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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節

第089章 血祭
  這棵樹上同樣存在著屍骨的殘骸,對於這類邪惡的東西,查文斌向來沒有好感的。在他看來,原始的祭祀活動都是建立在各種血腥與殺戮之上,其中就不乏這種活祭。祭品往往是奴人或是戰俘,讓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權者用各種理由加以迫害,更甚者和前面那人一樣,用滅魂釘這種傳說中的冥器將人打得魂飛魄散,永不超生,讓他覺得十分厭惡。
  不過同情歸同情,可這終究是歷史,中華文明自古以上下五千年自稱,其實有多少是被世人一直流傳了下來,又有多少已經埋藏在了歲月的塵埃之中,如他所見的也不過是當時某種盛極一時的祭祀方式罷了。對於歷史,人們只有尊重和敬畏,因為你無法改變,也無法重塑。
  查文斌這樣的人,本來就明白神鬼之道不過是在一念之間。用得好,能夠救世度人,用得不好,那就是殺人於無形。畢竟人除了命理之外,真的有太多的意外發生,尤其是像他這樣,自從丟了女兒之後,對於天命的探索就一直未曾停止過。
  對於我們普通人來說,輪迴也好,生死也罷,都不過是順其自然的安排,可是對於查文斌來說,天道才是追求的終極目標。因為一個道士這輩子可能會給無數人算命卜卦,指點迷津,卻唯獨永遠不會給自己算一次,這也是他自幼入門時便被師父告知的。其中原因,查文斌也曾考慮過,最終他是這樣認為的:因為一個人一旦窺破了自己的未來就會想方設法改變命運,而從命理上來講,這是不可逆的。命裡會不會富貴,會不會有劫難,這些都是注定的。無論你會不會算命,你的命運都是這樣,努力的結果頂多是略有點改變而已,不可能有根本上的變化。
  另外一個原因,人都有私心,他查文斌也不例外,誰都希望自己能得到更好的未來,總覺得命運對自己不該這麼不公平,這就很容易對自己的命理有錯誤的思想,從而會使自己本來一直追求的天道發生改變。所以,很多真正的高人只能通過別人來解自己的命理,為的是不失偏頗。
  所以說,查文斌認為師父告誡他不給自己算命,是因為怕自己受私慾的影響算不準,也怕自己知道自己的命運而心灰意冷,更怕自己努力改命的行為正落入命運的圈套。不過這人往往也就是因為越去規避而越容易遭受,其中的因果既說不清也道不明,他索性關上自己那顆好奇的心,努力追求對於天道的認識,特別是在他得知人除了命運之外還有一層更加深奧而不可解的天命存在,就越發對自己的命運不在乎了。
  既來之則安之,這也是查文斌身處在這失落的世界時一直在心中對自己說的話。既然命中需要到這裡來走一遭,即使是死在這兒也是命中所屬,躲終究是躲不過的,不過是選擇死個明白還是死個糊塗罷了。
  查文斌檢查了這具屍骨,並沒有發現滅魂釘這類冥器,也無鬼魂的跡象,空蕩蕩的只留下一副殘缺的遺骸,也只有鋒利的青銅還在向他訴說往日的殺戮:掙扎得扭曲的身體、撕心裂肺的號叫、汩汩的鮮血順著青銅樹枝中間的引血槽流到腳下的器皿之中,待最後一滴血流乾,那些神職人員捧著裝滿鮮血的青銅器匆匆離去,只留下那具乾枯的屍體慢慢在此風化,慢慢在此腐爛。
  至於他們這樣做的目的,有可能是懲罰,也有可能是祭祀,古人對於血祭並不是沒有記載。據史書記載,在各個民族的歷史上都曾有將活人或是活的牲畜用來祭祀,以保佑農業生產富足、族群生活平安的例子,我們不能以現代的眼光去看這些貌似野蠻和血腥的行為,因為它屬於歷史的一部分,我們只能去解讀,而不能去批判。
  在肯定了這是屬於某種血祭的活動之後,查文斌不忍再去聯想那一幕,因為青銅樹的底座,即那個用來盛放鮮血的鼎狀器物上斑駁的黑色殘留已經足夠說明一切,那些都是鮮血氧化後形成的痕跡。看來要想徹底弄清楚這裡,還得繼續深入,我們對於歷史瞭解得太少,尤其是這種已經消失了的文明,誰也無法解釋他們是怎樣建造了這個歷史,同樣誰也無法解釋他們怎樣又把自己滅亡的。對於這點,全世界都有許許多多的未解之謎,相信那也只是我們暫時發現的,還有更多我們未知的或永遠埋在了地下,或已經消失在了歷史長河中。就像他所擅長的道一樣,師父只是傳授了他那些咒語、符字以及千百年來傳下來的規矩。至於究竟是誰創造了這些,他也一樣只是聽聞了傳說而已,事實的真相是怎樣,誰又知道呢?誰又真正地關心過呢?
  就像此刻他手中的那六枚滅魂釘,上面的鬼篆和青銅門上的如出一轍,外面的五行三界八卦,十口青銅大棺,將圓極之術發揮得淋漓盡致,連他這個道士都歎為觀止。而這些東西明明現代只有少數精通道家的人才會明白,唯獨這個看似毫不相干的地下世界卻隨處可見,並被運用得爐火純青。還有那組神秘的文字,究竟跟《如意冊》又有多大的關聯,這些精美而碩大的青銅器又是何人所鑄,那個躺在棺材裡的活死人又是誰?遠古時代的黃帝戰蚩尤竟然被照搬到了這裡,真正的蘄封山又有怎樣的真面目?應龍高水的傳說他已經親眼所見,就拿身邊這只成了夥伴的三足蟾來說就有說不完的故事。總之有太多的疑問,也有太多神秘。
  超子和卓雄是死是活,有沒有逃出這片充滿危險的區域?老王和冷怡然又是被何人所傷,偏偏連返魂香都救不醒,他們的命運又該如何?眼下自己前方的路還未知,卻要記掛著這麼多,查文斌第一次覺得自己真的好累。如果自己只是一名農夫,會不會還在那座小山村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果不是為了救姑婆一命,強行搶魂,自己的女兒是不是正依偎在懷裡跟他撒著嬌?
  他的出生彷彿就是被安排好了要跟這一切結緣,因為被師父養大,所以成了道士;因為師父偶遇了小姨的出生,才讓外公認識了他;因為外公的關係,他才會去救姑婆,卻失去了女兒;因為結識了老王和何老,才認識到還有天命的存在;最後又因為他們,自己稀里糊塗到了這裡……查文斌坐在青銅樹下細細地回想自己的這一生,苦笑一聲:「夥計,這恐怕就是我的命了,你說我該不該給自己也算上一卦,替咱倆占一占前面的凶吉,問問何去何從?」
  三足蟾自然是不會明白他心中所想,碩大的眼睛難得地眨了一下,只是蹲在地上看著他,或許它也想開口安慰這個跟自己頗有緣分的人,或許它根本什麼都不懂得,只是機緣巧合加略通人性,才跟查文斌走到一塊兒的。畢竟它只是一隻蛤蟆,哪怕是靈獸,也只是一隻蛤蟆。
  查文斌摸了摸三足蟾的鼻子,他似乎很喜歡摸這隻大得有些離譜的蛤蟆的鼻子,或許,從心底裡,他真的把它當作了自己的朋友。他歎了一口氣說道:「罷了,罷了,夥計,我們還是繼續趕路吧,老規矩,有不對勁的地方你提醒我,下次可不准等我陷入危險了才出手,不然失去了我,看誰再來給你開門。」說完,還輕輕拍了拍它的鼻樑,以示懲戒。
  那蛤蟆鼓起自己的肚子,「咕呱」一聲,算是應了他的要求,兩人沿著濕漉漉的洞穴,踏著不快的步子,一前一後,慢慢消失在黑暗之中。
第090章 地下湖
  這條通道,蜿蜒曲折,寬不過兩米,高有三米,雖然一路上不乏人工開鑿鋪平的痕跡,但不知是年久失修還是經常有地下水沖刷,不少地方都已經亂石遍佈。查文斌倒是還好走,只是苦了三足蟾,若不是這傢伙皮糙肉厚,恐怕早就被劃得遍體鱗傷。
  查文斌不得不經常停下來等它,或者是幫忙移動一些碎石,這進程比起之前是慢上好多了,加上雙腳一直泡在水中,查文斌小腿漸漸有些麻木,可現在必須咬牙堅持往裡走。從地勢上看,他們是一直在往上的,射燈所能提供的電源再一次變得昏暗起來,告訴他能堅持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拍拍袋子裡還剩下的兩組電池,查文斌估摸著要是再走一段路還沒到底,只能索性回頭了。
  這一路,類似前面的那種青銅樹,又陸續發現了五棵,每棵樹下或多或少都有些屍骨殘骸,這會兒已經走了三里多路還沒見有新的樹出現。查文斌想既然是祭祀場地,那麼收取鮮血的位置應該離祭台不遠了,否則這盆血拿過去都得凝固了,這可是血祭裡面對神靈的大不敬。鬼怪的事這一路倒是沒有什麼發現,除了自己的腳步的回聲,便無其他了。
  他也盡量挑選從一些露出水面的亂石上過,這樣可以節省不少體力,低溫下趕路對於人體熱能的消耗是巨大的,在這個通道裡除了偶爾有一兩隻小娃娃魚路過,便是一種沒有眼睛的小魚。查文斌想若真是餓得受不了,也只能抓些小魚充充飢了,在這荒郊野外可沒那麼多講究,他現在的主要目的就是活下去,安全地走出這片區域,然後跟超子會合,帶著老王他們上醫院。
  又陸續走了段路,耳中聽到一陣陣水流的聲音,查文斌不覺加快了步伐,在穿過幾堆亂石之後,終於再次見到了一個巨型地下湖泊。
  趁著休息的時間,查文斌準備換電池,卸下的舊的也沒捨得扔,只是放進了包裡,還未等裝好新電池,就聽見「撲通」一聲,被濺了一臉的水花。他連忙打開射燈,往四週一照,發現三足蟾竟然不見了。
  正抬頭仔細尋找呢,就見水中一道波紋劃過,一個黃色的身形「呼」地浮了起來,好傢伙,那不正是三足蟾嗎?敢情是好久沒下水了,一下子看見這麼大一片湖泊,能不興奮嗎?看著三足蟾在湖裡劃拉了幾下,又朝著岸邊游了過來,查文斌正欲拍拍它的鼻尖,一低頭卻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一幕:一塊塊骨頭密密地鋪滿了整個水底,好似一條路,互相重疊著向遠處蔓延開去,視線所見範圍內都是白晃晃的一片,這和古井之下的白骨寒潭如出一轍。
  查文斌蹲下細看,和前面那個水潭略有不同的是,這裡的骨頭要大得多,也粗得多,基本都是動物的,特別是那些羊角和牛角十分明顯,因為水面不是純粹靜止的,所以他一時也分不清這兒到底有多少種動物。
  雖然能夠確定這不是人的,但也看著十分扎眼,聯想到外面那些取血用的青銅樹,查文斌猜想這兒差不多就是那個祭台了。看來這些動物多半是當年拿來祭祀神靈的貢品,看著這纍纍白骨,可以想像出當年這兒祭祀的場面是多麼浩大。
  三足蟾跳出水面,蹲在查文斌的身邊,被水重新濕潤過的身體又恢復了之前的精氣神兒,一對眼睛也更加明亮。惹得查文斌說道:「夥計,讓我進來就為了帶你來洗澡?」
  蛤蟆明顯對他這種小人思想不屑一顧,「咕呱」一聲,縱身再次躍入水中,把查文斌又澆了個透心涼。它在水中再次鑽出的時候,只是對著查文斌靜靜地浮在水面,見查文斌半晌沒動靜,那蛤蟆朝前方游了一小段,再次游回了他身邊,還轉了一個圈。
  雖然查文斌不懂蛤蟆語,不過這一路上還是配合出了一點默契,看著三足蟾這副舉動,查文斌問道:「夥計,你該不會是讓我坐到你背上來吧?」
  三足蟾後腿在水中一蹬,叫道:「咕呱。」
  查文斌額頭冷汗連連,騎著水牛在河中戲耍的他見過,這騎著蛤蟆……反正這兒也沒人,大不了就試試,萬一它真的是來背自己的呢?就算不是,就權當洗了個澡。瞅準了三足蟾半天沒動靜,查文斌往下一跳,恰好就跳到了它的脖子上。這三足蟾的身板那是相當結實,不過就是有點兒滑不溜秋的,幸好查文斌反應快,一把死死抱住它的脖子才沒讓自己掉下去。
  等到他掙扎了幾次過後,終於能勉強坐穩,三足蟾三腿一蹬,果真就載著他緩緩向湖中心劃去。越往中間去,水的深度反而越淺,這倒是完全出乎了查文斌的意料,一般的湖泊因為水流的關係,中間永遠是最深的,這裡可倒好,這最淺的地方查文斌估摸著也就齊他的脖子。
  終於,他們到了看似中間的地方,這個中心位置有一點很奇怪的是不再有骨頭,查文斌四下環顧,發現總計有五條這樣的骨頭通道從這兒向五個方向延展出去。其中有一條就是通向他們來的位置,剩餘的四條應該也是到了各自的邊緣。
  這五條骨頭通道不約而同和最中間保持著五米左右的距離,使得這兒空出一片小小的圓形水域來。
  讓查文斌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這水的源頭在哪兒?因為這四周都沒有看見水流的跡象,四周都是光禿禿的石壁,頭頂倒是比較高,黑乎乎的一片,也沒看見有個洞來著,如果找不到源頭就意味著自己可能已經走到底了。
  正想著呢,因為在水中浸泡時間過長而麻木的小腿突然有了一點暖絲絲的感覺,那種感覺越來越強烈,像是有人在輕輕撫摸著,很是舒服。當他的神經開始恢復的時候,才覺察到了那一點異樣。那並不是誰的撫摸,而是來自水流!
  彎下身子,用手試了一把,果然,這兒的水溫要比外面高一點,而且還汩汩地往上湧著,查文斌仔細地觀看腳下水紋的變動,有一些雜質正向上翻湧著。第一時間他就反應過來了,這兒是一個地下噴泉!而且還是溫泉性質的。只是因為這兒常年照不到光線,室內溫度太低,所以這點熱量還未走到邊緣就已經冷卻,不到這中間來是絕對感受不到的。
  「夥計,能不能帶我去外圍走走?」查文斌貼在三足蟾的腦袋上輕輕地說道。
  身子一動,三足蟾便載著查文斌向對面游去,腳下水溫的變化證實了他的猜測,等到達邊緣的時候,又是那種刺骨的冷,三足蟾載著他繞著這個面積有兩個足球場那麼大的湖泊走了一圈,沒等查文斌吩咐,再次回到了湖的中心。
  這一圈下來,讓查文斌對這裡有了一個大概的瞭解。以現在他站著的位置為中心,下面有一個溫水噴泉正不斷地向上噴出水流,水流隨之向四周擴散,為整個湖提供了水源。湖接近一個比較規則的圓形,看樣子是天然形成,分別有五道動物白骨堆起的白線向中間延伸,卻各自在距離中心五米遠的位置停了下來。
  查文斌最聰明的地方是他的頭腦的圖像處理能力,只是閉了下眼睛,整個湖的平面圖已經出現在了他的腦海裡。
  緩緩地,他從八卦袋裡掏出了一個東西,看著它久久不願將目光移開……
第091章 探底
  手中那個輪形器物,中間是一個實心的小圓,由五道青銅柱跟外面的大圓連接,這個東西正是他從古井下那第十口棺材裡發現的,也是那個活死人唯一帶在身邊的陪葬品。
  原本查文斌指望把它帶出去給老王研究,所以就一直擱在了自己袋子裡,在查文斌的眼中這塊不尋常的東西應該是代表太陽,所以就叫它太陽輪。在那口棺材裡它象徵著太陽,也就是天界,正是依靠它而成就了那個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超級大陣的最後一環:天界。
  而此刻,他腦海中關於這片地下湖的平面圖,卻實實在在地告訴他,這裡正是另外一個被放大了好多倍的太陽輪。
  五道由動物白骨堆砌起來的路就是這塊圓盤上的五道青銅桿,按照之前的判斷,這應該是象徵著太陽的光芒,均勻地把這片湖分成了五等份。而中間那塊出溫泉的地方就是手中這塊圓盤的實心小圓,外面這一圈就是圓盤最外圍的圓。
  這兩者之間的差別不過是大小和材質。一個選用了青銅鑄,一個是利用了天然水域。單從造型上來講,兩者如出一轍。要說這青銅太陽輪因為體積小,分成五個等份的圓還相對簡單,但是這裡可是十足的水域,硬是被人用五堆白骨給分成了五份,在沒有航拍和測量儀器的古代,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騎在三足蟾的背上,查文斌第一次仔細地研究起手中這塊不起眼的青銅器物。單純從做工上來講,如果拋開那精確計算過的面積劃分,甚至比不上那些青銅棺來得精美。從材質上看,這也不過是一件普通的青銅物件,拿在手中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