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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7節

雲鬟抬手,輕輕地攏著那一處傷,可似乎卻不僅僅是那一處傷在疼,而像是渾身上下,四肢百骸。
也有許多舊情場景又湧出來,無法遏制,卻又又隱隱貫通。
那個聲音又道:「你知道的……所以……要不要及早決斷?」
她慢慢地躬身下去,又緩緩地蹲在地上,無法出聲,無法靜思。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見一聲蒼老的咳嗽,有人道:「這位,可是謝鳳,謝推府?」
雲鬟抬頭,眨了眨眼,才認出面前這人,正是郭司空。
她左右看了會兒,才發現自己所處的地方,正是軟禁郭司空的院落之外,不知為何,今日門口並沒有看守郭司空的人。
雲鬟撐著牆,重又站起身來,冰冷的磚石硌在掌心,反而覺著有幾許痛快。
雲鬟站穩身形,向著郭司空行禮:「正是下官。」

第305章

郭司空上下打量著雲鬟,道:「早就聽聞謝推府大名,今日終究得見,果然是卓質清姿,望之消俗。」
雲鬟道:「司空謬讚了。」
郭司空笑了數聲,望了一眼她額前的傷,說道:「不知白侍郎可曾同謝推府說過了不曾,當初,我曾求侍郎,許我見一見推府。」
雲鬟道:「我同司空卻是素無交情,不知司空因何要見我?」
郭司空道:「只因老朽有一事不解。想當面請教。」
此即院中別無他人,只有些風蕭蕭瑟瑟地吹過,郭司空見她絳衣如火,襯得臉無血色,只是額前的紗布底下卻隱隱地透出紅來。
司空便道:「請推府同我屋裡說話。」
雲鬟便隨他而行,兩人到了廳中,彼此落座。
郭司空靜了一靜,才問道:「聽侍郎所言,那『一首詩,八人命,怨恨死,血案止』的言語,並那『一子弦斷頸,一子雪埋身』的四句,都是推府所言?」
巽風並未告訴雲鬟此情。雲鬟眼睫眨動:「是。」
郭司空微微一笑,問道:「那不知,推府又是從何處知道的呢?」
雲鬟沉默不語,恍若未聞。
郭司空笑道:「推府不必多心,我並無別的意思,想必你也看出來了,我已經是如此,正是風中殘燭,沒有幾日了,心中除了復仇外,不做他念,只是想臨死之前,破解了這點疑竇罷了。」
郭司空停了一停,又說道:「實不相瞞,這『一首詩,八人命』的話,倒也罷了,只是點破詩中的意思,若是因有人提前窺破《錦瑟》中的玄機,做此推論,倒也不足為奇,然而後面這四句,在聽見白侍郎說出之後,卻不由地老朽不驚心了。推府可知道為何?」
雲鬟略一搖頭:「下官不知。」
郭司空道:「推府不知,只是……侍郎卻是知道了的。因為這幾句,加上下面那四句,都著實是出自老朽之心。」
雲鬟聽到這裡,才抬眸看向郭司空。
郭司空呵呵笑道:「見推府如此,可知我心裡越發疑惑了,推府既然不知這幾句是出自老朽,如何竟會知曉呢?老朽確信——除了朱姬,這幾句話,天底下絕不可能有第三人知道。」
在郭司空聽說了郭毅的遭遇真相後,日夜難安,心如在荊棘叢中一般。
又因他從郭毅口中知道這《錦瑟》的來歷,一天,推想昔日之事,又想郭毅遭逢之時,不覺心中靈光閃動,殺機交織之下,便起了一種意思。
所以從這《錦瑟》一詩上,便草草地擬了那五言的八句,每一句,都可以做《錦瑟》一句的辭注,同時也代表了這句詩中鑲嵌人物的死亡方式。
比如第一句「錦瑟無端五十弦」,說到了弦,所以英梓錦便以弦勒斷了脖子,這也正合了他當日在河中,拚死掙扎之時,也曾勒緊郭毅的脖子,幾乎先害死他。
而「一弦一柱思華年」,林華死於冰雪之中,直挺挺地動也不能動,喻示他當日在河邊只是袖手旁看,尸位素餐。
「莊生曉夢迷蝴蝶」,那食腐的花花蝴蝶從徐曉的口中飛出,卻是因在郭毅生死之時,徐曉只顧掀動三寸不爛之舌,攛掇他自去送死。
至於「望帝春心托杜鵑」更不必說了,杜穎本是個害死郭毅的直接凶頑,且毫無悔意,他的心肝都被掏出,便也是直指他毫無心肝罷了。
……
這許許多多縝密細緻的安排,都是出自郭司空之心底,身邊知道的,也只朱姬一個而已。
所以當日白樘說出之時,郭司空才那般震驚。
因見雲鬟絕少言語,司空沉吟片刻,道:「當日我跟侍郎說話之時,曾提了一個法子,我問他一個問題,他也會回問我一個,如此方見公平,不知推府意下如何?「雲鬟低聲道:「縱然我回答了,司空也未必會信。」
郭司空道:「老朽在朝中幾十年,自問也見識了許許多多之人,或者鉤心鬥角,或者爾虞我詐,是忠是奸,是謊是真,這點眼力應該還是有的。何況我看推府為人,也不是那種迷魂藏奸的。」
雲鬟輕輕地歎了聲,道:「既然如此,司空想問的是什麼?」
郭司空見她答應了,才問說:「我便是不解,推府竟是從哪裡知道……那四句殺人的詩的?」
裡外靜悄悄地,雲鬟垂著眼皮,眼前卻又出現那個大雪紛飛之日,藏身在江夏王府之時那種陰冷森然。
頃刻,雲鬟抬手,便把旁邊的茶盞拿了過來,掀開蓋子,以手指沾了茶水,便在桌上寫了幾個字。
郭司空見她如此舉止,微微詫異,便忙低頭細看,卻見那纖指之下所寫的竟是:江夏王府,藏書閣。
郭司空不由直了直後背,目光中透出疑惑之色。
半晌,方低低道:「但是據老朽所知,那所宅子,早就廢棄多久……」郭司空是朝中的老人了,昔日因為有些公事,也曾去過那廢棄的居所,至於藏書閣,雖然有之,可裡頭卻並沒有什麼典籍,早就搬的一空,若說裡頭有東西,不過是蛛絲塵網罷了。
雲鬟靜靜地對上郭司空的雙眸,並不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