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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 驚悚一夜

我的心徹底掉進了冰窟。

難道這個先人替換了令狐山的上半身?

那麼,章回呢?

我壓制著內心的恐懼,小聲說:「令狐山,好了,你得回去休息了。我也去睡了。」

令狐山沒有反對,他說:「嗯,都半夜了,你也累了,好好睡一覺。我替章回站崗,讓他也睡一會兒。」

我怎麼可能讓藏在令狐山身體裡的惡魔為我們站崗!

我大聲說:「不!」

令狐山對我的聲調有些不解,他看了看我。

我平和了一下語氣,說:「你照顧好季風就行了。」

令狐山說:「那好吧。晚安,周老大。」

我說:「晚安……」

然後,令狐山轉身就走向了他的帳篷。我一直站在原地看著他,我發現他果然比平時略微矮了些!直到鑽進帳篷,他都沒回一次頭。

我快步朝營地之外走去,四周那麼黑,我在風中瑟瑟地喊道:「章回……」

現在,我只剩下一個也許可以依靠的隊友了。

沒人應。

我又喊了聲:「章回!」

有個人從黑暗中朝我走過來。我死死盯著這個人影,嗯,是章回。

他對我說:「周老大,你怎麼還不睡?」

我說:「你過來!」

在章回朝我走來的時候,我使勁地想——如果那個先人也把自己的一部分藏進了章回的身體裡,那會是什麼部位呢?

眼睛、鼻子、嘴巴都找到了宿主,上半身在令狐山身上……對了,下半身!

想到這裡,我猛地低下頭看了看自己,兩條腿是我的,沒錯兒;兩隻42碼的腳是我的,沒錯兒……

我放下心來。

這時候,章回已經走到我面前了,他說:「有情況嗎?」

我沒有說話,我藉著帳篷裡的光,死死盯住了他的腳。他的腳藏在鞋子裡,我看不出來那是男人的還是女人的。

我突然伸手朝他的襠部掏去,他躲閃不及,被我結結實實地摸到了——空無所有!

這個舉動太粗魯了,但是我別無他法。

章回捂著襠部愣愣地看著我,半晌才說話:「周老大,你搞基啊?」

我的五臟六腑好像都被掏空了,我強打精神說了句:「我怕你缺覺犯迷糊,試試你的反應力……」

章回並不相信,他搖了搖頭,說:「不不不,你不對勁!」

我說:「我很正常,我愛漿汁兒。你反應太遲鈍了,回去睡覺吧,我來站崗。你把射釘槍給我。」

章回說:「你……不信任我?」

我突然惱怒起來,一瞬間忘了他身體裡藏著那個詭怪之物,只當他是我的兄弟章回了,我吼起來:「讓你給我就給我,廢什麼話!」

章回看了我一會兒,說:「好吧,我去睡了。」

然後,他真的把射釘槍給了我,接著轉身去了帳篷。

我握著射釘槍,慢慢轉過身去看著他,他走到帳篷門口的時候,回過頭來,深邃地看了我一眼,然後一掀門簾就鑽進去了。

三個帳篷裡都亮著燈。

既然亮著燈,季風和令狐山,章回和孟小帥,他們互相肯定能看到對方五官和身體的異常,可是他們為什麼那麼安靜?

嗯,他們——包括漿汁兒——他們都是「安春紅」的一部分,他們組合在一起,就是一個完整的「安春紅」!

只剩下我一個正常人了。

我一個人站在荒漠上,心裡很清楚,我活不過今夜。

這個來自20萬年前的先人不會讓我活過今夜。

她以這種恐怖的形態鑽進我們的營地,到底想幹什麼?

她不會殺人的,那對於她沒有意義,她是要我們這些有著類人血統的人互相殘殺!

漿汁兒、季風、孟小帥、章回、令狐山都去哪兒了?帳篷裡的他們還是他們嗎?

風更大了,我的身體瑟瑟地抖動,就像一根無助的茅草。黑暗在四周逼視著我,令我喘不出氣來。

我應該做點什麼?

就這麼傻愣愣地在荒漠上站著?

開車逃走?

剩下那幾個兄弟姐妹怎麼辦?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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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逃得掉嗎?

不行,我必須變防守為進攻。

我緊緊抓著射釘槍,踩著尖利的鹽殼,走到季風和令狐山的帳篷前,深深吸口氣,然後說:「季風,令狐山,你們到我的帳篷來一下,咱們開個會。」

季風應了一聲:「噢……」

然後,我又走到章回和孟小帥的帳篷前,說了同樣的話。

接下來,我走到我的帳篷前,並沒有鑽進去,而是站在門口等他們來。

漿汁兒在裡面說話了:「你怎麼不回來睡覺呢?」

我說:「寶貝,等下哈,我讓他們來我家開個會。」

漿汁兒說:「都幾點了啊……」

我沒有再說話。

過了好半天,季風、令狐山、章回、孟小帥都穿好了衣服,朝我的帳篷走過來。

我靜靜地看著他們。

他們全部鑽進我的帳篷之後,我才鑽進去,蹲在了門口。這是個有利地形,可以退。

應急燈更暗了,但是看得清互相的臉。奇怪的是,沒有人感到驚詫,似乎都看不出其他人體貌上的變化。

大家都看我。

漿汁兒眨著一隻眼睛,另一隻眼睛正好在陰影裡,始終瞪著我。孟小帥低著腦袋玩手機,她把自己的眼睛和另一個人的眼睛全都擋住了。季風看著我,那個不屬於她的鼻子,那張不屬於她的嘴,似乎也在看著我。令狐山的胸部依然鼓鼓的,看上去令人噁心。章回一直很男人,他每次坐在地上,兩條腿肯定張得大大的,盤著腿,而現在,他的兩條腿朝一側偏著,雙膝夾得緊緊的,疊放在一起,那分明是女人的姿勢!

我必須開門見山捅破玄機,不管接下來發生什麼。

我說話了:「你們知道我為什麼叫你們來嗎?」

沒人說話,都看我。孟小帥也抬起了腦袋。我看了看她臉上那只不屬於她的眼睛,又掃視了一下每個人,突然說:「安春紅,你出來!」

每個人都愣愣的。

我端起射釘槍,歇斯底里地叫起來:「你鑽進了這幾個人的身體裡,當我看不出來嗎?!」

我剛剛說出這句話,應急燈突然就滅了,帳篷裡頓時一片漆黑。

我什麼都看不見了!

我不知道該不該射擊,朝哪裡射擊,我在黑暗中愣了幾秒鐘,正要衝出去,突然有人猛地奪下了我的射釘槍,然後把我撲倒在地。

我狂叫起來:「誰?你是誰!!!」

我聽見章回說話了:「孟小帥,你去拿個燈來!」

按住我的是章回。

他真的被什麼東西附身了,力氣奇大,我根本無法動彈。

很快,孟小帥就拎來了一個應急燈。帳篷裡亮了。

章回放開了我,他用射釘槍對準了我的胸口,眼睛一下下瞟著我的腦袋兩側。我發現每個人都警惕地看著我的腦袋兩側。

章回說話了:「你是誰?」

我說:「我是周老大啊!」

章回冷笑了一下,對漿汁兒說:「給他個鏡子。」

漿汁兒困惑地問章回。

章回大聲說:「他不是周老大,你看看他的耳朵!」

漿汁兒認真看了看我的耳朵,眼圈一下就濕了,她抖抖地從挎包裡掏出一個小鏡子,扔給了我。我拿起來照了照,沒發現什麼不對頭。

我說:「怎麼了?」

章回說:「你還在裝糊塗?你的耳朵怎麼變得那麼小了?怎麼掛著耳釘?你什麼時候打的耳洞?」

我頓時就像被雷電劈中了。

他們在我的腦袋上看到了「安春紅」的耳朵!

他們幾個人為什麼互相看不到變化?而我本來是自己的耳朵,在他們看來,為什麼變成了「安春紅」的耳朵?我似乎聽到帳篷外的風聲中,有個女人笑出聲來,又趕緊憋住了。

我說:「你們每個人都變了!難道你們看不到?」

章回說:「我數三個數,你不說,我就射死你。1。」

我說:「章回,你他媽要相信我!」

章回陰沉著臉,堅定地說:「2。」

我說:「你聽我說一句話好嗎!」

章回說:「3。」

我突然喊起來:「幻覺!」

章回放在扳機上的手指已經微微地移動了,聽到「幻覺」兩個字,他的手指停下來。

我急切地對章回說:「我為什麼不睡覺,三更半夜跑來跑去?我在漿汁兒的臉上看到了那個先人的一隻眼睛!然後我就跑出去了,去找孟小帥,卻在孟小帥的臉上看到了那個先人的另一隻眼睛!我又去找季風,沒想到在季風的臉上看到了那個先人的鼻子和嘴!我只好把令狐山叫出來,想對他說出這件事,卻發現他長著兩個****!剛才,我突然襲擊你,其實是想檢驗一下你到底是男人還是女人,結果發現你也有問題!……」

幾個人互相看了看,都迷惑了。

我說:「毫無疑問啊,你們是正常的,是我出現了幻覺!現在,你們看到我的耳朵戴著耳釘,也是幻覺!她想讓我們互相殘殺!」

一句話捅破天機,我發現每個人的長相都恢復了正常。

章回慢慢把射釘槍放下來。

看來,在大家的眼中,「安春紅」的那雙耳朵也在我的腦袋上消失了。

……第二天早上,我第一個爬起來,鑽出了帳篷。

大晴天。

其他人都睡著。

章回站在一個高坡上,正在眺望朝陽。

我慢慢朝他走過去。

他回過頭來,朝我笑了笑。

我說:「昨天夜裡沒什麼事兒吧?」

他說:「沒事兒。」

我說:「你咬下白沙喉管那天也說沒事兒。再想想。」

章回說:「噢,對了,我撿到了一張羊皮紙。」

我一愣:「畫?」

章回從口袋裡掏出了那張羊皮紙,說:「字。」

我接過來看了看,果然密密麻麻寫滿了文字,竟然是那個先人留給我們的。大概意思是——她重新回到了她的生命容器裡,沉入了羅布泊的地下深處。她說,對照上一批人類的軌跡,我們這批人類只有130年的未來了。她已經放棄,她去20萬年之後了。這期間,下一批人類將以微生物的生命形態出現,慢慢進化……她去警告他們。

我把這張羊皮紙裝進了口袋,看著朝陽,沒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我問章回:「你會跟孟小帥一起出去嗎?」

章回點點頭,說:「嗯。我們商量好了,我給她一個像模像樣的婚禮,她等我一輩子。」

我輕輕「嗯」了一聲。

章回問我:「你和漿汁兒呢?」

我說:「我們和你們一起舉辦婚禮。」

章回笑了:「真好。」

我說:「對了,總共三對,還有季風和令狐山。當然了,令狐山必須要過得了季風父母那一關。」

章回點點頭說:「那小子沒問題,他長得帥。」

停了停,章回又說:「他沒有身份,兩個人怎麼領結婚證啊?」

我說:「你覺得季風和令狐山像那種打算領結婚證的人嗎?」

章回又笑了:「也是。」

朝陽莊嚴,緩緩升起,整個羅布泊突然充滿了生命氣息。

我們拔掉帳篷,上車,繼續奔向敦煌。

令狐山霸佔了章回的摩托車,帶著季風。

孟小帥和章回駕駛粉色悍馬衝在前面。

令狐山和季風開著摩托車走在中間。

我和漿汁兒駕駛路虎走在最後。

車隊在廣袤的荒漠上一路奔向東方,朝陽是我們的路標。

漿汁兒說:「人類要走到頭了,我們做什麼?」

我看都不看她,隨口扔出一個字:「愛。」

我把我的吉他留在了昨夜宿營的地方,它斜斜地躺在鹽殼地上,好像在仰望蒼空。它的六根弦上隱藏著這個世界的所有旋律,但是它那麼安靜,低調至極。

實際上,它在無聲地吟唱。

浩浩蕩蕩的風,一年年地吹著。

夢裡你輕聲說,我們去羅布泊。

我們去羅布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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