聲,黑暗中再次閃出林藏的身影。「到底是不是呢?阿榮姐。你要好好地想一想。殺了自己的妹妹,你就沒有後悔過嗎?還是說你連心都已經變成了野干?到底是怎樣呢,阿榮姐?」
悲傷嗎?沒有嗎?究竟是什麼呢?「別開玩笑了!林藏,你已經死了。那就趕緊閉嘴吧。一個死人別來管活人的事。死了就什麼都完了,死了就是輸了,死人的話根本不重要。我從來沒有後悔。阿妙是個傻瓜。林藏,你也是傻瓜。我已經繼承了放龜家的一切,再沒什麼可怕的了。剩下的就是幹掉一文字屋而已。下手殺辰造的是一文字屋,我有證據,所以接下來……」
「是嗎?這就是你的真實想法嗎?」林藏問。
「你說什麼?」
這時候火光再次亮了起來,但那不是狐火也不是死火。
在幾根火把的照耀下,自稱林藏的老人、名為玉泉坊的大個子和尚、祈禱師柳次和裝著辰造屍首的棺材一一顯現,另外還有身穿白衣的又市、已死的阿妙和已死的林藏。
「這就難辦了,阿妙小姐。」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
「你……你們想幹什麼?」
「我應該跟您說過,如果您撒謊,我們也不好辦。」
燈籠上的圓圈裡是個「一」字,是一文字屋仁藏。「如果您所說的前因後果裡有假話,我們也會索取相應的代價——我應該這樣叮囑過您。」
「你、你陷害我?」
「想設計陷害的是您才對吧?」仁藏從黑暗荒野的另一頭緩緩出現,停在棺材旁。「我相信了您的話,取了辰造的性命。」仁藏將燈籠插在棺材上,隨後朝裡望了望,「殺了的人就沒法復生了,這是無法挽回的事。我們做生意全靠相互信任,所以無論如何也不能說這是我們的錯誤。所以這個還得請您來承擔。」
「承擔什麼?」
「罪過。」
名為林藏的老人消失了,大個子和祈禱師也消失了,又市消失了,死了的阿妙消失了,不知何時連仁藏也消失了。燈籠照亮了棺材,裡面是辰造的屍體。旁邊站著林藏。
「這,這是騙局吧?你一定還活著,啊?林藏……」
「哦。我是還活著。可是……你……」
「我……」
「是你自己選擇了這條路。」林藏說。然後他也消失了。
閒寂野的正中央只剩下棺材和阿榮。只有插在棺材上的燈籠裡的蠟燭還在辟里啪啦地燃燒。抬起頭,天上的星星在閃爍。那玩意無法照亮任何東西。
一定是一場夢,是錯覺,一定是。阿榮踏在濕漉漉的雜草上,又朝棺材裡望了一眼。辰造死了。「難道不是夢麼?」不,這是夢。阿妙十六年前就死了。如果這不是夢,為什麼就沒能說出一句對不起呢?其實……
「阿妙——」阿榮喊了起來。在這片空無一人的荒野裡,只有她自己的喊聲。「阿妙,是姐姐殺了你。是我曾經恨過你。事到如今想道歉,也不知道如何開口了,所以我才沒向你道歉。我好孤獨。再一次,再一次就好。讓我看看你的臉吧。」阿榮的聲音被漫無邊際的黑夜吞沒,消失不見。真是孤獨。大家都不在了。
她又一次看了看脖子被擰斷的辰造。「叔公——」
死了就是輸了。我可不想輸,我已經不能回頭了。阿榮使出渾身力氣,將棺材推翻。辰造的屍體只滾了一半出來,貼在荒涼的地面上。燈籠落到了一旁,燃燒起來。「看啊!我殺了辰造!這是我們的叔公,是恩人,但是他殺了你,是他下的手。再怎麼樣,他也是,你阿妙的仇人啊,所以我把他殺了。再沒什麼好害怕的,我讓他們把他殺了。我以後……」
這我可不能當作耳邊風啊,大姐。阿榮聽到了說話聲。
聲音從閒寂野的邊緣傳來,還有沙沙的腳步聲。背後似乎有人的動靜,似乎來了很多人。
「大姐,這是怎麼回事?」
「你、你……大鳥……」
「喂,阿榮,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
「就算你是大哥的親人,弄成這樣我們可不能饒了你啊。」
「你、你們胡說什麼!我可是繼承人。而且你們怎麼在這裡……」
金毗羅大神已離你而去——林藏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後記】
「為這麼個無聊的工作真是大費周章啊……」
林藏正眺望著在晨霧中顯得一片朦朧的閒寂野。「阿又,你看你說的,好像賣了多大人情似的。」
「你也是沒長進,姓林的。都過去這麼多年了還講那種話。什麼賣人情欠人情的——這是工作。」御行又市說著,踢了一腳已燒成灰燼的燈籠。
「後來,阿妙就是被扔在這片荒野裡了吧。」
「是啊。阿榮扔的。現在連骨頭都沒剩下。」
「就算剩下也不知道是哪個啦,是人的還是馬的都分不清。過去太長時間了,都已經十六年了。可是,一起長大的兒時玩伴卻一點都沒變,真是夠討厭。」又市道。
「你這靠嘴吃飯的傢伙,說得倒好聽。你不是也一樣沒變嘛,阿又。就算外形變了又怎麼樣,人一直到死,都還是多年前那個呱呱墜地的自己。」
唉,這次的事連我都於心不忍啊。林藏將這句話藏在心裡,轉身將阿榮的屍首留在背後。野干阿榮被辰造的手下亂刀砍死了。她的屍首代替了辰造的,被塞進了那口棺材。阿榮恐怕要永遠爛在這片荒原中,在這片她曾經遺棄了親生妹妹屍體的閒寂野。
「阿又,你……從十六年前就開始懷疑阿榮了麼?」
「嗯。那件事,不管怎麼看都太可疑。就算你再大意,若沒人告密都不可能落得那種下場。而且,他們的追殺也太過凌厲,不管我們逃到哪裡,都執著地追著不放。可是,他們卻完全沒有對一文字狸下手。」實際上,幕後主使是一文字狸這件事情似乎並沒有暴露。
「唉,也正因為那樣,老狐狸才選擇把我們給棄掉。對於辰造來說,十六年前那場陰謀,完全出於你我之手。也就是說,跟老狐狸沒關係,是只有你我二人認識的某個人……」又市輕輕瞟了一眼已微微變形的棺材,「只有我們被出賣了這一種可能性。」
「是啊。」林藏也一樣,他不可能沒考慮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