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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節

「我必須單獨行動,」弗立克說,「其餘的人去教堂休息,在那裡等著我。」
「我的所有罪孽已經被原諒了好幾次,今天我已經在教堂待太長時間了。」保羅說。
「你可以為我們能有過夜的地方祈禱。」弗立克對他說,然後便匆匆離去。
她回到了米歇爾住的那條街。離他家一百米遠就是裡吉斯之家酒吧。弗立克走了進去。老闆亞歷山大?裡吉斯正坐在櫃檯後面抽煙。他認出她來,點了點頭,但沒說什麼。
她通過寫著「洗手間」的那扇門,走過一段過道,推開一扇看上去像個櫃子似的門。裡面是一段陡然向上的樓梯。樓梯的頂端是一個沉重的大門,上面有窺孔。弗立克拍了拍門,站在那兒,讓窺孔裡面能看見她的臉。不一會兒,門開了,開門的是美米?裡吉斯,店主的母親。
弗立克進了一個大房間,窗戶都被遮得嚴嚴實實,裡面的裝飾都很草率,地上鋪著蓆子,牆壁被塗成褐色的,幾隻沒有燈罩的電燈泡懸垂在天花板上。房間的一頭有一個輪盤賭台。幾個男人圍坐在一個大圓桌邊打牌。一個角落裡有一個酒吧。這是一個非法賭博俱樂部。
米歇爾喜歡下大賭注賭撲克牌,他喜歡跟這些狐朋狗友湊合,所以偶爾會來這兒打發夜晚的時光。弗立克從未玩過牌,但她有時候在這兒坐上個把小時,觀看賭局。米歇爾說她能給他帶來好運。這是一個躲避蓋世太保的好地方,弗立克希望自己能在這兒找到他,但她把周圍這些面孔環視了一遭,最終還是失望了。
「謝謝你,美米。」她對亞歷山大的母親說。
「很高興見到你。你還好吧?」
「還好,你見過我丈夫嗎?」
「啊,那個迷人的米歇爾。很遺憾,今晚我沒見過他。」這裡的人並不知道米歇爾是抵抗組織的人。
弗立克往酒吧走去,找了把椅子坐下,衝著那位嘴唇塗得鮮紅的中年女招待笑了笑。她是伊薇特?裡吉斯,亞歷山大的妻子。「有威士忌嗎?」
「當然,」伊薇特說,「買得起就有。」她拿出一瓶杜瓦白標,倒出幾個刻度。
弗立克說:「我在找米歇爾。」
「我差不多一個禮拜沒見到他了。」伊薇特說。
「真見鬼。」弗立克啜了一口酒,「我等一會兒吧,或許他會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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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特爾絕望至極。弗立克實在是太聰明了。她躲開了他布設的陷阱。她就躲在蘭斯的某個地方,可他就是無法找到她。
他沒有任何抵抗組織的人可以跟蹤了,如果有的話,她就會去與其聯繫,這樣還能抓到她。可現在這些人全被抓了起來。迪特爾派人監視米歇爾的房子和吉爾貝塔的住所,但他相信,弗立克如此狡猾,絕不會讓自己暴露在蓋世太保的眼皮底下。城裡到處貼著她的佈告,但她肯定改換了她的面目,染了頭髮或者什麼的,因為沒有人報告說見到過她。她每到一處就勝他一籌。
他急切地等待靈光一現。
他覺得,現在這個辦法就不錯。
他跨坐在路邊的一輛自行車上。他正處在市中心,離劇院門口不遠。他戴著貝雷帽和護目鏡,穿著粗棉線衫,把褲腿掖在襪子裡。穿上這身裝扮,沒人認得出他,也沒人懷疑他。蓋世太保從來不騎自行車。
他朝這條街的西側看去,瞇起眼睛望著西沉的太陽。他在等一輛黑色雪鐵龍。他看了看表,時間已經到了,它馬上就會出現。
在路的另一邊,漢斯在開著一輛老掉牙的標緻車,那輛車老得幾乎開不動了。發動機一直開著,迪特爾怕到用它的時候一下子發動不起來,那就冒險了。漢斯也偽裝了一下,戴著太陽鏡,穿了破外套和破爛的鞋子,就跟一個普通的法國市民一樣。他從沒做過這種事,但十分鎮定沉著地接受了命令。
迪特爾自己也從來沒這麼幹過。他不知道這一招是否奏效。什麼事情都可能出錯,什麼情況都會發生。
迪特爾的計劃有些鋌而走險,但他還能再失去什麼呢?星期二是滿月之夜。他相信盟軍在這一天會大舉入侵。弗立克是一份重要的戰利品。為得到她,再大的風險也值得。
但是,能不能贏得戰爭,他已經沒有從前那麼關心了。他的未來已被毀滅,他不在乎最終由誰來統治歐洲。他腦子裡一直想著弗立克?克拉萊特,是她毀了他的生活。是她殺害了斯蒂芬妮。他要找到她,親手抓住她,把她關進城堡的地下室。他要在那裡品嚐報復的快感。他一次次地幻想著他該怎樣折磨她:用鐵棍把她的小骨頭一塊塊粉碎,把電擊機開到最大馬力,注射針劑,讓她嘗一嘗在巨大痛苦下無助地痙攣、噁心的滋味,還有冰浴,讓她瑟瑟發抖,不停抽搐,讓她手指裡的血液凍結成冰。破壞抵抗組織,擊退入侵者,這些不過成了他懲罰弗立克的一部分。
但是首先他得抓到她。
他看見遠處駛來的黑色雪鐵龍。他盯著它。是這輛車嗎?那是一輛雙門型的,一般都是用這種車運送囚犯。他試著往裡面看。他看出裡面坐了四個人。這應該就是他等待的那輛車。車開近了,他看見車後面米歇爾那張英俊的臉,邊上是穿軍裝的蓋世太保。他緊張起來。
他很慶幸自己先前下令在自己離開時不要拷打米歇爾。要不是這樣,這個計劃就不可能完成了。
當雪鐵龍開到迪特爾身邊時,漢斯突然開動了停在路邊的老式標緻車,這車橫衝到路中央,往前一躥,迎頭撞上了雪鐵龍的正面。
一陣金屬撞擊的巨響,接著是嘩啦啦玻璃碎了一地。兩個蓋世太保跳下雪鐵龍,衝著漢斯用糟糕的法語大嚷大叫——似乎並未注意後座上的同僚撞到了腦袋,癱在那裡,明顯失去了知覺,而囚犯就坐在他旁邊。
關鍵的時刻到了,迪特爾想,他的神經像一根緊繃的繩子。米歇爾會上鉤嗎?他站在街道中央,觀看著這戲劇性的一幕。
米歇爾花了很長時間才發現這個機會。迪特爾幾乎覺得他就要錯過了。接著,他似乎意識到了。他挪到前面的座位,摸著了門拉手,想辦法打開了車門,再放下座位,爬了出來。
他瞥了一眼還在不停跟漢斯爭吵的兩個蓋世太保,他們都背對著他。他轉身快速走開。臉上的表情看上去像是不相信碰上這等運氣。
迪特爾心頭湧起勝利的喜悅。他的計劃生效了。他跟上米歇爾,漢斯徒步跟在迪特爾後面。
迪特爾騎了幾碼,隨後他發現自己趕上了米歇爾,便下了車在人行道上推著走。米歇爾在第一個街角轉了個彎,因為槍傷走得有點兒瘸,但還是很快,他把捆著的兩隻手放低一些好顯得不太扎眼。迪特爾小心地跟著,時而步行,時而騎上一陣,盡量躲開米歇爾的視線,有機會就躲進大型車輛後面。米歇爾偶爾回頭望了一眼,但沒有故意採取什麼措施來甩掉尾巴。他並沒有發覺這是一個圈套。
幾分鐘後,漢斯替換了迪特爾,按照事先安排,迪特爾落在後邊,跟隨著漢斯。接著他們又輪換了一次。
米歇爾會去哪兒呢?迪特爾計劃的關鍵,是讓米歇爾把他帶向其他抵抗組織成員,這樣他就能夠再次跟上弗立克的行蹤。
出乎迪特爾的意料,米歇爾朝大教堂附近他家的方向走去。想必他一定會懷疑他家有人監視吧?儘管如此,他還是上了這條街。不過他沒有回自己家,而是進了街對面的一個名叫裡吉斯之家的酒吧。
迪特爾把他的自行車靠在臨近一座樓的牆上,這裡是一個空下來的商店,門上「熟食店」的標誌已經褪色。他在這兒等了幾分鐘,以防米歇爾馬上再出來。當看出米歇爾要在裡面待一段時間後,迪特爾便走了進去。
他只是簡單打算確認一下是否米歇爾還在裡面——有了護目鏡和貝雷帽,相信米歇爾不會認出他來,他會借口買包香煙,然後再出來。但他在裡面並沒有看見米歇爾。迪特爾感到迷惑不解,猶豫了一下。
酒保說:「先生,要點兒什麼?」
「啤酒,」迪特爾說,「要生啤。」他盡量少說話,希望這樣酒保就不會發覺他輕微的德國口音,只是把他當成前來消渴的騎車人。
「就來。」
「廁所在哪兒?」
酒保指了指角落裡的一扇門。迪特爾走了進去。米歇爾沒在男廁所裡。迪特爾冒險往女廁所裡張望了一眼,裡面是空的。他打開一個看起來像是櫃子的門,發現它通往一個樓梯。他沿著樓梯走了上去。樓梯頂部是一個沉重的大門,上面有個窺視孔。他敲了敲門,沒有回應。他站在那裡聽了一會兒。他什麼也沒有聽見,但那門很厚。他感到裡面肯定有人透過窺視孔在看,發現他不是一個常客。他試著裝作上廁所走錯了方向,搔了一下頭,聳了聳肩,然後走下樓去。
這地方不像有後門的樣子。米歇爾就在這兒,迪特爾可以肯定,他就在樓上鎖著的屋子裡。但他迪特爾該怎麼辦呢?
他端著酒杯找了一張桌子坐下,省得那酒保會找他閒聊。啤酒寡淡無味。即使在德國,啤酒的質量在戰時也有所下降。他強迫自己喝完它,然後走了出去。
漢斯站在街道的另一邊,看著書店的櫥窗。迪特爾走了過去。「他在樓上的一個私人房間裡,」他對漢斯說,「他可能在那兒跟其他抵抗組織的幹部會面。另一方面,那裡可能是一個妓院什麼的,我不打算衝進去對他採取行動,他還得帶我們找到其他有價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