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吃飯的時候，李義的母親捧著一碗開水泡的冷飯坐在自己的房間裡，眼淚刷刷的往下掉。外面的母慈兒笑刺激著老母親的心靈，已經有兩年了，她沒有跟自己的兒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過飯。自從老伴死後，房子和存折都被兒媳拿走，自己身無分文，好幾次聽兒媳說要把自己送進養老院，想到自己離開後就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兒子，她的心裡就一陣酸。一碗三天前的冷飯，在冰箱裡凍得像一顆顆小石子兒，再燙的開水也燙不軟這飯，一個近七十歲的人腸胃怎麼受得了，可是不吃她就會餓死。為了多看兒子一眼，為了多照顧兒子一天，她含著淚把飯吃完了。洗了碗，把房間打掃乾淨後，老太婆又回到自己的房間，看著老伴兒的照片歎氣。
　　「老頭子，兒子過得很好，孫子也很好，你就安心的去吧。」說完躺在床上回想起以前的點點滴滴，幸福的睡著。
　　李小飛好不容易從學校回來，不想早睡，坐在電腦面前玩兒遊戲。到了半夜十二點多，玩遊戲有些累的他想聽一會兒音樂，打開了音樂播放器，點擊了羅志祥的《愛不單行》，舒服的靠在椅子上與朋友聊天。音樂放著放著，突然從音響裡發出京劇的聲音，沒有伴奏，就像一個人在深夜裡吟唱一樣，嚇得李小飛關掉了音響。他以為關掉音響就沒事了，可是京劇的橋段還是在他的耳旁，他越聽越覺得恐怖，嚇得屁滾尿流的跑進父母的房間。
　　「媽，有鬼！」
　　谷玉芬開燈看到兒子嚇得直哆嗦，爬在自己的床前。「怎麼了？兒子。」
　　「媽，有鬼！有鬼啊！」李小飛整個人魂不守舍，總覺得能聽到京劇的聲音。
　　李義坐起來，看著妻子。「老婆，是不是我媽又在唱戲啊？」
　　「你不去看，你問老娘？老不死的想嚇死她孫子嗎？」毫無耐性的谷玉芬決定親自出馬，打定主意明天就把這個麻煩送進養老院。她穿著拖鞋來到了李義母親的房間，李義跟在後面，推開門後看到母親好好的躺在床上，房間裡的燈關著。谷玉芬打開燈，沒好氣的走到婆婆的床前使勁兒的推了婆婆一把。「老不死！給我起來！」李義見母親沒有任何反應，緊閉著雙眼一動不動，把手伸到母親的鼻子前，嚇得臉色發青。
　　「老……婆，媽死了。」
　　「死了？」谷玉芬探了婆婆的鼻息，用手指戳了一下婆婆的頭。「你個老不死的，早不死晚不死，現在死是不想我們睡個安生覺對吧！」她話剛說完，房間裡的燈就開始狂閃，李義父親的遺像開始抖動，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谷玉芬被嚇得不輕，忙喊李義：「你還愣著幹什麼，給你們家親戚打電話辦哀事！」李義聽了想回房間拿手機，誰知門自己關了過去，無論李義怎麼拉也打不開。母親唱的京劇迴響在整個房間，谷玉芬站起來躲到了李義的身後，看著房間裡多出了兩個影子，一個是李義的母親，一個是李義兩年前去逝的父親。
第85章 父母恩
　　兩個影子自顧自的唱著京劇，讓李義覺得自己回到了小時候，那時候家裡窮，沒什麼娛樂，他最喜歡聽父親和母親唱京劇。因為李義祖上成份不好，李義的父親被戴過高帽子游過街，家裡沒錢的時候連米都沒有，為了能讓李義吃上飯，父親去當過苦力，母親熬理守夜的納鞋底。有一次李義想吃包子，母親沒有錢買，又不忍心讓兒子失望，只好去偷，誰知被別人抓住了，打了個半死。母親回家的時候臉上全是淤青，嘴角還有血，但是看到李義的時候她在笑，然後從懷裡拿出一個已經被壓扁的包子。李義一邊掉著眼淚，一邊吃著包子，那時候他還小，他發誓自己長大以後一定要讓母親過上好日子。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漸漸的忘了那段歲月，忘了母親為他吃過的苦，自從娶了媳婦以後，他的眼睛裡就沒有了別人。李義的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谷玉芬躲在他的身後嚇得瑟瑟發抖，房間裡兩個陰影越唱越年青，好像返老懷童一樣，年青的父親摟著懷孕的母親輕聲的問：「我們兒子叫李義好不好？」
　　「你怎麼知道一定是兒子？」母親笑著回答，摸著自己隆起的肚皮。
　　父親愛憐的看著母親，深情的說：「因為我想我們的兒子跟我一樣，會是一個有情有義的男人，當他成家立業以後，他會像我對你一樣那麼對他的妻子，這就是一個人一生的幸福，不是嗎？」
　　看著父親跟母親的影像，李義泣不成聲，跪到了自己母親的面前，拉著瘦得皮包骨的手煽自己的耳光。
　　「媽，你打我吧，兒子不孝，你打我吧！」
　　床上的李義母親身體已經冷卻，還沒僵硬，一米六的身高瘦到只有七十多斤，本來身體就不好的她兩年來沒有吃過一頓肉喝過一碗湯。李義大聲的哭著，谷玉芬躲在牆角，李義回頭看到屋子中間的兩個影像年齡稍微大了一些，那是父親去逝前，父親拉著母親的手。「老太婆，我的身體不行了，兒子娶了媳婦兒就忘了娘，過兩天我們去把房子過到你的名下吧。」
　　「過到我的名下做什麼呀？那等我百年以後他們又得花一筆過戶費，他們生活也不容易，孫子將來還要上大學。」母親擺擺手拒絕了。
　　「可是你叫我怎麼放心呀？」
　　「別多想了，老頭子。」
　　「我看啊，兒子不像我，孫子倒有些像他父親，只怕兒子老了的生活不如我們。」
　　「呸呸呸，這輩子我們就盼著他們好，別說這些不吉利的。」
　　李義如夢初醒，抱著母親的遺體，痛哭流涕，谷玉芬已經嚇得精神錯亂，生怕過世的婆婆化成厲鬼找自己報仇，哭喊道：「媽，你放過我吧，我知道我錯了。」兩個陰靈還在伊伊呀呀的唱著京劇，突然有人在外面喊了一聲：「時間到了。」兩個陰靈相攜著從房間裡離開，房間恢復了平靜，這樣的平靜比喧鬧更奪人心魄，因為沒有什麼比親人離開這個世界更痛不欲生。
第86章 家鄉的奶奶
　　郭子蕭跟汪筱惠他們在外面已經等了近三個小時，兩個陰靈飄到了郭子蕭的面前。「多謝大師。」
　　「別謝我，你們心願已了，也該上路了。」郭子蕭拿出紙錢點燃，撒在空中，送兩個陰靈上路，佛音伴著兩個年邁的靈魂安心的離開這個世界。郭子蕭在餐廳聽到那個胖女人谷玉芬和情夫的對話後，原本只想利用陰靈來教訓一下那個無知的女人，誰知道陰靈的出現纏繞了這麼一段故事，先逝的丈夫捨不得妻子受兒媳的氣，一直等了妻子兩年，妻子壽終正寢後才肯與她一起離開這個世界。人世百善孝為先，不知道李義是否已經嘗到了那種子欲養而親不在的痛苦，也希望這段經歷能夠讓谷玉芬那個女人有所悔悟，若不悔悟日後吃苦的也是她自己，如此嬌縱兒子，只怕下場不會太好。
　　郭子蕭送走陰靈回到車上，開始長吁短歎：「哎，要是我生了這麼一個兒子，我非得掐死他不可。」看到汪筱惠跟郎浩沒有反應，又強烈說：「你們看看，這都什麼世道，哎，我願普渡眾生，但是不是人人都渡得了的，也不知道那個胖女人知道錯了沒？」
　　「她只怕是嚇得不輕。」郎浩看著地上沒燒盡的紙錢，笑了一下，驅車打算回家。
　　窗外的風吹著汪筱惠的頭髮，今天晚上的事深深的刺進了她的心靈，她好想好好的對自己的母親和父親，可是他們都不在這個世界了，想到了年邁的奶奶，心裡很是牽掛。汪筱惠一臉的心不在焉被郭子蕭發現了，拍了下她的肩膀。「怎麼了？筱惠，好像不開心的樣子。」
　　「沒事。」汪筱惠努力微笑，面部肌肉的僵硬卻出賣了她。
　　「筱惠，有什麼事別都放在心裡，我們都是好朋友，可以跟你一起分擔的。」郭子蕭看到汪筱惠不開心，他也開心不起來，剛才教訓了胖女人後的好心情一掃而光，開始有點擔心汪筱惠。
　　郎浩也轉過頭來看著汪筱惠，眼看前面就是紅綠燈，嚇了汪筱惠一跳。「老闆，你專心開車，我說還不行嗎？」
　　汪筱惠握著手機，上面有奶奶的電話，可是奶奶卻因為電話費貴所以不讓汪筱惠隨便打。「其實也沒什麼，我就是想奶奶了。」
　　「好啊，那明天回重慶去看你奶奶。」郎浩回答道。
　　「可以嗎？我走了那你們怎麼辦？」汪筱惠不敢相信。
　　「我沒說你一個人，我是說我們一起。」郎浩開著車，臉上洋溢著狡黠的笑容。
　　「好主意。」郭子蕭把頭伸到兩個座椅的中間，看著前方。
　　晚上回到酒店，裴管家就幫郎浩他們訂了機票，郭子蕭開始感歎有錢的好處，住著超五星級的酒店，吃著美食，做的是自己喜歡做的事情，還有工資和外塊。汪筱惠倒是沒什麼好收拾的，她只想明天早一點起床，給奶奶和阿冬去買一些上海的特產給他們帶回去。阿冬是汪筱惠的鄰居也算是他的一個哥哥，她走的這段時間都是他在照顧奶奶，汪筱惠對他十分的感激。明天要回家的事情她打算提前通知一下阿冬，誰知道接電話的卻是他的女朋友，說阿冬生病了，一個月都沒好，事情還得說到一個星期以前。
第87章 靈車
　　那是星期六的晚上，凌晨一點，阿冬從酒吧裡出來，沒有了震耳欲聾的音樂，撲面而來的風吹散著酒精。今天的街道比往日似乎要冷清一些，要是在平時這裡三三兩兩的停著出租車，可今天站在這裡都快十分鐘了，居然連一輛空車都沒有。阿冬看了看表，還差十幾分鐘就到一點半，雖說自己一個人住，但是女朋友小敏時不時的會打電話到家裡查崗，今天瞞著小敏出來玩，說是加班，要是兩點還沒到家，估計自己就死定了。阿冬拍了拍自己的臉讓自己清醒，往右手方看了看，家離這裡也不過就一兩站路的距離，心想半個小時自己應該能走到家，也許路上還能攔輛車，於是阿冬向家的方向走去，走兩步又回頭看一下，兩隻腳像注滿了水銀一般的重。
　　「他媽的，怎麼還沒來車？」他站在馬路邊罵咧著，身子東倒西歪。
　　酒精的迷醉讓他絲毫沒有注意到，就在離他不遠處躺著一個男人，一個年紀和他相仿穿著紅黑格子短襯衣的男人。那個人的身體擺成了大字，兩隻眼睜得老大的望著天空，一動不動，喉嚨處的一個小窟窿濮濮的往外冒著紅色的液體，已經染紅了他裡面的那件白T恤。
　　這時，阿冬的手機響了。
　　「喂！你在哪裡啊？怎麼家裡的電話沒人接？」
　　「我餓了嘛，你知道的，家裡又沒吃的，我就下樓買點夜宵啊，誰知道你偏偏挑這個時間打過來了。」
　　阿冬強打精神應付著女友的盤查，在精心的謊言編排後，阿冬掛斷了電話。他焦急的看著空無一人的街道，他答應女友到家後回電話給她，要是時間長了，恐怕野蠻女友就得對自己施暴。於是他從牛仔褲兜裡掏出了煙和打火機，點燃後試圖加快步伐，可就在這時，一輛公交車閃著大燈遠遠的開了過來，看不清楚是幾號線路。從這裡到他家是單行道，不管哪路車都得經過他家，所以沒管三七二十一，他揮了揮手。似乎公交車在夜裡比平時開得快很多，沒等阿冬吸第二口煙，車就停在了他的面前，門吱的一聲打開了，阿冬連忙扔掉煙，竄了上去。
　　車開時，阿冬從褲兜裡掏出一個硬幣，抬起手正準備投幣才發現沒有投幣箱。不是自動投幣車？阿冬心想著現在的公交車售票員還真是勤快，大半夜不睡覺來跑車也真夠辛苦的，把一塊錢硬幣捏在了手裡，抬頭準備尋找位置的時候一看，哎呀，好傢伙，廂裡空無一人，連個售票員也沒有。他笑了笑，又把錢放到了口袋，找了個離門近的位置坐了下來。
　　車開了一會兒，好像到了站台，停了下來，上來一個老頭子。老年人倒是很自覺，也不管買不買票，直接找了個位置坐下了，在阿冬的斜對面，阿冬望著老人的後腦勺笑了笑。
　　「哎，現在的老大爺也挺時尚的啊，大半夜的才回家，要注意身體才是啊。」
　　阿冬就是這樣，平時就吊兒啷當，說話沒句正經，見車廂裡沒有人，便跟老頭兒開起了玩笑。他以為他說完老頭兒會給他個白眼兒，但是他高估了自己，人家根本不搭理他，自找沒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