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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節

陸亦謙聽到林昱兩個字身子一抖,立刻翻身下床慌裡慌張地更了衣,象徵身份的黑色長翅官帽一戴,往日的浩蕩威嚴又回來了。
他腳步生風地走進府衙大堂,往椅子上一坐,手中驚堂木響亮一拍,大喝一聲:「升堂!」
底下立刻呼啦啦跪了一片,他抬手理了理衣襟,字正腔圓道:「堂下所跪何人?擊鼓所為何事?」
林昱拱手道:「啟稟大人,學生是今科試子林昱,今日前來京兆府衙門外擊鼓,是因為學生找到了殺害莊辭一案的疑凶。」
「哦?」陸亦謙的目光從轉到他身旁跪著的女子身上,手指著她問:「你說的可是她?」
「正是,此人名叫小寧,是狀元客棧的短工。」
跪在地上的小寧抬起淚水漣漣的臉,揮舞著雙手,咿啊半晌。
陸亦謙拍了下手中驚堂木,餘音似水波迴盪,堂上頓時肅穆寧靜。
「大膽,本府問案,如實回答即可,你如此失禮無狀,是何道理?」
跪在小寧旁邊的李掌櫃朝堂上一叩首,道:「稟告大人,小寧是啞女,說不得話,她不是有意冒犯,還望大人息怒。」
陸亦謙虢須頷首,「原來如此。」
他看向林昱,問:「林昱,你指認這女子為此案疑凶,可有證據?」
林昱道:「學生既敢擊鼓指認疑凶,自然不是空口妄言,大人請聽學生道來。」
「試子莊辭一月前入京住到狀元客棧,每日讀書彈琴,起居有序,並無任何異常。直到省試的前三天的夜裡他看見了鬼怪,第二天醒來,以為只是做了個可怕的夢。當天夜裡,他又遇到同樣的事情,同樣的鬼怪,淒慘的叫聲,讓他難以安眠。第二天,也就是省試的前一天,他找到客棧的李掌櫃,提出換房間或者搬出客棧,我與蘇聞以及李掌櫃都認為他是考前緊張所致,將窗外樹枝誤作鬼怪。最後,學生與莊辭換了房間,當天夜裡,莊辭在先前學生住的庭院的房中被人殺害。」
陸亦謙聽到此處手已摸到驚堂木,就差舉起來往案上大拍一聲,然後喝其荒謬至極,再以藐視公堂之罪打上三十大板,丟出府衙,以正律法。
但是,他眼睛瞥到林昱腰間露出的令牌,猛然想起二皇子那冷峻銳利的眼神,心裡默默地打了一個哆嗦,又訕訕地將驚堂木放回了原位。
「鬼怪?本府聽著也甚為怪異,不知道這與此案有何關聯?」
林昱繼續道:「鬼怪並非邪崇惑人,而是人為使然。其實小寧,就是莊辭口中所說的鬼怪,這一切都是小寧做的。」
林昱一言語驚四座,堂上眾人的目光紛紛匯聚在小寧身上。
小寧卻連連搖頭,面色驚慌,依然是那副嬌弱堪憐的模樣。
陸亦謙捻了捻鬍鬚,驚奇道:「哦?本府竟像聽傳奇話本一樣,雲裡霧裡地不知究竟,你還是詳細說來。」
「小寧是客棧裡臨時招來的短工,聽李掌櫃說,她是客棧伙房管事的遠房親戚。她在客棧後堂主要負責燒熱水沏茶之類的瑣事,從而有了作案的機會。蘇聞兄告訴我說他在自己的水壺上寫上自己的名字,是為了防止跟別人的水壺混亂,而他與莊辭所住的那一排客房是客棧中比較下等的,所住的試子在衣食住行也都非常節儉,在下查過,他們的水壺上都寫有自己的名字。」
「住店的試子都是早晚去柴房各取一趟熱水,那兩日的晚上,小寧在其他試子的水壺中下了可使人昏睡的蒙汗藥,而在莊辭的水壺中下了迷幻劑,所以他才會精神失常,產生幻覺,以為遇到了鬼怪。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那迷幻劑則是忘憂散,服食過量便會使人致幻。」
陸亦謙疑惑道:「你說了這麼多,大都是自己的猜測臆想,沒有真憑實據,實難服眾啊。」
林昱道:「啟稟大人,學生今日在原先莊辭住過的房間外面的軒窗周圍,發現了梯子磨損牆壁的痕跡,我猜測她是在窗戶外面發出一些驚悚叫聲,才讓莊兄如此恐懼。」
「咦,她明明不能說話啊,又怎能發出鬼怪之聲呢?」陸亦謙問道。
林昱側首看向小寧,微微一笑:「這個問題要讓小寧自己來回答了,她,並不是啞女,喉嚨燒壞,只是她欲蓋彌彰的把戲。如果大人現在派人去查她的真實來歷,並且搜查她住過的房間,一定還可以尋到一些蛛絲馬跡。」
眾人再一次陷入深深的震驚之中,但這次小寧卻沒有流淚咿呀反駁,她低頭朝堂上一叩首,再抬起頭來時,她臉上恬靜安詳,目光無所畏懼,「林公子果然聰明過人,給試子下藥和裝神弄鬼嚇唬莊公子的事確實是我做的,不過小寧自問行事謹慎,林公子是如何看出我並非啞巴。」
小寧的聲音悅耳若鶯啼婉轉,令人心暢。
林昱想了一刻,開口道:「此事說來,還是小生失禮了。姑娘可還記得那日我在客棧大堂與你撞到一事?那時我在慌亂中握住姑娘的手腕,恰好搭在你的脈上,就順道給姑娘把了把脈。所謂脈為血之府,貫通全身,小生略懂醫術,故而得知。」
「甚妙甚妙,林公子博學多才又心細如髮,令本府佩服,佩服。」陸亦謙聽言很是激動,就差站起來擊掌讚歎了。
待他緩過神來,便正色道:「小寧殺害試子莊辭,如今證據確鑿,兇犯供認不諱,即刻將小寧打入死牢,擇日處斬。」
小寧聞言趕緊叩首辯道:「小寧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嚇唬莊公子,好讓他考試時難以集中精神,小寧只是想讓他落榜,從未起過殺意。」
林昱也道:「啟稟大人,此案還有很多疑點未解,不能這麼草草結案。其實,學生方纔所說的窗外有梯子摩擦留下的痕跡一事,乃是學生為了詐出小寧的實話而編出的謊言。昨夜下過一場豪雨,就算留下什麼證據也早已被雨水沖刷掉了。」
「這……」陸亦謙頗有些為難,這個案子審到這裡,差不多可以了結,但若是不按林昱說的做,殿下那裡恐怕不好交代啊。
「此案證據不足,暫將小寧關入大牢,聽後發落。退堂!」
府衙大堂通往議事廳的小徑上又出現一個急匆匆的身影,陸亦謙雙手提著的官服,一進正廳就向前一跪,然後將審案的內容一一與廷澤道明。
「請問殿下,下官接下來該怎麼做?」
廷澤起身,負著手道:「一切聽從林公子的吩咐。」
第41章 疑凶
一排昏燈照廊,林昱與趙廷澤走在京兆府大牢的走道上,陸亦謙畢恭畢敬地跟在後面。獄卒將二人帶到一間牢房門口,打開牢門後就和陸府尹一道退了下去。
小寧正雙手抱膝倚靠在角落的牆上,頭髮散亂,臉蛋烏黑,一身髒兮兮的囚服垮垮地套在身上。聽見落鎖的聲音,她抬頭看向進來的兩人,臉上有一瞬間的驚訝。
「不管你們信不信,我只有一句話,莊辭不是我殺的。」雖然語氣帶著憤意,但聲音猶如山澗清泉,泠泠動聽。她說完這句,就將頭偏在一側,不想再搭理他們。
林昱向她躬身施了一禮:「在下此次就是為了這件事情前來,在下心中疑雲重重,還請姑娘為在下解惑。」
「哼!」小寧不高興地撅著嘴,身子向裡面挪了挪。
「一大早被綁來京兆府衙,還差點被當做殺人案犯打入死牢,本姑娘正鬱鬱不樂呢,哪來的心情同你講話。」
廷澤擰眉不悅道:「這小女子好大的膽,我與林兄親自來大牢審你,竟還擺上臉子了!信不信我讓陸府尹把你拖出去,七十二道刑具給你伺候一遍,看你說是不說。」
小寧一聽這盛氣凌人的恐嚇,心中的委屈驀然被放大,鼻頭一酸,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林昱伸出手臂攔在廷澤身前,又向小寧揖了一禮,「我身旁的這位兄台是隨口說說,嚇唬你的,切莫當真。」
小寧哭聲不減,林昱無奈,只得道:「昱來此是想問姑娘,你與牡丹坊的紅廖姑娘是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