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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節

  超子不解地問道:「下山?下山作什麼,這裡不還連個頭緒都沒出來嘛?」卓雄也不解了:「這麼快就下山?」
  「下山。」查文斌看了一眼,唯獨冷怡然不在,他指著那帳篷道:「老趙,你一會兒把那丫頭先帶回去,我們收拾收拾就走。」
  「我能不回去嗎?」冷怡然這時鑽了出來,她的眼睛是紅腫的,一看就是一夜沒睡,還流了很多淚。她解釋道:「好久沒跟你們一塊兒處了,回去就是對著那些不會說話的瓶瓶罐罐,我想到你們那去透透氣兒。」
  超子搓著手道:「嘿,好啊,這下我們有口福了。」冷怡然的廚藝很不錯,這是繼承了她母親,超子小時候常常去她家蹭飯吃。
  「不行,帶她回去!」在這種問題上他向來是很隨意的,但今天查文斌的話裡語氣卻容不得半點辯解。
  或許是受到拒絕,或許是拉不下面子,整晚的委屈都在這一刻發洩出來了,冷怡然衝著查文斌大喊道:「走就走!我這輩子都不要再看到你!」她如同瘋了一般向山下衝了出去,一邊跑一邊用手捂著自己的嘴,她很努力很努力的不想讓他們聽見她的哭聲……
第447章 失足
  山勢本就不平坦,林子就算是白天也不算亮敞,冷怡然的眼睛早就被淚水所迷糊,完全是順著自己本能感知的方向奔跑著。長這麼大,只有別人追求自己,第一次主動向別人告白不領情就算了,還那麼冷冰冰。越想越委屈,腳下的速度也越來越快,儘管站在山頭的超子已經追了下來,一邊追還一邊喊,可是此刻她又怎能聽見?
  跑著跑著,冷怡然只覺得自己的右腳一崴,接著就是腳下一空,再接著她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何毅超在冷怡然的身後追著,這個妹妹的脾氣她瞭解,從小那就是大院裡的掌上明珠,發起倔來那是什麼事都幹得出的。他怕她出危險,兩人隔著也就十來米的距離,只見那丫頭栽了個趔趄,接著就看見她雙手往上一揚,再接著,整個人都不知道去哪裡了。
  那是一片軟綿綿的蔓籐類植物,我們老家管那東西叫做「糯米籐」。軟軟的,一大片一大片的生長在一起,它在過去是被採集來給豬吃的,還有一個就是孩子們喜歡在上面打滾。
  等到超子趕到時,那片「糯米籐」的中間已經出現了一個水桶大小的洞,洞口的蔓籐都被帶了進去,有明顯的滑落痕跡,冷怡然掉進去了!
  那是一片相對開闊的林子裡,四周沒有墓,也沒有楓樹,地表的植物把這個洞影藏的很好。很快,所有人都到了,朝著裡面怎樣喊叫都得不到回應。超子決定先下去,因為經過他的判斷,這個洞是認為打的,而且從洞壁泥土的結構來看,這個洞還是從裡頭往外打的。
  「是個盜洞!」這是超子的第一反應,這一帶到處都遍佈著古墓,那老農一人哪裡又守的過來,被人盯上不是沒有可能。看這洞的形狀和手法,應該是行家干的,他在考古隊待著的時候,這種類型的盜洞見過很多,所以一下子就給了這個判斷。
  拿了一盞礦燈,他把繩子繫在了自己的腰上,大山和卓雄負責下放,查文斌則在外面急的團團轉。盜墓賊為了在最短的時間內得手,所以盜洞一般都是垂直向下的,現在他只能祈禱這個盜洞不深,否則那是真要後悔死了。
  「盜洞」出乎意料的是很深!而且越往裡面越寬敞,整體並不是垂直,而是起伏不定的坡度構成。超子起先是腳下頭上被吊著放進去,到後來就乾脆可以半蹲著走了,再往後繩子就不夠長了。給上頭髮了一個信號後,他索性解開了繩子,找到人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大約過了半個多小時,站在地面的人重新接受到了繩子傳來的信號,大山和卓雄趕緊往回收。好一頓拉扯過後,上來的是已經昏迷過去了的冷怡然,她的身上有多處擦傷,睫毛上還掛著淚水。
  查文斌把她平放在地上,試了呼吸,還在。抬起頭來掐了片刻人中,然後又給灌了點水,一陣子猛嗆過後,好歹那姑娘算是睜開了眼睛。
  一睜眼,「哇」得一下哭了出來,「我腿疼……」
  卓雄輕輕挽起她的褲腿,一檢查,小腿處已經開始明顯腫了,只稍稍按了一下冷怡然就要疼得背過氣去。在部隊裡野外學到的經驗告訴他,冷怡然小腿骨折了。
  「估計是小腿斷了,得快點送醫院,免得落病根。」卓雄抬頭對查文斌說道:「估計是剛才那一下給崴的,沒兩三個月怕是好不了了。」
  卓雄就在附近的林子裡找來幾根樹枝固定在她的小腿上,然後就地用背包帶做了個簡易的擔架,送人的任務就交給了趙雲霄和卓雄,超子還在下頭沒上來,這留大山一人就行。
  說好了一會兒就在公路邊碰頭,趙雲霄的車和超子的車都停在那兒,這趟出來純粹就是自己給自己找事來的。
  查文斌轉身回去先收拾東西,他尋思著這一會兒得跟著去省城,於情於理都得給冷老一個交代。一邊收拾,他一邊想著得快,等他拿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從上頭拖到下面來一瞧,還是大山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那兒。
  「超子呢,怎麼還沒出來?」
  大山拽了拽手中的繩子道:「我也不知道,但是繩子的那頭沒反應,我試過好幾次了。冷姑娘給拉上來的時候也就十來米,剛開始我還看見下面有手電的亮,後來那一陣子亂,我再看,亮也沒了,不知道是不是超子在下面還有別的什麼事兒。」
  查文斌的腦海裡「嗡」得一下就大了,一種強烈的不好的預感從他心裡一下子就竄了出來,他趕緊趴到洞口大聲喊道:「超子,聽見了沒;超子,聽見了就答應一聲,我們都要走了!」
  可惜,除了泥土的氣味,查文斌沒有得到任何回復,那個黑洞洞的入口就像是吞噬人的魔鬼,靜悄悄的等待下一個人的光臨。
  何毅超這人老喜歡惹事,能在這下面把他留住的,最大的可能是冥器,但那是在正常的情況下。現在明知冷怡然受傷昏迷,以超子和她的關係,他把人從裡面給弄了出來,自己決計找不到任何理由開小差,那只剩下另外一個解釋:他出事了!
  查文斌拿起繩索往自己腰上一捆,對大山說道:「放我下去!」
  「這……」大山遲疑了片刻道:「你恐怕不太合適,我去喊卓雄回來。」
  「來不及了!你還墨跡什麼,再墨跡,人都涼了!」說完,查文斌雙腿已經順著那個坑爬了下去,也不管安全不安全,順著那坑道一滑就落了底。
  等到他能站穩身子的時候就打了一個火折子,亮起的光足夠在這個狹小漆黑的空間裡照明,往地上尋了一圈有很明顯的腳印和拖痕。拖痕已經是來自於冷怡然滾落的時候造成的,腳印則來回方向都有。
  查文斌用手指在那些腳印上做了丈量,應該是屬於同一個人的,回來方向的腳印要明顯少於去的腳印,這說明超子最後是往裡面去了。從腳印的間距來看,最上面的那一層腳印步間距離很大,這說明超子應該是遇到了什麼突然發生的事情而緊急調的頭。
  有什麼事兒會比冷怡然的安危還重要?查文斌決定立刻進去查看。
  這個洞是一個拱形的土坑洞,不少地方還打著木樁,那是用來防止坍塌的。那些木樁有很多都開始腐爛了,這可不像是近年來挖的盜洞,如果是,那也起碼是一夥兒古代的盜墓賊干的。
  查文斌一手拿著火折子一手扶著那些木樁開始往裡面走,時不時的有泥土從上面往下掉,一股子難聞的霉味從鼻尖飄過,那是棺材和死人腐敗後產生的黴菌才有的特殊味道。這味道,也就是死人味兒,對於查文斌來說,這感覺太熟悉了。他立刻提高了自己的警覺,拿出手裡的羅盤就地量了一下方位,這條坑道是沿著東西方向的,如果按照這麼走下去,那這個洞是通向幽嶺的。
  在裡頭,查文斌一刻也沒停的喊著超子的名字,他不希望在這裡多呆。強烈的第六感告訴他,這是一個超出他掌控範圍的地方,查文斌自從入道門以來,從未有過害怕的感覺。
  在他十歲那年馬真人就把查文斌丟進了滿是棺材的義莊裡頭過夜,常人的膽子是練出來的,而道士則是熬出來的。做道士是不能有恐懼感的,一旦他勢氣弱了,那些個髒東西就會漲勢。
  但是,今天,他怕了,是真的怕。那股發麻的感覺從腳趾一直傳遞到了頭皮,他身上的雞皮疙瘩一陣高過一陣,汗毛全部都豎起,越是喊著超子的名字,他的心裡就越是發毛。說不出原因,純粹就是感覺,他在心裡默默的念了幾遍靜心咒,但是顫抖的小腿出賣了他的處境,不光是他,就連他懷裡熟睡的那只三足蟾也開始不安起來了,不停地在他懷裡轉動著方向,顯得非常焦躁不安。
第448章 惹不起
  許多恐懼都是來自我們對生活於其中的世界的不理解,來自這個世界對我們的控制,為了體現人是三界的真正主宰,所以人在有文明誕生起的第一天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獲得控制恐懼的力量。用武力去戰勝兇惡的猛獸;用巫術去平復超自然現象;用信仰去洗脫恐懼的靈魂。
  所謂「以道蒞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傷人;非其神不傷人,聖人亦不傷人。」老子說有了道,神鬼都不會來傷害世人,道教從某次意義上來說也是讓人去控制神鬼這種超自然的存在,於是它的經文、它的符菉、它的法器皆是與那些看不見的東西有關。
  所以,一個真正的道教弟子,是不會恐懼的,因為宗教的力量已經足夠給了他暗示:他是可以控制的,查文斌已然如此。
  但這一次,恐懼則是由心底產生的,不由自主的,超越了他的認知,強烈的直覺告訴他,這裡存在著某種超越一切的存在。
  能讓查文斌感覺到恐懼的是什麼?未知和孤獨!完全的未知加上絕對的孤獨!
  他不是一個愛熱鬧的人,他可以靜靜在某個房間裡呆上大半年都不出門,孤獨並不意味著可以耐得住寂寞。如果有人說他享受孤獨的感覺,那是因為他還沒有真正進入到孤獨的世界。孤獨是什麼?是拋棄,徹底的拋棄,如同一個黑洞,有進無出,一個完全不由你掌控的世界。想像一下,四面八方看過去都是白白的牆壁,並且還永遠走不到頭,沒有門窗,沒有聲音,單調的色彩和完全的隔離,這該是怎樣的一個世界?
  能打敗查文斌這樣內心強大的人,只有他自己,而孤獨是最容易創造出那個自己的環境。未知意味著不能掌控,如同他所念的靜心咒不起作用一樣,就連一向最為敏感的三足蟾都有了反應。
  離著他不遠的地方,有三個人依次站立,他們的相貌和自己非常相似,但是穿著打扮卻各又不同。這些人他都見過,一個青衣、一個道人還有一個則是那位鬼道王者,他們的模樣有些虛無,需要很努力的聚起精神才能瞧得見。
  查文斌使勁地晃了晃頭,又接著眨了眨眼,一瞧哪裡還有什麼三個人,不遠處倒是有三具骷髏靠在那地上,都已腐爛殆盡,骨頭都成了黃褐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