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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暗火(下)

  三宅恭次落座在前方那輛車的後座上時,槍聲響起,他不由得深吸一口氣。

  後方的那輛汽車旁邊,一名日軍士兵收起槍口還在冒煙的步槍,在他身邊還有無數從兩側鑽出來的士兵,抬著一具具早就準備好的屍體擺在現場。

  那些屍體有些穿著日軍關東軍士兵的衣服,有些則穿著抗聯游擊隊的便服。

  當現場佈置好了之後,日軍軍官抬手看表,下令道:「撤。」

  軍官領著士兵撤離的時候,三宅恭次的轎車也緩緩駛向前方。

  第二天,《滿洲日報》上刊登了日本關東軍特戰科科長本莊信義遭到抗聯游擊隊伏擊,當場身亡的消息。

  同時,保安局內部也發佈了全面通緝錢斯年的通知。

  理由是:共黨反日分子。

  而在那列開往滿洲裡的秘搜課專用火車上,樸秉政也將密封在鐵盒中的機密檔案拿了出來,散發在唐千林、李雲帆、倪小婉和易陌塵跟前。

  「一個星期前,興安省博克圖三里河小鎮發生了一件慘案。」樸秉政將現場照片扔在桌子上,「一列從蘇聯方面開來的五廂列車在半夜駛進了三里河小站,車上沒有倖存者,所有人都死了,這是現場的照片,你們看看。」

  唐千林拿起照片,看著照片中的座位上那兩個蜷縮成一團雙手握拳的人,然後又翻看其他照片,發現姿態全都一樣。

  李雲帆此時疑惑道:「好奇怪,他們感覺上是被燒死的。」

  易陌塵默默點頭,倪小婉仔細看著照片:「對,身體蜷縮,手握拳狀,這些跡象都表明他們是被燒死的,可是照片上看,火車完好無損,沒有焚燒的跡象呀?」

  唐千林道:「而且,就算火車焚燒,列車內的人也不會坐在那等著被燒死,照片上所有人死的時候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沒有絲毫混亂的跡象,就好像是在一瞬間被燒死的。」

  李雲帆搖頭道:「這不成立,火焰的溫度必須達到一定程度,才會在瞬間將人致命,那樣的話,人也會被燒成灰,而不會留下完整的形態。生前燒死的屍體之所以呈現這種形態,第一是因為痛苦,身體的自然反應,第二則是因為屍體受熱作用後收縮,身長比生前短,體重也會減輕,另外,體內的蛋白質受熱凝固,肌肉收縮,導致屍體呈握拳狀。」

  唐千林看著李雲帆道:「專業。」

  易陌塵在旁邊道:「他就是專門調查這些的,能不專業嗎?以前當警察的時候,就是個出名的神探。」

  樸秉政又拿出一份報告遞給唐千林:「這是日本方面的驗屍報告。」

  唐千林看著那份報告道:「死者週身未見燒燬碳化跡象,但內臟絕大部分已碳化,根據胃部殘留物質的消化程度分析,應該是在餐後3個小時內死亡。」

  唐千林讀完,故意問:「這份報告是不是那支部隊所寫的?」

  樸秉政默默點頭。

  其他人看著唐千林,唐千林搖頭道:「既然他們都已經在調查了,那還找我們幹什麼?」

  樸秉政道:「這是三宅將軍的命令,唐先生,這次就靠你了,因為那列火車上的死者中有三名是政|府要員。」

  李雲帆正要提問的時候,倪小婉先道:「對了,你剛才說是五廂列車,那是什麼意思?」

  樸秉政解釋:「簡而言之,就是專列,政|府專列。」

  「政|府專列。」李雲帆看著照片,「從照片上來看,的確裝飾豪華。樸課長,這專列上一共有多少人?」

  樸秉政回答:「32人,其中3人是滿洲國政|府要員,5人是隨從文官,剩下的全都是衛士。」

  易陌塵起身在旁邊看著櫃子中裝的那些武器,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實際上在想怎麼才能與假夏霜聯繫上,他迫切想知道真正夏霜的下落。

  李雲帆又問:「報告上沒寫,他們是去做什麼的。」

  樸秉政遲疑了下回答:「從蘇聯境內返回。」

  唐千林看著報告:「為什麼去蘇聯?」

  樸秉政搖頭:「這個我也不知道,事關機密,而且應該與這次的死亡事件沒有任何關係。」

  「應該?我不這麼認為。」李雲帆合上報告,「這種大規模的死亡事件,我想應該定義為暗殺吧,既然是暗殺那就需要獲知暗殺者的動機。」

  樸秉政道:「我把知道的都告訴你們了,沒有任何隱瞞。除了我們之外,海拉爾地方保安局也介入了這個案子,因為是在他們地界上發現的,新京保安總局方面派出了督察專員。三宅將軍的命令是,我們必須搶在他們的前頭調查清楚事情的真相,這次調查行動的代號就叫做——暗火。」

  唐千林沉思片刻:「樸課長,我們現在屬於什麼?」

  樸秉政拿出手中的文件遞給唐千林:「三宅將軍已經正式聘任你為秘搜課特別高級顧問,這位倪小姐是你的助理,易陌塵先生為顧問專員,李科長職位不變。」

  看著樸秉政的文件,唐千林知道,三宅恭次是將信任擺在了表面做給自己看,而對李雲帆依然保持著戒心。

  唐千林又道:「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秘搜課到底屬於關東軍方面,還是保安局?」

  樸秉政道:「這麼說吧,我們是獨立於保安局之外的獨立部門,有權力調動哈爾濱地方保安局人員,嚴格意義上也可以要求其他地方保安局進行配合,可以命令滿洲國境內的所有警察部隊,如遇重大事件,可以申請動用保安團的武裝力量。」

  從樸秉政的話裡不難分析出,秘搜課只是在哈爾濱地界上有些職權,離開了哈爾濱其他任何工作雖然是獨立的,其他部門管不了,但自己需要協助,也需要申請。

  至於人家願不願意,並不是秘搜課說了算。

  樸秉政掃了一眼眾人,又道:「這次的事情很麻煩,如果我們沒有搶在他們前頭查清楚,亦或者沒有查清楚,我們都會有麻煩。另外,對錢斯年的通緝令已經下發了,通緝理由是,他是共黨分子。」

  眾人不語,通緝錢斯年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這種狗咬狗的事情最好越多越好。

  接下來的幾天內,眾人在火車上不斷分析著現場報告和照片,但始終沒有一個稍微靠譜的結論,而在經歷了七星窟事件後,眾人也很不願意將專列慘案事件定義為怪力亂神。

  秘搜課專列駛到博克圖三里河小站的時候,已經臨近傍晚了。

  隨著一聲哨響之後,小站上立即燈火通明,唐千林透過窗口,看著無數的日本關東軍士兵列隊站在那,為首的一名日軍軍官站在那對他們說著什麼。

  此時,唐千林看到小站辦公室的窗口有一張人臉正朝著外面觀望著。

  「下車吧。」樸秉政站在車廂門前說,「這是你們的新證件。」

  眾人下車的時候,一一從樸秉政手中拿過了證件。

  踏上三里河小站的站台之後,唐千林發現整個小站一共就三間房子,一間辦公室,一間是候車廳,還有一間似乎是倉庫之類的地方。

  而在站台旁邊的一條結冰的河流旁,那支關東軍小部隊已經在那裡紮營,營區周圍都拉起了鐵絲網,周圍也擺放了拒馬,建起了工事,奇怪的是營區內所有帳篷上都有紅十字的標誌。

  那名日本軍官上前,向唐千林等人點頭示意,樸秉政介紹道:「這位是久保天道大尉,負責這次調查行動的安全。」

  說完,樸秉政又一一介紹了唐千林等人。

  久保天道顯得很客氣:「請多多關照。」

  唐千林也只是禮貌性地點了點頭。

  李雲帆上前問:「久保大尉,出事當晚第一個發現火車的人是誰?」

  久保天道回答:「是三里河小站的站長週三余。」

  李雲帆問:「人在哪兒?我找他聊聊。」

  久保天道轉身看向辦公室後道:「在辦公室。」

  唐千林這才知道,先前自己從火車上看到辦公室窗戶前的那個人就是這裡的站長週三余。

  李雲帆正要進去的時候,唐千林叫住他:「李科長,我們分頭進行吧,小婉,你跟著我進去問話,李科長你和易老闆在周圍查看下環境。」

  說完,唐千林又問久保天道:「那列火車現在在什麼地方?」

  久保天道指著遠處道:「停在遠處一條廢棄的鐵道上,周圍已經封鎖了。」

  唐千林點點頭,領著倪小婉朝著辦公室走去,而李雲帆則和易陌塵朝著鐵軌對面走去,查看周邊的環境。

  此時的樸秉政已經回到了火車上,坐在溫暖的車廂中,喝著咖啡,看著在荒野上走著的李雲帆和易陌塵。

  唐千林和倪小婉走進辦公室之後,屋內守著火盆的週三余立即起身,向兩人鞠躬道:「長官好,這位是您太太吧?太太一看就是貴人相。」

  馬屁精。唐千林在心裡給這個週三餘下了第一個定義。

  同時,倪小婉道:「胡說什麼,我不是他太太,我是他助理。」

  週三余又趕緊鞠躬道歉,還抬手掌嘴:「抱歉抱歉,小的不知,還請原諒。」

  唐千林搬了凳子坐在火盆邊上:「我們不是日本人,你不用這樣。」

  「不不不,平等對待,滿洲國國土之內,人人平等!」週三余一本正經地說著,看樣子這個中年人對日本人的宣傳政策是熟悉得很。

  唐千林皺眉道:「別說廢話了,說說你發現那列火車的詳細過程吧,不要漏掉任何一個細節。」

  週三余站在那道:「是,我知道,七天前的晚上,已經很晚了,大概是凌晨三點的樣子吧,按照慣例,那時候我得起來巡查,所以,我就提著馬燈出來了,剛走出來,我就聽到鐵軌那邊有動靜……」