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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最後一個班,王明君在掌子面做了一個假頂。所謂假頂,就是上面的石頭已經懸空了,王明君用一根點柱支撐住,不讓石頭落下來。需要石頭落下來時,他用鎬頭把點柱打倒就行了。這個辦法類似用木棍支起篩子捉麻雀,當麻雀來到篩子下面時,把木棍拉倒,麻雀就被罩在下面了。不對,篩子扣下來時,麻雀還是活的,而石頭拍下來時,人十有八九會被拍得稀爛。王明君把他的想法悄悄地跟張敦厚說了,這次誰都不用動手,他要製造一個真正的冒頂,把點子砸死。

張敦厚笑話他,認為他是脫下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王明君把假頂做好了,只等王風進去後,他退到安全地帶,把點柱弄倒就完了。那根點柱的作用可謂千鈞一髮。

在王明君煞費苦心地做假頂時,張敦厚沒有幫忙,一直用譏諷的目光旁觀他,這讓王明君十分惱火。假頂做好後,張敦厚卻過去了,把手裡的鎬頭對準點柱的根部說:「怎麼樣,我試試吧?」

王明君正在假頂底下,如果張敦厚一試,他必死無疑。「你幹什麼?」王明君從假頂下跳出來了,跳出來的同時,鎬頭阻擋似的朝張敦厚掄了一下子。他用的不是鎬頭的後背,而是鎬頭的鎬尖,鎬尖掄在張敦厚的太陽穴上,竟把張敦厚掄倒了。天天刨煤,王明君的鎬尖是相當尖利的,他的鎬尖剛脫離張敦厚的太陽穴,成股的鮮血就從張敦厚腦袋一側滋冒出來。這一點既出乎張敦厚的意料,也出乎王明君的意料。

張敦厚的眼睛瞪得十分駭人,他的嘴張著,像是在質問王明君,卻發不出聲音。但他掙扎著,抱住了王明君的一隻腳,企圖把王明君拖到假頂底下,他再把點柱蹬倒……

王明君看出了張敦厚的企圖,就使勁抽自己的腳。抽不出腳來,他也急眼了,喊道:「王風,快來幫我把這傢伙打死,就是他打死了你爹,快來給你爹報仇!」

王風嚇得往後退著,說:「二叔,不敢……不敢哪,打死人是犯法的。」

指望不上王風,王明君只好自己掄起鎬頭,在張敦厚頭上連砸幾下,把張敦厚的頭砸爛了。

王風捂著臉哭起來了。

「哭什麼,沒出息!不許哭,給我聽著!」王明君把張敦厚的屍體拖到假頂下面,自己也站到假頂底下去了。

王風不敢哭了。

「我死後,你就說我倆是冒頂砸死的,你一定要跟窯主說我是你的親二叔,跟窯主要兩萬塊錢,你就回家好好上學,哪兒也不要去了!」

「二叔,二叔,你不要死,我不讓你死!」

「不許過來!」

王明君朝點柱上踹了一腳,磐石般的假頂驟然落下,煙塵四起,王明君和張敦厚頓時化為烏有。

王風沒有跟窯主說王明君是他的親二叔,他把在窯底看到的一切都跟窯主說了,說的全部是實話。他還說,他的真名叫元鳳鳴。

窯主只給了元鳳鳴一點回家的路費,就打發元鳳鳴回家去了。

元鳳鳴背著鋪蓋卷兒和書包,在一道荒路茫茫的土樑上走得很猶豫。既沒找到父親,又沒掙到錢,他不想回家。可不回家又到哪裡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