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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節

  「聽,聽這石壁中發出的聲音。」葉天在石壁上輕輕敲了敲。
  方純站定,把耳朵貼在石壁上,臉上立即露出驚駭的表情。
  葉天苦笑一聲:「說說你的感受吧,看看是否跟我一樣?」
  「這裡面似乎有一道激流,或者說是一台正在工作的水壓機。」方純狐疑地回答。
  葉天心中一動,因為「水壓機」的概念比「洗車房高壓水槍」更符合邏輯,畢竟大山中不可能有汽車通行,更無須洗車。至於「水壓機」,則是建造、開啟各種樞紐系統的最簡單動力源。
  「如果我們有足夠的時間或精力,採取分段爆破法,就能打開這裡。」方純下了這樣的結論後,又搖頭苦笑,「不不不,那樣是沒意義的,只是暴力破壞,無助於找到真相。有沒有水壓機不重要,重要的是水壓機是在為誰工作。」
  兩人在石壁上搜索了許久,都沒有什麼重大發現,因為這部分石壁與洞中其它地方毫無區別,顏色、紋路、溫度等指標一切正常,看不到任何暗門特徵。
  之後,葉天又帶方純深入洞底,觀察那個靜謐無波的水塘。
  「關於鞋帶洞的故事,雷燕撒了太多謊。」方純做出了同樣的判斷。她藉著手電筒的光柱反覆檢查水塘底部與四邊的連接處,仍是毫無發現。
  兩人一起向外走,不免有些沮喪。如果這確實就是雷燕有過奇遇的「鞋帶洞」,他們就等於「入寶山而空手回」了。
  走下山坡之後,金珠妮說:「我們得等到半夜才能過溪,這是條近路,若是繼續向下遊走,過鐵索橋的話,就會走上一條偏向西北的岔路,繞兩個山頭才能回到通往土司大院的正路上來。」
  葉天和方純都沒吐露在洞中的發現,只是默默地點頭,同意金珠妮的話。
  那時候,小彩一個人蹲在溪邊,不斷地撿起小石頭,扔向水裡。她的背影瘦削瑟縮,像一隻離群的小鳥一般。
  寶冶生起了一堆火,濕柴辟辟啪啪地燃燒著,冒出縷縷青煙。金珠妮摘來了一堆不知名的野果子,穿在樹枝上烤著。
  六個各懷心事的人在黃昏的大溪邊默默地休息,誰也不說話。歸鳥棲息,山林沉寂,只剩嘩嘩的水聲不知疲倦地奔流著。
  葉天倏地醒來,他剛剛倚著樹樁打了個盹,大概有十幾分鐘時間。醒來後的第一反應,他就是一手摸刀,扭頭向鞋帶洞那邊看。刀在,洞口黑魆魆的,像一隻蹲伏在地的大嘴野獸,隨時準備吞噬誤入禁地的行者。
  火已經熄滅了,只剩半明半暗的一小堆灰燼。
  寶冶、金珠妮夫婦靠在一起酣睡著,睡相粗鄙,呼嚕聲一高一低地相和。至於鬼見愁,則一個人躺在離開火堆十幾步遠的暗處,一動不動,只發出輕微的鼾聲。
  在葉天的左手邊,小彩依偎在方純的懷裡,靜靜地睡著,了無聲息。
  「沒有壞事發生就已經是最大的幸事了。」葉天無聲地苦笑。他沒有過多地去想到達土司大院後的事,只考慮如何才能平安地到達那裡。此時此刻,穩穩妥妥地走一步看一步才是最現實的,曾經有很多人覬覦著黃金堡壘、超級武器,但以上兩樣還沒有真正出現,覬覦者已經身首異處,魂飛天外。
  他仍惦記著鞋帶洞裡那奇怪的水聲,但並不奢望自己也能像雷燕那樣,遇到一名深藏七十年的二戰日本兵。
  想到雷燕,他就聯想到大理蝴蝶山莊的拍賣會。那時候,一切還都沒有開始,殺戮和鮮血、死亡和詛咒也都隱沒在溫情脈脈的面紗之後。一旦戰鬥打響,所有人就像坐上了一架無休止、無盡頭的超長滑梯,一路滑下來,誰都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
  驀然間,葉天視野中出現了一道一亮即滅的光,就在鞋帶洞的洞口左側。
  「是電筒光柱!」葉天渾身一激靈,殘存的睡意剎那間消失無蹤。有電筒必定有人,半夜不速之客必定是為鞋帶洞的秘密而來。他翻身而起,半蹲身子前行,沒有驚擾任何人,悄悄上了山坡。
  他沒有叫醒方純,本意是為了不驚擾夜探鞋帶洞的人,但沒想到這恰恰是犯了一個大錯,因為對方根本不止一人。
  山坡上有茅草、有青籐,也有叫不出名字的野樹,當葉天由一大團青籐邊經過時,籐蔓猛地發動,變成了一張三米見方的大網,劈頭蓋臉將他罩住。同時,腳下的茅草翻捲起來,將他的腳腕、膝蓋死死套住,拚命向兩邊撕扯。
  「嗤嗤嗤嗤」四聲響過,有四根冷絲絲、麻嗖嗖的細針射中了他的後背,麻痺感迅速擴散至他的全身。
  「別動,也別叫。否則,下面的人都要死。」四柄短槍抵上了他的兩肋,耳邊傳來的依稀是黑夜金達萊金王子金延浩的聲音。
  「別碰……他們……」葉天只來得及說了這些,便被對方橫向抬著,行過山坡,進入了鞋帶洞上方的茂密叢林中。走了一陣,四面八方響起了相互應和的口哨聲,他被抬進了一個洞口狹小而洞腹極大的山洞中。
  洞中亮著四盞充電應急燈,最裡面的石壁上掛著銀白色的投影幕布,旁邊並排擺著兩隻單人野營帳篷。
  「報告,迄今為止仍然沒有發現大竹直二、梅森將軍的行蹤,他們自從五天前過了虎跳峽之後就人間蒸發了,追蹤不到任何電訊信號。沿路派出的四組人馬在展開一百公里大範圍搜尋後,毫無收穫。現在,搜索隊給出的結論是,對方似乎轉入了地下的某處。據調查,西南大山裡有不少二戰日軍留下的地下駐紮點,在二戰後剿匪過程中,這些據點大部分被國軍、共產黨解放軍拔除銷毀,但一定有漏網之魚存在。」這段話出於一個年輕女孩子的口中,葉天覺得那聲音是如此熟悉。女孩子的聲音頓了頓,似乎是在整理下面的思路。
  葉天急促地喘息了幾次,身體的麻痺感有增無減,他做不出任何反擊動作,也停止了徒勞的掙扎。
  女孩子繼續說:「所以,我建議目前收縮力量,等待有了明確目標後再出拳打擊。另外,我們必須盡量降低行動頻率,適時地隱蔽,防備當地駐軍的攻擊。再有,美國方面收買的情報顯示,梅森將軍長期關注二戰前後美軍與日軍的交戰情況記錄,對此類資料進行調研的深度、廣度甚至超過了國防部的二戰研究專家。初步判斷,他是在進行一項與二戰有關的大陰謀,結合他潛藏至中國大陸的西南大山,並與日本人相互勾結,可以大致判斷,他此前的種種準備,都與黃金堡壘、超級武器有關。」
  「雪姬,你辛苦了。」這的確是金延浩的聲音。
  葉天心中一凜,因為他認識的人之中,只有一個「雪姬」。他想轉頭去看,但麻藥勁道仍在,後背、頸椎動彈不得,渾身木漲漲的,根本轉不了頭。
  「不辛苦,只要是為了國家利益,我做什麼都是應該的。」說話的女孩子走近,雙手抓住葉天的右臂,將他攙起來,扶到一張折疊椅上。
  葉天吃力地抬起頭,迎著對方清澈如水的目光。
  「雪姬,果然是你。」這下,葉天看清了,面前的女孩子就是他曾經的紅顏知己、海豹突擊隊的同袍雪姬。大熔爐一戰後,雪姬遭大竹直二的人馬擄掠而去,此後再無音信。
  「是我。」此刻的雪姬身著黑色的皮衣皮褲,腳上穿著黑色牛皮戰靴,幹練利落,依稀就是身在海豹突擊隊時的她。只不過,她的鼻樑上架了一副透明框近視鏡,於英姿颯爽之外,更添了一股書卷氣。
  「你還好嗎?瀘沽湖一別,我時常擔心你在日本人手上會遭遇什麼不測。現在,看著你平安無事,我就放心了。」葉天身陷囹圄,卻不因此而一蹶不振,只是坦然面對眼前的種種考驗。
  雪姬定定地望著葉天,嘴角慢慢地浮起微笑:「謝謝,我看得出,你對我的牽掛是真心的。在海豹突擊隊數年,能交到你這樣的好朋友,的確是我最大的收穫。」她抬起手,放在葉天肩上,感觸頗深地拍了拍。這個動作,是海豹突擊隊隊員間互相鼓勵、互相安慰的常用手勢,其中深意,也只有一起出生入死、喋血沙場過的同袍們才能理解。
  「我也是。」葉天誠懇地回應。
  「可是,這一次我們不得不各為其主,翻臉為敵了。」雪姬喟歎著,不自覺地垂下雙手,撫摸著腰間的槍柄。她的腰帶上掛著兩隻槍套,各插著一柄銀色轉輪手槍。
  葉天看到那兩柄大口徑、六發填彈量、槍身鑲著白圓圈內嵌紅色五角星圖案的轉輪手槍時,突然想通了一些事:「雪姬,你是……」
  那種槍,是黑夜金達萊所屬的東北亞小國國防部向美國洛克希德·馬丁武器公司特別定制的,共有三個版本,分別是鑲鑽版、黃金版、白銀版,只有國家主席及其子女有權使用。既然雪姬將白銀版轉輪手槍配在身上,自然證明了她與該國主席之間的關係。
  「我姓金。」雪姬回答,「對不起,瞞了你那麼久。」
  「根本無需對不起,能夠姓金,那是我們的驕傲。」金延浩踱過來,身著同樣的皮衣、皮褲、皮靴,所不同的,是他腰間掛著兩柄金色的轉輪手槍。與之前葉天見他時不同,此刻的他臉上帶著勝利者的凜凜然冷笑,一股王霸之氣毫不掩飾地散發出來,逼得葉天倒吸了一口涼氣。
  一山不容二虎,而當下的西南大山裡恐怕出現了太多的「虎」,終究要導致一場你死我活的大決戰。
  「金王子,又見面了。」葉天吃力地點頭致禮。
  「對,我猜到我們總歸還是要見上一面的,在我主持的這場盛宴即將揭幕之時,沒有嘉賓怎麼成?海東青,你是我中國之行最看重的對手,年輕、多智、勇猛、聰明再加上海豹突擊隊的戰術訓練、戰鬥經驗,一切條件都那麼完美。如果你能為我所用,將來黑夜金達萊的掌管權一定是你的,而我,也將借你的力量,登上主席寶座。」話雖這樣說,但金延浩的聲音做作而虛假,一聽就知道言不由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