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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節

  「不要碰。」賴叔的神色不像開玩笑,也不像故意嚇唬我:「這東西至邪。」
  「只是一條泥鰍而已,有這麼邪乎嗎……」
  「他沒瞎說。」丘道士又從水下冒出了腦袋,接著賴叔的話茬跟我說:「這東西不是我們這裡產的,快要絕種了。」
  我很想刨根問底的弄個明白,不過丘道士和賴叔都沒時間再和我廢話,他們帶著一竹簍子三眼泥鰍回到之前收拾好的小屋子裡。按賴叔的打算,他要我在外面等著,順帶望風。我不肯,說是要照顧張橋,其實是想親眼看看具體的過程。
  「真沒什麼可看的,很枯燥。」賴叔勸道:「你會坐的屁股疼。」
  「沒事,我樂意。」
  「那你進去看吧,我守著。」
  我和賴叔調換了一下位置,賴叔出去以後,丘道士就把小屋的門關上了,屋子裡沒有燈泡,只點了一根蠟燭。我懷疑丘道士要跳大神了,他拿出一張黃表紙,然後找張橋問姓名年齡出生日期,問得非常仔細,張橋看了看我,我給他一個肯定的眼神,他就開始回答,回答的同樣非常仔細。
  「你再確認一下。」丘道士問了兩遍,還是顯得有些不放心的樣子:「機會只有一次。」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後,丘道士把這些東西全部寫在了黃表紙上,密密麻麻的字跡排列的很有順序,接著,他疊起黃表紙,隨手撕了幾下,等再次展開黃表紙時,整張紙已經被撕成了一個四肢俱全的小人兒。
  張橋的臉色一直在變,瑟瑟發抖,那種感覺就好像看著一個老巫師給自己下降頭。
  竹簍子裡的三眼泥鰍都被倒進了一個水缸,一共九條。水缸不大,一下子放進去九條差不多一尺長的泥鰍,頓時顯得擁擠。肥大的三眼泥鰍不斷拍打著水花,辟里啪啦來回亂響。丘道士的動作麻利,三眼泥鰍都進了水缸之後,他一把拿起撕出來的黃表紙小人兒,在燭火上點燃。
  小人兒燃燒著,一點點紙灰紛紛落到了水缸裡。這種紙灰就好像噴香的餌料,幾條三眼泥鰍爭相搶食。等小人兒完全燃燒光了,丘道士拍拍自己的手,招呼我們坐下。他說,整個過程大概就是這樣,接下來要做的,是等待。
  我回頭看看,小屋的門窗緊閉,賴叔估計在外面守著望風,我就想借這個機會從丘道士嘴裡套一些話出來,不過老貨精的跟猴一樣,一問他實質性的問題,就給我露出一副老年癡呆的表情。我乾脆就不理他了,和張橋一起抽煙。
  等待的過程超出我的預料,七八個小時一晃而過,丘道士貌似是靠著牆角睡著了,我坐的渾身酸疼,想站起來問問他要等到什麼時候。
  嘩啦啦……
  沒等我完全站起身,平靜的水缸裡突然像炸了窩一樣,幾條蟄伏了幾個小時的泥鰍開始蠢蠢欲動,掙扎著想往外面跳。已經「睡著」的丘道士嗖的蹦了過來,直接拉住張橋的手。
  「幹嘛……」
  張橋比我的力氣還要大一些,但在排骨道士的手裡卻好像沒有反抗的餘地。丘道士抓住他的手,又翻出一把刀子,刀口在張橋的手指上一劃,幾滴鮮血啪嗒啪嗒的落進水缸。
  做完這些,丘道士直接把張橋給丟到一旁,端著蠟燭在水缸旁注視著。就在這一刻,我突然覺得丘道士的神色變的肅穆而且認真。也就是因為這個,我發覺,他見到我們之後所表露出來的,都是表面,可能此時此刻的他,才是真的他。
  「死死死死死……」丘道士看著看著就有點激動,不斷的念叨著,老神在在。
  我聽不懂他到底在說什麼,或者表達什麼,張橋可能被接連的事兒弄的神經過敏,聽著丘道士嘟囔,就有些受不了。不過我們兩個還沒顧的上多說什麼,水缸裡的一條三眼泥鰍掙扎了幾下就翻了肚子。丘道士伸手把它撈出來,泥鰍死透了。
  這一瞬間,我產生了一種自己都揣摩不透的錯覺,我覺得忽閃忽閃的燭光下的水缸裡,全都是張橋游動的影子,他在水缸裡掙扎著。
  我的錯覺還沒有消失,一條條三眼泥鰍就接連翻肚子,丘道士把它們都撈上來,丟到一旁,泥鰍死的很快,九條泥鰍可能就在兩三分鐘之內全部死光。我不知道該作何感想,但我模模糊糊的察覺到,我的爸爸,或許在若干年之前,就是這樣從鬼影詛咒之中撿回了自己的命?
  「出來,我看看。」
  丘道士拉著張橋推開了小屋的門,天早就黑了,賴叔在門外一動不動的坐著,看到我們出來,他轉身進門,站到丘道士旁邊。丘道士藉著頭頂的燈光,翻開了張橋的眼皮。我也盯著張橋的眼睛,不得不說,這是個無法解釋的現象,因為我看到張橋眼睛裡那個骨瘦如柴的鬼影子,好像不見了。
  「差不多了,我們能做的,只有這麼多。」賴叔抖抖衣服,對我說:「剩下來的,要看他自己的運氣了。」
  「賴叔,外面聊聊。」我一把拉著賴叔就走,一直把他拉到魚塘旁邊才鬆手:「現在可以跟我說說我爸的事兒了吧?」
第007章 父親的履歷
  我和賴叔並排坐在魚塘邊,他沒有馬上回答我的問題,拿一支煙無聲無息的抽著。他肯定在考慮,在考慮該如何回答我,因為我已經知道了一些事,如果他滿口謊言的話,糊弄不過去,所以他要思考該怎麼跟我說,該跟我說多少。我沒催他,也點了一支煙抽起來。
  「你爸爸確實辦事去了,很重要的事。」賴叔望著月色下的水面,微微歎了口氣:「他不能保證自己會成功,小童,你要知道,我們所面對的東西,誰都無法保證的……」
  「去辦什麼事了?」
  「如果我說,他要辦的事和鬼影詛咒有關,你會相信嗎?」
  我一直記得賴叔的話,他說我爸是中了鬼影詛咒以後一直到現在還安然無恙的人,而且,徹底解除詛咒的辦法還未找到。我腦海裡冒出個想法,我爸是去尋找破解鬼影詛咒的辦法了?
  賴叔點點頭,沒有否認我的這個想法。我抽著煙,賴叔的表情在月光和水光中顯得很沉著,可是我卻依然能感覺出他的波動,那是一種直覺,沒有任何根據,不過我卻感覺到,他在撒謊,至少,沒有完全說實話。
  我爸是什麼時候中的鬼影詛咒,又是如何中的鬼影詛咒,我不清楚。但我知道,肯定不是這一兩年之間的事,他中了詛咒,自己心裡有數,如果要尋找解除詛咒的辦法,不會一直等到現在。
  更重要的是,他留下的那封信裡的字字句句,都表明,他是抱著必死的決心離開的,走了之後就沒打算再回來。
  「賴叔,我不問你了,也不想拆穿你的謊言。」我丟了煙頭,心裡已經盤算好了:「你不告訴我的事兒,我自己去尋找答案。孔雀河河道南岸那座古墓裡,有乾屍,乾屍身上的一個小本子裡寫著我爸的名字,事情會是這麼簡單?他真的是去尋找解除鬼影詛咒的辦法了?」
  我在以退為進,不過心裡也確實是那麼想的,如果真沒辦法了,我會親自到孔雀河那邊去看看,那是目前我唯一能找到線索的地方。
  賴叔並沒有因為謊話被我說透了而面紅耳赤,他的心理素質很好。在我說了這些話後,他沒有反駁,只是望著我,過了一會兒,他撿起一塊石頭,丟進水裡:「這塊石頭沉入水底,就很難找到了,因為水流是在變化著的。」
  「你想表達什麼?」
  「沒有什麼,我只是想告訴你,有的事兒,注定只能讓極少數一些人知道,你知道多少,就得背負多少,如果這個負重量超過了你的承受能力,你會崩潰。」賴叔輕輕拍拍自己的胸口:「實話就在這裡,你要聽嗎?」
  如果我只想得到答案,或許會馬上點頭,可是賴叔的話卻讓我體味到另一種別樣的感覺。他說的夠明白的了,想要聽到實話,肯定會承受一些東西,要承受的東西是未知的,我在考慮,自己能否承擔起這些。
  我考慮良久,終於下定了決心。我不能不瞭解自己的父親,他是什麼樣的一個人,我必須要知道。
  「賴叔,你說吧,我在聽著。」
  「小童,我不能不承認,你是個很聰明的人,這一點,秉承了你父親身上的基因。」賴叔自嘲似的一笑:「我不知道該怎麼撒謊,所以,該說什麼,就直說了。不過有的話我提前和你說清楚,打個比方,你爸爸是一場戰役的總指揮官,我呢,只是一個作戰參謀,我會協助他打贏這場仗,會盡力做好自己的工作,可真正的大戰略計劃,只有你爸爸一個人知道。」
  「你的意思是告訴我,有的事,你不知道,所以無法向我表述?」
  「就是這個意思,這不是刻意的隱瞞,因為,你爸爸也不想讓我背負那麼多。」
  「賴叔,我謝謝你了。我想知道,我爸到底是幹什麼的?我很認真,假如有你不願意說的事兒,你可以直接說你不能說,但不要騙我。」我一邊聽,一邊做著自己的打算,聽不到真話也就算了,我可以自己慢慢找,可如果我聽到了謊話,這些謊話就會很大程度影響我的思路,讓我產生思維上的誤區,耽誤很多事。
  「你爸爸的過去,對你來說一直是個謎,你可能認為,他一直都在地質部門工作。」賴叔回頭看了看,丘道士和張橋還呆在屋子裡,賴叔估計是想保證下面這些話只能我一個人聽到:「你爸爸,曾經是一個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