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最後一個道士 > 第113節 >

第113節

  在翻滾的忘川河裡,查文斌只覺得自己身上鑽心地痛,被包裹在一圈白色的亮光之中。那些相遇的惡鬼紛紛躲避,有的來不及閃躲瞬間便化成了一縷青煙。
  掙扎中,他看到一個道士模樣的男子正坐在一條船的船頭,身披蓑衣,單手持著釣竿,卻不見線上有鉤子。
  這落水之魂,豈容得它逃?
  無數陰差駕著帆板猶如惡鬼一般從上游急速而下,眼看就要追上查文斌,不料那道士模樣的青衣男子卻將手中的竿一揚一提,查文斌便被他給釣上了船。
  「去吧,以我忘川三千渡,換你陽間十年命!」說罷,那青衣道人大手一揮,查文斌如同斷了線的風箏再次栽進了忘川河……天不知何時又再次黑了下來,一黑一白兩朵雲彩開始劇烈地碰撞著,閃電如同蛟蛇一般在天空肆意揮舞,轟鳴的雷聲轟炸著每一個人的耳膜。
  下雨了,黃豆般的雨點如同冰雹一般砸向他們每一個人的臉龐。
  無聲的哭泣,淚水與雨水混為一體,再也沒有人能分得開。
  超子的雙膝已經麻木,他不信他的文斌哥就這樣離他們而去,他是那樣無所不能,他怎麼可能會這樣寂靜地死去,暴屍荒野!
  「他走了!超子,你起來!他已經走了,我們不能再讓文斌淋雨了,你起來!」老王的喉嚨已經沙啞了,這樣的勸阻已經持續了整整一天。超子就這樣跪在查文斌的屍首面前,不曾離開半步,旁人也別想靠近半步。
  卓雄和橫肉臉也如木樁一般分跪在兩旁,這三個人已經任憑風吹雨打,不吃不喝整整一天了。
  老王明白,再這樣下去,他們永遠都不會走出這片林子,將會全部埋葬在這裡。不是他捨得查文斌離去,而是眼下最重要的任務是活著,也只有活著才對得起文斌的犧牲。
  他苦口婆心地勸道:「孩子,我知道你們難受,我也難受,但是文斌走了,我們還要活著,我們還要繼續,聽我的勸,我們要一起帶著他離開這兒,讓他落葉歸根才是當務之急啊!你們不能再這樣了,就是文斌在九泉之下,他也不能安息啊!」
  「滾!你給我滾!」這是超子今天說的第一句話,雙手被他緊緊地攥成了拳頭,骨頭捏得「咯咯」作響。
  「我……」老王一時語塞,他明白超子心裡怨恨什麼,但他還是說道,「回去之後,要打要罵我隨你們的便,但是眼下我們真的不能再拖了,快點起來吧!」
  「你要是怕死,可以先走,沒人會攔著你。」連一向說話穩健的卓雄都說出了這句話,老王知道他們完了,在失去查文斌之後就徹底完了,一支沒有靈魂的隊伍注定是行屍走肉,任何一個風浪就能把他們掀翻。他緩緩閉上眼睛心中默念道:文斌啊,等等我們,兄弟幾個很快就下來陪你。
  不知何時,天空開始放晴,當烏雲散去,天的邊際出現了一抹晚霞。連片的火燒雲看似要將湖水都燒乾,映紅了天際,也映紅了每一個人的臉。只可惜此等良辰美景再無人有心欣賞。他們三人還在查文斌跟前跪著,只有老王在一旁默默地燒著紙錢,雖然那也是從文斌的包裡翻出來的。
  也不知是雨水還是汗水,從超子的發尖匯聚成了一個晶瑩的水柱,透過它,夕陽是那樣美。這滴水珠掛在他的發尖已經搖搖欲墜,幾次想落卻沒能落下,就像他們不捨得查文斌離開一樣,它也不捨得。
  老王嘴裡一邊念叨著文斌你一路走好,一邊添著新的紙錢,地上的紙灰已經燒了厚厚一層,個別紙錢尚未燒得完整,他便拿了小棍子去挑一把。就這樣一挑,也不知是哪兒突然起了風,一張還在燃燒著的冥幣呼呼地就往天上飛去,他也跟著站了起來,一直看著,看著……「滴答!」超子額頭那一滴汗水終於落了下來,恰好落在了查文斌的嘴角,如果有人看見,一定會發現地上的查文斌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
  「咚!」這個漢子再也撐不住了,倒向了查文斌的懷裡……
第173章 地宮
  能夠再見到日落真是一件幸福的事兒。查文斌以為自己已經死了,當他再次睜開眼時,卻見自己的兄弟正倒在自己的胸口。
  他伸出手,顫抖著撫向這位兄弟的後背,淚,潸然流下。
  他醒了,一如小說裡所寫的那般,超級英雄都是不死之軀,可他不是超級英雄,他只是一個平凡人,一個普通的道士。
  他不記得自己已經睡了多久,只依稀記得那團黑影從招魂幡上散去的時候,自己也重重地倒向了大地。他甚至無法準確地回憶起那一晚的戰鬥,只是身上的血跡還在訴說著殘酷的結果。
  與人鬥,看得見傷口;與它鬥,卻只能看見結果,那便是他曾經死過一回。雖然查文斌無數次地接近過死亡,卻沒有這一次走得那麼遠,那麼深。
  也許是命不該絕吧,查文斌圍著篝火苦笑道,此時天已大黑,老王正忙前忙後地為大夥兒張羅出一頓豐盛的晚飯:把所有的乾糧都取了一點兒放在一起煮,這在東北叫作亂燉。
  超子和卓雄的眼裡迎著火光跳動著那個叫作「淚」的液體,而橫肉臉也第一次破天荒地沒有動筷子,所有人都注視著查文斌,所有人都希望第一口能夠讓給他,這便是兄弟間的情。
  「活著真好!」查文斌歎一聲,「吃,快點吃,吃完了休息一下,晚上咱們還有活要干。」說著,他帶頭吃了起來,嚼在嘴中也不知是何味道,但是他知道必須得嚥下去,身體已經到了虛弱的極限。
  這頓晚飯看似豐盛,卻吃得極慢,眾人都盡可能地讓著查文斌,因為白天他還是一具冷冰冰的「屍體」,雖然他們知道即使是成了鬼,他也不會來害他們。
  說起昨晚的事,查文斌說自己也想不起來了。或許是他不願意說,或許是他真的記不起了,總之這一段故事被永久地帶進了地下,再也無人知曉。對於他而言,只是做了一個夢,他夢到自己到了一條河邊,然後跌進了河裡又被一個道者救了上來,接著他便醒了,再無其他。
  地上那個黑漆漆的大洞還開著,到了夜晚,一股陰森之氣就不知不覺地瀰漫開來,而他們吃罷晚飯便休息了,真的是太累了,累到忘記了害怕。
  夜裡子時,查文斌像是事先定了鬧鐘一般準時醒來,叫醒了眾人,今天夜裡的活兒得開始正式干了,這下面才是他們要找的地方。
  「下面是什麼?」超子雖然還沒睡夠,但是偵察兵出身的他,這點兒睡眠足以支撐他今晚的行動。
  「我也不知道,」查文斌確實不知道,他如實回答道,「給我的感覺,這兒很可能是地宮。」
  地面的火堆,還繼續燒著,卓雄還特地多添了一些柴,他想等會兒上來,外面冷。
  這是一個能夠勉強讓一名成年人鑽進去的小洞,超子倒還好,可就苦了老王和橫肉臉,這兩人的體型確實是為難了,在磨掉不知多少層皮之後,勉強鑽了進去,可這裡面卻是另外一片天地。
  查文斌的身子還是挺虛的,只能不斷地提醒他們小心一點,因為此時他手上的羅盤指針晃動得一刻也沒有停,這不是好的兆頭!
  也不知這兒有多少年沒有人來過了,這條盤旋而下的石路上不時有散落的石塊,看樣子都是後來跌落的。一股淡淡的異香陣陣湧入他們的鼻孔,越往下這股莫名的香味便越發濃烈。
  他們終於在一座巨大的木台前停住了,而從小家裡就是干木工活的卓雄一眼便認出了這是桑樹的木料。全都是三人合圍粗細的桑樹,被截成了一段段的,像積木一般搭建起來。
  單不說這些桑樹為何會如此巨大,他們在入口處便見到了三棵,用多少人力才能把它們運送進來並且碼成這樣,這在沒有機械化的過去簡直就和登天一樣難。
  「這是槨嗎?」老王幾乎是用顫抖的聲音在問,這輩子他也下過不知多少墓了,年代也是從殷商開始縱穿到了民國,王侯將相的也見過,達官貴人的也摸過,就連傳說中的黃腸題湊跟這個比那也幾乎是不堪一提啊。
  要說長沙馬王堆辛追漢墓的槨夠大,那麼這個就足足是它的兩倍!
  更為難得的是,在這種四面環湖的潮濕環境裡,木材不僅沒有腐爛的跡象,在超子輕輕抹去外面一層淡淡的灰燼之後,反而還栩栩如生,就如昨天剛放進來一般。這些粗壯而簡約的木料之間緊密得連刀片都插不進,是有如何技術的木工才能做到這一點啊?
  在這座巨大的槨上,一株黑色的蘑菇從中生出,說不出的詭異。
  查文斌決定先不去動它,還是從周邊開始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一點兒其他有價值的線索。如此規模的地上建築群和宏偉的地下世界,總該留下一點線索,比如用來歌功頌德的石碑或是描述當年的壁畫,這些東西才是他要尋找的目標。
  這兒的面積也不過大半個足球場大小,四四方方的,完全是人工在這片佈滿竹林的島嶼上掏出了這樣一個空間,而那具槨就佔據了一半,他們很容易地便繞著這具槨走了整整一圈,不大的空間裡,一眼便可掃過每一個角落。
  但是結果往往是與想像相反的,偏偏有人願意留下一座空蕩蕩的地宮讓大家去猜。
  他們在驚歎著古人無與倫比的創造力的同時,卻連最簡單的文字和壁畫都沒有發現,這兒只是一個空蕩蕩的石室,甚至連地宮都算不上,更別說陪葬品了。
  再次回到原點,一群人看著這座只能用雄偉來形容的巨大木質結構體,也一時間不知該從何下手。雖然看不出有鉚釘連接,但就憑借這種體積的木料,那也不是普通盜墓賊能搞得開的。這兒最有經驗的莫過於老王了,他也沒了主意。
  到了這個鬼地方,這還是頭一次接觸到能夠一窺歷史的東西,更何況,他們是來找東西的。按照中國人的習俗,死後必定會把生前最貴重的東西帶進地下,所以他們會千方百計地設置各種防盜墓手段,若當真把這兒當成一座陵墓來看,那手筆在歷史上恐怕已無人能及了。即使是秦始皇,他也不能設置如此大的外圍和那些處處要人命的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