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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你怎麼看

    斷倪鬼笑道,不了,我還要押著鬼『妓』早日交差呢。再說了,我怕你家門上的那個。
    爺爺順著它手指的地方看去,一塊明晃晃的鏡子懸掛在門楣上。
    在這裡,幾乎家家戶戶門前懸有一塊巴掌大小的鏡子。我問過媽媽為什麼這樣。媽媽說,這是驅鬼用的。人死後成為鬼,有的鬼留戀人世,過七之後要回來看一看。看看不要緊,畢竟是家裡的親人,可是這一看可能促使它不願再回到陰間,從而在陽間變成厲鬼。為了防止這樣的事情發生,所以門楣上懸掛一塊明鏡。鬼走到門口要進去的時候,可以從鏡子裡看到自己變成鬼後的可怕相貌,從而自慚形穢,於是返身離去。
    我們下轎來,轉身要跟斷倪鬼道別,卻發現它們已經不知去向,清冷的月光中唯有我和爺爺兩個人的身影。
    剛回到家裡,『奶』『奶』拉住爺爺說:「那次來找你的人又來啦!」
    爺爺剛剛和鬼『妓』較量了一番,累得不成樣子了,不耐煩的問:「哪次來找我的人啊?你說清楚點!」
    『奶』『奶』說:「就是你去洪家段之前來找你的,他家孩子出了車禍的。知道了吧?」
    「什麼?」爺爺眨了眨眼睛,沒有聽清楚『奶』『奶』的話。那是反噬的表現,不過表現很輕微,只是輕微的眼睛看不清和耳朵耳鳴而已。我自己也有些看不清,我還以為是家裡的燈泡蒙了灰呢,正準備叫『奶』『奶』用干手巾擦一擦。不過我的反噬情況比爺爺的輕多了, 因為我跟鬼『妓』直接對抗的時間很少。
    「泡碗紅糖水給我喝喝。」爺爺對『奶』『奶』說。
    『奶』『奶』知道爺爺不舒服,忙去廚房拿碗。有這樣一個怪現象,爺爺和『奶』『奶』呆在一起四十多年了,他們越來越長得像一個人。整體看來,當然一下子能夠分辨哪個是爺爺哪個是『奶』『奶』。但是細看鼻子,眼睛,耳朵,都是很接近的模樣。不僅僅這樣,他們的感覺神經似乎也連在一起了,對方的一眨眼一歎息甚至手指輕輕彈一下都能相互瞭解。
    『奶』『奶』端來兩碗紅糖水,分別給我和爺爺喝了。我這才感覺到身體是自己的,舒服多了。
    「你接著說。」爺爺放下碗,紅『色』的糖渣留在碗底。
    「今天快吃晚飯的時候,那個找你的人又來了。就是你去洪家段紙錢來找過你一次的人,還記得不?」『奶』『奶』問道。
    「我不是跟他說了麼?我不管這麼多事。」爺爺說,「靈異的事情我不是說沒有,但是所有人都把一點點意外跟鬼強行拉扯到一塊來,我還不被他們累死?」
    『奶』『奶』一邊收拾碗一邊說:「他這次來可不是為了他女兒了。」
    「不是為了他女兒?哪是為了什麼?」我『插』嘴道。
    『奶』『奶』說:「他的女兒已經死在醫院了。」
    「死了?」我驚訝道。
    「有什麼好驚訝的,他說他在來找你的時候,他女兒就在醫院嚥氣了。他回到醫院,女兒已經在太平間了。」『奶』『奶』說,「他說他女兒傷得太重,活著反而受罪。一個大男人,說著說著就哇哇的哭起來。我都看不下去呢。」
    爺爺歎息一番。我問道:「那他還來找爺爺幹什麼?」
    『奶』『奶』走到廚房,隔著一扇門說:「他說那個下坡的地方又出了一起車禍,被撞的是個男孩子。」
    爺爺點燃一支煙,說:「我講了是意外事故吧。他不是說一年發生一次麼,你看今年就發生兩次。下坡的地方本來就應該注意,它本來就是容易發生事故的地方,自己不注意還跟鬼扯上什麼關係?」
    「把煙滅掉。」『奶』『奶』在廚房裡洗碗,水弄得嘩嘩的響。「但是呢,那個男孩子也沒有被撞死,現在也在那個醫院呢。那個男孩子的家長拉住女孩子的家長,責怪是他的女兒的冤魂纏住了他的兒子,要找他理論。」
    我說:「就算是那個女孩子的靈魂纏上了他的兒子,可是事情已經這樣了,再吵鬧又有什麼作用?」
    『奶』『奶』說:「那個男孩子的父親說趁著他的兒子還沒有死,要將那個女孩子的墳墓釘起來。」
    「釘起來?」我頓時想到爺爺用竹釘釘住宛箕鬼的情景,也想起月季告訴我宛箕鬼已經逃脫了爺爺的禁錮。我想把宛箕鬼逃脫的事告訴爺爺,轉念一想,先聽聽爺爺怎麼處理這個車禍的事情吧。
    『奶』『奶』說:「是的呀,那個男孩子的父親堅持要把女孩子的墳墓釘起來。說是要用耙齒紮在女孩子的墳頭,才能保住他兒子的命。」耙齒是犁田的農具上的零件,形狀如匕首,水田里翻土時經常要用到。
    爺爺苦笑道:「要釘也不能這樣釘啊。這樣的釘法只能釘成年人的墳,小孩子的墳只能用竹釘。『亂』釘的話,只怕會適得其反。」
    「他哪裡知道這些。於是兩個家長爭論了起來。那個女孩子的家長找到我的時候,眼睛上還青著一塊呢,估計他們倆打架了。他說,他自己的女兒也死了,知道做父親的心情,誰都不希望自己的子女出什麼意外。他說,他能理解那個男孩子的父親的心情。但是呢,他也不忍心看著自己的女兒死了還被耙齒釘住。」『奶』『奶』說。
    「那倒是。」爺爺點點頭。
    『奶』『奶』說:「所以他又來找你,請你幫忙。」
    「我能幫上什麼忙?」爺爺嘴上的煙頭驟然一亮,復又暗下去,接著一個煙圈漂浮在空氣中。
    我有些累了,說:「要不明天再說吧。今天折騰得夠累了。」
    『奶』『奶』馬上將兩隻淋濕了的手往衣服上擦擦,說:「睡吧睡吧。我去幫你們整理好被子。我看你們天天跟鬼打交道,怕你們身上陰氣重,今天把被絮都抱到外面曬了,現在還沒有裝進被單裡呢。你們還多坐一會,我把被子弄好了叫你們。」
    十幾年前的農村一般都用的五瓦的白熾燈,光線暗淡。我和爺爺在昏暗的燈光下對坐著,爺爺的煙熏得我的眼睛癢癢。
    「你怎麼看這件事?」爺爺彈了彈煙灰,問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